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蹦蹦跳跳地蹦到门口,打开门,喊了几声:“店家,店家。”
无人答应。
她只能失落的转身往屋子里蹦,转身之际,看见门口放着一个拐杖。还是新崭崭的,好像是刚刚被人从树上劈下来的树干,一刀一刀削出来的。树皮都还是新鲜的。
她一看便知,出于谁的手。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别的,一伸手,拿了拐杖。顿时觉得行动方便多了。握着拐杖往这个驿站的大堂走去。
谁知道,到了大堂。居然也空无一人。她这才想起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许离吃饭的点还早,没有客人,店家可定休息去了。
她无意看见柜台里摆着一个茶壶,因为饥渴,她拿起茶壶也顾不得找茶碗,含着壶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真巧店家的脑袋从柜台里冒了出来,看着神农迦陵这喝水的架势,着实有些吃惊,“姑娘你慢着点。”
一口气喝饱了,迦陵顿时觉得有些底气,“谢谢。我饿了,也渴了。掌柜的能否给我下一碗面,端到我的屋子里?”
那店家道:“姑娘,你这几天住的点钱还没付呢。先把钱付了。还吃喝的都给你送过去。”
这下迦陵有些懵,她这才想起来,一路上都是孙毅忙里忙外,她好像从来没想过付钱这件事。从家出来也都是赵三叔安排,然后她就一直住在周霁雪的宅子,后来又住进了孙家。
付钱——这对她可是难事。
她面露愧色,“店家,回屋去找找,找到钱就送来。”
店家丝毫也没有鄙夷的意思,“好。五天房钱,一共一两三钱银子。”
迦陵一瘸一拐的回到屋中,将自己的包袱翻了个底朝天,别说一两白银,就是一个铜板也没找到。她出门真的从来就没想过带钱这回事。
没办法她只能拿了一瓶至少价值百金的一个药瓶回到大堂,将药瓶交个店家,“掌柜的,这瓶药怎么也值一百金。我想用这瓶药抵我的房钱。”
店家看了手上的一个小小的白瓷瓶,立刻摇头,“咱们开店的本小利薄,姑娘还是不要逗我们这些乡下人见识少,我们只认真金白银,不认这些宝贝。别说百金就是千金万金,我们也不要。我们只要白银。”
这家神农迦陵抓瞎了,为难的说,“店家,我没钱。”
店家终于翻脸了,“姑娘,你没钱住什么店?拿什么还?”
迦陵道:“要不我写一封信给我大哥,让我大哥的人松钱来。”
“也就是说你要在我这里住到,你大哥派人送钱来。如果你大哥不给你送钱你就一直白吃白喝在我这里住着?”
“我大哥不会不送钱来的。不会的。”迦陵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你说不会就不会?看你穿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身上总有一些首饰吧?”
“有。但是那些不能拿出来给旁人用。”
“为什么?”
“都被我用药熏过。会害人的。”
店家也没辙了,“算了算了算了,和你来的那个男的呢?怎么丢下你不管了?是不是私奔出来的小情人?你被男人抛弃了吧?”
迦陵立刻火冒三丈,转身一瘸一拐的就想走。店家道:“看来我是猜对了。痴情女遇到了负心汉。”
迦陵一转身对着店家冷冷的说了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一辈子再也不能说话?”
店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舌头,然后咽了一口口水。
“那,那,姑娘,欠账怎么还?”
迦陵道:“我是大夫,可以帮人治病。”
店家说,“我这偏的很,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来几个客人。就算来了人,也不一定是生病的。你若是想靠诊费还债,有些难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索性我杀了你,就没事了。”
店家看了迦陵的那双冷的让人发寒的眸子,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往后退了两步,“好好好,姑娘算你厉害。我说不过你。房钱也就算了,算我亏本。但是吃喝就别想有了。我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想住就住着。”
迦陵谢过店家的宽厚,对店家说,“算我欠你的,改日我一定会还你。”
掌柜的一猫身子,又低到柜台底下睡觉去了。
迦陵饿着肚子在驿站转了一圈,果真什么都没有。没办法她只能又空着肚子回去睡觉。靠着自己的那些保命的小药丸养身体。
只要有水喝,人活个十来天没问题。
但是她又坚持了三两天,坚持不住了。因为一到吃饭的点,店家在厨房做饭的香味,就会往她屋子里飘。后来她做梦梦到的都是炸酱面,小馄饨,油焖饭。
她只能在自己的包袱里翻,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包袱里翻到一个值钱的又完全没有危险的东西。一个装药的瓶子,小瓶是用羊脂玉做的。不说瓶子里的药值多少钱,单说这瓶子羊脂玉的料质拿出去卖个五六十两银子不是问题。
她立刻将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一瘸一拐的拿着瓶子去厨房找店家换吃的。
当她满怀欣喜艰难的走到厨房,居然发现孙毅和掌柜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笑呵呵在一起吃饭。
孙毅看着神农迦陵那完全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表情,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对着迦陵说,“来啦,饿吗?一起吃吧。”
掌柜的也说,“姑娘,饿不饿,来一起吃吧。”
迦陵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将羊脂玉的瓶子往桌子上一丢,“我欠的钱。”这句话说的,神农迦陵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觉得有些哽咽。人杵着拐杖就跑。
孙毅追过来,拉住迦陵,“生气啦?”
