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公哼的一声,收起袖子继续引路。
商羊舞是皇上的贵客,郑公公自然不敢真的把他吓晕了,何况以这小子的贼滑无耻,装晕都有可能。芙蓉暖阁是冬日里皇帝读书的地方,偶尔在这里招待下皇后及三位皇子,连六王爷也少有此殊荣能在芙蓉阁与皇帝相见,更别说外臣了。自已更是十年没有亲自出宫接过人了,可见皇帝对这个小童的重视。更令人生气的是,那个强盗师兄还没有来,在大魏境内,拒绝皇帝邀请的,这还是头一回。
皇帝正在看奏章,郑公公把商羊舞导进暖阁,便退至门外,连明黃色的布缦都放了下来,芙蓉阁的上半部,是透亮的琉璃做成天穹形状,冬日的暖阳从琉璃天穹上直射入阁,室內一派明媚,温暖如春。
皇帝见商羊舞进来,从书案上微微抬了一下头,笑道:“不用拘礼,坐”。
商羊舞照例揖了一礼,便寻了个离皇帝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了。那椅子既宽且高,商羊舞爬上去,因为脚沾不到地,有点儿不严肃的晃荡。
皇帝放下奏章,望门口看了看,讶道:“你那个强盗师兄呢”。商羊舞不便又爬下来施礼,只好坐在椅子上拱拱手,道:“师兄坐在那石上,一直没有动过,我不敢惊扰了他。”。
皇帝不置可否,从书案旁站了起来,踱到商羊舞上首坐了,看了商羊舞半晌,缓缓叹道:“想来你师父云游去了哪里,你定然也是不知道的了。”
商羊舞赧然,心道,皇上您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上。皇帝把商羊舞的表情看在眼里,暗暗欢喜,轲猛这条线没有断掉就好,他既然能因一个女子救下魔族,如果他的爱徒身陷局中,想来他不会置我大魏的安危于不顾。
皇帝一派愁苦,叹道:“国有难问遗贤,你师云游未归,你师兄不愿见朕,难道要我与一个小童纵论天下大势吗?”
商羊舞小声嘀咕:“我可只是您请进来玩玩的”
皇帝熟视商羊舞,心道,这小子昨日棋局上的一番话,定是他师父戓师兄的指使。现在却一副懵懂无知的蒙童模样,与昨天少年老成的谈吐判若两人,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用一种了然于胸的语气,笑道:“你们玩出了这么大的阵势,把六王与神教都推到朕的面前,总不会仅仅因为几十个妇人吧?”
商羊舞见皇帝对几十个民妇的生死,一副轻描淡写不及一提的神态。虽表面平静如初,心中却早巳怒气勃发,暗暗恨道,天下乌鸦真是一般的黑。遂打起精神,进入乃师脾倪天下的半仙神态,有些激动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严正地走到皇帝面前,揖手道:“我师与大魏颇有渊源,不忍大魏帝业毀于陛下之手,小子们深知师父的忧虑,才草草出手击警,不当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果然有渊源,果然有渊源,我一诈之下,这小孩就道出了实情,原来轲猛是魏人不是传说!”,皇帝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欢呼狂奔,犹如一个羸弱的病人吃了一个起死回生的神丸,目露狂喜,脸放异彩。迭声道:“说下去,说下去。”。
第三十章:胆大妄为的代师谋国(一)()
商羊舞从怀中摸出一副白狠皮彩绘的地图,是前几日二师兄拿回来与商羊舞探讨的行商计划图,天下数国尽入图中,商羊舞本就心怀忽悠之心,在怀中备着,此刻正好拿来一用。商羊舞冲到皇帝那巨大的书案前,铺开,作出邀请的姿式,正色道:“皇上请过来一观。”。
皇帝一看,一副极精美的皮制彩图映入眼中,宫中的皇舆图犹有不及。心下更是笃定:“轲猛准备得如此细致充分才发动,对解开大魏的困局怕是早己成竹在胸。”。笑吟吟地看着商羊舞,静候这个轲猛的代言人发表高论。
商羊舞指点着大魏京都的位置,笑道:“陛下你来看,从地理上来说,哪些势力对大魏最具威胁?”。
