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如何敢来?你是骗我们的吧?
不是。
那你说说理由。
我答应了逃难到荆州的益州人。一定要来,我此行为应诺而来。
你为何要应诺此事,不合情理。你这么年轻封侯,定是贵胄,怎会关心我们这些黔首之死活。你必须说个明白,否则?
伊人攥紧枪身,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将枪尖往我面前送了几寸。
该来的终究要来,无妨。
“因董贼是我放入蜀地的,自我从邸报得知剑阁被屠城后,自以为罪,不伐董,何以偿?”
剑阁这个词果然让她失了神,言语中忽然充满了一种怨愤。
“汝为何要纵董贼入蜀?”
“因吾荆州难敌董贼兵锋,故以疑兵引其入川,而封其路也。”
“哼,哼,哈哈哈,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以为董贼真是你赶进来的。董贼本就是破釜沉舟,意图占据益州。打荆州只是声东击西而已。自以为是,否则人家进来几万便是,而且发现不对,就该撤走,何以几十万大军星夜过栈道,辎重全部丢弃不顾。我们那些益州官老爷还以为能看热闹,毫无防备。哼哼,可悲,可笑。你还把罪责往自己身上引,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这不是她能说出来的,但或许只有她说出来,我才能解脱。(注:这个包袱,我憋了这么多年,容易么我,作者轻松注)
我颓然坐在地上,解脱的滋味却并不轻松。
我又霍然站起,着实吓了她一跳,甚至能感觉周边树丛都有异动:“董贼。天下万民之敌,智,国家辅政之臣;纵有千般坎坷,万般托辞。伐董,实智之事。此义不容辞,理不容辞也。”
她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要在其中看到所有的东西。
我希望她看不见我眼中或许异样的眼光,和后面隐藏的一切。
我闭上眼睛,从腰中拿出一块原本是用来擦汗的布。通常我擦汗都用袖子,对此。银铃也是无可奈何,虽然给了我这个,但基本就是个腰间填充,此刻却有了用。
我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伸出了手。抓住了枪尖,“引我前去吧,可以让你的人下去查看,我没带任何人。当然实在不放心,让你们的将军下来和我来谈也行。”
听了一声唿哨,从眼前很近的地方响起,很像襄阳不良少年如子涉般地纯熟。
心里笑着说着:忻儿,你学坏了。
过一会儿。随着脚步声近,又是一声故意压低却还可闻的女声喘息之间说道:“怡姐,怎么办?”
我心里不免叹息;你们俩姐妹真是乱。
“上去报于吴将军此事。让他定夺,我与姐妹们看着他。”
我心里记着周边山石情况,既然听着这话,拖着枪往左走几步,枪那头颇是抖了一下。我扶着石头坐下,把枪尖扶到抵着心口附近。把腰畔两根铁棍顺到旁边摆好。便行静坐闭目养神之事。
枪尖自己挪开了,但是声音也离稍微远了点:“没事。我信任你。”
躲远了,还叫信任。真没诚意,不过也好。
“有什么外面的事情想知道的么?”我觉得,我应该帮另一个她自己给她报个平安。
“呃,没……”她犹豫了。旁边树林里有一阵骚动,听得不少树叶响动,但旋即又停下了,看来她没打算让她的人靠近。
过了一阵,她终究没憋住:“你即是越侯,我却考考你,你当知道那些郡侯的宫闱之事。”
果然。还说考我,就是自己想知道自己姐妹情况么。
“你说吧,想问什么?我一粗鄙武夫,自出仕即征战不停,与那等事本无瓜葛,只是酒宴觥筹之间却也耳闻不少,虽厌烦,却也知道些。你要问什么就问吧,不过问了又有何用?你又不知真假。”
“我有一个姐姐嫁于合肥郡王,且问可有耳闻?”
“哦,合肥郡王早死了,他的那些嫔妃好像隐居潜山,只一个姓黄的益州女子似乎改嫁给太学的一个博士祭酒了。”
“嗯。”似乎语气忽然兴奋,旋即又恢复正常,“你如何知道?”
“他是太常蔡伯喈大人的高足,而蔡太常与我父为故交,故而知道。”
“令尊似乎也是朝内重臣。”
“哦,世为列侯。为人子不敢称其名讳。”
“累世勋爵之后,你之言行算尚可的。刚才那些话也算赤忱,你能过来,也见真诚。啊……”
“黄姑娘?你怎么了?”
