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势有利,但这种攻击方法完全是搏命打法,天上双方箭矢如雨,敌仍如浪潮不停涌来,竟也用曾在明孜听过的口令:灌啊。蹶张在高处往下射略有些不便,常从敌上飞过,落入敌后阵之中。始料未及,所幸,敌一旦抵近便会被箭雨吹落。聚落各入口,便进入了反复争夺。
牛金随在我身边,看着情势不禁问:如何是好?
我眼睛不自觉瞥了一眼来路。口中随着风呼啸着:“杀敌!”
北路形势一阵险恶,便调牛金去支援。
中路告急,我便自领随扈而往。
旋即又领人去南路支援,片刻后,牛金回救中路之危。幸得此间狭小,相救得及。残垣断壁尚可提供遮蔽掩体。董贼曾派人从小溪处摸上来,但我确实早查看过,派人盯着,轻松打退,这聚落确实小了。此举虽然算作出其不意,但是这边转圜上也有些左右为难,确实有些自以为是了。幸得对手确实人手有限,实在拿我们没什么办法。
忽号角声大作,自来路杀出一众铁骑,直取敌之后路,一路掩杀。敌难支持,终溃去。
不及整军,命诸尉回营休整,包扎伤病,处置后事,明日再领可战之军往梓潼而行,我便随援军直下梓潼了。
旋即率诸骑与援军会于一处,心意相通,并未号令,众人随我一路追杀残敌。敌遁入丛林者不问,只管继续沿路追击,待得前路无敌,我方号令稍事休整。领援军者,下马到我身前,摘下头盔,随手扯下包头的巾帕,散下如瀑秀发,稍事擦拭额头的汗水,再行盘好头发,笑盈盈看着我,“陈将军让我跟着你,迟个半日行程,待得你寻敌死战时才全速驰援,实乃良策。”却吓得我脱盔赶紧躬身行礼,心中想着:天哪,她却如何来的!怎么之前一直未见。
仿佛就是等我看清她后,天忽然黑下来了。
第二百零九章 梓潼()
“姊不在魏为何竟是您领军?”我有些语无伦次,尤其是早已熟悉姐姐颇有些从老爹那传下来的“好家风”,往日行事甚是“潇洒大方”,加之月匿于山后,尚有云雾飘于山谷中,天色昏暗,易被暗算,手不自觉地想找个地方先护着。
琪姐命整军暂休,布置好警戒,一番布置完毕,才算轮到看顾于我。与我对视一眼,似有一笑,再四下张望,看中不远处一个巨石拱卫的角落,僻静又隐蔽,似是一个不错的叙话之处,便用拳头砸砸我的护心镜,示意过去,确是洒脱干练。
她一动身,某自跟上,忽觉背后黑压压一片,转脸便见队伍中涌出十数个黑甲戴狰狞面具的护卫,如鬼魅般随来,有些唬人。似乎就是二哥以我为范挑选训练的近卫,最终围着我们,在外戍卫。
待得站定,我仍兀自先用手张着挡于身前,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她闲下来后,会先揍我两下。主要是老爹家传甚是令人印象深刻,之前她也没少给我几下。
不过略有失算,她似乎今日本没这打算,等看明白我这奇怪的姿势,勉为其难地摘下佩剑,用剑鞘打了两下,忽觉得这两下是我自找的。
姐姐拄剑于地,是这么开场的:“弟应不知,当年你流落在外,除开过继的瑾妹,琪再无亲生兄弟。父亲操心国是,却难展其抱负,忧思难解,便一直把我当男孩养。经年教习行军打仗,战阵技击之类,时常风餐露宿游猎于野。母亲心疼于我,可劝了父亲也不听。我那时也未觉得有多奇怪,只是自己和其他表姐妹总玩不到一起去,却视行伍走卒甚为亲切。也喜欢看人舞枪弄棒,耍刀使剑,看得多了,练得多了,很多也就明白了,所以,弟在雒阳那次使花棒(一百八十九章),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还记得,当时就真是佩服。
“有一次过年时节,难得给我多几日休息,才听父亲对母亲解释说鲜卑檀石槐恐为我大汉祸害,照此发展下去,鲜卑几年内必将大举南侵,司隶恐有一日会成战场,若到时或情势紧急,或前线御敌,自己不在上阖,而我便要有能力领着属国百姓撤走。此后两年,出外狩猎时,还带过我勘察过南山(即今秦岭)各条山路和山上可建为山寨的地点,让我一一记诵。”
我不得不为老爹的远见惊诧。
“可我第一次去你那里时”我记得第一次去上阖,姐姐看着还是很娴静的样子。虽然在雒阳见过姐姐飞身下马的飒爽利落,也知道她能单人独骑纵马几日直下襄阳,也见过洛水边袁家别院姐姐使剑的英姿,甚至后来还知道后来姐姐帮周玉练兵,但万没想到姐姐居然统兵行军扎营打仗皆有章法。我都觉得我应该被再打一下。
