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似乎也有所惊觉,扭头去看看背后山上的动静,直到姐姐唤了他。
使者显然有些意外,下马行前执礼,用一口带金城地方口音的官话回到:“将军是平安风云侯?”
显然,他没想到是个女的来与他说话。不过他们僻居蜀中多年,就是牵出一只独角羊估计他们最终也能信那就是我。
“琪为其姊,智吾弟也。”这才挥手让我上前。
“贵使如何称呼?”我先与姊行礼,再行问话。
“不敢”忽有马蹄声大作,加之号角声起。自谷口冲出百十余骑,似要逃回梓潼,后还有我军追兵,旋即又有我军上去拦阻,我掏出面具,戴上前对使者说:“贵使且与吾姊商议。”旋即戴上面具,对身后数十个“我”喊道:“且与我上。”
大家一起戴上面具,便随我冲了出去。忽然有点懂老二的想法了,我是有点容易“飞”,第一次与董贼能那么快打起来,就是拜我“飞”出来所赐的。他应该觉得大势已定,却恐有变,就找个能镇住我的人来,压着我容易“飞”的心。即便我“飞”了,也有人能主持一下大局。若不是琪姐来了,说不定,会让文栋兄辛苦这一程。我和琪姐都是很好的场面上的贵人,却与大局并无太大关系了,我若要尽力参与其中,一定会“飞”,他们让姊来管住我,还是有些道理的。大势所趋,所欠的并非是我。说不定,伊人也是他们想拴住我“飞”的心思的一招,可我亏欠蜀人太多,不能身先士卒,我又何必当年谢罪于益州军民,还定下五年之约。
那干贼子无心恋战,被截成几节仍兀自各自突围,借熟悉地理之势,试图绕回城中,一时战场上绞杀成数蛇缠绕之形。山上义军也不敢怠慢,并无旁观之心,立刻下山,以弓矢木石以阻近处之敌退路。我瞅准一个貌似领头的家伙,瞅得清楚,便张弓射之,此子甚是有些马上功夫,似是听到箭矢破空之声,竟能惊觉,瞬时藏于马侧。
当下,虽有些恻隐,但毫不客气地射了马。马无罪,负贼其罪也。
马应弦而坠贼于侧,抄起棍子便冲进敌骑之中,绞杀在一处。
贼知逃跑无望,倒也决绝,竟与我等殊死搏斗起来。
勇则勇矣,然其终不敌我等养精蓄锐以待,少时便死伤大半。惜则惜矣,然其助纣为虐,也实无足惜也。
我仍记得一贼力竭而背插数矛而死,死前尚怒啸:“徐荣老贼!”
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如面具一般。
我回看梓潼,摘下面具。有贼趁乱逃走,骑马跳脱围堵而不入梓潼,绕城而逃,我没去追,也压下了旁边的弓矢。心下一片轻松,徐将军已再无退路。
事有转机,城内竟出数十骑,以群矢射翻遁寇,旋即绕骑落马之贼又补了几箭。
我纵马未回营,却领诸“我”径直走于城下。我想我又要开始“飞”了,但是利害关系全通了后,我还是很轻松的。
城上仍自张弓搭箭,张弩架矢。我却一点都不慌,“飞”得已经没人能拽回我。因为,有很多事情已经很明确了。
“梓潼将士听我言,天子降旨讨逆,诸路诸侯尽入西川也。今诸将士共与杀贼,此大功也。”
少时城门再次打开,几骑掌旗而出,将几面董字大旗掷于地上,其间出了几员将领。其中领袖开口言道:“不知将军该如何称呼。”
使者说不准还在姐姐那里,我这个是有点不符于礼。
“鄙人谢智,随姊领军前来,望与徐将军商榷讨逆之事。前几日徐将军所派之人已与我见面,唯恐是董逆为诈,今不虞也。今贵使正在吾姊处,正好与徐将军共灭董逆,便直接请见于将军,还请恕智无礼之处。”觉得眼前之人就是徐荣将军,但我也不说破,他不自我介绍,或许是不想自称降将罪臣,无妨,我也不在乎,甚至笑得很坦诚,手指南方谷口方向,再补了一句,为自己这番无礼开脱:“将军可知前关有多少董贼守军,我将破之,以安将军之心。”
忽明背后无汉之意,今所为者,讨汉之逆也,而诸侯无人与董贼有隙,初董贼为虐,屠戮大汉军民,汉贼也。其逆,国法不容,份属十恶不赦。若为收降贼寇党羽,莫若以诸侯之名为宜也。
领头的将军应有四十多岁了,面容倒不算凶恶,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又堆上笑容恭敬回道道:“风云候大名,如雷贯耳,荣今幸得见矣。前方关口昨夜我已派人赚开,越侯不消费力了。”果然是他,那我也跳过种种礼数吧。
“我等愿为徐将军守关,可否下令让我军去为将军把关吧。”
