《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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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4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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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鼎心思聪慧,何尝不知道夫人在为自己宽心,但他不愿欺骗夫人,就把目光避开了,忧郁地说:“我知道你是女中豪杰、钗裙英雄。可是,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上疏谏诤新政、我虽迂阔浅薄,不明白圣心之深远,自问还是为了维护春秋大义、纲常伦理;南都之事就更不用说了,我大明朝野上下,都有一股浩然正气在,纵然身死国难,亦能名标青史、万古流芳。但今次这么做,我虽自问无愧于心,却不知道自己是对抑或是错”

    赵黄氏震惊了,过了许久才说:“难道,是朝廷让他们这样做的?”

    赵鼎仍是摇摇头:“我也不敢断言如此。不过,‘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是子方兄(齐汉生字子方)提出来的,夏阁老、刘中丞两位恩师都同意了,与他一同具名上疏朝廷,朝廷也颁旨允行;而带头贱买灾民田地的,又是徐阁老的家人。子方兄与我相交多年,几度蒙难也与我共同进退,为人自是不必说的;夏阁老、刘中丞两位恩师,还有徐阁老,都是海内人望、正人君子,也都久历政务,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方略有问题?若是贸然施行,那些豪强大户、不法商人会趁此机会虐民而肥,非但让百姓深受其苦,还会损害皇上的千秋圣名。”

    赵黄氏更加疑惑了:“既然你认定他们都是正人君子,为何不把道理跟他们讲清楚,却要跟他们对着干?”

    赵鼎苦笑道:“我前后去了五六封信给夏阁老和刘中丞两位恩师,他们对我信中提出的疑虑避而不答,反而一再催促我尽快执行省里议定的议案,推行改稻为桑的国策。也说不上跟他们对着干不对着干,但我既为官松江,治下又有十万灾民,总得要帮他们说话,为他们做主啊!”

    看见丈夫不堪重负的样子,再也没有了以前在翰林院供职时的潇洒飘逸,赵黄氏不禁为之心疼了起来:“所以你就想拿自家的银子和粮食去赈济灾民?”

    “这点钱粮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但手上有了粮食,我才能为那些灾民去跟那些豪强大户、不法商人争田价。”

    赵黄氏突然笑了:“我就知道,我的状元夫君一定有办法对付他们那些无良小人的。不过,你筹办的两万石粮,只够灾民月余之用,为了帮你更有底气去跟他们争田价,我回娘家帮你再借一万石粮,让我家的米行给你调过来。”

    赵鼎大为感动,但他知道夫人尽管深得老泰山夫妇的疼爱,毕竟一万石粮不是个小数目,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开这个口,或许会令两位老人家为难,就说:“这这怎么好?”

    赵黄氏微微一笑:“当初为了救你出南都那帮逆贼的牢笼,花去的银子少说也有五六万两,我何曾心疼过?如今捐出同等数目来赈济百姓,总比落到那帮逆贼荷包里强!”

    赵鼎激动地攥住了妻子的手:“得此贤妻,鼎此生何憾!”

    “仔细下人们看着不雅相”赵黄氏嘴上虽这么说着,身子却向丈夫的肩头靠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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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正午时分,朱厚熜一行人抵达松江,在城外的官驿安顿下来。松江驿的驿丞仍和其他地方一样,要赶紧知会松江知府衙门,被“钦差高大人”所止。朱厚熜略一洗漱,带着都换了士人服装的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三位太保安步当车,进了松江府。

    才走进城门,众人就被墙上贴的一张告示给吸引了,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松江知府衙门严令治下各大米行不得随意哄抬粮价,并要求粮商限期将粮食借贷给官府,逾期不遵者以囤积居奇问罪。看着告示下面,落的是四日前的日期。

    朱厚熜知道松江府遭了水灾,粮价势必高企,松江知府衙门限制米行随意涨价,也是为了安抚治下百姓,确保百姓生活不受太大的影响;但强行要求粮商把粮食借贷给官府就让他心中十分不满了:当初鞑靼围困京师,江南又起了叛乱,那么危急的时候,为了保护中国脆弱的民族资本主义萌芽,自己宁可劳神费力跟那些不法粮商打一场粮食保卫战,也没有采用这种简单粗暴的行政命令手段,松江知府衙门这么做,省心固然省心,却极大地损害了粮商的利益,受其影响,其他行业的商人岂不人人自危,对地方经济发展大为不利。看来,这个状元知府赵鼎还是囿于士人成见,打心眼里瞧不起商人啊

