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不会发生了,对于后世的军事发烧友来说,该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此外,他还有私心:人类有史以来首次大规模军事演习注定能在中国乃至世界军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身为大明王朝最高统治者,是两百多万明军的最高统帅,怎能愿意让自己的臣子专美于前,要等着戚继光日后升任蓟镇总兵之后再去创造这个世界记录?
只是,若直接说自己决定动用五十万的兵力搞这么一场军事演习,眼前的这些朝廷大员的下巴都会掉在地上,不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就会怀疑皇上的脑袋有问题吧
朱厚熜无可奈何地在心中轻叹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收拢五指拈须笑道:“朕所说的实兵对抗性质的军事演习,却不是校场演武这么简单啊!”
有何不一样?连张茂等人都糊涂了。
朱厚熜问张茂:“张老公帅,你是我大明军中老元勋,戎马一生,身经大小百余战。朕想请问你一句,依你之见,身为将帅,督统六军,要想打胜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茂也不晓得皇上为何有此一问,好在他是个直肠子的职业军人,老老实实回答道:“回皇上,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然孙子兵法有云‘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是故,依臣之愚见,为将之人,最重要的是能处处料敌先机,时时因敌而动。若能如此,便能稳操胜券。”
张茂的回答虽不全面,却恰好给朱厚熜引出下面的话做了个绝妙的铺垫,他当即笑道:“不错!‘料敌先机,因敌而动’,这确实是破阵杀敌的不二法门。但沙场征战,敌情我情错综负责,天气地形难以捉摸,可谓千差万别且瞬息万变,谁敢保证每次都能料敌先机?谁又敢保证每次都做到因敌而动?历朝历代,名将辈出,却未曾真的就能百战百胜,便是这个道理。”
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反观校场演武,每次都能将敌方行动摸得一清二楚,相机处置也十分得当,如此一来,自然是无往而不利。比如朕这两年里观看的每一次演武,哪一次不是我明军将那些‘来犯敌寇’一鼓而擒?”
尽管许多朝廷大员还是一头雾水,但主持军务的李春芳、曾铣、杨博等人和张茂等一干军中高级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还有,张老公帅方才提高‘天时地利’,孙子兵法亦有云‘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不说别的,单是地形,孙子兵法一十三篇就专用一章进行论述,有通、挂、支、隘、险、远地之分,并说‘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隘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校场演武,彼此都是自家军中袍泽,知己知彼已不必再论;耗时也就一半个时辰,不必考虑什么天时与天气变化,加之演武场也就这么大,有什么地形一目了然,知天知地也是自不待言。若是不胜,那倒才是见鬼了!”
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说句可能会令演武将士不忿的话:这样的校场演武,精彩固然精彩,朕与诸位爱卿看得也十分过瘾,却未必真能反映出我军各级军官将佐的指挥才能,也未必真能反映出我军各部的真实战力,较之朕所说的演习,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听皇上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将禁军辛辛苦苦组织的校场演武驳得一无是处,偏偏说的都还在理,让人无法回驳,张茂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越发惭愧了起来。此时,一直沉思不语的杨博开口了:“臣敢问皇上一句,可是要将各部拉出去会操?”
“会操?”朱厚熜在心中玩味了一下,便连连点头:“不错,是会操。军中之人常说一句话,叫‘行军打仗’,张老公帅方才就这么说的嘛!行军为何要放置在打仗的前头?孙子兵法为何用专门的一章论述行军之法?可见行军之于作战是何等的重要!只在校场演武,又怎能检验我明军机动能力?”
别人稀里糊涂无关紧要,身为明军总参谋长的杨博能理解他的意思,朱厚熜甚感欣慰,就不再斟酌措辞,半文半白地扯了起来:操练阵法、演武会操,皆可谓演习之一种。但朕之所谓演习,是一种涉及作战计划、作战准备和作战实施的军事机动或模拟作战,是不流血的战争。或曰战争也是演习,只不过是流血的演习而已。至于为何要搞这场大规模的实兵对抗性质的演习,是因如今蒙古各部虽都接受了朝廷封贡,朝廷也许开马市与之贸易,整个西北至东北边境出现了难得的和平,但他们南下牧马的狼子野心始终未消,时刻虎视眈眈觊觎我大明江山。用意有三:一是向北地诸夷宣示我大明军威,使他们心生畏惧,不敢再犯我边庭;二是使禁军和九边军熟悉战法,做好应付北地诸夷大举入侵的军事斗争准备,也算是一种战争预演;还有其三,便是要检验我大明军队这两年里整饬武备后的战力,尤其是禁军成立了两年多了,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溜溜,让朕和天下臣民百姓都看看朝廷每年七八百万两军饷上千万石的军粮到底打造出了什么样的一支军队!
