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果然和我说起一个事情,我万万想不到是他说起来的。
“刚听大哥说您要去益州之南,大哥有没有想过,若您在洛阳,交州出事,您不受其碍。但若您在益州之南,交州出事,您肯定要受牵连。”
“你如何想到的?”我吃惊地说道。
“我之所以住在表姐家,就是因为若在上赐的安置封地,发生匈奴部族内斗之战事,汉人官吏多半不想管也不敢管,上面也不会追究什么。若在汉人之地,匈奴各族也不敢乱造次,因为汉人官吏即便不想管也得管。”其实两件事情性质不一样,但里面的道理确实是相通的。
我嗯了好几声:“你说得对,我会小心。让我看看你的笏板。”
小南依言递来,上面歪歪扭扭,似是初习字一般,不过上面的东西却不是我所能想到的。
“益州之南,远隔重山,最忌者。政令文书不畅。何如?”
“你如何考虑这个?”
“阎柔与我为好友,我自然考虑此事。”
“你和文文在一起,终究长进了。”我乐出来了,忽然感到有个地方有人选了。
未想他竟捏拳,努力压着腿,仿佛要逼迫自己说出什么。却只是抬脸看着我,淡然笑道:“文文走了。她嫌我不上进。”
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这张脸似乎再找不到那个无心机的少年模样,竟觉得心痛。
赶紧坐在他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还是说不出什么。又拍了几下,问他现在住哪里。
知道以前他住他姐夫家,但我觉得他得自己一个人住了。
他说。他现在住军营里。请高升教他认字,请大司马教他些行军打仗。
我又拍了几下,换了兄长的口气:“好小子,是条好汉,哥下面有事交你做。先下去歇着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也在考虑这两边的如何联络。一时心中无解,便按下此事。
待得小南离去,我赶紧凑近去拉住贾大人的手:“大人私用盐铁款赈济百姓。智感激涕零。然此事涉及重大,大人不怕上面怪责么?”
“琮非自主。实乃陛下旨意。说交州盐铁之资,仍与越侯朝廷支用,不过言明只可为越侯之用。昔日虽越侯不在,然此事为越侯布政之急,故琮斗胆先用,还望恕罪。”此人仪容庄重,声音洪亮,眼神炯炯,似是一个人物,应可大用,只是我似乎也不便将其纳入越国小朝廷。
“陛下还有什么旨意,如非难言,不妨明说,看智还能帮些什么。”
“陛下还让我在南海开盐场煮盐,供荆州之用。此事,卑职斗胆已经去做了。其他便没什么了。”我心中略有不明,但是只是点头:“既是陛下旨意,君只管做便是,我给张使君修书一封,与君多予便利。”
贾大人跪伏拜谢,便行告辞。
“如此还是要多谢贾大人,我即刻先与大人修书呈陛下御览,将盐铁赋收之事说明。”送别贾大人,我说干就干,很快就成一篇,还表奏加其领刺史一职,以明我为汉臣之心。想着张何那边是否也要修书一封,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说一下比较好。
写完正检查之际,才发现夫人已坐到我身边,静默无语,赶紧递过去:“夫人看如何?”
“佩其实不甚通政事,不过今日一直屏后,听夫君之意,见夫君之奏议,为明汉臣之心乎?”
“知我者,夫人也。”我忽然想起我们的身份,怕她对上面多有仇怨,赶紧叹口气凑近揽住妻继续说道:“昔年我夫妻二人之父,原本不都是为了秉持天下正义,以图匡扶朝纲。今天下纷乱,民所能求者,唯平安耳。今唯明正朔,而为国之干城,除暴安良,则可令宵小不敢擅动,而安天下之民也。”
佩儿没多说,只是自己伏在我的臂上,动情道:“夫君一如往昔那般,果如父亲所言,真英雄也。”
心道:那是你没看见我和银铃在一起。
“哦,夫人辛苦了,我们赶紧吃饭吧,吃过饭,夫人休息,我去尚书台看看过往文书。”
那日吃饭,张叔、纳兰、霍兰陪着我们一起吃的。他们是我专门请的,首先得带他们去看后院的宝藏。未想箱子下还有箱子,下面箱中颇多奇珍异宝,似乎就有所谓珊瑚,看来是我的岳母和那些南人丫头们一起干的,此刻它们都被归置进了库房。地上留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旁边的土都塌下了许多,似乎塌了好几兜菜秧,加之岳母喃喃道如何填上大坑,所以情绪不高,正在发愁。
相比较而言客人们心情都不错,都觉得下面用钱起来方便不少。
不过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坑似乎是隔水的。这个大坑晾到现在,居然没有渗水进去,几步之遥便是那个水池。而且我记得广信的水位似乎是很高的,这个水池自我住进来,似乎一直是这个水位,没见高也没见低,很像有一个暗渠贯通。
一时想不清楚,暂时也没说出来。
饭桌上总体气氛还是很活跃的。只有霍兰似乎还为那事别扭着。(原事见185章)要说她恢复女装后。那小女人的性格怎么也自然而然上身了,一番劝慰后,我很不自然地提到:“霍小妹啊,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寻个婆家了。”
霍兰眼光一冷:“越侯好像比兰小了不少。充什么大哥?”