商羊舞郑重其亊的拿出一份精美的地图,却问出了如此白痴的问题,皇帝虽有些不解,还是走到书案后,面对商羊舞,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有些不悦地说:“自然是南方的晋国,佛宗控制的西蛮和神教控制的数国了”。商羊舞道:“陛下以为,目前的晋国和魔族,对我大魏有鲸吞的野心否。”。皇帝稍加思索,便摇了摇头,魏晋虽是世仇,但晋国新君昏庸,良臣猛将被屠戮殆尽,国力日弱。若不是自己內忧外患无力出手攻晋,此刻晋国早就成了大魏的州郡。
商羊舞抚着小手笑道:“以陛下的聪慧,当然早就明白,魔族太远,从来没有夺过我一寸土地,也没有挑衅过我大魏,现在大魏之所以视魔族为仇寇,不过是受神教盅惑与胁迫罢了。神教在教典里把魔族的修行功法称之为魔功,视为洪水猛兽,认为习了这种功法的人必会成为嗜血的魔鬼,如果任魔族坐大,人间将成为地狱,可是,你我可曾与魔人深交过?难道仅凭神教一家之言,我大魏就驱使自己的国民于一场毫无意义的战火之中?神教与佛宗之所以要灭魔族而后快,只不过修行功法与教义之争罢了,倘让魔族自由南下诸国传教,多一个信魔教的人,便少一个信神教或佛教的,神教与佛教釆取的策略是,先联合起来灭掉势力小得多的魔族。我可以预言,假使魔教被灭,道佛之战争又要开始了,到那吋我大魏又要参与其中的血战?至于南晋,陛下只要摆脱来自西北方的威胁,消除国内的隐患,南晋不过囊中之物罢了。”。
皇帝目光闪动,惊疑未定:“这,这些话?”。商羊舞缓缓收地起地图,放入怀中。嘻嘻笑着说:“当然是有人要我背下来给陛下听的。”。
皇帝翘起腿,手在下颔上来回摸动,显然是进入了思考的习惯。见商羊舞在案前来回走动,嘴里还念念有辞,似乎在回忆背诵什么,皇帝不禁一笑,提醒道:“下面该讲讲内患是什么了吧”。
商羊舞孩子气地跺了一下脚,点头说:“对对,陛下还有三个内患,一,神教,二佛宗,三,六王”。商羊舞微微停顿
皇帝脸上阴暗不定,道:“何意?”。
商羊舞似乎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表情,低头看了一会自己的鞋面,才长吁一口气,仿佛全部想起来的释怀开心:“大魏境内有多少座大小神宫,多少座大小寺庙,陛下想必比我清楚得多,这些神宫寺庙动则几千上万亩的土地,有数不清的宫奴与寺奴在上面劳作,供神教和佛教教徒享用。他们可有向我大魏国库供献过税银?我大魏对这些神宫与寺庙毫无处置之权,这些神宫与寺庙在大魏实际早己是国中之国,犹如神教与佛宗在我大魏插进了数千上万个小型兵营,他们所拥有时土地多一寸,则大魏的土地就少一寸。他们所拥有的奴隶每多一个,则大魏可供劳作的人力便少一个。更有甚者,神教与佛宗还与陛下的朝堂勾结,这些人为神教与佛宗张目,视魏国百姓为猪狗,六王便与神佛二教俱有勾结,府内的供奉不是昆仑山的神官就是金华山门的护法,劫掠人口,抢夺钱财,六王不臣之心己经昭然若揭,陛下若还是无动于衷,魔族未灭,大魏却早就灭了,至少,大魏将不再是陛下的大魏了。“
虽是寒冬,皇帝的头上却冒出一层微汗。商羊舞所言正中皇帝数十年的郁结,自继位以来,道佛二教在大魏日有坐大之势,六王的行事也越来越肆无忌惮,自己这把龙椅犹如安放在火山口,己有朝夕不保的恐惧感,最近市井上己有流言说自己是逼宫胁迫先皇退的位,甚至还说太上皇是死在自己的一杯毒酒之下,虽然愤怒之极,还是只斩了两个草民了事,一旦揭开予盾,皇帝实在没有胜算,皇帝还有些怀疑,六王与勾结的势力在不停的逼迫自己发动。皇帝双手箕张,撑住书案的边缘,看着案前的小小孩童,从喉咙深处发出急迫的一问:“然则,计将安出?”。
商羊舞拱拱手,笑道:“我师知道皇上必有此一问,师父常说权力的源泉就是力量,陛下手中的力量是什么?就是只效忠于皇上的军队与修行者。怎么样才能让军队与修行高手只效忠于皇上?足够奉养他们的财富是根本,财富从何而来,当然是大巍亿兆民众所贡献。”。
皇帝目光灼灼频频点头,心中大是感慨:“轲猛果然是天下第一异士,武可灭国,文可谋国,最让人喜欢的是此人在救下魔族便拂衣而去的态度,轲猛能带着弟子隐于我大魏,实在是朕的福气呀。”。
商羊舞见皇帝躺在坑里笑得如此辛福,自然要把坑挖得让他躺得更舒服点。把皇帝想象中师父的锦囊打开一个又一个。续道:“皇上容忍这么多年,想必对军队有贰心的将领了然于胸了吧?”
皇帝颇有得色:“几个害群之马,若不是担心六王伙同道佛二宗作乱,反手之间,朕可让他们灰飞烟灭。”
商羊舞又问:“那么陛下有把握让大魏兆民都忠于陛下,甘心奉养陛下的军队么?”