第二章不孚圣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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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演武之后,朱厚熜不顾朝臣正在放春假,又专门召见了李春芳、曾铣和杨博,对他们说,此次演习由总参谋部事先制定演习方案,确定演习地区、参演部队编成及战役想定;由五军都督府和兵部设立演习总导演部,并将参演部队分为红、蓝两军,划定一定区域,自由机动,由两军统帅自行捕捉战机,进行对抗演习,由总导演部裁定胜负。不但如此,他还不管这几位明朝人是否能听得明白,一股脑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后世军事演习有关情况都倒给了他们。
皇上的话里夹杂着许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新鲜名词,有的听起来甚至近乎匪夷所思。万幸的是,李春芳、曾铣和杨博三人既有大才又通晓军事,领悟能力很高,仔细琢磨,集思广益,还真的明白了皇上所说的那些东西。在杨博的主持下,明军总参谋部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终于拿出了一个基本成型的演习方案:
参演部队由禁军三个军和宣府、大同两镇守军组成,禁军各军兵力都是六万上下,共计十八万;宣府、大同两镇守军约十八万,总计参演兵力三十六万。
兵力编成是禁军第一军俞大猷部、第二军刘鼎望部为“蓝军”,兵力十二万,由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禁军司令张茂为司令;宣府、大同两镇守军和禁军第三军刘显部为“红军”,兵力二十四万,由宣大总督贺文来为司令。
战役想定为“蓝军”进攻大同城,“红军”以大同军凭借坚城进行积极的防御,宣府军留基本守备兵力守卫宣府,主力星夜驰援大同,禁军第三军刘显部也从京城出发,全力增援大同。
此外,演习毕竟不同于战争,无法真的动枪动炮,胜负的裁定就成为总参谋部最为头疼之事。不过皇上颁下圣谕,让他们分析明军以往战例,根据明军的实际情况确定了一些基本的判定原则,比如伤亡30%以上即可判定全军崩溃;绝粮断水五日以上亦可判定全军崩溃等等,不一而足。虽说给总参谋部增加了许多工作量,却解决了这个难题,更让那些年轻的参谋们,尤其是刚刚选入总参谋部任职的嘉靖二十六年新科进士王崇古、殷正茂等人对明军编成、指挥体系和总体战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再大的辛苦倒也是值得的。
根据皇上“要给演习拟下响亮的名字,日后载诸史册,亦可为万世之法”的上谕,总参谋部将此次演习命名为“射天狼”,出之苏轼苏东坡之江诚子。密州出猎中的名句:“西北望,射天狼”。
至于演习地点选择在大同,跟演习名称“射天狼”一样,用意是不言而喻的,也深契圣意。
明朝在北部边境一字排开了九个军事重镇,称为“九边”,统兵大将都是正二品的总兵。但素来又有“四镇”之说,“四镇”即宣(府)大(同)蓟(镇)辽(东)。其中,宣府和大同负责防御来自西北的蒙古各部——当年是瓦刺,如今是鞑靼——的进攻;蓟镇和辽东则主要防御东北的兀良哈和土蛮各部,统御并监视女真三部。
有明一代,这四大军镇是明朝北部边境最为紧要又最难防守的地方,以致明朝最为杰出的文武全才阳明先生王守仁曾说过:“大明虽大,最为紧要之地四处而已,若此四地失守,大明必亡。”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所以,一直以来,明朝在这四镇之上还设置了两大独立军区,即宣大和蓟辽,由朝廷直接管理,派驻总督节制辖区两镇总兵,统领数十万将士。宣大总督和蓟辽总督都挂正二品兵部尚书衔,是明朝国防部长(兵部尚书)以下最高级别的军事长官,历来由最富有军事经验的资深文官出任。
嘉靖二十六年,朝廷确定了“南攻北守、东进西防”的战略方针,蓟辽总督江肃京和蓟镇总兵孔寒冰、辽东总兵欧启名等人就指挥两镇数十万兵马,在固原镇和女真各部的配合下,加紧围剿长期占据辽东、骚扰东北边境的朵颜、福余、泰宁等兀良哈三卫和当地土蛮各部,战事进展颇为顺利,至去年秋季已将兀良哈和土蛮各部压缩在方圆不到五百里的辽西。其后虽因冬季天寒,无法大举进兵,但两镇遵从圣意,在周边各关隘要地抢修营寨堡垒,构筑起了一道完整的包围圈,对兀良哈和土蛮各部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一俟今春天气转暖,就要犁庭扫穴,一举解除长期困扰大明王朝的东北边患。