迦陵挣脱孙毅,“你放开。”
孙毅问,“我为什么要放开?”
“你到底要做什么?”
“是你叫我滚。我总不能在你面前继续碍眼不是。而且我确实看你,只要睡觉,就是休养身体,所以我也不敢打搅你。我就在这店里待着,等你真需要我的时候,我肯定会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会跑到厨房那样的地方去找吃的,看来你真是饿坏了。”
迦陵既然挣扎不过孙毅,索性再也不说一个字,被孙毅送回屋。过了一会店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挂面。
迦陵并没有客气而是当着孙毅的面,将面条吃完。
吃完后对孙毅说,“你在这一路上确实将我照顾的很好。我竟然忘都忘记了身上需要钱这件事。现在我腿快好了,你丢些钱给我,你就可以回安州去了。”
孙毅说,“放心,你赶不走我的。我答应了周霁雪,就一定要护你周全,除非你不去找那个神医,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安州。”
迦陵问:“你是要和我耍无赖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种办法对付你?”
孙毅笑道:“我和你好好说,怎么是耍无赖?我一直知道,你可以用许多种方法对付我,甩开我。但是你没这么做。因为你也怕孤独。有我这样一个让你厌烦的人,在你身边转悠,你不孤独。所以我没走,也不会走。”
神农迦陵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窗外,一朵朵漂浮着的云。被风吹着身不由己的悲欢离合,聚散依依。
从这一天开始,神农迦陵再也没有用嫌弃的眼光看过孙毅。有的时候也会心平静气的和孙毅闲聊几句。
十日后,孙毅牵着马,带着迦陵离开了驿站。
天气渐渐转凉,路上不是风就是雨,不是雾就是雪。形成一再耽搁。整整两个月才到达周霁雪和小七住过的,燕国北方与北戎接壤,横穿过草原也能到达安州的村子里。
按照周霁雪和小七画的图纸,迦陵很容易的找到了当年师徒二人住过的小院子。两人又顺着院子门口一直走,按照小七画的图纸,果然看见了一间医馆。
孙毅和迦陵都不太相信,两人的运气这么好。忙走过去,发现医馆里冷冷清清,坐着一个年轻的大夫。
迦陵心一沉,深怕小七说的那位老大夫出了什么事。便问那位年轻的坐堂大夫,“请问这家医馆,以前是不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大夫在这里坐诊?”
那年轻的郎中看了一眼孙毅和神农迦陵,并未直接回答迦陵的问题,而是反问,“听你们口音不是燕国人。快过年了,你们该不是特地来找我师傅吧?”
迦陵悬着心答,“是的。我们特地从卫国远道而来。确实是为了找哪位老大夫而来。”
年轻的郎中问,“是古人还是仇人?”
迦陵摇了摇头。孙毅上前说,“我们有个朋友,路过这里,被令尊师医治过。”
“你们大老远的,有大过年的赶来该不是特地来感谢我师傅的吧?”
孙毅说,“感谢是肯定的。不过这位姑娘,想来请教一下令尊师,医术上的问题。因为上一次令尊师只是救急,并没有去帮我们那位朋友祛除病根。”
那年轻的郎中道:“那估计你们来迟了。”
一路艰辛,听到年轻的郎中如此说话,迦陵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别说是迦陵就是孙毅也十分丧气,问“令尊师什么时候走的?”
“才走不到一个月。”
这句话让孙毅和迦陵更加的窝心,都在暗自怪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来,又或者在路上不耽搁那么久。
迦陵道:“既然我们来了,还是请您带我们去拜祭一下令尊师吧。”
“拜祭?”那个郎中顿时就跳了,“姑娘,话不能乱说,我师傅活的好好的,你拜祭谁?”
