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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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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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设立而始,就成为皇上的耳目而深受历代皇帝信用和倚重,能在位于东安门外戎政府街的东厂衙门大堂上公然挂出“朝廷心腹”的匾额便是明证。此外,一经成立,东厂的敕谕就最为隆重。大凡内官奉差关防,铸印用的都是“某处内官关防”统一格式。惟独东厂不同,关防大印用的是十四字的篆文“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既点明“钦差”,又加上“太监”二字称号,以示机构之威、圣眷之重。

    东厂设本厂掌帖刑千百户两名,掌帖两名,领班司房四十余名,档头办事百余名,番役千余名,机构庞大等级森严,不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些位列九卿威权圣重的三法司都不能辖制,就连同样由皇上亲自掌握的锦衣卫也在他们的监控之内,其权势之大,气焰之凶,也就不难想象。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上至皇亲国戚、公侯卿相、下到百姓黔首、升斗小民,莫不谈虎色变,更无人敢拭其锋,见到锦衣怒马、操京师口音之人,都远远地避到一旁,看也不敢多看上一眼。

    闻知那个海瑞上呈奏疏之中要主子撤裁本衙,东厂上下无不义愤填膺,且事关生死存亡,自然同仇敌忾,所有被安插在六部九卿等朝廷要员家中和京城各部院司寺的番子暗探一起出动,不多几日便搜集到了一大堆朝廷职官不轨言行的情报,比如内阁首辅严嵩其子严世蕃在手心之中写有一个“可”字,但凡有人问到海瑞奏疏一事,便含笑不语,只以掌心示人;还有内阁次辅李春芳,曾私谒去职首辅夏言,两人谋划于密室多时,言辞之中多有诋毁太、成两祖并列位先帝,以及诽谤当今圣上的不敬之语,且夏言公然说出了“政事糜烂,纲法名器不具,国家衰败覆亡时日无多”这样大逆不道的狂悖不臣之言

    收到这一系列的重要情报,陈洪如获至宝,兴冲冲地拿着一摞仿单就跑到了东暖阁,觐见主子万岁爷。

    朱厚熜看了陈洪精心搜集汇总的朝臣“不轨言论”,没有发表意见,却笑眯眯地看着陈洪,问道:“陈洪,你掌司礼监印几年了?”

    陈洪老老实实回答道:“回主子,奴婢于二十三年冬月接吕公公之职,到如今已有两年零六个月了。”

    朱厚熜说:“两年半,时间不算短了,经你批红发出的诏命只怕有好几千件了吧?有没有自己拿过主意,改动过内阁的票拟?”

    陈洪吓得一激灵:莫非有人在主子面前告刁状,说他专权擅政?赶紧跪了下来:“回主子,这两年多里,内阁的票拟奴婢每次都与黄锦那个狗奴才一同核审,然后才批红,可我们哪一次也没有改过内阁拟的票”

    朱厚熜追问道:“真的没有改动过?”

    尽管主子一直面带笑容,但陈洪已吓得肝胆俱丧,一边拼命地叩头,一边说:“主子是天,奴婢万死也不敢欺天,确是一个字也没有改动过啊”

    “行了,朕不过随口问上一问,你至于如此惶恐吗?”朱厚熜说:“朕就想问一问你们司礼监,两年多里,批了几千件诏命,一个字也没有改动过,那你们核审什么?”

    陈洪怔怔地说:“回主子,奴婢以为内阁各位老先生都是主子亲自简拔的大臣,主子都信得过,奴婢还有什么不信任的?”

    “听听你都说了什么话!”朱厚熜脸上的笑容倏地不见了,冷冷地说道:“朝廷体制,是能以私相信任取代的吗?亏你还是司礼监掌印、我大明的内相,就凭你方才的那句话,别说是把你赶到南京去给太祖高皇帝守陵,请出祖宗家法将你剥皮楦草都不算冤枉了你!”

    陈洪闻言如五雷轰顶,死命地将头在地上磕着:“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啊”

    亏得他急中生智,听主子提到“南京”,立刻想起了那个最受主子宠信、如今正坐镇南京的吕芳吕公公,忙又说:“奴婢的干爹吕公公当年掌印司礼监便是如此,奴婢愚钝,不敢改了吕公公的规矩”

    朱厚熜厉声说:“所以你们就一直这样走过场,把内阁辅臣拟的票照抄一遍来糊弄朕、糊弄天下人,是不是?”

    陈洪彻底蒙了,哆哆嗦嗦着说:“奴婢奴婢这就去去提刑司受杖”说着,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就要起身往外跑。

    “站住!”朱厚熜喝住了陈洪说:“朕说了要责罚你吗?自作聪明!”

    看着战战兢兢又跪了下来的陈洪,朱厚熜没好气地说:“若论聪明,你陈洪在这宫里几万人中间,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却也是这样不晓事,难怪朕会被你们气成这个样子!”