“蛇,蛇……”
我赶紧扯下蒙眼的巾帕,就见她的脚踝上多出两个颇深的牙印,看样貌颇似南归之路上小媛挨的那一下。
赶紧站起呼喊上面的人,然后用嘴对着那创口便猛吸,口中夹杂着泥土,血腥和一种似乎毒液带来的酸麻,一口一口吸出来。看到山上下来了几个女人,把她交给她们扶住,自己则赶紧开始在旁边寻找,那日下午在徐大人府上也无甚事,颇是学了一下有解毒草药的样貌,周边一番寻找,也很快寻到些。
跑回去,已经下来一群女人,都是戎装,也都披着树叶。看着多是小姐模样,懂行的也在附近找草药,看到我手中拿着的,便说就是,扯过便塞到自己嘴中嚼起来。
我在外面看了一下,便安静地转身自己一个人到旁边稍远处坐下。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里对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她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仍在姐妹簇拥中昏睡;山路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回身只见一群同样有些盔甲不整的男人们下来了。
为首的带着个毛皮抹额,看到情势加快了脚步,“怎么回事?”
然后应该是转向我:“你干的?”
刚要说话,却觉得自己舌头有点麻木,眼前也有点昏暗,说不出话,想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黑,好像往前一倒,身体软绵绵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百零二章 又见“伊人”()
冥冥中我做了很多梦,我能意识到是梦,却无法醒来。不是我不想醒来,而是想醒却醒不来。
我会随风雪飘到潜山,雪中只我和她。
虽然想躲避,这却是唯一的相对温馨些的梦。
其它的梦却是这个山寨抑或罗平被董贼攻破,一个个城镇再遭屠戮,无数无辜百姓绝望的奔走号呼,身后是那阴森森黑甲骑兵遮天蔽日地杀来。
梦中我会在一处从未去过的地方,思索听到过董贼是冒充我的名义攻破青云山的事情。显然董贼已然知道我的到来,而且知晓我的计划,我们内部或者滇人内部已经有了他们的耳目。
这些梦经常循环往复,自己终于开始又气又急,却仍徒劳地被困在无休止的梦中,我甚至感受到了外面的昼夜变换,只是自己却无法醒转过来。这个世界静谧无声,似乎生机勃勃又萧杀得让人想赶快逃离。
我甚至可以想到了自己可能中了蛇毒,进而想到莫非我已经死了。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么?我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么?只是自己却仍旧被死死地困在一个不知边际,似乎熟悉又从未见过的各种场景里无法自拔。
耳边似乎有了各种呼喊,慢慢而近,慢慢清晰。
直到我睁眼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透着惊喜的凶神恶煞般的面容。
我猛地坐起,应该不是他吓的,只是一种终于挣脱梦魇的快感,让我无法继续安静躺下。
但我脑子转得很快:“鄂焕。你为在此?”
“过了两日主公都毫无动静,我怕主公您被……了。以前我们部族就曾在这一片山林中走动,还是有认得道的,主要山道上有人把守,但有些兄弟还认识一些山间隐蔽的野径。便摸上来了。”
“没打起来吧?”
“差点打起来。”他凶恶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确实是像要立刻杀人的样子:“不过没打起来,我也知道我长这样,本来打不起来可能也能打起来。我让人快马星夜回去请苏姑娘带人过来的,然后我押后,苏姑娘跟着走过这条路的人上去的。如果您没出事。她一个姑娘家,长得又好看,不容易打起来。要是出事了,苏梅姐和她手下那帮又不是不能打。不过我们过了两道山脊才被发现,发现后。说了来找您。又是苏梅姐说的,僵持了一阵,那边来了个头目又问了苏梅姐些事情,就被放进来了。不过,大队没让进主山寨,暂住寨外,只我和苏姑娘几个人进来了。”
“你最近很有长进啊!”
“凉哥临行前嘱托的,他甚至直接把苏姑娘和一百南兵直接派到滇人地界边上驻扎了。所以才没耽误事的。”
“哦,好好。我这几日到底怎么了?”
