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拖着小七,顺着楼梯下到地窖里。将小七手脚重新绑了个结实。最重要的,将小七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期间阿朵半个字也没说,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小七只能用眼睛死死的盯住这名叫阿朵的女子。长相平平,身材普通。脸上的皮肤蜡黄,但是当她低头拴牢小七,小七发现阿朵的脖子露出的皮肤却异常白皙,还有那双手也同样白皙。一个做粗活的丫头,不可能有这样的皮肤。
小七判定这个女子不是安州人。那么她的主人也肯定不是安州人。那个黑衣人明显是认识父亲的。
阿朵做好了一切,一盏灯也不留,就这样将小七丢在了完全绝望的黑暗里自己回到屋子。
小七这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不彻底打昏自己,为什么不杀了自己,为什么在后面已经没有追兵的情况还带着自己这么一个累赘,为什么宁愿暴露自己的隐居住——
“不要点灯。”
一个人身孤独的身处黑暗里,时间久了会怎么样?
绝望。一个人绝望久了又会如何?
耳边的静谧,眼前的黑暗,一点点蚕食着小七脆弱且又坚强的心。
他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和自己唱歌,想着出去以后怎么把那个黑衣人碎尸万段刚咬牙切齿的恨完又开始想娘,想爹,想玩大哥,想二哥,一个个想,想到小六,又开始想小六的好,又开始想小六的不好。
一切热热闹闹的想完了,他就开始哭了。不恐惧,不害怕那是假的。
当强硬的外壳被无际的绝望敲碎,剩下的只有胆怯的哭泣,和对将他丢弃到这种绝望里的人的憎恨。
黑暗与绝望,憎恨与软弱,相互交织成一张硕大细密的网。
小七则是被困在这网里的飞蛾。当所有挣扎只是将自己越困越死的时候。他只能选择对所处环境无奈的妥协。
睡觉,就当这是一场暂时还没有醒来的噩梦。
在这永恒的黑暗里,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七在经历了干咳和饥饿后,已经不需要再强迫自己睡觉,因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暂,经常刚醒一会,又会迷糊过去。
无数奇奇怪怪的梦开始骚扰他,这些梦有美好的,也有可怕的。有喜悦的也有悲伤的。不过最奇怪的,他总是能梦到一个女子,一个穿着碧蓝裙子的女子。这个女子虽然在他梦里出现过许多次,但是始终都是一个朦胧的影子。不知道年龄,也不知道长相。有时候这个影子远远的站着,有时候也会向他走过来。奇怪的是,在梦里关于这女子的一切都仅仅只是个朦胧的影子,但是当这个影子朝着小七走来的时候,小七却能很清楚的看见女子碧蓝色裙子底下,穿着一双藕色的软缎绣花鞋,两只鞋子上各嵌了一只圆滚滚亮盈盈的明珠。
在梦里一旦他看清楚了这双鞋,立刻就会惊醒。
他开始思索,在他的记忆里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女子。他想过无数次,无数次的无数次,也记不起,在自己前十一年的岁月里出现过这样一个女子。
于是他开始想,这女子估计就是鬼了。也许是另一个死在这地窖里的可怜鬼。想想不久的将来,可能自己可能也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可怜虫的梦里。
他想估计等自己快死的时候,就肯定能看清楚这女子到底长什么样了。现在自己阳气还盛,所以鬼是不敢靠近的。
他甚至有些期待,想早点看清楚这女子的长相。好歹有个鬼作伴,至少自己不必无止境的绝望下去。
但是,可能人生就是这样让人意外。当你刚刚做好一个卑微的打算,事实却是你连一个卑微的权利不无法拥有。
一到强烈的光,从小七的头顶射了下来。
迷迷糊糊里,小七眯着眼睛,看着一个人影从光芒里走了下来。
穿着浅灰汉人衣袍,瘦高挺拔的男子。因为光线的原因,小七根本看不清这男子的具体长相。外面的光太强烈,而地窖又太黑暗。极端的反差,让小七感觉这个人好像被切成了两片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黑暗里。两半单薄如纸,和在一起才是一个正常的人。
这男子走到小七面前,小七微微抬头。
那男子蹲下来,拔了塞在小七口中布,捏着他的下巴问,“绝望的滋味如何?”
