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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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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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大米行纷纷挂出存粮告罄的牌子关门歇业,米价就此飞腾。”

    “不是都已关门歇业了吗?怎么还有米价暴涨一说?”

    吕芳小心翼翼地说:“市面上的交易虽停,私下里却还有得卖。顺天府衙曾抓了几个私粮贩子,治了他们的罪,但关乎百姓生计,官府也不好管得太死,黑市交易便禁而不止。”

    朱厚熜冷笑着说:“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有几户百姓能吃得起22两银子一石的米?一句禁而不止就完了?还有,各大米行都关门歇业了,就靠黑市交易就能解决京城数以百万计的百姓生计问题?”

    吕芳低着头说:“主子睿智,大部分百姓确实吃不起那么贵的粮食,中平人家都需杂以粗粮才能勉强度日,穷门小户及各地涌入京师的难民就只能靠顺天府衙开粥棚,每日早晚两次施粥赈济来活命。奴婢方才前去问过顺天府,需要官府赈济的难民大约有八十万人,按每人每日四两发赈,大约每日需粮一千三百石,顺天府各处官仓及民间义仓存粮共计约有十二万七千三百石,可发赈三月有余。自虏贼围困京城之后,顺天府已陆续发赈1月又半,尚可发赈2月。”

    每人每日4两米?朱厚熜心里猛地一颤:明制1市斤为16两,4两相当于125克,也只比二战中那场惨绝人寰的围城之战列宁格勒保卫战妇女儿童人均80克的标准高了一点点,那场大战可是饿死了几十万人啊!他怒道:“你就没有责问顺天巡抚王世恩,他每日4两米够吃不够!”

    “回主子,奴婢也曾这样请教过王世恩王大人,他向奴婢坦言,这点粮米当然不够百姓果腹,看着嗷嗷待脯的难民挨饿,他们这些牧民之官也着实心痛,但他们也是毫无办法。顺天府因是京畿重地,屡蒙历代先帝恩赏,田赋较其他省份低了许多,加之上好良田多为宗室勋贵受赐子粒田,也收不到多少赋税,官府存粮本就不多,大部分存粮又于战前被户部紧急征调为军用,所余无几,那些用于发赈的粮食还是他大力动员百姓献纳谷草,并封存各处官仓义仓之后搜集到的。”吕芳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说:“不过,王大人也知圣主明君仁厚爱民,也想了些个法子,一是动员京城大户捐出余粮,或由商贾富户捐献银两购买粮食,交由民间自发设立的施粥厂发赈;二来动员百姓自己想些办法”

    朱厚熜冷笑道:“自己想办法?是动员百姓剥树皮挖草根呢?还是张网捕鸟、掘洞掏鼠?”

    “回主子,顺天府确实已无余力。即便每日按四两发赈,存粮也勉强只能支撑到明年正月,到了二三月份青黄不接之时,还需朝廷另外拨出粮食救济。”

    朱厚熜想想吕芳说的也对,北方贫瘠,粮食生产能力十分有限,历来京师及九边所需粮食都要江南供应,而江南叛乱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平定,眼下才十一月,至来年夏粮收获尚有半年之久,若不细水长流,只怕来年春荒之时朝廷再也拿不出赈济百姓的粮食。

    但是,让他气愤的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人报告他这个皇上,若不是海瑞进献了这块荷叶米粑,他真没有想到粮食危机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当即恼怒地说:“堂堂天子脚下、京畿之地的百姓,都要靠树皮草根来勉强活命了,朝廷都在干什么?还有翟銮,他当了近二十年的内阁学士,如今又以次辅之职暂代首辅,正分管着户部,他就拿不出什么法子来?”

    主子迁怒于内阁辅臣,吕芳自然不敢火上浇油,忙安慰他说:“奴婢查了近日通政使司收到的官员奏本,未见有人就此上奏朝廷,或许翟阁老并未知晓此事”

    可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惹得朱厚熜更是恼怒,厉声打断了吕芳的话:“没有人上疏,他自己就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朝廷那么多的御史、给事中,还有数千名大大小小的京官,竟没有一个人留心百姓死活?尤其是那些自诩刚直方正的清流,只知道揪着朝廷与鞑靼议和之事不放,却对民间疾苦之声充耳不闻,还不如海瑞这个未曾出仕的国子监生员心怀社稷,体恤百姓!”

    吕芳怎能不知道其中缘由:那些官员都提前领到了半年的俸禄,那些禄米足够一家大小日常用度,粮价就算是涨上了天,也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自然不会有人去关心。再者,说句诛心的话,即便他们知道粮价已经疯长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只怕在他们的眼中也算不了什么,更不会想到要向朝廷奏报此事——区区百姓吃饭问题,又怎能与关乎朝廷颜面的临城受贡之大事相提并论?

