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好自己四五个月没洗过澡,头上全是稻草,衣袍全是污迹,脸上最少能搓下来半斤灰,这幅死样子,估计就是师傅在跟前,也不一定认得出她。
她趴在地上,还嫌自己不够脏,估计将脸在地上蹭了蹭。
牢头战战兢兢回答站在门口的陈焱,“回殿下,查了。应该不是这间。”
陈焱站在门口并未准备离开,好像是顺口问了牢头“这间牢房的犯人犯了什么罪被关进来的?”
牢头战战兢兢的答,“咱们诏狱关人不需要原因。有嫌疑的就抓进来。”
“这个人被关了多久?”
“许是有小半年了。”
“没有用刑?没有拷问?”
小七嘴角那个抽抽,妈的,害死人不偿命的混蛋。等老子能出去,不去你家宰了你,我不姓孙。
“回殿下,没有。因为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罪,所以就一直关着。”
“不知道什么罪,就一直关着?这种人咱们诏狱里还有多少?”
牢头明显听出了陈焱话语里的火气,脑袋立刻又矮下去三分,“大约二三十个。”
陈焱气的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你报了二三十,我估摸着最少七八十个。前方战士没钱买棉衣过冬,我们到在这里养这些白吃饭的。给我查,一各个的查,核查清楚没问题的,马上给我把人放了。别在我这浪费粮食。”
小七心里那个喜啊,那个美啊,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出去了。她甚至开始想象,回到云谷,赶紧下山崖去找师傅。师傅给了自己五成功力,摔下去肯定又受了伤,说不定还在底下疗伤呢,万万自己是爬不上来的。
当然,想象总是美好的。谁知道陈焱突然来了一句,“就从这个人开始查,我亲审,你们瞧着我是怎么审的,以后照这样子来!”
小七嘴角再一次的抽了抽,妈的,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两个壮实的牢头,一边一个,提起她的小肩膀,像是拖小鸡一样,将她拖出了牢房。这是小七从醒来之后第一次踏出牢房。她垂着脑袋,眼角余光,穿过鸡窝一样散乱头发观察这座监狱的情况。
眼前是条幽长的通道,没有直接的光线能照进走道,走道两边的墙壁上,每二十步距离插了一个火把。走道两边是对等的铁门。这座牢狱不像是她想象中的监狱,时时刻刻都会传来能把鬼都吓死的惨叫声。
这里很安静,安静的好像没有人。可是按照陈焱的说法,这里最少关了七八十个和她一样莫名其妙被关进来的人。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喊不叫,难道任命被关在这里?
陈焱在他前方约五十步。因为离着远,小七微微仰头,目光直视前面的那穿着深紫色织金蟒袍,高大健壮的身影,不看这个人趾高气扬欠揍的脸,光看背影,小七觉得,嗯,还是不错的,条子正,好身材!
小七陈焱的背影做个鬼脸,敢动老子,老子就让你今天死在这。
陈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毫无预兆的猛然转身,小七垂下头。
跟在陈焱左右的侍从问,“殿下?”
陈焱盯着后面被拖行的单薄肮脏的小身子板,看一会,随即道:“去刑室。”
小七心里又在骂了,刑室,明显的要对老子动刑啊。好,老子今天就算是不要命了,也要宰了你个狗日的。
大约又走了百十来步,出了那个黑幽,静谧的走廊。左转,又进入另外一个走廊,不过这个走廊很短,大约几十步的距离,牢头将小七拖进一个看上去比较正常的屋子。
屋子没有小七想想的挂满刑具,或者血迹斑斑,或者燃烧的炭火里放着通红的烙铁。
结果——
所谓的刑室的屋子,居然干干净净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当然还有一般屋子所有的一切,窗子,窗子外的阳光。
因为太久没见到阳光,哪怕窗子是关闭的,明亮的光线顿时让小七,紧紧闭起双眼。一时间她居然有些激动,有些哽咽。好歹自己还活着,好歹自己还有一天能看见阳光。不知道师傅是不是此刻也沐浴在这片春日的阳光下。
她被人拖到椅子上,手脚上了镣铐。陈焱坐在她的上方,修长满是茧子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案几不急不慢的敲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小七始终垂着脑袋装死,眼睛慢慢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陈焱静静的观察了这个单薄的少年良久,有人给陈焱端来了一杯茶,陈焱呡了一口,“你是什么原因被抓进来的?”