“哦,我听他们和我说了。说您帮人家一个黄姑娘吸了毒血。后来如果您嚼药草也没事,结果被那帮老娘们给抢过去嚼了,加上您的嘴里破了些口子,就毒发了。还好您不是凡人,居然没事,那黄姑娘据说基本去了毒还昏了几日。似乎也才刚醒。醒了后,就说自己做梦。梦见您在她梦里堵着山口杀董贼,董贼杀退了。她便醒了。苏梅姐队伍里有一个会跳傩的,跳了一阵,拿些个葫芦茅草之类的在火上晃了几下,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说您该醒了。结果您还真醒了。”
这种事情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我一直认为图谶和谶纬之说不可信,但偏巧那么多人信它,包括我汉室诸先帝,和蛮夷戎狄,而有时它还真灵了。而且大部分时间我都似乎在获益,所以,我也不便埋怨什么。
我努力起身,脚步稍有些轻浮,但是其它一切还好。赶紧将衣服穿戴整齐,似乎有人浆洗了,没了一路的尘土气息。
临走时,我还记得打趣了鄂焕一句:“以后留个大胡子可能对你有帮助。”
“主公,您也知道我这岁数还没长到能留下满鬓长须的时候。”
我点头:“那也是。”
“我要见你们吴将军。”我出来就对在外的哨位如是要求。
吴将军名唤吴懿,他倒是胡须浓密,甚是威严,却也只二十来岁。是他在危难中领兵抵抗,并收敛了残兵败卒和一干士族家眷等最终在此盘踞。依靠着地势之利并联合周边几个或为南人部族或为同样落草此处的尚在抵抗的益州军民,堪堪抵挡住了董贼的数次攻伐。
我见他第一句话就是:“我手下人来的路赶紧派人守卫。”
“已经派了,我等身居此处两三载,竟一直不知有这样一条上山的道路,幸得贼亦不知。不过我去查验过较其它上山之路更加险峻,董贼应不会自此路而来。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还是派人驻防了。”
“我之行,董贼已知。可能南边已有董贼耳目。我记得黄小姐曾言青云山有人来投,可否请他来说一番青云山之事。”
少刻,这人便被请来了。言语相告之间,听出他本是这边的,后被派到了青云山。青云山陷落逃脱后,他知道路逃回来。至于为何过去,他未多说。
这几日都在梦境中,此时难得清明,听完他的叙述,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其他人都没有逃出来的么?”
“那群冒充越侯及随从的董贼,夜里打开了寨门,忽然包围了众人,便大开杀戮,我刚巧起夜,在树林中躲过,星夜跑了回来报信。其他人或许有跑出来的,但未必知道来我们山寨。”
“那些假冒我之名的贼人到山上,到山寨被破,有几日间隙。”
“便是当夜宴席之后。”
我若有所思。但看着厅中地图口中却还是没停说话:“可惜原本成犄角之势互相拱卫,现在却只能靠你们独木而支了。”
他出去了。
“他为何被派去青云山?”
“对良家女子有轻浮之举。此间虽已不循汉律,却也有山寨之规,念其过往战功,让他去青云山效命。”
屏退旁人,我对吴将军说:“最好让人盯着他。”
“君未来之前。我已让人注意他了;君既已至,我就更得盯着他一举一动了。”
我们两个都笑了。
笑毕:“你前面犯了个错……一个很像我以前犯的大错。”
那边肃容甚至有些黯然:“所以我不想再犯,而且我想顺便弥补这个错。”
“他回来多久了。”
“没几天。”
“得做好准备了。”
和他聊天很开心,便说了很多。吴懿表字子远,本不是益州人,所以和很多本地人选择死守孤城不一样。他能收拢着残兵败卒和逃难百姓,找寻新的地方安顿落脚。
他祖籍陈留,那个地方真是出了不少人才,朝中有不少高官都是陈留人士,当年党锢陈留也死了不少无辜之清流士人。
我们两个出奇的对味。军阵军务各种方面我们两个常意见完全一样。脾气也相似,只是他比我更冷静沉稳。我不禁感慨,说若换他在外面,此时怕他之成就要在我之上。
他摇头摆手,说自己也是被形势逼的。董贼攻山两年,堪堪靠山势险峻,士卒舍命,尚能守住。靠着收揽难民散卒。慢慢壮大,结果一两年前也是没忍住,下山追击却中了埋伏又被骑兵追击。折了上千精壮。此后只得训练女兵,以补各处哨位空缺。现下山上三千多口,算上女兵也只一千多能战之人。自此一役,自己手下士卒已无力出山正面迎战。这种教训和这般境地逼得他凡事必须多思量,我也说了自己故往各种冲动所致恶果,只能相顾唏嘘。更觉亲近。
但鉴于他比我大。我没提出和他拜结义兄弟的想法。可能他也考虑到我在外面的身份,也没好意思先提出结拜的想法。只是在此地。我们都有一种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之感。
他有个妹妹。很是漂亮,而且颇有富贵之象。那日与他一家一起吃饭时攀谈,听得出来,他有意无意地示意我可以做他妹婿。我赶紧也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在出生之后就有婚约,一成年就娶了两位夫人。
他很遗憾,我很庆幸,当然场面也得表示一点遗憾。
即便如此,我依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丈夫,抛下两位有身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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