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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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变- 第3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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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谢你们这些日的保护,送你们的,炖汤更好喝。我需去稍歇,徐小姐,我就不送了。”

    转身边走,廊下正好走过两个侍卫,仿佛就是那日和我一起对敌的那两个:“侯爷,您脸上”

    “随我来,我有话问你们。”赶紧拖走。

    至侧厢房,问了些不轻不重有关他们生活起居,又夸了夸他们武艺好,便赶紧跑了。

    转身出去,还听得里面两个没眼力价地还在讨论:“应该是刚楼上那声那一下侯爷咋惹着公主了。”“应是觉得侯爷有些失礼,慢待客人了吧,别说了,侯爷也是要面子的。”

    要不要面子,也就这样了,还能怎样?不过这俩小子和我对味,我也不喜欢把话窝在肚子里,当然,在官场时间长了,虽然不吐不快,但我可以坚持不说。但某些人仍然坚持认为,我不说和说一个样,脸上根本藏不住事情,所以我都用走神或专注于吃东西的方式来掩盖。

    若天下太平了,我肯定要找个地方隐居。佩儿给我讲过道德经,我很喜欢里面一段:“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我以观其复。”

    但我总想尽力为这世间做点事情,若事实证明我改变不了一切,我想也应该会有其他人能做。二十岁,我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纵不能欢庆胜利,也不会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伤感。想想刚才城头所见的阡陌中人,他们播种的可不仅仅是禾苗,而是这一年的希望。

    下午,又被人唤醒,却不是楼上贵人,来的使者说是西北长史领军到了,他将继续往前去攻下涪与绵竹。

    上马出外相迎,还请上徐将军一道。子实尚在老城那,一路避开行军队伍,小心地走一条略宽的田埂,临近老城,却是我那些羌人随从兴奋地先骑马飞迎而来。我的兵器什么都带来了,显然,我的忽然消失,让他们担心了一阵。这帮孩子着实淳朴地让人安心,和他们用羌人的话打过招呼,让他们见过徐将军,徐将军也以羌礼回之。不多叙话,便一起跟着我去见子实兄了。

    子实盔甲整齐,却发须散乱,只用个毛皮护额束着,光看颈项以上,野人味十足。他骑马在老城墙残垣高处看着周边景象,见我靠近,不由得和我抱怨了两句:“子睿,你就不能稍缓缓,等我们大军过去,我还看了你发的告示,你没看我行军都慢了,帮你陪着小心。小羊羔子,坑你哥,你记着,呃,你身后那位是徐大人?”

    李长史姿态高雅,言语温和地与徐大人叙话,褒奖举义为民之事,龙门之后的风采尽显。

    就是回脸对我,脸色瞬间就垮成一个恶霸。

    徐大人请李长史晚上赴宴,李长史欣然允诺,徐大人便告辞回去了。显然,他看出我们之间有梁子要解。

    子实和我在一起,心智就不是特别成熟。

    从枪架上提起一根粗木棍子甩给我,自己却有些故意显摆,使力故意不正取另一根木棒,手掌特意用力硬拔,生生崩坏枪架上面齿孔。围观诸人一阵欢呼,知道眼前有番大热闹可看了。

    “几番打斗都没把你收拾了,这次定和你打个痛快。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可以打了。”

    松绳扣甩开披风,卸下长弓箭壶,我也充满兴奋。名为学堂文人,但骨子里难改的粗人禀性总能找到这种娱乐方式。不过走上校场前,子实还是和我轻声交流了一下,确定徐大人的军队全在城中,而我也在城中。他点点头,翻掌相请。

    我们二人绕场稍作活动放松,旋即棍棒相向。只听一声子睿小心,立刻攻来。他那分明是枪法,扎刺拨点,缠圈拦拿,挽回挑戳,甚有条理。不敢怠慢,仗着力大,辅以腰力,以棒头舞花,努力缠住对方枪头,护住自己,寻机反击。

    今日子实不同以往,似有些认真,本要留力,却慢慢只能全力以赴。幸得之前多和人对练,招法熟练,但仍陷入苦战。

    将往日熟练用过的招数寻机使出,中间转一次刀法,两次枪法,缓解了几次险情。甚至有几次稍有主动,只是抢进之时,又有些顾忌,稍缓了一些,旋即被子实反攻回来。

    忽见其枪当胸刺来,刚要压下,枪忽又瞬收,其身形上拧,自上而下又刺我喉头,身体赶紧侧开,奋力用棍向上而击,阻其再变杀着。未想,其枪头势忽追身,却正好刺中我棒梢,霎时,我棍前段碎裂,他的木棒头也劈成两节。

    众人欢呼雀跃,我心自惙惙。

    子实看着自己的棒头,丢了开去,故作镇定:“算你小子命大。”

    很奇怪,不知道为何,子实其实让了我,但似乎本身又想让我受点伤。

    我也丢下木棍,拱手相让:“兄长最后那几手甚是漂亮。若木棒完好,后几招我便要输了。”

    “算你老实。”他脸色很怪,总觉得我欠了他一个天大的帮助似的:“咦,我刚打到你脸了?”