    “主子”

    朱厚熜冷笑道:“还不明白?你以为朕俯允外面的那些臣子所请,要夺了你司礼监批红之权,是受了他们的蒙蔽?你以为夺了你司礼监批红之权,是伤了你大明内相的面子、削了你的权?告诉你,朕是可怜你们这些奴才,保护你们!”

    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朕御极二十多年了,用自己的人掌司礼监只有两个,一个是吕芳,一个就是你陈洪。从吕芳到你陈洪,十几年里就没有改过内阁一个字的票拟!既然如此,为何这十几年还要去批这个红,要跟着外面的那些臣子一起为国事担罪?”

    在深宫大内这座八卦炉里修炼了几十年,爬到了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上,陈洪也绝非等闲之辈,赶紧应道:“做了奴婢这号人,就不算是个人了,有主子这么多年呵护着,总算是有了半个人样,奴婢该替主子看好这个家,替主子遮风挡雨”

    “替朕遮风挡雨?朕告诉你,你们谁也不能替朕遮风挡雨,全是在招风惹雨!”朱厚熜说:“今次不是黄锦那个狗奴才自作聪明,不经请旨就虐打杨继盛,朕何必要给那些新科进士认过赔罪?又怎会被外面的那些臣子抓住了把柄大做文章,要把你们权势都夺了去?”

    陈洪心中一哂:别说是打了一个小小的新科进士,就算是内阁辅臣、六部九卿,终归也是臣子,武宗先帝爷时的刘瑾刘公公是何等的威势,朝臣稍有违逆,说打便打,要杀即杀。有一日早朝发现有匿名揭贴揭露他诸多不法情事,他便罚满朝文武跪在午门广场上,流火的暑天,跪了整整一天,当场就晒死了好几个,其后还将五品以下官员全部打入锦衣卫诏狱之中,直至查出是内官所为才释放诸臣回家。如此威压群臣,武宗先帝也未曾降罪于他。说到底,今日外面的那些臣子这样嚣张跋扈,还不是你主子万岁爷这些年限制内廷、纵容政府给惯出来的!

    但是,他毕竟是个奴才,再有不满,也只能埋在心里,更不敢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

    朱厚熜却不知道陈洪心中做何之想,自顾自地说:“这两年朕一力推行新政,多收了那些宗室勋贵、官绅士子几两银子几斗米,就惹出了多少事端?眼下虽说平定了江南叛乱,可那些朝臣士子还是心怀不忿,总想借机给朕找事,跟朕闹腾!当日琼林宴你也在场,不就是一两个县遭了灾饿死了几个人,就有人弄出一副流民图来攻讦新政,败坏朕的名声。偏偏黄锦那个蠢东西不晓事,还要火上浇油,还要上严嵩徐阶两人的当!”

    陈洪被朱厚熜的话给弄糊涂了:当日主子看到流民图那样愤慨,是他亲眼所见,气成那个样子,大概装是装不出来的,今日怎么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而且,他也听过提刑司的奴才禀报过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是杨继盛、殷士儋、王世贞那几个新科进士在挑头闹事,顶多有国子监祭酒田仰那个老东西多事,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科进士撑腰,主子怎么把账算到了默不作声,任由黄锦收拾杨继盛的严嵩徐阶两人头上?

第六十三章艰难抉择() 
陈洪当然不能明白朱厚熜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其实在看到陈洪拿来的那厚厚一摞仿单之前,朱厚熜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跟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奴才们解释为何要夺去司礼监批红之权,为何要撤裁东厂。

    封建帝王既想在皇宫里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舒服日子,又穷奢极欲,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美女都搜罗到皇宫之中供自己一人淫乐,可是又怕被人染指后宫三千佳丽,给自己戴上绿帽子,就人为制造出了一个残疾群体——宦官。从此,皇帝与宦官便成为了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孪生兄弟,也就注定了宦官之祸成为封建专制制度久治不愈甚至不治之症,不止一次地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和走向。比如说,正是由于“指鹿为马”的宦官赵高包藏祸心、犯上作乱,才导致太子扶苏、大将军蒙恬被逼自杀,由此引发的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使得秦始皇花费了毕生心血,征战四方、平定六国,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号称要“一世、二世,乃是万世”的大秦帝国仅仅存在了15年便宣告灭亡。也正是由于“十常侍”的专横暴虐、弄权祸国,才使得天下分崩离析,诸侯豪强并起,从而拉开了三国时代的序幕。同样是由于权阉王振的自以为是、愚蠢轻敌,才导致了明英宗被俘、五十万明军全军覆没的“土木堡之变”,使得明朝从英气勃发的前期进入死气沉沉的中期;而到了江河日下的晚期,从万历皇帝的矿税监到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从自毁长城诛杀袁崇焕到打开城门迎接“闯贼”,都活跃着宦官的身影,甚至可以说,汉人建立的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大明王朝的灭亡,宦官当居首功!

