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
杨博插话进来,说:“王先生,数年前,兵部已遵‘拥军优属’的上谕,移文两京一十三省各级地方官府衙门,责令他们凡治下驻军调防、出征,应全力协助该军留守处照顾军眷生活。内阁也将之列为考成法之一大内容,年稽岁考。这几年里,各省府州县无不凛然奉行,各地驻军军眷生活安定,衣食无忧,六军将士无不感怀圣恩,矢志杀敌报国!”
“这才对嘛!”朱厚熜颇为得意地说:“想当初,我向我大明军政双方各提出了一条要求,军队要拥政爱民;地方官府要拥军优属。将士们在前方打仗,流血牺牲;国家就有责任解决军眷生活的实际困难,不让他们有任何后顾之忧。你兵部要时刻过问这件事,尤其是常年在外巡逻,保卫我大明万里海疆平靖的海军将士,家属生计、子女上学这些事情出了半点差错,浙江巡抚、宁波知府,还有海州、台州两地的知州,先停职待参;你兵部上至堂官、下到郎中主事也脱不了干系!”
杨博是何等聪慧之人,一见皇上微服出巡,就知道皇上要表演一场礼贤下士的好戏,适时插话进来不过是为了配合而已,忙说:“是。微臣谨遵王先生教诲,不负君父圣托。”
接着,朱厚熜又走到了另一位东海舰队军官的跟前,冲他胸膛上擂了一拳,说:“你小子是叫苏海波,字况生,是苏州号战舰的舰长吧?听说你原来是江防军的。如今到了海上,是不是比在江上游来游去的带劲多了?”
苏海波正在对出身营团军的同僚们能得到皇上的关注羡慕不已,没有想到皇上直奔自己而来,也把自己的姓字、职务一口道出,不禁怔住了。
戚继光见他如此不成器,正要生气地训斥他,却见苏海波猛地甩了甩头,一个立正:“回王先生,大一点的战船在江上掉头都难;到了海上,多大的战船也跟一片树叶一样,想怎么转就怎么转,是带劲多了!”
听到这样直白的回答,身为提督的戚继光羞得恨不得把头钻到地下去,朱厚熜却爽朗地大笑起来,其他的人也想笑,却又不敢在君前失仪,拼命地咬着下唇,脸都涨红了。
看到众人既感动又惶恐,想笑不敢笑憋的好生难受的样子,朱厚熜不禁哑然失笑:“我说,你们也不必这么拘谨好不好,更不必张口闭口‘王先生’,我问句话就说什么‘回王先生’。我方才告诉大家了,我今日是偷偷溜出来的,这样欲盖弥彰,传到御史言官耳朵里,我又不得安宁了!”
从营团军草创之初,朱厚熜就时刻驾幸军营检阅观操,表演这样的仁君好戏,出身营团军的军官将佐们经常有幸得睹天颜、跟皇上奏对,也知道皇上一向豪爽不拘小节,立刻哄笑起来。东海舰队那些出身别的部队的军官们见到他们这样,也跟着哄笑起来,先前的拘谨立时就被冲淡了。
一个一个地问下去,朱厚熜不是拍拍肩膀就是冲胸膛上擂上一拳,道出姓字职务,有的还要问几句家里的情况。不用说,这多亏了平时功夫下得扎实。
以前在另一个时空看那些yy,猪脚们只要虎躯一震,立刻就能使英雄服拜、天下归心,到了明朝当上了皇帝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别看自己现在拍拍肩膀,说上一两句暖心的话就能把这些五大三粗的军官们感动得痛哭流涕,没有平日下的那番水磨工夫,就是把别人肩膀拍散架、把好听的话说破了天,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蒋介石对自己黄埔军校的门生们,还要记个小本子,把各人的籍贯、姓字、家庭情况、个人爱好都记在上面,召见时翻出本子恶补一番呢!否则的话,谁会替“校长”卖命,谁会在全军覆没之后,为“党国”尽忠?营团军的第一任监军高拱是朱厚熜的秘书,他要知道出身营团军的段勇等人的情况还不是小菜一碟?至于其他那些人,就要靠镇抚司那么强大的情报机构了。
问候过了诸位武将,朱厚熜走到了东海舰队参谋长徐渭的面前:“文长,我得好好地感谢你才是,你发表在民报上的那些文章,我一期不拉地都看了,写得实在是太好了,不但能使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百姓都能知道,有你们这些铁血军人时刻在保护着这个国家、保护着人民,更能使历史能永远地记着,在倭寇肆虐我大明海疆之时,有你们这些大明军人挺身而出,承担起保家卫国的重任,甘洒热血,舍生忘死地捍卫着我泱泱中华神圣不可侵犯的主权!”