    那印记还没消啊,我心中略有不安,不敢说出来,只能摇摇头。周围人看着没热闹看,也就纷纷散去了。

    到底什么事情?

    哦,没事,被公主误伤了。

    真的是误伤么?不是家法收拾的?

    子实兄说笑了,我哪会犯什么事情,值得家法伺候。

    呃,你别那么自信啊,我可给你带着一个人。言毕,拖着我袖子直接往校场后面帐幕内走。我心中咯噔一下。

    幕帘微启,伊人带笑。

    仿佛子实看了我一眼,临走之前留一句:“你被打死真不冤,傍晚我自己去。”

    这大帐内,我陪着笑。伊人看着我脸上那道。问我怎么回事。

    我倒是看着她手上缠着的布条问她怎么了。

    她说最近无事,便练武来着。

    旋即,放过我脸上印子问题,便要“持刀行凶”。只能出去提个半截断棍陪她练习。

    她肯定是有底子的,就几日练习已颇有些成果,实在令人怀疑她小时候在剑阁到底是怎样长大的。甚至能回忆起她和小南交过手,那时候虽然小南还是个孩子,身量未成,体格一般,但出招也算凶猛,但几招之内也没能拿下她。这一走神,无意中以棍架刀,她忽然啊了一声,刀也脱手了,双手相握。

    这个情况我不生分,我牵过手来,帮她解开绷带。果然,手上老茧,淤血,裂口,该有的全有,看她龇牙咧嘴的小可怜样。把她脑袋揽进怀里,靠在胸口:“你这是何必呢?”

    “子睿,我不等你先走啦!”一个贼兮兮虬髯大汉脑袋探进帐门口,我回身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他一脸一切尽如我所想般的得意:“嗯,我先去向赵国长公主问安,你们继续,继续。”

    她没打算脱开,只是抿嘴笑着。

    “我不笨,子睿这段言行是想告诉我,若跟着你会面临什么?论经史典籍,古文训诂,我不及佩儿姐姐,论运筹帷幄,出谋划策,我又远逊银铃。所谓吟歌作赋,游戏文字于子睿恐又无用。刚看子睿与李长史一战,忽然明白一路李长史与我言行伍之艰险,给我解释为何你在军中就换成另一个人一般。你们捉对厮杀,明显已经各自收力,仍令人目不暇接。我看过各种邸报嗯,你知道我在哪里可以看到。觉得现在能理解子睿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还以为你就是要和你姐妹”

    “那也是要考虑的。”伊人又换上了一副调皮嘴脸:“还好,当年我们小的时候,子远哥哥便教过我们剑法和刀法,只是那时只是游戏。我们猜他可能喜欢我们中某个,我们还一起捉弄过他,套他的话,但他竟也说不清除喜欢谁。可这应该也怪不得子远哥哥,我们私下里便聊着,可能是我们自己也弄不清楚,因为我们自己就是这样做一样的事情。”她低头看着自己手,笑着:“说来,子远倒是和子睿的性格差不多,平时憨憨的,他主动教我们刀剑,或许就是想接近我们吧,但却因我们有两个,他也闹不清自己喜欢哪个。只是临了,我却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我仿佛倒是能把整个故事连出来了。一个子远冒死救黄怡,带着她一路南撤,却一直不敢表白的故事。这点上,子远当真是纯情男子,我倒是个不堪的花心汉。

    作为连襟,我有点心疼子远。若不是我,这会儿还不知道他怎样呢。

    “你晚上和不和我一起赴宴。”

    “我?不好吧,我还没过门呢。”伊人有些害羞。

    “没事,我不在乎。”我一直没羞没臊,很不要脸。

    伊人更害羞了。

    有些事情,必须和她袒露心计了:“你该知道,佩儿和银铃都知道,你是我第一个心动的女子,我第一个心爱的女子,我也从未避讳。我内心渴望的是碰见一个我爱的人,她也爱我,然后一生一世,从一而终,不再有任何波澜。从小和银铃一起长大,我的一切品行确实都是银铃一路引导的。所以得知婚约后,我当时心中便将你断了”我叹了口气,托着她的手,想婆娑一下,看着伤口,怕她疼,便继续托着:“银铃之前一直没告诉我婚约的事情,但是从小到大,她一直灌输给我的都是从一而终的信念,仿佛是也断了自己的路。但她会替自己争取,她让我误解,让我考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再告诉我实情,然后让我自己做选择。于是我从一而终的想法动摇了,你知道我是承天下公义,受诸人恩惠才能活下来的,他们不惜性命救我,并非因我做了什么,而是因我的祖辈蒙荫才活下来的。而原本我肯定是无法仅凭自己在襁褓里活下来。”

