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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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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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家体面和天亲之谊,也少不了要按照人家的爵位,给他们拨上几十至几百名随从护卫一同迁徙海外,厂卫趁机安插一些番子暗探,简直易如反掌!

    朱厚熜目光投向了窗外,似乎在眺望那一望无垠的万顷碧波,声音也显得是那样的激动:“国朝北筑长城以御蒙元,护卫我大明国土;如今,朕要用我大明海商和诸多侨胞筑一道海外长城,护卫我大明万里海疆!”

第五十五章请抑内官() 
议定了海外贸易诸多大事,朱厚熜便转移了话题,问道:“肃卿,你可曾听说了山东莱州之事?”

    高拱心里一凛:莫非海瑞找自己商议上疏一事,已经被厂卫侦知,奏报给了皇上?

    御前奏对,容不得自己多加盘算,高拱老老实实回答道:“臣旅居官驿,曾听到访的人说起过。昨日有昔日营团军袍泽有名海瑞者,也曾造访臣,与朕谈及此事?”

    吕芳走了之后,朱厚熜终日面对的是那些个个精明强干的内阁辅臣,找到身边悉心培养的张居正偏又是个方正君子,一向事君以礼不苟言笑,让他觉得身边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如今见了既是自己昔日的秘书,又心地坦荡、真实不假的高拱,倍感亲切,便不再摆出天子的威仪,想跟他说一说心里话倒一倒苦水。谁知简单的一句话竟引出了那个让他一直心有余悸的人,朱厚熜立刻警觉起来:“哦,海瑞?他怎么说?”

    高拱这才知道皇上并未听闻厂卫密奏海瑞上疏一事,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沉不住气,不过又一想,恰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将此事造膝密陈,探一探皇上的口风,便一五一十地将海瑞拿着奏疏草稿找自己征询意见的详情奏报给了皇上。不过,他把海瑞提出的抑制内官干政的主张具体为三条:一是在宫中复立那块刻有太祖高皇帝圣训“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铁牌以儆内官;二是请撤由太监掌管的东厂,镇抚司亦不再由司礼监首席秉笔掌管,直接听命于皇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皇上自司礼监收回批红大权,内宦不得再借批红之权干预朝政。至于海瑞提出的恢复太祖高皇帝定下的不许宦官读书识字,不许兼任外臣文武衔,不许穿戴外臣的冠服,品级不得超过四品等诸多旧制,因高拱认为不切合实际,矫枉过正,就隐去不提了。

    即便如此,朱厚熜还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个海瑞,哼哼,这个海瑞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啊!朕还想着让你这个老上司去劝劝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具要用在本分上。没想到他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高拱听出皇上其实并未生气,就大着胆子说:“请皇上恕罪,臣以为,以正道事君、以忠言进谏,这便是人臣的本分。”

    “本分?”朱厚熜嚷嚷着说:“是本分也不该老给朕找麻烦!你不知道,只为了他中制科进士,朕就伤透了脑筋。你可知道,他策论所议何事吗?”

    “回皇上,臣昨日听海瑞说起过”

    “那你觉得他那井田制之议可行吗?”朱厚熜说:“说他是书生之见,空谈误国都失之过轻!徐阁老、田老夫子是君子,看过他的墨卷之后不敢呈给朕,也不敢示人;若是落到严嵩手里,一个‘包藏祸心,妄言乱政’的大帽子扣下来,朕想保全他性命都难!”

    见到皇上如此不拘行迹、率性自然,高拱胆子也大了起来,好奇地问道:“臣敢问一句,皇上如何处置海瑞的策论?”

    朱厚熜没好气地说:“烧了!那样的墨卷,朕也不敢留着,自然要付之一炬。”

    高拱更是疑惑了:“烧了?”

    “不烧怎么办?倘若泄露出去,他迟早得是个死!”朱厚熜摆摆手:“算了,不说了,朕身为九五之尊,做那种装神弄鬼之事实在羞于启齿。只说他要上的这道疏,不是在找死吗?”

    高拱忍着笑,说:“臣再敢问皇上一句,为何要那样维护海瑞?”

    朱厚熜佯怒道:“好你个高肃卿,竟拷问起朕来了!朕身为万民之君父,生杀予夺皆是朕的权力,维护一个海瑞莫非还非得有理由不成?”

    “臣不敢。惟是皇上曾多次语于臣,御前奏对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臣心有疑虑,也不得不问。”

    “哼哼,越发无人臣礼了!朕若是今日不答你,你是否便会以为朕徇私枉法了?”开了句玩笑之后,朱厚熜正色说道:“为人主者,治政两大要务,一曰定策,二曰用人。定策得当,用人便是关键。用不得人,则政事怠废,误国误民;用得其人,则政通人和,国泰民安。那个海瑞虽性格执拗,却是一个至刚至阳之人,以之治政安民或力有不逮;以之涤荡奸邪,震慑丑类则绰绰有余,这便是朕为何一直维护他,并定要取他中进士的理由。”

    “皇上的意思是要用他为言官?”