原来,方才被第一军军官们津津乐道的民报上的那些精彩文章,都是出于东海舰队参谋长徐渭的手笔——尽管他一开始并不懂得皇上所说的“宣传”究竟有何用处,写那些文章仅仅只是遵上谕而已,但文章登出了一两篇之后,每当东海舰队的船队回港,当地的老百姓都扶老携幼,抬着猪羊米酒,自发地前来犒劳杀敌报国的有功将士;而海军将士们受到百姓这样的拥戴,训练不叫苦,巡逻不喊累,杀起倭寇来更是不怕死。目睹此情此景,徐渭不禁感慨地对戚继光说了一句:“皇上真乃神人也!”从此之后,他写起这些文章,简直比给朝廷上呈报捷的奏疏还要用心,绝世惊艳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民报销量激增,他那“辱恩报国生”的笔名也很快蜚声文坛,成为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市井里巷、田间地头百姓挂在嘴边上的一个响亮的名字。
当然,也有不少儒生对这样既无圣贤之理、又乏儒学精义的文章不屑一顾,但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不但每一期都买,还要珍藏在家中。只是每每旁人问起他们为何口是心非,他们总是辩解道:“贱内孤陋寡闻,犬子顽劣不学,总对这些乱七八糟的逸闻杂事趋之若鹜,买来应付他们而已,我学生是从来也不看的。”根本忘记了自己方才还拿最新一期民报上登出的文章作为与别人高谈阔论的谈资。
皇上如此礼贤下士,徐渭也是无比感动,但多年的儒学修为使他练就了“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兴于野而不动心”的本事,一个立正敬礼,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回王先生,微臣愚钝,当初受命撰述战例,尚不知用意何在,嗣后方知此乃安民心、得民望的一大妙方良策。”
对徐渭这样恪守朝廷礼法、圣人教诲的文臣,当然不能要求他不说“回王先生”,更不能要求他以你我相称,朱厚熜又称赞道:“好!一个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军礼如此标准,回话如此干脆利落,不愧我把你放在东海舰队历练!我大明要是多些象你这样文武双全的国之栋梁、社稷干城,何愁天下不安、海波不平!对了,文长,你可打算日后将这些文章辑录修订,刻印成书?”
徐渭被皇上说中了心思,不禁有些难为情:“回王先生,微臣确曾这么想过”
“这个想法好啊!”朱厚熜兴致勃勃地说:“虽说圣人有言:君子述而不著。可都述而不著,你们的丰功伟绩何以流传于世,又何以能让千秋万代之后的人们记得你们这些大明铁血军人为国家为人民所做出的巨大牺牲?书的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靖海平倭亲历记,也不必用什么‘辱恩报国生’这样的笔名,就直接署上你徐渭的大名,再注明官职为大明海军东海舰队参谋长,岂不更有说服力?我敢保证,你徐渭必能因此而名标青史、万古流芳!对了,成书之后,我给你题写书名,让戚元敬给你作序,朝廷出钱给你刻印!”
第三十三章礼贤下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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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赐名赐墨,这是人臣难得的殊荣,众人都毫不掩饰地把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投向了徐渭,连俞大猷和戚继光也不例外。
朱厚熜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笑着对大家说:“你们也不必这么眼红文长。只要你们写出书来,我也给你们题写书名,也由朝廷出钱刻印!你们没有文长的文才,写兵书、征战记实也是可以的嘛!有杨惟约、高肃卿和张太岳作证,我说到做到,绝不放空炮!”
众人再度哄堂大笑。说真的,那些军官将佐不管肚子里有没有墨水,能不能有机会写出书来请皇上题名赐墨,能亲耳听到皇上这样的承诺,又怎能不感动莫名?不过,一直跟在身后的高拱心中更是暗笑不已:自从命李时珍李先生重修本草,撰写本草纲目之后,皇上为人题写书名已日渐成瘾;而且,皇上当年还在藏拙,每每题字赐墨都请严嵩代笔,如今越发聪明了,先让严嵩写出字样,自己练好之后再赐于臣下。靖海平倭亲历记亦能和本草纲目一样,留下一段千古佳话,君父圣明如斯,是人臣之幸、万民之福啊
说到这里,朱厚熜突然板起了脸,说道:“元敬,四年前志辅和你相约要各写一本兵书记录那两年练兵、征战的心得,如今他的练兵实录都快要成书了,我已让人摘编作为黄埔军校的教材,你的记效新书可还没影呢!你年初上疏朝廷要离职赴京应试科举,我就想说你两句,都当上提督的人了,还图那个武进士的虚名作甚?有那闲功夫,不如好好写你的记效新书,不但可用于当世指导我大明军官将佐练兵修武,更能给后世留下一部军事宝典,真是本末倒置,舍大图小!”