因此,如今朝廷的战略防御重点,已转向了西北边境的鞑靼部,从西北的河套地区到宣府、大同两大军镇,各地明军一方面严格遵循朝廷当年在北京城下与俺答签订的和约,约束兵马不再主动出塞攻击鞑靼各部;一方面加强武备,整修军械,防备不测。此次演习,目的就是要检验宣、大两镇武备及明军各部协同作战的能力,防备鞑靼再次攻破大同,酿成嘉靖二十三年京师被围的祸变。
仔细看完了演习方案,朱厚熜又掩卷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地说:“不错。演习方案十分宏大却又十分周密,兵力配伍、部队编成及战役想定也切合实际,尤其是调动禁军第三军增援大同的想法,完全符合朕编练禁军‘拱卫京师、策应九边’的初衷。”
接着,他又感慨地说:“实话对你们说,当初定下演习的事,朕最担心的便是你们能否领会朕的意思,制定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还为此担心了好久。不过,今日一看,这个方案比朕预想的还要好,可见内阁和兵部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不错,真不错!”
军事演习尚且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之事,更不用说是制定什么“演习方案”,杨博带着总参谋部几十名参谋连难得的春假都没有休,熬更守夜地忙了两个多月,几经改易,才拿出了这么个东西。因并无章法和前朝掌故可循,无论是主持制订军演方案的杨博,还是审阅方案同意上呈御览的李春芳和曾铣,心里都是着实捏了一把汗,此刻听到皇上一连用了三个“不错”,对兵部和总参谋部不吝言辞的赞不绝口,三人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不禁都是喜形于色。
李春芳笑道:“此方案主要还是总参谋部各位参谋的功劳,微臣与曾部堂可没有出多大的力。尤其是杨侍郎,这两个多月里,他连家都很少回去,累了就在值房里打个盹”
杨博赶紧说:“皇上过誉,李阁老谬赞了。制定此方案,微臣与总参谋部各位同僚确是出了一点绵薄之力,但李阁老与曾部堂掌纂定夺,并时常指点微臣,更是功不可没”
“呵呵,朕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这就开始相互吹捧,相互表功了,是否失之过早啊?”随口开了句玩笑之后,朱厚熜正色说道:“朕说不错,却并没有说对你们的方案便没有一点意见。”
李春芳、曾铣和杨博三人的心又悬了起来,慌忙站起,李春芳垂首说道:“臣等愚钝,才智难及圣天子于万一,方案不当之处恳请皇上明示。”
朱厚熜却不直接回答,问道:“依三位爱卿之见,此战红蓝两军胜负如何?”
这个问题倒把李春芳、曾铣和杨博三人都给问住了。他们三人,一个是内阁总理军务的次辅,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明军总参谋长,可以算是朝廷主持军务的三大巨头,这几年里编练禁军、整饬边镇武备也都是他们三人居中调度、运筹帷幄并全力主导。皇上要搞的这次军事演习,摆明了说是要检验各军战力,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们说谁胜谁负才好?
见他们都不好回答,朱厚熜说:“孙子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你们既然拟订了这样周密的演习方案,想必也已庙算谋划,对胜负结果了然于心了。不必顾虑什么,且说来听听。”
尽管十分为难,但君父有问,臣子不能不明白回话,更何况皇上一再催促,再不回话,就有失人臣之礼了。因此,李春芳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回皇上,禁军谨遵圣谕按照新式军制进行了整编,配备了精通军略、善于带兵并有实战经验的武官充任各级将佐,军械、粮饷一应优先从厚,皇上时常亲垂圣问,四时巡幸兵营、犒赏六军,全军将士无不感怀圣恩,矢志报国,操练十分辛苦,更是从未间断,军威之盛、战力之强,朝野上下有目共睹。不过,这两年里,虽说各边镇未曾与北虏再起刀兵,但为保证边境安全,宣府、大同两镇厉兵秣马,日夜操练,各类战守军械也一应俱全。此次演习,大同军背靠坚城,又得宣府军和禁军第三军倾力相助,兵力已占优势。故臣冒昧揣测,红蓝两军胜负当在五五之数”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