“越侯是不信任我等么?”徐将军脸色略有些冷。
“徐将军非我等之敌,然与董贼旧部亦有旧,不想使故交成仇,事定后,尚可与其他忠于汉室之将同朝相见。况,恐将军部属之家眷尚在成都,我只需放话,重兵破梓潼城,令其不至对诸将亲眷下毒手。况我等将后路留给将军,焉能见疑于君乎。”
这位老将终于释怀,赶紧下马,我也随之,相互为礼。
入城后,我与徐将军讨要一件雅舍,可以将琪姐“供”起来的地方。名义上的主副将皆居于城内其治下,足示以诚意,我们这种明面上的贵人就该这么用。
再请徐将军代我急招山上各支义军下山,收拾荒田,这时节还能赶得上春耕。更进一步显我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况且还显示我们已经是同阵营的。
待得我要求完了,徐将军说要送个礼给我们,当着我的面给阆中的段煨写了封信,说段将军是凉州三明之一的段熲大人的族弟。他倒是体恤百姓,并未扰民,反倒护其周全,不许士卒侵扰,其身出望族,董卓也未难为他,若其能归,对整个董军亦是动摇军心之举。听言之,二人交情甚好,也是看不惯董贼所为,主动申请去阆中驻守,远离成都,今大势所向,他以书信说之,或可使其弃暗投明。
皆大欢喜,此处便安定下来了。
待得琪姐入城,一切已安排妥当。姊很是正式地向徐将军表示了感谢,礼数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这种事情,确实还是我们来比较好。
歇下来便去拜访琪姐,琪姐尚自有些弄不明白。但她认为我“飞”是对的,安排也是不错的。并对暂时的居住环境表示了满意,言语间还掺杂着呵欠,据说已经睡了不少时间了,但还没补回来。
只是,她仍有些疑惑。
“李贼往南遁逃,显见关口本应是他的地盘,此番狙击我们定是用尽了全力,徐将军,乘机拿下关,也在可以谋划的范畴。此番贼虽实际上无路可逃,但徐荣需给我一个见面礼,前面我们拦截时,他冲出来,未免我等怀疑要内外夹击,故而未动。等有人要逃向关口,才截而杀之,而非纵其入关而诱杀之。董贼内讧,一部精锐走他路而出,而旋即我等已入蜀,明眼人皆知,我等诸国已决心灭董。李贼阻我,却被我一击即破,徐将军必知大势所向,正好顺水推舟,唯恐我等疑之,更要说服阆中守将段氏降我,以成功劳。姐姐只管歇息,您是大人,他们一定会好生照应着您。您在此整军,顺势歇息一阵再等军令。今日我部应将至,他们多有弓弩,令其守关甚是合适。若无命令再来,我便去请下面的命令,梓潼,阆中几处水路要隘都在我手了,其下山间一寨一城已非大患,下面要考虑成都决战了。”我便把此间解释了个通透。
“子睿很是相信徐将军。”
“弟唯一担心的是徐将军或许会顾忌自己在成都的家眷。不过刚才我有意无意试探,他却并不肯说。后面不能指望他们,只能让我们来打。”
“呃,不过想来,也不该有人对我下手,我都想不出自己的重要性,但我要出事,他便算惹上大事了。倒是你得小心,你的身份比姐姐特殊得多。”
“不妨事,看给姊配的守卫,弟便知道了,徐将军应该还担心自己麾下有董贼心腹。我随身也会带些侍卫的。”
“谁说的,我在楼上窗口看你是孤身一人进来的。”
敞开的窗户已经有烧荒的烟味飘进来。
“真快啊!农人们心思真急。”
琪姐忽然来了兴致,便让我陪她绕看梓潼城墙。下山的人将旌旗武器堆于一处,真是立刻就开始烧荒了,正自四下放火烧荒草,还有人带了镰刀的,去割刈那些新绿。我倒是看到梓潼城旁那条缓水,找来随行的侍从问此水自何而来,答曰此水自五妇山而来。
姊却有所惊觉:五妇山便在此水之上啊。
我懵懂不知,问五妇山是何典故。
昔年似是秦昭襄王时,秦欲伐蜀,知蜀王贪财好色,送五绝色美人入蜀,更有财宝为礼,蜀王遣五位勇士开山以迎美人之车,据说就在那有巨蛇塞道,五勇士拖拽大蛇,大蛇翻滚,周围山崩地裂,勇士与美人皆没入土,那里便称五妇山,或曰五丁山,后来,秦军战车借蜀王所修之道,灭了蜀国。姊在秦地,这故事自小便听人说过。
据说,领军的叫张仪,司马错,顺道还灭了巴国。司马错还借道拿下了楚国盐井,使楚国困顿。后楚为此地与秦国争夺往复数次,直至秦灭楚。