    “明知故问!”朱厚熜说:“宋代司马光曾言:‘凡择言官,当以三事为先:第一不爱富贵,次则重惜名节,次则晓知治体。’我朝遴选言官御史,一则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二则必正派刚直,介直敢言,而不患得患失,爱身固禄;三则学识出众、才干卓然,既要通晓朝廷各方政务,洞悉利弊动态,又能博涉古今,引鉴前史。海瑞文章、词辩之能或稍逊一筹,秉公据实、善辨是非、敢论曲直、既勤且廉之品行则无一缺失,他若不能为言官,我大明也不必再设御史台了!”

    高拱心中暗吃一惊:以前只知皇上对海瑞青眼有加,却没有想到评价竟如此之高!便感慨地说:“李唐名相魏征有云‘陛下导之使言,臣所以敢谏,若陛下不受臣谏,岂敢数犯龙鳞?’正因皇上虚心纳谏,我朝言官御史及至满朝文武才忠贞职守而鞠躬尽瘁、铁面无私而秉公除暴、安贫乐道而廉洁自重,君臣一心,致力中兴”

    朱厚熜一哂:“要做到忠贞职守而鞠躬尽瘁、铁面无私而秉公除暴、安贫乐道而廉洁自重,又何其难哉!哪怕是魏征之遇唐太宗,固然是人臣难遇之幸事,在青史上留有一段君臣相得益彰的千古佳话,但以唐太宗之从谏如流,仍免不了要猜忌刚直敢谏的魏征,魏征死后更不免有扑碑捣墓之祸,可见人臣批龙鳞,固然可以留下铮铮忠名,却不免谏言得咎”

    正在大发议论,朱厚熜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兴起,在不知不觉中站错了立场,忘记了自己皇帝的身份,也中了高拱的圈套,便自嘲地一笑:“朕明白你高拱的意思了。你且放心,朕若容不下海瑞那个官场野人,当日便不会保全他,更不会处心积虑要让他中制科。”

    “天心仁厚无过皇上!”高拱随口捧了皇上一句之后,恳切地说:“臣以为,海瑞虽说不甚安分,但对皇上一片耿忠之心却是无人可及。”

    “不错!”朱厚熜感慨地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以兴盛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颓废也!’这句话,可不是谁都敢跟朕说的”

    其实,朱厚熜又何尝不知道宦官干政的危害——别人不说,历史上的“九千岁”魏忠贤那么大的名气,明朝一大半就亡在他这个阉奴手中!因此,回到明朝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要禁止太监干政。可是,一开始他对什么情况都不熟悉,幸亏有吕芳暗中帮助他,成为他处理朝政不可或缺的好帮手;而且吕芳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又懂规矩守本分,从不仰仗自己是皇上的大伴、大明的内相而专权擅政,让他也很放心。如今自己能基本胜任皇上这个角色了,便要将吕芳一脚踢开,说真的,他心里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就将这个想法暂时搁了下来。

    不过,此次黄锦殴打杨继盛一事给他敲响了警钟:连黄锦那么忠厚老实的人都如此骄纵不法,又怎能相信他们这些皇家奴才的道德品质?如果不从制度上加以限制,迟早还会出现象魏忠贤那样浊乱朝纲、祸国殃民的权阉巨宦,迟早还会将大明的江山社稷断送掉。从这个意思上来说,海瑞提出的抑制内官干政的建议倒是符合当前的需要

    宦官集团最大的靠山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没有皇帝的撑腰,他们这些自称“奴婢”的家伙连条狗都不如。比如在嘉靖之前的那位被称为“风流天子”的明武宗朱厚照,终日沉湎玩乐,恣意淫乱,把朝廷大小事务完全撇给了史称“八虎”的宦官集团,八虎之首的刘瑾更号称“立皇帝”。可就是这样权势滔天的“立皇帝”,因为真正的皇帝在淫乐之余从豹房的门缝中塞出的一张二指宽的条子,便被满门抄斩,自己更被凌迟三日而死,已被割成细条的肉也被原来受过他祸害的人家花钱买去吃掉。因此,复立朱元璋那块铁牌虽说不见得能起到多大作用,却是一柄高悬在太监头顶的利剑,能警示后世的皇帝不可宠信宦官,更能给后世的朝臣、言官弹劾抗谏权阉干政提供理论依据

    至于撤裁东厂,朱厚熜也早就动过心思。从历史上看,如果说锦衣卫多少还承担着一定的监察及内保等正当职能,对维护皇权统治、稳定朝局做出过一点积极的贡献的话,那么东厂,还有什么西厂、内行厂,这些由太监掌管的特务机构简直一点好事都没干过,活生生地把一个延续了二百多年的大明王朝变成了特务统治下的恐怖王国,这个名声实在是很不好听!加之东厂负责监督、侦查包括锦衣卫在内的一切官民百姓,权势近乎无限,更是明朝宦官干政、残害忠良的爪牙,自成立之日便臭名昭著,若是将其撤裁,肯定会赢得满朝文武和天下士民百姓的一片称颂之声!至于秘密纠察百官风宪、侦缉不轨言行等特务职能,有镇抚司足矣,何必再在其上叠床架屋?