戚继光又是尴尬又是惭愧,嗫嚅着说:“我我”
“你什么你啊,”朱厚熜一哂:“你戚元敬跟了我七八年了,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不就是看眼下倭寇快被剿平了,就觉得干海军没意思了,想找个借口回来走门子调到禁军嘛!”
“啊”戚继光一愣,自己确实有那层的心思,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皇上又是从何而知?果然是天听若雷、神目如电啊!
不过,他自持在皇上面前甚是得宠,便厚着脸皮说:“元敬不敢瞒王先生。一点私心,还请王先生成全。”
朱厚熜把眼睛一瞪:“成全什么?忘记当初让你到海军去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大明官员是块砖,东南西北任朝廷搬;大明官员是片瓦,哪里需要哪里补!我告诉你,应试随你,调回禁军就不用想了,想也白想。说真的,不是要请你回来给朝廷汇报海情,再顺便给黄埔军校的学员做平倭报告,我压根就不准你丢下舰队来应试科举!”
戚继光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说:“王先生之命,元敬不敢不从。只是如今四海波平,只有不到五千倭寇盘踞在几个小岛苟延残喘”
朱厚熜说:“当初我就对你说过,海权之争势必有一天要甚于陆权之争,我大明军人要有战略眼光,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莫非你都忘了吗?不但是你,志辅以后也要去干海军。”
戚继光顿时喜笑颜开,俞大猷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张张嘴,刚想说什么。朱厚熜就把视线转向了他,笑着说:“志辅,你就放心吧,朝廷拿百姓的血汗钱养着你们,不会把你们闲置起来的!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今天就不议了。”
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就都不再说话了。
天下臣民百姓都视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人既是大明军队冉冉升起的两颗耀眼明星;又是皇上的心腹爱将,时常当面这样恭维他们,他们虽说嘴上谦虚地否认,心里却渐渐地以此自居。听皇上这么说之后,立刻明白兴许海军不久就有大的战事,虽说一时还不知道皇上准备把大明的兵锋指向何方,但他们都是耿忠之人,皇上更对他们恩同再造,无论皇上指到哪里,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打到哪里。
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亦不刺心里也是为之一动:大明皇帝如此矫揉造作地笼络武将固然可笑,但他当众说出要把自己的两员心腹爱将都调到海军这样的话,那么,至少短时间内,明军应该是不会打算要北征草原了。难道说,大明皇帝去年巡幸草原,做出的“永不北征”的承诺,以及送给草原人民的“和平”、“幸福”和“未来”那三份大礼是真的了?
再联想到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陆续有草原各部遣使来朝,送来王公贵族和普通部民的子弟到大明求学,明朝政府根据他们的年龄和学识水平,将他们都妥善安置在国子监或其他各级中小学校,让他们与汉人子弟一同就学,不但衣食住宿等一应开销全免,还能享受到超出汉人学子一倍的彛沤蛱嗖淮痰男睦锔欠茁胰缏椋巡恢雷约旱背醺呔倩指闯杉己谷俟獾拇笃欤耪俑鞑坑率肯髅鞒实鄣氖ゼ荩烤故嵌曰故谴
亦不刺正在想着,就见到明朝皇帝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缓缓地说:“真没有想到,你不但能屈尊任我大明黄埔军校的教习,还能放下成见,与我大明的军官将佐欢聚一堂把酒言欢,我真是不胜欣慰之至啊!”
亦不刺不知道,明朝皇帝此刻也是百感交集。因为一看到他,朱厚熜的心里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那张凄迷的泪眼是那样的美丽,又是那样的幽怨,只怕终其一生,也无法从记忆的深处抹去这段伤感的回忆了,就像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另一个时空的“野蛮老婆”一样
那些海军军官一进来,或遇到旧日袍泽,嘻嘻哈哈打闹个不停;或忙着相互介绍,都是名字时常能见诸朝廷邸报和民报上的军中英雄,初次见面当然要说些“久仰久仰”的话,谁没有顾得上理会站在人群背后的亦不刺,还以为他是新近归顺朝廷的鞑子贵族军官,此刻见皇上和他说话,段勇起了好奇之心,悄声问第一军混成旅步兵团团长高靖:“哪位是谁?”
“还能是谁!”高靖一撇嘴:“去年跟我们混成旅交手的那位!”
“是他!”段勇有好几个昔日的手下死在去年的那场战事之后,当即就红了眼,恶狠狠地低声骂道:“这个杀千刀的狗鞑子!”
去年圣驾巡幸草原,第一军混成旅有上千人血洒疆场、埋骨他乡,第一军的那些师团长们对亦不刺可谓是恨之入骨。但他们都曾随皇上出巡,知道这个狗鞑子曾经是皇上的大舅子,不过是因为妹妹没福,出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