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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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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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鄢大人你有种!捉奸在床人赃并获的事情都敢不承认,看来你是真没有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啊!弟兄们,看来咱哥几个今日遇到对手了。”

    “七爷!”一个黑衣人喊道:“这等冥顽之徒,如不用刑,量其不招啊!”

    鄢懋卿见话头不对,赶紧说:“七爷上差叫七爷是吧?下官确实不认识一个叫李清乐的人,更未曾见过什么‘乾坤宝镜’。”

    那个“七爷”拍着几案上的那个檀木盒子,冷冷地说:“那倒要请教鄢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这下官不敢欺瞒七爷与几位上差爷。前些日子,有个叫李纪的人卖于下官了一件物事,可那件物事也并非是什么‘乾坤宝镜’,而是”鄢懋卿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好名字:“而是‘水晶琉璃镜’。”

    “水晶琉璃镜?”七爷忙问:“那李李纪可曾与你说此物的来历?”

    “听那李纪说是其祖传之物,说是其先祖得仙人所赠。”

    七爷竟象是松了口气似的,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晓得便是你的福,也省得给我等兄弟添麻烦了。”接着追问道:“那个李纪现在何处?”

    “回七爷的话,下官也不晓得”

    “实话告诉你,李纪卖于你的水晶琉璃镜非是他家传之物,而是”七爷犹豫了一下,说:“而是我家主人托他出售的。可他却不见踪影莫非是你见宝起了歹心,将他给做了?”

    鄢懋卿赶紧分辩说:“天地良心啊七爷,下官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又是朝廷命官,怎能做出那等勾当!不敢欺瞒七爷,那李纪将此物卖了五万六千两银子,想必想必是逃了”

    “逃了?”七爷顿时惊叫起来,原本凶神恶煞的脸上竟也露出一丝惊慌的神情:“这个天杀的要把我等兄弟害死了!”一边在房中焦急地踱着步,一边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黑衣人叫了一声“七爷!”,走到他身旁,俯在耳边低语几句。

    鄢懋卿看见两人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自己,不禁打了个寒噤。果然,那位七爷听罢之后,奸笑着望着他,叫了一声:“鄢大人”

    鄢懋卿浑身一哆嗦:“下官在。”

    “如今水晶琉璃镜在你这里,李纪却不见踪影,这个罪责少不得还要你来担着”

    鄢懋卿早就想到了此后果,忙说:“该当的,该当的,下官这就将原物奉还。”跟这些如狼似虎的镇抚司上差没有道理可讲,那五万六千两银子也只能当是打了个水漂。

    “谁说让你原物奉还了?”那七爷恶狠狠地说:“你既已知晓此事,让我家主人又将宝物卖于何人?!”

    鄢懋卿头上冷汗忍不住潺潺而出:“那那依着七爷的意思”

第五十一章反贪局在行动(二)() 
那七爷说:“你买了李纪那水晶琉璃镜,我家主人却没有见到银子,自然少不得要将银子交还于我家主人。你既与他谈好五万六千两银子的价钱,将银票交于我等兄弟即可。”

    “这下官已将银子付迄于那李纪”

    “日后你鄢大人寻着李纪再向他讨要回来便是,我等兄弟可管不了你们之间的纠葛。”

    这就摆明了要讹诈自己了,鄢懋卿心中叫苦,哀求说:“下官哪有那多银子”

    “看来鄢大人还不明白我等兄弟是干什么的啊!”七爷嘿嘿一笑:“我等是镇抚司下属反贪局的,专司惩贪肃奸,是那些辜负圣恩违背律法之贪官墨吏的克星。”随即又安慰鄢懋卿说:“你鄢大人是个一芥不取的清官,倒不必担心这个。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说你已将银子交与那李记,我倒想多嘴问上一句:我大明朝一个内阁大学士一年俸禄才一百五十八两,以你四品官一年百多两的俸禄,即便加上你巡盐御史一年三千两的养廉银,纵是不吃不喝,十年也未能攒得五万两银子,又如何能一次拿出五万六千两银子买这件物事?”

    “这”鄢懋卿说不出话来。

    “不过今次我等兄弟却不是为此而来,你鄢大人既然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我等也不愿你鄢大人为难,叨扰多时,告辞了。”七爷很礼貌地冲鄢懋卿一抱拳:“山水有相逢,在下就祝你鄢大人官运亨通了。”

    鄢懋卿如何敢让他就这样走了,便不顾礼仪地拉着七爷扎紧袖口的臂膀,说:“七爷七爷且慢”

    “在下还得回去给我家主人复命呢!鄢大人许是担忧那床上的美娇娃吧?你放心,过个把时辰,她自然就会醒来,鄢大人该快活还是快活,免得日后再也没这等美事而后悔。”

    听到这样暗藏杀机的话语,鄢懋卿知道跟这帮如狼似虎的镇抚司上差没有道理可讲,咬咬牙说:“既然七爷和几位上差到了扬州,下官也断然没有让几位空手而归之理。不过数目确是太大,还容下官些许时日为几位挪借出来。”

    “我等兄弟当着皇差,哪有多少闲工夫等你四处借银子?”七爷蛮横地说:“给你三天!三天之后,我等兄弟就回京复命去了。”

    鄢懋卿多了个心眼,问:“可否请教贵上司名讳?”