似乎和我熟络的大多不怎么把我的地位当回事,也就佩儿对我很是恭敬。
果然,我夫人就赶紧帮我开脱:“子睿就是这般的。刚和祝小姐也称人家小妹。”
“霍兰姐别介意啦,子睿大哥就这样的,或许他把自己前世算在里面了。还有大哥就这毛病,没事就喜欢乱当媒妁。”
“不过,小霍兰啊!要我说啊,喜欢人家。你就说出来吗。你也知道那个人一天也说不出几句话的。今日朝堂上居然除了越侯问话的回话也啥都没说。”
我霍然站起。必须解释一下我记下这句话就是指我很快地站起,并没有说霍然也站起了。瞧霍兰以前的烂名字,都影响到我简略地表述自己动作了。
“我们的大司马?”
一干人都看着我,那一干透露着恶趣味的眼神着实恶心到了我,让我坐实了我的判断。虽然朝堂上什么没多说话的人很多,但前一句在我的朝廷里只有一个人。
我慢慢坐回原处。
“张叔,明天请大司马一起来吃饭。”虽然和大司马吃饭有些闷,但这是个好事。
“还是您去请比较好吧。”
“那就叫霍兰去请吧。”
“我不去。”我最看不得这种扭捏作态的。
“违逆主公。罚你去大司马中军帐充军。”我努力不笑出声来。
最终结果。经过软硬兼施,霍兰被逼无奈同意去请。
“今年春天好事不少。”我笑着将这段事情做了个了解。
饭没吃完。忽有人报说有一众南人求见。
霍兰忽然皱眉:“不好!”
“你仇家?”
霍兰很不满地撇我一眼:“很可能是你亲家!”
“我膝下尚无子嗣,义女也都年幼,何遑称我之亲家?”我表示毫无压力。
“可能是祝小姐去的第一家……”霍兰有些不自然:“她告诉我了。看来那家有人一直等着你,就住左近,听说你回了,就来了。”
“到底什么事?”
“祝小姐一时兴起,帮你攀了门亲……”这句话很简单,但她说得有些断断续续,高高低低,让我一时没缓过来。
“什么亲?”但我还是感觉有些不妙的感觉。
“当时祝小姐不知道您什么意思,想着您有两个夫人,人家有一个寨主女儿好像看上您了。”她用您来叙述我,我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坚持听下去。
“然后祝小姐好像喝多了些,一时兴起就说,今我家主公已经有平国夫人,安国夫人,主公号平安风云侯,应是风国夫人,云国夫人之位尚缺……”
“她就帮我保媒啦?”我霍然站起,心中都没顾及再吐糟一次某人的名字。
某人点头。
“这里有侧门么?我记得两边都有。”
“主公,你要作甚?”此人私下称呼我居然都用主公这个词了,我很不适应。
“东边那个能不能通尚书房?”我决定直接切入正题,顺便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能。”纳兰比较熟:“往日柴草,油盐蔬果都从西侧偏门进,东侧偏门虽不用,但是我在外面看见过,可以直通尚书房。”
“好,这样。”不得不佩服自己,我的急智能让我在要紧时瞬间想通整个问题,甚至立刻编一个完美的谎话,同时兼顾祝小姐的胡言乱语:“我去尚书房,纳兰,霍兰扶着夫人先接见那家,如果她能看见佩儿的大肚子就放下点心思,也就是好事。然后,如果她家坚持要见我,就引她去尚书房。”
然后我与佩儿耳语几句。转身和纳兰霍兰说道: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很机灵:“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很想说:卖萌可耻。
言毕,我赶紧找到侧门出去。其实在找侧门时,我就该想着自己本应问一下纳兰侧门开的地方和尚书台具体位置的,但恬不下脸再回去。四下观察围墙外走道上无人。眼瞅前面就开着一道门。溜进去一看,还就是尚书台,天助我也。
这日正午无人值班,门都关闭,只有两个少年侍卫在大厅廊下阴凉处歇息。见我来,二人站起,我赶紧吩咐。夫人来了便让进来。
这两个孩子很实诚,拦住了我,问我是谁。
我忽然发现我是做贼般猫着腰的。
赶紧站直身子,换上一身道貌岸然的正气凛然状。这两个小孩打量了一下,都不敢说话了。我直接进去,也不多废话。
几个简单的几案间隔排放。旁边整齐排列的木架上大量竹简木牍。果然如雒阳一般,也分各曹,只是我们这个小朝廷都放在了一起。我赶紧各处查找我需要的东西,直到看到挂着客曹牌子的木架上有我想要的图案;其上简牍较少,便拿了几卷寻个正对门的几案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了。