    我长呼了一口气,感觉压抑在心里很长时间的话,一下子吐露出来,终于能舒展一下了。寻了个地方坐下,伊人乖乖的将手搭在我的腿上,也陪我坐下。

    “所以我不想骗你,如果今生我只能娶一个女孩,那一定是佩儿。祖辈之荫,仅余我一脉,无需他人教导,智亦当履诺。况”本欲说佩儿父亲如何舍生取义之举,忽然醒觉,虽不能骗她,但也无需告诉她那许多事情:“但经银铃一点,我却发现自己无法离开银铃。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只有她一个亲人,当别人被父母抱着,牵着,欢笑着,我却只有银铃替我抹去眼泪。当我接受自己可以不需要父母也能快乐地长大,我确实也已经长大。既为了父辈之情娶了一个我甚至都不认识的女子,为何不能留住自己唯一的银铃。所以我请夫人,让我再娶银铃。”

    伊人指拈袖口,抹了我的脸颊,让我知道自己流下了眼泪。

    “子睿真是跟着女孩子长大,这眼泪流得也和女孩子一样多情。”

    我拉下她的手,不好意思地笑笑:“后面的事情,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佩儿走了,她给我留了一封信,说她替父亲完成遗命,但她有她心爱之人,视我若弟,她走非我变心不守诺言之故,实在是不喜欢我。”我想起那日被人藏起的信,嘴角泛笑:“哼,这种好女孩,怎舍得给别人祸害。就让我这禽兽来吧。”

    “子睿为何总要骂自己。”伊人咬着嘴角。

    “你看我已经有两个妻子了,所以,我已经与自己原本志向不一了。我也想做好人,而且,你看到的我不是衣冠楚楚的,就是盔甲整齐的。邸报上常夸大其言,又或隐晦莫深,你见过方圆多少里都是死人的景象么?残肢断臂,膛开肠溢,脑浆迸裂,血流成河的景象我闭上眼睛就能翻涌起来。我不知哪一天可能就在那个景象里某个角落里奄奄一息,或许用手指蘸血,在地上给你们写诀别信。”

    换做我给她抹泪了。

    “所以,在雒阳见过你后,我注意到了仲道兄后,又观察了一番他,我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托付你的男人。你在他那能到完全的爱,而我不能。”我停了一下要说的话,替她擦去眼泪。

    “银铃与我说过不少你的事情。”她接过话头,替我说了出来:“她对你心怀愧疚,我问她是因为佩姐姐么?我记得银铃笑着摇头,说自己一番设计让子睿做选择是自己一生最正确,也是最漂亮的计策。还和我很是骄傲地说,我喜欢的子睿为何要平白让与他人,谁都不可以。”

    “那为何要对我心怀愧疚?”

    “她说自己比你更大些就好了,自己还是孩子,怎么教更小的孩子。自己学的经典,还没有自己领会,就硬塞给你,让你很多时候就有点认死理。一件事情,哪怕再危险,你关心的不是危险,而是事情是否正确。小时候,自己都不明生死,给你讲时,自然是大义凛然,全然无惧,结果就是你行事从不问结果,只认道理。常轻言生死,只强辨是非。而且说自己有些年开始懂男女之事时,脾性有些乖张,对你有些管束失当。等你开始通男女之事后,又对你有些管束过严。(注1)所幸,你本性善良,没有走偏。后来还笑道:也不能大太多,三岁或许才是正好的,至少能玩到一处,否则,子睿定会很开心地把她嫁出去的。”

    我们俩都笑了。

    “我说过要见你的两位夫人,我本希望看看是怎样的女子让你死心放弃我。却未想后来银铃与我说,既然她是想法将自己留在子睿身边的,所以如果我想和子睿在一起,只要子睿同意,她也不会阻拦,但我得自己想办法,她不会阻挠,但也绝不会帮忙。若事成,我还必须感谢她,因为我只有抓住子睿一个弱点才有可能,而这个弱点,也是被她培养出来的。”她依然在笑,我却愣住了。

    “于是我燃起希望效法银铃,长途跋涉去见过你的佩儿,我的佩姐姐。她当然早知道我了,我就记得我尚未说明来意后,她便带着笑淡淡地对我说:‘佩知妹所欲,可如铃之法,若不成,若成,则相助扶携子睿至命终,共葬平陵。’”

    初平三年春,我二十一岁,却已征战无数,以致天下皆传我虚名。虚名终是虚名,其实我只是一个一直被别人算计好丢在这天下某处的棋子而已,不过,吃亏的却不是我,我也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故君子能守,无咎。”终明其意也。

    注1:书中银铃和子睿相差3岁,所以当银铃作为一个正常少女开始青春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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