    “司礼”七爷突然住口不说了,反倒把眼睛一瞪:“这是你该问的么?”

    鄢懋卿已经断定这些镇抚司的上差来头不小,厚着脸皮说:“下官下官想结识贵上司,日后早晚也好孝敬。”

    “象你这般官员在京城一抓一大把,我家主人怎能都认的过来?”七爷沉吟着说:“不过看你还算识趣之人,俯耳过来”

    他低声在鄢懋卿耳边说了几个字,鄢懋卿顿时大惊失色:“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怎会”

    七爷低吼一声:“闭嘴!我家主人菩萨心肠,怜惜被赶出宫的那些老人儿无依无靠,才担着天大的干系将此宝卖于你,换点银子接济那帮可怜人,你也该感恩才是。”

    “下官晓得,下官晓得。他老人家高情厚义,下官好生佩服。”鄢懋卿满脸堆笑,说:“莫说是他老人家将那等异宝赏于下官,下官平日里想要孝敬他还怕无人引见呢!还请七爷在他老人家面前替下官多多美言几句。”

    “不消得你说,若不是看你懂事,我家主人也不会叫那李清乐哦,那李纪来寻你。”七爷说:“此事非同寻常,你自家晓得便是了,若是说了出去,我家主人纵然有心要帮你,也不好在旁人面前说话。”

    鄢懋卿忙不迭声地说:“是是是,请七爷放心。下官再预备一份厚礼,请七爷转交给他老人家。七爷和几位上差大哥千里迢迢来趟扬州也不容易,下官也应另备薄仪,略尽地主之谊才是。”

    “送不送是你的事,不过我可把话跟你说在明处,他老人家最是持谨自省,收不收我可不敢保证的。我等兄弟这儿就免了,如今当着反贪局的差使,等闲外官也不好过从甚密,你我心中有数就可以了。只要你尽早把银票准备好,我等兄弟差使办好了,才好在我家主人那里为你说话。”

    鄢懋卿哪里肯依,好说歹说非要跟那七爷通秉了姓名序了年齿,这才得知那七爷是镇抚司十三太保中排行老七的大内高手,名叫朱七,不禁让鄢懋卿着实吃了一惊。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自明太祖朱元璋设立锦衣卫以来,锦衣卫缇骑校尉就效法后唐李存瑁的作法,自己推选出功夫最高的十三个人,号称“十三太保”,一直沿袭下来,十三太保中哪个死了或是奉调离开锦衣卫才挑出一个补充。这十三个人在几万锦衣卫中不论职位高低,名头都是最响的,尤为难得的是,对皇上忠心更是无人可比,可称得上是皇家鹰犬中的翘楚。今次带队到扬州的这个朱七时下就在十三太保中排行第七,因此锦衣卫上上下下莫不称“七爷”而不名。

    这尊平日里巴结还巴结不上的大神如今自个找上门来,鄢懋卿哪能轻易让他走,强留在扬州多玩了三天,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想把柳湘云也献给七爷暖枕席。柳湘云那日受了惊吓更受了欺侮,一肚子怨气却无处撒,自是不肯。鄢懋卿陪着笑脸说:“人家是远道的客人,我总该有点君子之风吧!”并许了五千两的梳妆钱,才勉强说动了拿班作态的柳湘云。没想到朱七倒还够朋友,以“朋友妻不可戏”的理由坚决谢绝了鄢懋卿的好意,带着鄢懋卿从两淮盐商那里搜刮来的银票匆匆回到了京师。

    司礼监的值房也在大内,与内阁一东一西分列左右,值房规格和布置与内阁学士一般无二,处处都能体现出与内阁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权势。此刻,吕芳正坐在一把紫檀木的椅子上,问单腿跪在面前的朱七:“你这趟怎地比李恩旭还多出了一万四千两,竟有七万两之多?”