小七沙哑着嗓音,“不知道。”
“说说当时被抓的时候情景。”
“不知道。走好好的,被人打晕。醒了就在这了。”
“你为何从来不喊冤?”
“因为这里的人都不喊,我也不敢喊。”
“算你小子聪明。”陈焱露出藐视的笑意。
“说吧,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七想了想,胡诌一个地方肯定瞒不过陈焱,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说。她长这么大只对两个地方熟悉,一个是安州,一个是云谷,“家在安州。家中无人。来上京找亲戚。找不着,就想混口饭吃。结果走大街上被人从后面敲了一棒子,醒了就在这了。”
“哦,安州——安州的都护叫什么?”
“姓孙。”
“他家有个孩子?”
“七个。”
“几男几女?”
“都是公子。”
“都护府对的门朝什么方向开?”
“南边。”
“四年前十月安州出过一件大事,城门关了好些天,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当时不知道,后来好像听人说是都护府家的七公子被人劫走了。所以都护大人关了城门搜人。”
“我瞧你挺像那小子的。”
小七心里那个骂,妈的你逗老子玩呢?
“人家可是少年英雄。”
“是吗?”陈焱声音高高挑起,手指又开始,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有节奏的敲桌子。
那声音让小七心烦气躁,就想蹦起来给这个混蛋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半天见陈焱没声音,小七偷偷瞄了陈焱一眼,奶奶的!这个混蛋居然拿着一本书看的投入。
小七只是眼珠子动了动,陈焱凌厉的目光立刻入两道明晃晃的剑,朝着小七射了过来。
小七又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隐身诀,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来人,端一盆水来。”
侍从麻溜的端来一大盆清水,“殿下?”
“给我泼!”
小七想,坏了,果然被这个混蛋发现了。
整整一盆清水对着小七从头至脸泼了过去,小七那个狼狈,几个月没洗过的头发,黏糊糊的沾在脸上,全身的衣服时湿透,混合着早春寒冷的空气,冰冷的贴在皮肤上。一盆水下去,小七喷嚏是一个接一个的打。
原本小七以为陈焱发现了自己,是想用水泼去自己脸上的污迹。可是她等了半天,也没见陈焱来揭穿自己。
陈焱吩咐左右,打开窗户。
于是春寒料峭的风,一股股的往她瑟瑟发抖的身上呼呼的吹。
她抖索着身体,等着陈焱。可是陈焱却偏偏根本不动,安安静静的坐在上首看书。屋子很静,静的只能听见陈焱翻动纸张的声音。
无声无息的等待,时间越发的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焱合上了书卷,看了一眼一直在瑟瑟发抖,一身肮脏的少年,“来人啊,再端盆水来。”
刚刚被体温稍微烘干一点的衣服,又是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泼了下来。
人在屋檐下,小七也不敢动用内功取暖,人在屋檐下,她怕被陈焱发现什么。只能这么硬扛着。
陈焱如此反复折腾了小七大约四五盆冷水,时间已经到了夕阳西下。
小七觉得自己再不用内功,估计就要死在这里。她终于明白这间干干净净的屋子,叫刑室真是名副其实。
一点力气力气也不用出,也不用听鬼哭狼嚎的惨叫,也不用看血肉模糊的身体,简简单单的就能把一个人的希望彻底消耗光。
不过可惜,陈焱面对的这个人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少年,她是肉神不死灵魂不灭的孙小七。
所以当陈焱再一次合上书卷,抬头扫了一眼,完全蔫了的少年,“你回答我的问题太顺溜。我亲自审讯的犯人不说上千也有好几百,哪一个见了我不是话都说不全。你到有趣,回答我的问题,如此顺溜。不但不怕我,话语里让我感觉在和我和斗气。说吧,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回小七真的话也说不全了,哆哆嗦嗦,喷嚏一个连一个打,“我我,没有……根本,不认……得,你……”
陈焱的嘴角微微翘起,手指继续在桌子上,哒哒哒,哒哒哒地敲,“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仅仅只是认识我,对我甚至怀恨在心。”
小七不说话了,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是属狼的,现在看,上头坐着的人才是真正属狼的。言多必失,在这样的人面前,最好就是不要说话。
陈焱见底下的少年不说话,他站起身来,舒舒坦坦地伸了个懒腰,“我刚刚说,你挺像一个人。我估计这就是你被莫名其妙抓进来的原因。正好你也来自安州。我的人估计是把你当成了那个人。”
小七低着头,怂搭着脑袋,装怂。