“那不就是几年前,父亲得到确实消息,檀石槐死了,鲜卑立时内乱不休。他大宴亲友数日以庆。母亲笑他又不是他的天下,自己还被朝廷派人监视,若不是琪儿是女孩,就他那套做派恐早被严查了,何故操这心。父亲酒酣唤着母亲的小名:小梅,可这毕竟是我天下人之天下,我即为天下人,管不得天下,管我自家,兼念天下,有何不可,罢了罢了,你不懂。随即又招手让我过去,对我说:为父对不起我的宝贝闺女,从今日起,穿上漂亮衣服做个窈窕淑女吧。此后再未让我练剑,还一天到晚帮我寻夫婿。不过,哎,父亲看中的我都觉得太文弱,我也没看中其他人。直到见到自家兄弟,子睿着实可称为英雄,与那些半天说不了人话的不一样,再加上后来见到孟德”
我倒是觉得老爹那胖胖的身形在我心中高大伟岸了许多。
姐姐似乎有点害羞,又忽然有些醒觉,转脸过来,那眼睛似乎白了我一下:“我倒终于明白你为何刚才如此怕我打你,是不是刚才有某人见轻于姊啊。你忘了,那年我们入雒阳平乱,我可一直在整后军前行。”
我本坐在石头上着乖乖听讲,怂得一机灵站起,连摆双手:“不敢不敢,弟只是以前没听家人提过,只亲眼见过姊的剑法了得,马术精湛,知姊姊见识卓绝,也听您帮红袖将军妹子练兵,却从未听姊说过兵法,况这里情势危急,您又本应在千里之外,故而有些奇怪而已。”
“未想传闻和人前如此飒爽英雄之人,面对家人却如此银铃教导得”琪姐笑得很是开心,我倒觉得我之前确实有些见轻于姊了,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从小没有和他们有所接触,听到都是宫闱内猜忌倾轧,心底对和他们相处有些不安吧,又或者银铃对我的教导略有些过于道统,怕我以后入仕不至于过于耿直无城府。
“坐吧。”姐姐似乎也没打算生气,又回到自己话头:“此番灭董,本就是为民除害,为国平乱,也为之后扫除后顾之忧。孟德那里也打算出兵,以示支持,但我劝他此去太远,周边也不太平,莫若我替他出征,带少许随从,也算魏国之功,顺道也回去看看父母,自赵国借些人马,即可为偏师。”
“那你舍得留孟德兄一人么?”
“哼,我不在,他定开心着呢,哪会在意我?”姐姐这话风不对,而且有点答非所问。显然孟德兄又有不少开罪姐姐的地方,我觉着作为双方兄弟必须居中斡旋,便赶紧岔开话头。
“我在汉中等地为何都未见着姐姐?”
“哦,其实你兵发后,我才领这支秦赵两国骑兵刚到,还在后方休整,这支是你那二哥让我领的。是刚打完阴平道之战的部队。他交代,说你打起来容易飞,让我来管束着你些,说我若不来,只能随便让你飞一会了。最后还和我说,如果事有突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时,还是让你飞。”
姐姐用手做了个飘的动作。
我能懂老二对我飞的评价。
姐姐很是彪悍地把剑杵地:“弟对此去梓潼有何看法?”
“今梓潼董贼死忠已死伤大半,我们稍事休息就赶紧出发,去往梓潼,先接触上徐将军,表明一下诚意,看能否成事。按道理说,只给我这么多兵,陈兄肯定是确定徐将军要降的,但见姊这手下,我又有些不确定了。想来他虽和董卓不是一心,却又未必一定要降我,毕竟若我们没有彻底灭董的决心,又没灭董的实力,他何必投我?”此下更将之前和此地义军之谋和盘托出,而且既然她领的是秦军,便再请见于秦军原本之领军校尉。
琪姐点头,旋即命人请去。我心下大定,看来我和姊皆是妆门面的,此事应无恙了。
此档口,心情一放松,便忽然发现一件事情:“姊未带女卫么?”
“嗯,她们一路赶来太累了,被我强留大营中了。以前我的亲卫都到了岁数了,都给我安排嫁人了,新训的这些,还不行。”姊似乎还有些无奈。我却心道,当年你也只带了我就敢去城外乱晃了。
“呃那”但我更担心的是之后的事情,坦率地说,琪姐再洒脱,毕竟是从小便是贵人,这些小姐们那些规矩又多,在洛阳少不得听闻过许多。就算姐姐再如何,我可是在雒阳上阖家里看见她身后跟的那一大票各色人等的,那次在襄阳歇下来后也没少指使我们荆州官婢。
“没事,姐姐自己能照顾自己。毕竟自小和父亲在军营里待过。”姐姐又敲敲地面轻松说道:“实在不行,这不是还有个亲弟弟在么!”