    但这种话怎能再向已经怒不可遏的主子坦言?吕芳只能俯身在地,不停地叩头说:“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还有你!厂卫每日呈报的仿单上都有京城米面菜蔬等百姓日用之物价格,你就未曾看上一看?只把眼睛盯着那些官员,只要不再出薛林义、陈以勤那样的谋逆之人,就算把京城的百姓全都饿死了,也跟你们厂卫没有关系,是不是?啊!是不是?”

    吕芳把头在地上碰得山响:“奴婢愚钝,不能体念主子一片爱民之心,请主子责罚。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主子的圣体之恙刚刚稍有舒缓,且不可再动了怒气。”

    盛放在条盘之中的冰块渐渐融化,带走了东暖阁里本就不多的热量,朱厚熜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也从盛怒之中清醒过来: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把各方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吕芳功不可没;而且,他只是一个太监,能不避干政嫌疑,亲自找顺天府查问详情,也真是不容易,不该迁怒于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一心维护自己皇权统治的大伴

    想到这里,朱厚熜便稍稍缓和了语气,说:“行了!把头磕破了也磕不出粮食来,起来吧!”

    “谢主子。”吕芳爬了起来,说:“主子不必为此担忧,我大明富有四海,京城也并非没有粮食,只是不在朝廷和百姓手中而已。”

    朱厚熜说:“你的意思是说,米行并非没有粮食,而是都在囤积居奇,想牟取暴利?”

    “主子圣明。”吕芳说:“据厂卫报告,仇鸾谋反一起,各大米行就通过各种渠道运粮进京,为数不下五十万石,足够京城百万军民半年之用。这几个月里,陆续卖出的不足十万石,所余少说也有三十万石。”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这是厂卫密访侦知的京城各大粮商的名册,他们存粮都在万石以上。”

    朱厚熜接过了那份名单,只见不大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二十几个人的名字。东厂和锦衣卫再次向皇上展示了他们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在那些粮商名字的后面,还有他们存粮数目,甚至还有个别粮商的存粮地点!

第六十四章家底不薄() 
看着手上的那份名单,朱厚熜也明白,吕芳虽然没有明说,但用意已是昭然若揭,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锦衣卫就会直扑那些粮商的家,抄家拿人,将他们囤积在各处的粮食抄没入官。

    若是城外战事还在继续,若是江南没有叛乱,或许朱厚熜真的就这么做了。抄没那些不法粮商的家产,不但能迅速解决粮食危机,更能缓解因大战而造成的财政困难。历朝历代,朝廷要解决财政困难,不是取之于民,就是取之于商。老百姓被官府的横征暴敛逼得活不下去,会起来造反;而那些商人却没有那个能耐,只能束手待毙。远有东晋石崇,近有南京沈万山,无不是因豪富而引起当政者的眼红,随便加上一个“以商乱政”的罪名,巨万家私顷刻间就进了国库,连个收条都不用打。

    但是,这种方式虽然简单有效,但终归是一种以国家名义施行的强盗行径,打击的可不仅仅只是那些囤积居奇的不法粮商,其他行业的商人即便不齿那些黑心粮商发国难财的行为,也难免会有兔死狐悲的感觉,不利于日后发展商品经济。从长远的眼光来看,所失远远大于所得,令朱厚熜也有投鼠忌器之虞。

    此外,鞑靼已经退兵,实行战时经济管制就没有了借口;而要平定江南叛乱,后方稳定是关键,持久动荡的京城早已人心惶惶,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乱子,大明朝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沉默了一会儿,朱厚熜放下了那份名单,指着那块荷叶米粑对吕芳:“把它送给翟銮,告诉他,朕用三十文钱买了这块粑粑,专门赏给他吃!也不必谢恩,他分管户部,这段时日筹措军需也着实辛苦,就在家里好好歇上几天。”

    说起来,朱厚熜对那位“甘草次相”不满已久,先是军粮之事他一问三不知,倒是未分管户部的严嵩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略;再是鞑靼求贡,他偷奸耍滑推到自己面前,口口声声恭请圣裁,不外乎就是怕承担决策之责;近日又是坐在岸上看翻船,任由朝臣士子群起指责主持和议的严嵩,害得自己不得不披坚持锐,亲自出马,这才勉强稳住了动荡的朝局。象这样庸碌无为,只知道明哲保身的内阁辅臣,要之何用?

    吕芳不敢再多说什么,叩头领旨之后便要出去,朱厚熜又说:“再去问问严嵩和关鹏,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忠君如父、爱民如子,受了那么点委屈就给朕玩起称病不出的鬼把戏了,这就是他们的事君之道吗?告诉他们,要么即刻进宫见朕,要么把申请致仕的奏疏递上来,我大明朝的内阁、六部不养闲人,不干活就滚蛋!”