陈焱走到小七跟前,低头看了小七那一头湿漉漉乱成鸡窝一般的头发。转身离开这间屋子。小七知道,这是到点了,朝廷衙门结束对外公办的时间到了。官员们都要回家吃饭了。以前她爹都是每天都是这个点,从衙门军营回家休息。
她觉得陈焱也怪无聊的,一天的时间就陪她耗在这间屋子里。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去花天酒地找女人,享尽奢华。怎么会这么文雅的方式折腾一个囚犯,在这样一个屋子里耗了整整一天。
这个人很诡异。
陈焱走了,小七自然又被人拖回了属于她的牢房。
回到牢房后,她立刻用内功烘干自己的衣服。又将云缈神功运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出了一身汗,被冻了一天的身体才算缓和过来。
忙活了一夜,天蒙蒙亮,她觉得还没睡一会,牢门被打开,她又被拖了出去。又被带到了那个屋子,陈焱早早的已经坐在属于他的位子上,专心致志的批改公文。
“来啦?座啊。”陈焱居然和颜悦色主动招呼她。
她老老实实的坐下,立刻脚铐手铐被铐的死死。
“昨天冻着了吧。”今天晋王殿下十分和蔼。小七觉得越发的诡异
“嗯”小七吸溜了一下鼻子。
“今天我们来暖和点的。来啊,取两床新棉被来。”
随从麻溜的取来两床被子,看了陈焱,等着指示。
陈焱头都不抬,“给她裹上。裹严实。”
几个人上下齐飞,将小七裹成一只粽子。裹完了之后,陈焱抬头扫了一下,然后低头奋笔疾书,“门窗关死,抬三个炭盆来。”
小七冷笑了一声,看谁笑到最后。昨天手脚都暴露在外,她没办法动弹。今天很好啊,都被被子裹了起来,她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三个炭盆抬来,不一会,屋子里就热的像是火炕。
陈焱一件一件的脱着衣袍。小七全身是汗,不过正好润滑了的手腕脚腕。陈焱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下面被裹成粽子的少年,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而且她根本就不是男子,骨架子本来就小,和未发育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小七已经将月女真经修炼到了第三层碎雪的关口,即将升入第四层云光,全省筋骨重塑,已经到了柔弱无骨的境界。
所以她根本没费什么事,就已经脱开了手铐。她还有顾虑,因为房子里还有几个陈焱的护卫。并不是说自己没实力宰了他们,但是她不想动静太大。刚刚揉合在一起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毕竟还没有真正演练过。
所以当她无声无息的从脚镣中,脱出自己的小脚。她依旧低着头,沙哑着嗓音说,“大人,我热的不行了,能给我口水吗?”
陈焱装着听不见。
小七又低声下气的说,“大人,我不行了。”
“我看还早。”陈焱根本不抬头。
“大人,你到底要我招认什么?”
陈焱这才慢慢的抬头,盯着底下披头散发,完全盖住脸庞的少年,仔细的看了又看,“我说你像一个人。”
“大人,我渴,能不能给我喝点水。”
“去给她拿点水来。”
一个人随从出去了。屋子里还剩五个。
“大人,你想问什么只管问,能不能先把这两层被子拿掉。”
“去,把被子给她取了。”
两个人过来帮小七松开被子。那么还有三个人守住陈焱。
这三个人呈三角形的方式将陈焱护在中间。
两个过来帮小七解开棉被的人,双手刚刚剥开一层被子,小七长啸一声,如一道月光,从被子里飘了出来。
陈焱看着那道月光飘向自己,他却一点没有慌张,反而冷静沉着的面带微笑。三个侍卫反应极为迅速,以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陈焱。
小七藕臂一伸,轻飘飘的,抓住一个侍卫的身子,直接将其扔到了墙角。
对付另外两人也不费吹灰之力,一个双手采莲,只是两招,两个侍卫就已倒地。她顺便夺过了其中一人长刀。
小七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盘腿坐在了陈焱的书案上。长刀就抵在陈焱的胸口。低首,藐视,嘲笑。
陈焱那如刀刻斧凿一般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微仰起,一对略带杀气的浓眉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小七,脏乎乎满是乱发的脸。
门外的侍卫和屋内的侍卫将两人如铁通一般围了起来。
小七笑道:“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你谁敢动一下,我让你们殿下直接上西天。”
“你是够贱的,非得我这么折腾你,你才愿意现出原形。”
小七伸出一只手来,捋干净挡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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