孙毅和迦陵异口同声,诧异的“啊?”了一声。
那郎中跳着脚指着两人,大吼,“我师傅只不过出去仙游。你们要拜祭个鬼啊!也不怕闪了你们的舌头!我呸呸呸,晦气,晦气!我师傅长命百岁!”
孙毅什么也不顾了,三步并两步上前揪住那郎中的衣领问,“令尊师去哪了?”
那郎中破有骨气,“你咒我师傅,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这时候神农迦陵走上前来,对孙毅说,“你放开他。我来说。”
孙毅立刻听话,丢开郎中,临了还拽了拽郎中那被她揪皱了的衣领。
迦陵先对那郎中行了一礼,随即平视了那郎中,平静的介绍自己,“我姓神农。名迦陵。我父神农陵。”
那郎中的神色从不屑,厌烦听了迦陵的话,脸上顿时满是敬仰,对神农迦陵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并知道您是谁。”
迦陵摇了摇手,“怪我没说清楚。现在你能告诉我,令尊师去了哪里?”
“师傅说,落叶归根,他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他要带着师母的骨灰,回老家。我只知道师傅师母曾是卫国上京人。但是并不能确定师傅真的去了上京。”
“谢谢。”
那郎中忙给迦陵行了礼,“姑娘折煞我也。如果姑娘非得问我师傅娶哪了,我只能说猜测师傅应该是回了上京。”
迦陵再一次谢过了那郎中,并丢下两瓶药丸作为酬谢。
郎中几乎是如获至宝的,捧着药瓶。在孙毅看,郎中的表情就差点要把迦陵随意甩出来的两个药瓶拱起来。
两人从医馆里出来,孙毅问,“他怎么会那样和你说话?”
迦陵道:“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每一个励志学医的人,进师门第一个要拜的不是他们的师傅,而是我的祖先,神农氏。”
这可是孙毅第一次听迦陵说了一句关于自己家族的话,他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所以立刻追着问,“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所有学医的大夫郎中算是一个国家,你们神农氏就算是皇族?”
迦陵点头,“中医怎么来的?就是我祖先,自己尝百草,自己服毒,自己吃解药,了解百草药性,才能治病救人来的。只是我的医术走偏门,因为我总以为我父亲可以长命百岁。我可以任性的多玩我感兴趣的事情。至于普通治病救人,等我玩腻了毒药,再去和我父亲学。结果我父亲就这么走了。所以,我真是愧对我这个姓氏。”
孙毅哪里知道当神农迦陵第一次愿意对他说自己的身世,就说了悲伤的话题。他再笨也明白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下去,立刻就转了话题,问迦陵,“你说那老头子能不能活着到上京?”
迦陵声音暗淡,“我到不担心他。我只是在想你,你怎么混进上京城。如今你全家可都是卫国钦犯。”
“你是在担心我?”
(099)带上我吧,我很能干()
两人转身离开医馆没多久。
就听着身后有人追着喊,“两位,两位,等一下。”
迦陵和孙毅一同转身,就看着医馆里的那位年轻的郎中追了出来。因是已是寒冬腊月,刚刚在医馆里门窗紧闭,光线不好,所以迦陵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貌,此时那人追了吹来,迦陵才看清楚这人穿这件赭色的棉袍,头上带着一个厚重的大棉帽子,帽子护住了耳朵和下巴,这事明显北方人的穿戴。厚厚的棉袍,一个大的夸张的棉帽。
这人长的文质彬彬,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读过几年书的模样。但是表情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活跃。
“神农小姐,神农小姐。”他跑到迦陵的身边,急速的穿着气息,刚刚从身体里被呼出的热气迅速的在冰冷的空气中变成一团团白色的热气。
“还有什么事吗?”迦陵问。
“两位是不是准备去上京寻我师傅?”
迦陵颔首,“您这边是需要我们带什么话或者带什么东西叫给令尊师吗?”
“不不不。”那郎中忙着摇头,“我是想和你们一起去。”
孙毅立刻高大壮硕的身影走上前来,完全的将迦陵挡住,“我们是去办事,不是游山玩水,会走很快,不方便带一个人。”
那郎中好像完全没看明白孙毅眼睛里的敌视,“这个鬼地方我是待够了。其实我早就想去找师傅了,只是苦于没胆子一个人走。现在好了,我们三个正好可以结伴而行。放心我一定不会拖累你们,我会骑马,而且骑术不错。而且我什么都会做,生个火做个饭都可以。”
孙毅问,“那你当初怎么没和你师傅?照顾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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