    镇抚司的人都是见官大三级,名头能震得住半个大明朝的十三太保更是非同寻常,照例双腿只跪皇上,见着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还兼着东厂提督太监的吕芳也只是单腿下跪。听到吕芳这么问,朱七说:“回吕公公的话,五万四千两的价是李公公与鄢懋卿谈妥了的,那狗贪官要巴结奴才,送了小的两千两,跟小的一起去的四个兄弟每人也有一千两,再加上他孝敬吕公公的一万两,一共是七万两。”

    “那狗贪官出手竟阔绰如斯,真是死有余辜!”吕芳骂了一句,然后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向朱七,说:“你们此次来回几千里地的奔波,也着实辛苦,主子说了,要好好地打赏你们。”

    朱七却并不接银票:“吕公公,李恩旭能将那贪官送的两千两全数交到宫里,奴才也算是宫里的人,好狗不吃外食,也该当全交上来。何况,奴才们也晓得这些钱主子万岁爷还有大用场”

    “主子赏你的,你就拿着,跟弟兄们分了。”吕芳说:“主子万岁爷说了,你们跟李恩旭不同,还有家口要养,靠那么点俸禄,日子过的也着实清苦,本想贴补你们一点,可宫里用度实在紧张,也只好委屈你们了。”

    朱七这才接过银票:“奴才代弟兄们谢主子隆恩!”

    “好,李恩旭已经到南京去了,你们回去好好歇息几天,也该动身了。”

    “奴才告退!”朱七向吕芳行了个礼起身,要出值房门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冲吕芳抱拳,说:“吕公公,小的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吧。”

    朱七说:“请吕公公恕小的放肆,那帮贪官既然如此目无法纪,主子为何不直接派人抄了他们的家,却要如此大费周章?”

    吕芳叹道:“圣心深远,莫说你不明白,连咱家一开始也不明白。主子说了,那些贪官最会拉靠山走门子,在官场上认座主、交同年、攀乡谊,关系盘根错节,互为攀缘,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朝廷推行新政,官绅士子怨气很大,时下不宜再兴大狱。只要他们不敲骨吸髓地盘剥百姓惹得天怒人怨,还是暂且不动他们为好。”

    朱七点点头说:“是小的愚钝。小的此次下江南,听到了一点风声,似乎那几个藩王还不安分,与南京那边一些文武官员过从甚密。”

    “别处也多有报告,主子已经晓得了。”吕芳叹了口气,说:“唉!如今主子厉行新政,将宗室豪强俱都得罪了,实行官绅一体纳粮之后,那些士子也不见得都能跟主子一条心,如今主子能倚重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奴婢了,你等且要多长个心眼,凡事都帮主子盯紧点。给南京、中都凤阳和那几个藩王属地的弟兄们都打声招呼,主子念着天亲,不忍心责罚他们,但若是闹得实在不象话,为了主子的江山,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少不得也要替主子遮风挡雨”

第五十二章国营工厂() 
发生在扬州的那件事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绝对不是只发生过一次,如鄢懋卿这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贪官墨吏也绝对不止他一个。只是在吃亏上当之后,他们捶胸顿足诅咒那个“李纪”——也就是朱七说的“李清乐”,其实真名叫做“李恩旭”的那个人——的时候,谁也想不到,整件事的策划者是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嘉靖皇帝朱厚熜。

    当初御前年度财务会议上,因为朝廷财政状况极其恶化,朱厚熜主动表态将宫中的用度砍去了一半,但宫里几万张嘴要吃饭,逼得吕芳跪哭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朱厚熜对吕芳说了要给他“一注大财”,其实就是烧玻璃造镜子——以明朝烧制琉璃瓦的工艺水平,烧制出纯度不错的玻璃技术上不存在任何问题,朱厚熜只是简单地一说,内廷银作局下属的琉璃厂只试验了半个多月就造出了象模象样的镜子。

    象这种明朝人听都没听说过的稀罕物事,朱厚熜本着“市场供求关系决定商品价格”的基本理论,将其定义为高档奢侈品,不惜用金做框镶以珠玉为一面普通的镜子加上了远远超过商品本身价值千倍百倍的外包装,还编造出“仙人秘制”、“宫廷御用”等谎言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样做原本只是想骗那些巨商大贾多掏银子,后来考虑到可以借此机会挖出深藏在大明政府机关内部的贪官巨蠹,便将推销对象锁定在了两京一十三省那些占据着肥缺职位的官员身上。

    既是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也是为了给自己敛财之举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朱厚熜密令吕芳遴选内廷及镇抚司里的忠贞节义之士成立了直属于皇上的秘密机构——大明反贪局。一面镜子先由调查科的内侍以“老公儿偷出来的宫廷重宝”的名义卖一次,再由反贪局以“追查宫廷遗失宝物”的名义敲诈一次,而那些能经得住两次折腾的贪官的名字自然从此就上了反贪局的黑名单,待时机成熟之后,一纸诏命就可以将他们锁拿京师,明正典刑!

    这便是吕芳给朱七解释为何如此做的理由。其实碍于皇上的面子,吕芳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朱厚熜认为,就象朱七此次去扬州找的那巡盐御史鄢懋卿,他那不义之财都是取之两淮盐商,朝廷不好直接去盘剥那些商贾,也只能假手那些贪官墨吏。恶名由他们来背,银子由皇上得,到时候再把他们依律问罪,押赴刑场一刀“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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