    宦官们由于生理上的残缺,不能享受人基本的欲望,也不能传宗接代、生儿育女,令一个男人丧失了基本的做人尊严和天伦之乐,已使得他们的心理大异于正常人;而家族的抛弃(按照封建封建传统观念,宦官死后不能入祖坟)和世人的不齿(宦官向来是被士大夫视为十分卑贱、羞于为伍的群体),更使他们已经扭曲的心理再度得到强化和固化。于是,绝大多数的宦官转而追求变态的享受和刺激,有的偏要纳上三妻四妾以充门面;有的甚至嗜食幼童脑髓以求“还阳”。而操纵他人的祸福与死生,更成为他们生命中唯一的乐趣和动力。一旦掌握了权柄,他们就会做出许多常人想不到、更做不出的令人发指的行为,尽情地发泄被扭曲的欲望以获得变态的享受,谄媚奸佞,残忍狠毒,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一个个曾经无比强大辉煌的帝国,在这些“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的家伙们的操弄下,飞速地走上衰亡的道路,接二连三地灰飞烟灭了。

    当然,也并不是说宦官之中就没有好人,东汉蔡伦、明朝郑和都凭借着自己对历史做出的巨大贡献,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伟人;只是,这样的宦官实在少之又少,相反的是,从秦朝的赵高、汉朝的张让、唐朝的李辅国、宋朝的童贯,到清朝的安德海、李莲英,人们耳熟能详、臭名昭著的权阉奸宦史不绝书。而明朝的宦官虽然没有东汉末年和晚唐时期宦官的气焰之凶,势力之大,能把皇帝的立、废、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手中掌握的权利之大也是历朝历代之所罕见的。自永乐年间开始,宦官就逐渐走上了大明王朝的政治舞台,从王振而始,汪直、刘瑾,直至魏忠贤,专权擅政、祸国殃民的权阉奸宦更是层出不穷,200多年来,一幕幕历史悲剧、惨剧和荒诞不经的闹剧,不断在大明王朝的朝堂上上演着。

    明朝初年,经过朱元璋、朱棣两代皇帝的不懈努力,废除了中国沿袭一千多年的宰相制度,削夺了藩王宗室的权利,并使用监察和特务手段,使皇权几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皇权高度集中的后果就是:一旦作为帝国最高统治者的皇帝不能正常地行使手中的权力,就必须有人打着皇帝的旗号,以皇帝的旨意自居,来替代皇帝行使权力,以维持国家机器的运转,这就使得内阁和司礼监应运而生,并逐渐成为朝廷的两大权力中心,更导致了两种情况的产生,一种是内阁首辅大权独揽,一种是宦官头子专权擅政。在这其中,由于宦官是皇帝一刻也离不了的身边人,而且宦官“无鸟一身轻”,没有子嗣后代,皇帝不必担心他们会篡位夺取自己的天下,因而更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更容易成为权力的托付者。有明一代,无论太监如何猖獗、如何专权擅政、**朝臣,但都对皇上惟命是从,就连魏忠贤那个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大权阉,也从未有过谋夺天位,由“九千九百岁爷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万岁爷”的念头。

    特别是到了明朝中后期,皇帝大多优游怠政,使得朝中权力斗争异常激烈,内阁学士为了争夺首辅之位,结党联朋,相互倾扎排挤,并纷纷投靠宫中掌权太监,寻求支持;加之皇帝从不到内阁延访大臣,退居深宫大内也不处理政务,内阁票拟却要经过司礼监批红才能成为正式的诏命,使拥有批红大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等于拥有了最后决策权。于是,宦官的实际权力逐渐超过了内阁,变得炙手可热,大臣非巴结内臣不得加官,不依附内臣不得安宁,内阁辅弼重臣也不免如此。比如说,万历初年,次辅张居正便是与神宗万历皇帝的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结成了政治同盟,并得到了万历皇帝母亲李太后的支持,才得以一举整倒了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高拱,夺取了外朝独断专行的权力。

    回到这个时空的明朝之后,朱厚熜也曾想过要乾纲独断、事必躬亲,用自己的理想去治理和改造这个庞大的帝国,致力大明中兴,求民族之昌盛,谋百姓之福祉。但是,六部分设、没有宰相统领;加之朱元璋、朱棣两代皇帝设置了众多相互牵制的官职和信息渠道,使他要应付的日常政务不知凡几,终日批阅奏章至深夜,简直苦不堪言,不得不象其他皇帝一样,寻求权力的代理人。这就使他在两大权力中心内阁和司礼监之间,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取舍问题。

    朱厚熜也知道,别看明朝专权擅政、祸国殃民的权阉巨宦层出不穷,其实宦官自己并没有什么权力,司礼监是代行皇帝的批红之权,东厂是皇帝的耳目,都完全被皇帝控制在手中,无论是何等权势熏天、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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