    或许是舍不得刚刚如烈火烹油一般红火起来的官位前程,严嵩和署理户部的侍郎关鹏都乖乖地进宫来觐见皇上。两人得了吕芳的暗示,在路上已经商议过此事,见到朱厚熜之后都说该以“囤积居奇,扰乱民生”的罪名将那些黑心粮商统统抓起来,依律充军戍边,家产抄没入官以解决当前的粮食危机。

    朱厚熜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板着脸问关鹏:“户部太仓中还有多少银子?”

    关鹏此前一直以户部左侍郎的身份总督天下仓场,加之尚书马宪成伤情一直未有起色,他升任户部正堂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自然不敢怠废政务,连忙起身应道:“回皇上,太仓尚有存银二百九十三万二千六百四十两。”

    “还真是不少啊。”朱厚熜淡淡地说:“当日朕要犒赏各省勤王军将和义勇乡民,马宪成跟朕哭了半天的穷,硬是想顶着不办,逼得朕说要抄了他的家,才勉强拿出了五十万。你署理户部不到一月,竟攒下了这么多银子。”

    听出皇上隐隐有责怪马宪成的意思,关鹏有心要借机攻讦马宪成两句,为自己早日正位户部正堂之事再添一把火,但他自从那日商议军粮的御前会议之后,就对严嵩治政之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见坐在身旁的严嵩纹丝未动,心里也就没有了底气,老老实实地说:“回皇上,非是臣之能。户部当日确是再拿不出更多银子,这些银子是抄没仇鸾及薛林义、陈以勤等谋逆之臣家产所得。”

    “五六位侯爷、二十多位朝廷命官,家产还不到三百万?”朱厚熜说:“陈以勤和他那些门生都在清水衙门当官,没有多少余财尚在情理之中,仇鸾和薛林义那几位侯爷哪个不是身家巨万,怎么才抄出了这么一点银子?”

    关鹏说:“回皇上,这只是抄没的现银。那些逆臣的房产、田地、商铺和家中的珍玩珠玉,户部已悉数封存入官,具体所值几何,度支司尚在匡算之中,故未能及时奏报皇上,请皇上恕罪。”

    朱厚熜追问道:“现银也只有二百多万吗?”

    关鹏犹豫了一下,才说:“回皇上,还有一百万,臣请示了奉旨主持清查逆党的陈洪陈公公,已悉数解往内廷司钥库,以供皇上年节赏赐妃嫔、皇亲及内臣之用。”

    “朕问的就是你这一百万!”朱厚熜怒道:“抄没所得应全部入国库,是谁给你和陈洪那么大的胆子,偷偷给朕搬到宫里来?公出公入的事情,为何要做这些小动作?若是你户部马部堂在,这种事便做不出来!”

    关鹏吓得赶紧跪地请罪,一直没有说话的严嵩站了起来,躬身说:“皇上,此事户部此前曾请示过内阁,翟阁老与臣商议允行的。”

    “你们同意的?”朱厚熜冷冷地说:“你们想讨朕的好,却让朕落下个贪财好货的名声,难道还指望朕领你们的情?”

    “回皇上,内阁及户部这样做虽有违朝廷规制,但也确有必要。”严嵩也跪了下来,说:“近两年,皇上体恤国朝财政艰难,一再削减内廷用度,每年宫中用度不过一百万两,已是捉襟见肘。当日为犒赏各省勤王之师,皇上已发内库存银四十五万两;前日又自内库发二十万两银子和十万匹布帛赏赐鞑靼,宫里存银已告罄,眼看着新正日近,每年例行赏赐宫人、宗亲、勋贵、重臣及命妇所用银两就需十余万两,尚不知从何而出。此事关乎天家颜面,内阁及户部不能不分君之忧,此其一;其二,此次大战,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全军将士及京师义勇乡民奋勇杀敌,才迫使虏贼知难而退,还兵出塞,皇上例行要犒赏全军以慰其功,虽说犒赏军将是国家大事,该由朝廷自太仓发银,但内阁及户部以为,皇上自内库支银更能激励全军舍身报国,以酬君父浩荡天恩。”

    这又是借着皇帝的名义,施小钱办大事了,同样的一两半两银子,朝廷按数分发与由皇上自己掏腰包犒赏全军,确实意义不同。朱厚熜想想也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便说:“难为你们这样上心为朕谋划,都起来吧。”

    严嵩带着关鹏一齐叩头下去,说:“天下一心为的君父,这是臣等的本分。”

    “知道本分就好!都起来吧。”朱厚熜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又问关鹏:“眼下官仓存粮还有多少?”

    “回皇上,户部辖下各处官仓存粮共计一百零一万二千四百一十九石。”

    “朕记得半月之前商议军粮之事,你曾说官仓存粮只有一百万石,京官捐献一月禄米,合计不过万石,还要支出五万石赏赐鞑靼,为何朝廷存粮未见减少?”

    皇上将大小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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