才看几十个字,还尽是一些不知名的地点和人物的时候,外面便有些声音了。其实我已经看不下去了,我在将所想的所有细节自己一遍遍在脑海里演示一番。
还好夫人看来人缘很好。还不像某人作为主公都会被忽视。一番相让便推门进来了。
我很不要脸地继续作认真阅读状。
夫人温柔地唤我。我作不明真相状抬眼观瞧。佩儿正被另两位“不明真相”的女官——纳兰和霍兰搀扶着进来,身侧恭谨跟着几个南人头饰却着我汉服的南人。中间还簇拥着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南蛮贵人。
“此是为何啊?”我沉默片刻,努力装出洞悉一切,同时很有礼貌地问询。我觉得这样应该会显得高深莫测。
“这位是郁林龙蛇寨寨主之女霍然林若。”虽然佩儿的声音是那么温柔,但我却想到的是原来这倒霉名字真不是一个人专有。
不过定睛一看,总觉得这个霍然有些熟悉,想起华容与我说过的话,忽然明白这个姑娘是谁了。
我站起,放下竹简,以汉人之礼敬之。
“则少寨主之来所为何事?”
“我看中什么,便要什么,最敬佩的便是英雄。”这个小姑娘很是爽快地说了出来,有点恶少的意味,不过她的汉话却着实流利,浑不似上次就几个字说出来,仿佛专门找汉人练了似的:“去年阿爸要我招赘,附近山寨的少寨主都来了,未想都是些脓包,没一个能敌得过我的一对双刀。我二爸说,或许只有北面一个汉人能击败我,那个人叫平安风云侯。”
我不知道她二爸是谁,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先让她说完。
“我二爸是盘龙洞洞主。”
我忽然恍然大悟,猜测二爸估计是二叔的意思。
“我最佩服我二爸,我二爸在那一片山寨洞府之间无人能敌,更号称是天南第一的豪杰。我都是从他那里学得一手刀法,未想他却对那个叫平安风云侯谢智的极为佩服。常说那平安风云侯谢智又是如何文雅,又是如何神勇,又是如何良善,又是如何仗义,如神人一般。”我很想表示你不太有礼貌。
“你二爸手好了么?”我插了一句,让她别张口一个我的名字,闭口一个我的名字的。
“嗯,没事了。”她似乎很开心:“我想见见你,后来就听说你到这里了。”
心道,这些南人的消息会不会稍微灵通了些。莫非他们在我们这里有探子。
“去年竟然下雪了。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雪。便跑出来玩,还想着顺便就到这里来见见你。没想到荔浦时居然听说你刚过去,我便追过去了。”我们越国的保密工作是有问题。
“交完手才知道,原来二爸说的是真的,你似乎根本没用力,我便输了。从此我心里都是你,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我就要你。”虽然小女孩一脸纯真,长得也算好看,怎么说都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就这个“要”字还是不怎么能让人接受。
“我问过你的使臣了……虽然你已经有妻子了是让我不开心,但是既然喜欢了。我还是要你。我想过了。我要做你的风国夫人,既然打不过你,便进你家门。”这女孩子的直接着实令人心中不安。
“呵呵,男女之情本讲究两情相悦。哪有说嫁就嫁,说娶就娶,说要就要的。”
“那你要我如何?”
“其实问题不在这里。”我决定开始了。我似乎无奈地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身后木架隔板上的纹路:“霍然林若小妹。你有所不知,你该打听过我的前生后世吧?”
南人重鬼巫,啥伦理道德,纲常什么的如浮云耳,我就投其所好吧。
“嗯,那个外面两个小兄弟都进来。说的就是你们。”我把那两个还不认识我的新侍卫叫了进来。
“你们知不知道我的事情?”我想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应该还是很有传播能力的。
两个小孩果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