小时,在襄阳学堂上,老师也曾讲过。不过故事是这样的,秦伐蜀,蜀以弟葭萌御之,葭萌叛,大将五丁战死于梓潼,蜀王溃逃,秦灭蜀,更灭巴国,更占楚国多郡。从立场上,姊的故事偏秦人,老师的故事偏楚人。不过有一点,我却是知道的,也是在那堂课上,老师告诉我们一种东西的重要:盐。蜀地彼时未发现盐田,盐自巴来,故张仪司马错图之,楚因盐利与秦多次争夺,即便郢都被白起所破,迁都寿春(今寿县),后仍复之,并与秦反复争夺巴东。秦自李冰主政蜀郡才深掘其地,发现盐井,自此秦益盛,终灭七国。
尚记得老师加了一条略有些走题的问题:问我们可知战国七雄之时,只有一国,国无盐田,答案是韩。
现在想起,老师提到这个话题时,说不定,便是因为他的祖上是韩国王族。
想来有的时候,为何太平清道,天师道或曰五斗米道为何能聚众。其信如一也。董贼何以能做大,其地望相近也。
不禁喟叹,当年党锢,党人其信如一,却未能行如一。这一思量,仿佛把以前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疏通了很多。
城内烟雾渐浓,今日风又不大,烟雾笼罩谷内难以散去,听得城内戍卒都开始有些抱怨。周边景致越发模糊,姐姐也决定躲入屋内,多享受一会儿床榻的舒适。我却决定要去与徐将军告辞归北了,姐姐出于我的身份问题,命两个随从跟着我。还说全家都知道我自己独来独往惯了,且不说安全问题,但总得有个将军的样子。
烟雾越来越浓,我没有骑马,也未带天狼长弓,只管带着两位扈从步行前行,梓潼并不大,城内也没什么百姓,据说都迁走了,只有些被抓来为军队服务的杂役在修整兵器,归置弓矢之物。看见我们略有些好奇,又略有些惊恐,我猜大抵是我随从那两位的面具吓的。路上并无什么阻拦,也无甚巡逻的人,略有些奇怪。
忽有数条黑影在眼前烟雾中晃动,不似巡逻。
心中一紧,赶紧停下脚步,朝侧后路边慢慢挪过去,攥紧佩剑剑柄,后面两随从,沉默无声,默默戴上面具。我心下一动,也戴上面具。
视野小了一些。但我退入他们中,盔甲武器并无差别,身边另一个“我”直接将长兵器递给我,我心下大定,还是使这个熟练。
忽觉不妥,这不是令他更危险。
心中快速捋了一遍种种。
以手拦止他们两个向前搜索的意图。
终究觉得应该查明此意,便自己执棍冲进了迷雾。之间路边屋檐下,正有三人与我打了照面,看见我脸上面具,眼色稍有惊愕,旋即低哼了一声:“风云侯要杀人了。”便抽刀向我攻来。后面两个随从也立时冲上,路那边又过来三人,旋即将我们后路截住。
我们两个持长兵的在外,另一个竟故作镇定的持剑伫立,不做言语。
心下有些感动,这个定是早有演练,一切都是要保护真正的我的安全。
虽然此间能见不足十步,但唯恐有箭矢前来,旋即挥舞狼牙棍,杀入三人之中。所幸此间路宽,武器沉重,倒是能将他们逼开,不过他们显然也是训练有素,闪躲也很是矫健,三人还很是分工明确,有人欲缠斗住我的棒头,一个欲取我中路,另一个便要绕到我身侧。
后面我的两位同伴却在闷哼,仿佛是在互相传递信息,我却不懂。但不能将他们的后面暴露,赶紧略退回两步。只觉最后持长兵者大声疾呼,全力荡开后面三贼进攻,而持剑者立刻往我棒尾绕过。
心下立知,也怪喝一声,只管以大力逼退另外二人,收势还以棒尾之锥,扰一下棒尾之贼。我这随扈果然有本事,出剑也快,顺势刺翻一贼。
二贼大喝,全力攻向持剑扈从,完全不顾我,定是视他为我。我也不客气:“闪。”尽平生之力自腰畔扫过,正中一人腰际。人亦被我打飞,还撞倒另一个。扈从本要往后撤一步,一见此情,立刻上前,一剑划过两颈,当真剑法了得。
不消多言,我二人旋即返身,他仍遁于另一人身后随扈后侧,我却赶紧冲到三贼身侧,两杆长兵也不消多言,一起将三贼罩于墙边,伪作我之人只管不时欺前补上一剑,少时,六贼皆毙。
未待有所歇息,我立时惊呼:“吾姊!长公主大人。”三人也不消多言,赶紧跑了回去。少时,冲到门口,门口哨位上没了人,心下忽觉得凉了一下。大喊一声:“琪姊!”
刚进门口忽见两边廊下隐隐约约竟站了不少弓弩手都张弓搭箭对着门口,心下大骇,心道此番完了。忽然烟雾中走出了徐将军,一手挥止,弓弩手只管瞄准,也不敢放下武器。
我觉得僵持得有些怪。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雾中又走出了琪姐:“把面具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