皇帝想起万千神宫与寺庙下的数百万奴隶,赧然道:“这个,二教在我魏境坐大,我大魏的许多子民己然不是朕的子民了。”
第三十一章:胆大妄为的代师谋国(二)()
商羊舞正是为了等到皇帝这样的答案,诚恳地说:“皇上开诚布公,不掩藏大魏的疮痈,这份清醒与胸襟正是家师所钦佩的,家师常常中夜兴叹,观天子所为,如有机缘,实乃中兴之君。外人以为圣上仁懦,我师独以为圣上是怕一步不慎把大魏拖入乱世罢了,皇上这份忍辱负重的爱民之心,是可以烛照千古的。”。
皇帝大有知音之感:“轲师知我!轲师知我,轲师就是我的机缘呀!轲师世外仙人,依然心怀故国,实在令我感佩,说吧,轲师但有所命,我但无不从。”。为了表达对轲师的感佩,皇帝连朕都不自称了。
商羊舞伸出四个手指头,说:“家师让小子转告给陛下四个字徐徐图之”。皇帝一听徐徐二字,更是开心,以轲猛的杀意纵横,皇帝最怕的是这几师徒对着二教砍杀一番,然后飘然而去,把恐惧留给自己。有这四字,更加证明轲猛对大魏的一片忠心,象这样骄若神龙的绝世高手,只有有了牵挂,才会学会容忍与妥胁。皇帝不禁双目含泪,走到窗前,对着窗外的万里青天遥遥一拜,道:“我魏人中能生一轲师,大魏之幸啊。”。
皇帝缓缓转身,商羊舞缓缓续说,大家都用慢动作来体现郑重与诚意:“军方势力的清除,当立足于大魏法典,不可牵扯到二教与六王,忠于皇帝的将军,也应让言官弹劾,每清除一个与六王和二教有勾连的将军,都可以陪绑一个与陛下亲近的将军,不求一网打尽,只拿出陛下整肃法纪的态度,有目的地清除即可。这样一是大义在手,士兵哗变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二是做出并不针对六王或二教的假象,以迷惑六王或二教,等他们反应过来,这温水中煮着的青蛙,早就成了陛下的一盘菜了。”。
皇帝抚掌赞道:“妙,妙,妙不可言,轲师的药刚柔相济,实在是治国的良医呀。”。
商羊舞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的老师再高的赞颂都当之无愧。道:“待军中稍稍稳定,陛下自然对境内的神宫与寺庙动手了,可派出善言辞的武士潜入那些奴隶之中,挑动他们的怒火,神宫与寺庙都以术法自恃,从来没有把凡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狂妄残暴,只要点起数百万奴隶久蕴的冤气与怒火,再加上外面有人给他们提供一条足衣足食可传之子孙的生路,蜂拥出逃,是必然之理。”。
皇帝有些紧张:“生路?朕到哪里去找来这么多土地安置他们。”。
商羊舞恭请皇上坐下说话,待皇上靠着一方茶几坐了,商羊舞才又爬到皇帝身侧的椅子上,抖了抖小短腿,道:“大魏的国税,九成来自于农户,商税只占极少的一部分。魔域再往西,有一片大海,穿过大海,又有几个国家,家师曾经游历过这些国家。这些国家极富,农人所交钱粮,不过国家税收一成不到,九成来自于商稅。家师是个好书成癖的人,自然把他们的各行业的书都带了出来。”。
商羊舞指着茶几上一盒茶叶,笑道:“这是陆羽茶行的吧。这种新型的炒茶法正是家师带过来十数种工艺之一,由我二师兄小试牛刀,现在只在大魏开了八家分号,每月盈余十万两白银,官府原来的税是百中抽三,现在我二师兄愿意让陛下再多抽三点税,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欢喜得快要晕过去了,越过茶几,捉住商羊舞的双手,发着颤音地问:“你的意思是,轲师不但愿意用这些新式的商业来安置逃奴,而且愿意为朕提供高额旳商稅,以减轻大魏农夫的负担?”。
商羊舞用力点了点头:“家师方外之人,要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处,不过念魏人困苦,用以济世罢了。”。
皇帝终于热泪盈满了眼眶,挤下了两滴:“轲师圣人啊,象炒茶这样的他国秘辛,轲师手上大概有多少?”。
商羊舞笑道:“不多不少,十二种。我二师兄修行天赋不行,在学习各种工艺及经商方面却是不世出的人才,他花了足八年的功夫,竞然全学会了。”。
皇帝心中在啪啪啪地拔动小算盘,如果这十二种工艺全部实施开去。。。。。。。。啊,朕就会成为天下最不缺钱的君王。”。皇帝许久才从幸福的云端中回到现实:“行业很多,诸事烦杂,朕这就定下逃奴安置之地,就请你师兄弟早作准备吧。”。
商羊舞开始反客为主,摆着小手道:“这个倒不是急务,小子想知道,假使神宫与寺庙追查逃奴,二教同时向陛下问责,陛下将何以处之?”。
皇帝聪明了许多,笑道:“轲师既有此策,哪里还用得着朕担心。”。
商羊舞暗道这个皇帝既贪婪又无耻还不想负一丁点责任,跟这种人做盟友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但大义凛然的戏既己开锣,怎么着也要让皇帝感动到底。
商羊舞道:“我师自然算无遗策,凡二教追查逃奴的,大魏官府表面上的态度要摆出十二分的积极配和,实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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