很是轻松写意,我却最怕这句,我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呢。自小啥都被银铃安排好,自己又没啥讲究,作为一个糙汉子,一个人还好。要提照顾人,我肯定是笨手笨脚的。银铃就特别担心我提出要照顾她。现在忽然要我照顾一个天生贵人,想来就头大。
姐姐从腰间囊中取出个面具:“你二哥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你身子大便大脸大,这个尺寸正好。不需要你出面时,你混入他们中即可。”又指了指背后不远处一圈戍卫的黑衣戴面具的人:“要说,你秦侯二哥讲的那个波斯皇帝亲卫队的故事还蛮有意思的。”
少时,几位领兵校尉前来,此下合计,因为他们一路跟着我们,全是轻骑,又要和我们保持距离,便休息得足,当下我们稍作合计,便决定连夜赶路一路向梓潼而去。
一路有几处碉垒哨位,并无什么守军,皆被我们轻易拿下,烽火都没来得及放,似乎并未意识到是我们,几次问话还当是他们的那位李将军。我决定留下些人,休息戍卫,若看贼往回走,也不需堵截追杀,利用壁垒射杀一番,便随由他们过关,在后面追杀他们即可。
此后再无阻碍,天微微亮,轻骑已出峡谷,在原来故城处驻扎,远远看着高处那座新城,早无灯火,城下也无巡哨。野草新绿,并无稼穑,叹了口气,就这么歇下了。耳边只有西侧山边的水声,似是水势颇大。
姊显然有些不放心,我让她安心休息。若徐将军无意投诚,我们决计不会如此平安到此,若是他料计不到我们现下到此,则更何足惧。我们按照事先安排,只射了一箭陈哥的绢帛书信进去,便全营扎营休息了。
我们也得给他些空间和颜面。
故城之中只剩一片残垣断壁,野草横生。安排好岗哨,多数士卒就地寻断壁后生火,稍热些干粮吃下,饮些水便裹着披风露宿了。只我和其他一群“我”支了顶帐幕,供贵人休息,贵人觉得太碍眼了,我觉得这显得我们心诚,也好给城里人看。
姊竟还说要尽姊的本分照顾我,当真折煞我了。吓得我还没劝两句,伊人一个哈欠就安排我端水递干粮,没多久,贵人就在内帐和甲而眠。态度转换太快,我都没来得及感动和惊吓及偷笑完。
出来和一众“我”面面相觑,一众“我”打量本我,他们很沉默,面具去后,表情各异难作评价,除了互相执礼,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么多“我”打招呼,笑着让一众“我”一起在帐外找个地方,便睡在一起了。
刚闭眼,就听到耳边忽然有个声音响起:“禀侯爷,来人了!”
许是太疲惫,心情也有些放松,眼睛睁开时,天已大亮,应该睡了些时候了。搓了搓脸,适应了一会儿光亮,只见昨夜没看清的大旗上有“秦”,“楚”,“魏”,“赵”,“越”,还真有“平安风云侯谢”。但唯独没有单独的汉旗,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没有,不知道是否有些不妥。不知道他们如何考虑的。
按下其他心思,自己也完全清醒了,正待起来过去,忽觉得可能有些不妥,赶紧招呼另一堆“我”起身,正好盔甲。
我则赶紧进账隔着内外帐壁唤起姊,姊也算干练,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出来见我。问我头发啥的有无乱,得到我貌似恭谨其实略有些敷衍的答复后。找来水,湿了巾帕自己擦了,又命我弯腰认真替我擦去污渍,这才一同出去。
一条颇宽之水自西绕流过新的梓潼,水势不甚急,但在近处水声却仍挺大。河西便是山,偶有小片平地,东边则一片野花稗草,生机勃勃,稍远处又是连绵的山丘,只坡缓处没有树木遮挡,其他已是郁郁葱葱。
梓潼派了使者,想来也没其他可能了。不过来得这么快,应该是早有准备,只是担心天未亮便过早接触我们会被我们警戒的人给直接误杀了吧。或者,他们也需要摆点架势。
姊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面具盘算着戴还是不戴好。不待我去牵马,姐姐翻身上马,甚是利落,还接用马鞭挑起我的马缰,递给我。姊和几位赶来的校尉安排好,却不让我先去,定是早有安排。
大营内肃穆,士兵们也已起身。队伍排列整齐,戒备森严,真是一支精锐之师,整个故城的残垣断壁间弥漫着安静萧杀,使者也应该感觉到了,城上的应该也能看到。
忽听得远处有号呼和鼓声。
只见两边山上,山腰皆有旌旗招展。
心下安定,收起面具,催马快几步跟了上去。
使者只穿了玄色襜褕(短直裾),裹了行缠(绑腿),脚下一双短皮靴,未穿甲胄,头上有帻冠相叠,肩斜挂幡(一般认为作为信使时穿着),非常正式的一个轻骑信使形象,本等得略有些烦躁,此刻似乎也有所惊觉,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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