    如此说来,海瑞的这两点建议都可谓是“深契圣意”,甚至可以说,在这个问题上,不只是朱厚熜这个冒牌货,就连那个魂飞魄散的混蛋嘉靖,与他们的想法也大致一样

第五十六章明知故犯() 
嘉靖即位之初,鉴于前朝武宗正德先帝宠信宦官、任由“八虎”浊乱朝纲,导致天下变乱蜂起的惨痛教训,在杨廷和等一帮忠臣能吏的辅佐下,诛杀江彬、钱宁等佞臣和奸宦头目,连曾经做过诸如保护阁臣杨一清,揭发刘瑾专权擅政并促成武宗正德皇帝族灭刘瑾等好事的太监张永也被赶出了宫廷,并严厉约束身边的内侍和厂卫,使朝政为之一清。其后,虽说由于“大礼仪之争”,使他不得不再度祭出厂卫这一有力武器对抗、打击朝臣,但终嘉靖一朝,无论司礼监和厂卫都还算老实,没有出现过象明朝其他皇帝在位之时那种阉寺弄权、特务横行的混乱局面。

    只是从司礼监手中收回批红大权一事,却让朱厚熜踌躇了。

    说来可笑,令朱厚熜踌躇的原因竟是怕麻烦——他如今乾纲独断、事必躬亲,奏疏都由他亲自批阅,重要的政事都要给出明确的批示意见,内阁遵循圣意拟出条陈,墨书呈进,他看后不再改动才发给司礼监批红。各部院司寺各大衙门,还有两京一十三省,政务不知凡几,一天需要他批阅的奏疏少则几十份,多则上百份,已经让他苦不堪言,若是所有的票拟再都由他亲自朱笔照抄,工作量就实在太大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来思考国家大事?

    想到这里,朱厚熜叹了口气:“海瑞要谏的复设太诅圣训铁牌、撤裁东厂、由朕收回批红大权三事,朕也不是没有想过,前两事倒不要紧,惟是批红一事关乎国朝旧制、祖宗成法,朕也不好贸然改易”

    高拱却不知道皇上想偷懒,在他看来,比之挂牌子、裁东厂,剥夺司礼监批红大权才是最要紧的举措,若还让阉寺借批红之权干预朝政,重新挂上的牌子可以再摘掉,撤裁的东厂可以复设。他忙说:“若说批红一事系出国朝旧制、祖宗成法,臣不敢苟同。太祖高皇帝鉴于前朝奸相弄权之弊,废宰相之制而代之以内阁,亲持统命百官、掌控天下之权,奏章条陈由内阁票拟呈送御前由皇上裁定,合则批红通行天下,不合则发还内阁重拟,由此可见这批红之权乃是皇权圣意之体现,具有绝对之权威,寥寥数点朱批,天下莫不凛然奉行。成祖文皇帝、仁宣二位先帝无不如此亲操权柄,乾纲独断,遂有永乐盛世、仁宣之治。及至正统年间,因英宗先帝当国之时尚在幼冲之年,权阉王振巧言蒙蔽人主,将那批红之权窃为己用,或亲自捉刀代笔,或委予其下之司礼监秉笔。朝臣接到谕旨,虽不知真为圣意还是权阉私做决断,却只能奉行而未敢置喙,遂使王振能以内监之身把持朝政窥测皇权,以致朝廷正风为之一窒,更有一干士林败类见其权势日盛,便趋炎附势,卖身投靠以换取高位厚禄,有其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王振奸党运六部如棋子,驱大臣如仆役,气焰一时无两,终致我大明有土木堡之败,误国祸军,陷英宗先帝于虏贼之手,更致我大明社稷几近万劫不复之险地。然英宗以降,后世之列位先帝不审而察之,纠而改之,仍复由阉寺代为批红,及至正德年间,武宗先帝优游怠政,宠信八虎,批红之权归于司礼监阉寺遂成定制,以致此弊著为永例。臣愚以为,此乃国朝最大之弊政!”

    高拱知道,自己随意臧否列位先帝,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但见皇上并未出声呵斥自己,而是紧皱着眉头思索,显然已被自己的话所触动,正在犹豫之中,他又慷慨激昂地说:“祖宗旧制,御门听政,凡各衙门奏事,俱是玉音亲答,以见政令出自主上,臣子不敢预也!臣斗胆敢问皇上一句,口耳相传尚且如此,缘何各司官衙门正式具文上奏之事却由阉奴代批代答?且奏章经批红,便是圣旨,各司衙门并亿万臣民莫不凛然奉行,若由阉奴代批,却有谁能断言便是出于圣裁?依臣之愚见,皇上当俯允海瑞所请,收回批红大权,亲笔朱批圣意颁行天下,以示皇权归一,更显人主威严。”

    朱厚熜又叹道:“唉!其实,阉寺专权乱政之祸,史不绝书,而我朝以司礼监代为批红,更为寺人内官窃权自用大开方便之门,更是埋下阉寺专权乱政之隐患,朕也未曾没有想过要废弛此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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