    朱厚熜一边想着,一边信步往前走,号称富甲天下的松江府虽说刚刚经历了一场水患,但治所华亭县县城并没有被淹,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无论是骑驴的、步行的、还是那些跟随在轿子后面疾步奔走的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兴冲冲地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宽敞的大街上,。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店铺,“绸缎老店”、“川广杂货”、“西北两口皮货有售”等各色招牌琳琅满目。衣着光鲜的士子仕女、富户商旅被伙计高声吆喝着请进各个店铺;门口挂着灯笼、供着冬日难得一见的鲜花的茶社里座无虚席,生意兴隆;门前飘扬着鲜艳醒目的酒招的酒楼更是人声鼎沸,笙歌盈耳,随风飘散着吆五喝六的行令声、哧哧的艳笑声,还有那酒菜诱人的浓香。

    这才是朱厚熜想象中的江南名城大邑的繁华景况,方才看见那份告示所产生的不快,以及看到躲在街道两旁、猬集在那些生意红火的酒肆茶楼的那些鹄首鸩面、饥疲瘠瘦的灾民而引起的烦忧,都被眼前这一副太平盛景冲淡了。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许多衣衫褴褛的灾民都朝着他们这边涌过来。随行的杨尚贤、高振东和谢宇翔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一边把手伸向了腰际,一边轻声打了一个唿哨。立刻,从前后左右闪出了十来位身穿各色服饰的彪形大汉,将他们护卫在了中间。

    谁知道,那些灾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脚步不停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转眼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朱厚熜莫名其妙地问道:“他们都是干什么去了?”

    接着,他的声音不禁提高了:“难道前面有衙役清城净街?”

    在另一个时空,经常有记者曝光某些地方遇有上级领导来本地视察,就会指示城管或干脆动用警察,把本地的乞丐驱逐出城,给上级领导装扮出一副欣欣向荣、人民安居乐业的假象。社会主义社会尚且如此,封建社会就可想而知了,别说是有上级领导来视察,或许本城的知府大人出巡,大概也会出动衙役,把那些因为遭了灾,不得不涌进城里来讨饭觅食的灾民都赶出城去,图个眼不见为净,全然不顾灾民的死活

    嘉靖二十三年冬,高拱曾兼任过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协助顺天府衙门赈济难民是他的一大职责,此刻听到皇上声音之中已隐隐流露出难以压抑的怒气,忙说:“王先生有所不知,此刻已过了申时,到了衙门照例施粥放饭的时辰了。那些灾民应该都是去领粥了。”

    朱厚熜顿时来了兴趣:“粥厂设在哪里?我们看看去。”

    杨尚贤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忙说:“王先生,那里人多,是不是不要去看了?”

    “不去看?”朱厚熜瞪了他一眼:“不去看灾民,我远天远地跑到江南来干什么?”

    灾民失了生计,在乡间没有活路,这才涌到城里来,朝官府发赈和乞讨为生,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和别人的白眼乃至打骂屈辱,都积压了满肚子的怨气,就象是一个个装满了的火药桶,稍有一点火星就会爆炸,高拱也觉得皇上实在不该以身犯险,去“看”什么灾民,但是,话头是由自己挑起来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如何劝谏,正在为难之时,只见那边蹒跚走来一个身穿百衲衣的老者,也是一位灾民,既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又是为了查问情况,高拱忙迎了上去:“老丈,放粥了您老还不去领?”

    那位老者凄苦地一笑:“急什么?亮得能照得见人影的薄粥,不过能吊住命而已。走得慢一点,兴许还能捞到锅底的几颗米”

    朱厚熜也凑了过来,留神倾听老者说话,恰好就听到了这句话,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这位老丈,你是说你们领到的粥太薄?那你可知道,你们每人每天能领到几两米的赈粮?”

    原来,嘉靖二十三年,在顺天府赈济从山西、北直隶等地因躲避鞑靼南侵而逃到北京的难民时,朱厚熜定下了“插筷不倒,冷掬可食”的施粥发赈规矩。后来,为了方便核算,更为了杜绝官员趁机贪墨,克扣灾民的救命口粮,户部进一步将发赈标准量化为每人每天八两,这一发赈标准比以前每人每天四两高出一倍,锅里的米多下一倍,粥自然也就厚了,朱厚熜颁旨允行,自此著为国朝永例。因此,他一听到那位老者说灾民领到的粥太薄,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那位老者脸上的凄苦之色更重了:“每天几两赈粮小老儿也不晓得,只知道前几天一碗粥还能顶上几个时辰,这几天唉!”

    他长叹一声,什么也不说了。

    朱厚熜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朝廷早就定下了‘插筷不倒,冷掬可食’的施粥规矩,衙门给你们施那样的薄粥,你们就没有找他们理论理论?”