小七仅仅只是极端藐视地扫了那人一眼,人便昏了过去。
男子捏着小七的下巴,摇了几下,发现小七真的昏了,喊了一嗓子,“阿朵,喂这小子喝点水。醒了以后,煮点米粥喂他吃。不能让他死了。”
阿朵从上面探下来半个脑袋,“死了不就死了。”
男子说,“孙青杉还是不要把他惹毛了,我还有些事未了。再说,我还真不想为难一个小孩子。”
阿朵端着水走下地窖,煞有经验的一点一点的将水滴滴在小七的那已经干裂的唇上。
阿朵看着小七本能的舔舐唇上的水珠,脸上不经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她身边的男子道:“他并无错。带他回来,也是因为我受了伤,他能做我挡箭牌。所以我不会杀他,你也不能。让他受点苦,那是因为他是孙青杉的儿子。咱们做事一码归一码。过几天,养好了,就把他放了。”
阿朵气呼呼的将水罐子往地上一扔,“我不管了。”说着就要走。
男子按住阿朵,“我从来没让你叫我主子。我一直也没当你是婢女。我一直将你当亲妹子看待。是不是这样,把你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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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一号,是一个绝对的好人。所以才会被女主角倒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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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我和你爹的仇()
阿朵立刻没了刚刚气势,低下头柔声道:“主子。我只是气不过。”
那人言语淡淡,并不夹杂任何情感,“这小子并无罪,再说我们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说到底,主人,你还是太仁慈了。”
男子微微笑了,沉默。仁慈?把一个小孩子丢尽绝望里折磨的半死,叫仁慈?
阿朵看着自己的主人叹了口气,“我们找了这么多年,跑遍了整个卫国。才知道原来仇人在这里。如果不是为了报仇,我们这些年又在忙什么?”
男子道:“还是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的仇人只有一个,孙青杉。再说也让这小子吃了不少苦,够了。”
阿朵没再说什么,默默的又扶起了水罐,一点一滴的水珠,喂了小七。
有了水,小七很快的苏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那男子,小七沙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那人问,“你是想记住我的名字找我报仇吗?”
“是的。”这两个字小七几乎是咬牙切齿。
那人平静地说,“那你就记好了,我姓周,名霁雪。”
小七嗤鼻哼了一句,“娘们的名字。”
周霁雪笑了,“名字只是代号。爹妈给的,不能改。就和你一样,你无法选择你父母。”
阿朵在边上冷了脸,“主子和他啰嗦什么?”
周霁雪道:“你去煮点米粥。”
阿朵明白这是周霁雪有意支开自己,怏怏哉地上了楼梯。
阿朵走了,周霁雪拿起了水罐,一点一点的喂了小七喝水。小七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周霁雪喂多少,他喝多少。
一罐水喂完,小七终于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活了。
周霁雪问,“是不是觉得舒服多了?”
小七继续半死不活扫了周霁雪一眼。
周霁雪笑了,“你有没有想过,原本你快死了,这一切就能结束了。现在我让你又活过来,再让你和之前一样关上你几天。等你半死不活的时候,我再活你。你觉得怎么样?”
小七咧了一下嘴,干渴的唇立刻裂开了一道口子,浓浓的咸腥味,让小七来了精神,他先是吮吸了自己血,然后一嘴的血红,对周霁雪道:“我真怕你死在我前头。”
周霁雪哈哈大笑,“好小子,有种。可惜你爹是孙青杉。”
小七道:“千万别死我前头。”
周霁雪道:“你这个愿望我一定满足你。我一定会留着命,杀了你爹,再等你来杀我。”
这时候小七突然有了个一个奇怪的想法,脱口而出,“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爹。”说完了,立刻后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霁雪叹了口气,“恐怕不行。虽然我知道,已经打草惊蛇,我很难接近你爹。但是如果我活的够仔细,这辈子时间还很长,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机会。”
此时小七觉得这个叫周霁雪的人也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所以便问,“为什么要杀我爹?”
周霁雪说,“我长姐一家因你爹而死。虽不是直接杀,但也是因为你爹的出卖而亡。我娘因伤心过度而亡。我父亲因为母亲离世,姐姐惨死,连着打击,得了中风,残生只能躺在床上,煎熬中过世。因为父亲突然重病,几个哥哥为了争家业,手足相残。最后被家奴霸占了家业和两个没出嫁的小妹。我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认。你觉得你爹该不该碎尸万段?”
原本周霁雪以为小七会怒言相斥,奇怪的是小七表现的很冷静,他问了一句更让周霁雪吃惊的话。
“当时你在做什么?”
周霁雪愣住,问,“当时?”
小七问,“发生这一切的当时你在做什么?”
周霁雪看小七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我因和师傅学艺常年不在家。”
小七说,“所以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第一个要杀的根本不是我爹。”
“谁?”
“废话,当然是你自己。”
周霁雪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抬起,“为什么我首先要杀了自己?”
“废话,姐姐出事,你帮不上忙就算了,嫁出去的姑娘娘家人不好出头。母亲出事,你不在身边。父亲出事,你依旧不在身边照顾。兄长分家你依旧不管不问,不在家中。家和妹妹被霸占,你依旧无能为力。你他妈的还算是个男人?我要是你,早就撞墙死了算了。还好意思找别人报仇。”
周霁雪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又吞不出来。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给噎住。他堂堂云谷道人的徒弟被一个小孩说的羞愧难当。
他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但是确实这孩子说的都对。出事的时候他正随家师在他国游历。等他回到家中,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他还能做什么?父母双亡,兄弟自相残杀没死的也废了,他带着两个妹妹,将家奴捉到父母坟前,血祭。两个妹妹却拦住了他,家奴死,两个妹妹就要守寡。而他又注定是不能继承家业的。家奴一死,家就彻底乱了。他能怎么办?
周霁雪无奈的笑了,“也许我真会让你失望了。”
小七说,“这样我们做个交易。”
周霁雪是越来越搞不懂面前这个瘦小的男孩子,看上去不过才十来岁,他怎么就一点都不觉得怕?
“说说看。”
小七眨巴眨巴眼睛说,“我知道你想先杀了我爹以后,你再撞墙。现在这样,你不杀我爹,你也不用撞墙。我也不用杀你。你觉得这样如何?”
周霁雪有点蒙,这是什么逻辑?十一二岁小孩的逻辑?说来说去不还是把之前的话又翻出来说一遍?
此时,小七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那一束刺眼的亮光投射下的地窖。他也终于能看清这个叫周霁雪的人的长相。
不得不说,这个人是他到目前为止见过的,长的最漂亮的男人。为什么不能说俊朗,俊俏,俊逸。因为这个人长的确实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漂亮的像个娘们。如鬓长眉,明亮如漆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肤色,再加上张樱红的薄唇。
小七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女扮男装,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什么都能假,修长的脖颈中那突出的地方,那是假不了的。虽然没有蓄胡须,下巴下淡青色,那也是装不了的。
一个男人怎么能长的这么漂亮,身手还这么好。
小七在观察周霁雪的时候,周霁雪也在观察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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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话说,我爱小周。因为他不光漂亮,而且温和,而且善良,而且手辣,而且嘴辣,而且腹黑,而且呆萌……还有……容我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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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狡诈的狼()
周霁雪觉得这个小男孩很有趣。虽然他是孙青杉的儿子。关于孙青杉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他只知道,因为他,长姐惨死。才有了家里这一系列的变故。十年来,他一个异国他乡的人不断地来到这块土地,找寻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有时候他会想,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他知道的事情一定不少,应该是被灭了口。
当安州的名声越来越响,他终于再一次听见了孙青杉的名字。于是迅速的来了,在安州城,租了宅院,安生的住了下来。他不急,既然已经找到了人,他急什么。
那夜是他第一次夜探孙府。他哪知道大半夜的,能撞见一个爬树翻墙,一个望风掩护的俩孩子。
这夜他并不想手刃仇人,他只是来摸个底儿。他想为一击必中做准备。
结果——他本身不想为难一个孩子。他的师傅也一直在和他说,要放下,放下。就如阿朵说的,他还是太仁慈了。对于仇人的孩子,一刀下去也就算了。
可是——他看了看,因为瘦的脱了形,眼睛硕大无比黑白分明的小七,他始终只是个孩子。犯不着。如果被师傅知道他因为仇恨滥杀无辜,家门回不去,估计连师门也回不去了。
小七懵懂无知,百利无害的对周霁雪笑了,“怎么样?我说的条件是不是很合理?”
周霁雪恍然,转回自己的思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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