    “理论?”那位老者又是长叹一声:“唉!遇到天灾,能有口粥喝吊住命,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还能跟官家理论?左右是自家命苦,也怨不得别人”说完之后,他摇摇头,蹒跚地走了。

    朱厚熜已经面色铁青,尤其是那位老者的那句“能有口粥喝吊住命,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让他觉得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心里不禁愤懑地想到:一边逼着粮商借贷粮食,一边克扣灾民的口粮,他赵鼎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还想贪多少!

    高拱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王先生——”

    朱厚熜从内心的激愤中惊醒过来,转身就朝着老者离去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奔过去。

    这一下子,不但是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也惊悚地叫道:“王先生!”

    朱厚熜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以及那些本应分散在前后左右,暗中护卫圣驾的镇抚司校尉再也不敢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他们都看到了皇上刚才那愤怒的神情,谁也不敢再出声劝谏皇上了。

    君臣到了照例设在四门口空地上的施粥厂,那里已经聚集了大批的灾民,一个个都自觉地排着队,等在门口的那条麻绳之外。麻绳圈住的粥厂里,十几口大锅整齐地支成一排,锅边的木架上都站着了一个衙役,正打着赤膊,叉着双腿,操着一根长长的木棍,用力地在锅里搅着。随着他们的搅动,浓浓的粥香飘了出来,等待施粥的灾民们一阵骚动,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拼命地吸着鼻子,追逐着那诱人的香味。

    灾民们正在焦急等待粥熟放赈的时候,突然有一大票的人挤进来,不少或穿着绸衫或穿着青衣短打的人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他们,硬生生地从人群之中挤出了一条通道。人群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位年轻人正要梗着脖子骂那些不守规矩,强行插队的人,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是来的这些人个个虎背熊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概也不好惹;二来他们个个红光满面,衣装整洁,中间还有不少身穿绸衫、头戴方巾的士人,看那样子就不象是衣食无着的灾民,想必不是要跟大家伙来抢那一碗薄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冲犯了这些不明底细的太岁的好

    走到麻绳跟前,在前面护卫的镇抚司校尉停住了脚步,回头用眼神请示后面跟着的大太保杨尚贤。

    杨尚贤也颇为为难——这虽然是一条麻绳,却代表着官府的威严。当然了,小小的四品松江知府衙门在他们这些镇抚司的人眼里,也无所谓威严不威严的。但是,一旦砍断了这条麻绳,后面那些饥肠辘辘的好几千灾民会一涌而上,场面就不好控制了。镇抚司校尉虽说个个武功高强,堪称百人敌,但毕竟只有二三十位,一旦灾民闹事,能否保证圣驾周全?

    杨尚贤正在想着眼下什么也不用说了,该亮出镇抚司的招牌,招呼那边负责发赈的松江府官差过来明白回话,朱厚熜已经走了过来,抬手抓住了绳子,撩起来就钻了过去。

    “王先生——”所有随员都叫了起来,同时心中一凛:皇上乃是天子至尊,能如此不顾身份地弯腰钻绳而过,大概是被气坏了吧!那个赵鼎在劫难逃,只怕是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

    镇抚司各位太保和诸多校尉固然义愤填膺,高拱和张居正脸上的愁云和眼中的疑惑之色却越发地重了。

第六十二章查验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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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江府施粥已有大半个月了,那些“刁民”吃了几顿鞭子之后,也都学得老实了起来,不敢再上来哄抢,都在老老实实地排着队。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们都十分悠闲地拄着水火棍或提着鞭子,聚在的一处空地上聊天扯闲篇儿,不外乎是谁家的佃户又状告田主奸宿了自己的老婆,哪家园子里的粉头更勾魂之类的闲话。

    正说的热火朝天,有人突然瞥见有一大票人闯进了麻绳之内,簇拥着一位中年儒生打扮的人径直就朝着大锅那边走去,不由得生气了,把手中的水火棍一顿地,大声喝道:“干什么的?”

    那一大票人根本没有理他,那位衙役更加生气了,提着水火棍就冲了上去,谁知道,刚走近前几步,立刻就感觉到自己被无数道凌厉的目光盯住了,那是何等阴冷糁人的目光,似乎他再近前一步,就会被这样的目光杀死一般。

    衙门的威权事大,自己的性命更大,那位衙役情不自禁地顿住了脚。

    在他冲过去的时候,其他的衙役也都提着水火棍和皮鞭跟了上来,或许是同样的原因,他们也都站住了脚。

    几位铁塔一般的彪形大汉堵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些人的手看似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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