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赶紧独自上马而去,在城门追上钟大人。似乎那个小子还报了我在外面和他说的话,钟大人自然很惊讶于我没有先到,居然还在他后面。我想着说我去找银铃,银铃没有跟着我;我又不好说她在睡觉;说去换衣服,明显身上没有换。于是我说我去准备了一下。
天知道我准备了什么。
那个小校后来升了官,逢人便说:平安风云侯就说那个旗子最重要,我重复了几遍那个旗子的事情,钟大人就觉得我有心眼,便在张将军那里提到了我,张将军二话没有说便提了我一级。
最终我是从小张将军那里听说了这个故事。
其实旗子确实是最重要的,我甚至都能从他们的描述中猜到是谁。
于是我稍微和钟大人交待了两句,就先冲过去和大哥抱在一处。
他一拳砸在我的xiong脯上,我才发现他是左撇子,和我一样。
不过我想我们两个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差点笑岔了气。
我当时就眼睛一黑,差点晕过去。
等我缓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小心翼翼地问:“三弟,你左xiong上受伤了?”
我断断续续地回答:是……啊!中了一箭。
“哎呦,我这不知道,看你活蹦露an跳的,没想到。”
“我也没有想到你是左撇子。”
“我不是左撇子,只是右手拿着马鞭子。”大哥满脸歉意,有些手足无措。结果提起了右手鞭子又不幸甩中了我左手一下。
这番倒霉得厉害,我赶紧跳开他四尺开外半开玩笑半无奈道:“大哥不许这么欺负人的!”
大哥其实是个老实人,他扔掉了鞭子小心翼翼地自己也退了一步问我怎么样了。
我赶紧努力笑了起来,自己也搓了搓左手,又用还作痛的左手拍拍似乎有些麻木的右肩附近,说了句:“没事,当年在北地帮老四族人撤退,受过更重的。你三弟硬得很。”
他也正容,和我说起了正经事情:“三弟,我带来一个人,小朝廷里的人都让我带他过来,本来是要让他来劝五斗米教众回去的。没想到到边境上倒看见他们和羌人一起回来了。”
“张鲁?”我小声问。
大哥点点头:“老二刚赶回来,看到这些情况,就叫我还带他过来见你。”说完转头回去。
我看向了他的背后,然后听着大哥用一声西北话让人带话到后面去。
张鲁还没有到的时候,我就看了这些着装奇怪的秦国士兵。
一se红se的麻布衣服,只xiong口有黑se铠甲,头上有盔,盔上红se羽mao倒是鲜yan得紧。有些奇怪的就是他们一手持盾,一手持钺。
我听银铃讲过西面有大秦,当年只是知道没有找到,后来听大哥讲过一些,现在这些士兵或许就是西边那个极远大秦的士兵模样。于是我就问大哥是不是这就是他祖父他们那边的士兵的衣服样子。
“不是,我们族里没有人见过,只有留在羊皮上的一些说法,而且说以前没有马镫子,一只手要一支拉马缰,故而马上用的都是单手短剑。这个是老二和叔父还有我们几个一起商量的。以前那个姓董的西凉骑兵盔甲很结实,但是太重,我们就想着骑兵带盾,解决防护问题,另外单手武器加长,刀做长了太重,也容易断,我就把我们族传下来的用短矛的技艺传给了他们。”老大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但是也有一个缺点,只能刺,不便砍杀。”
我重新看着那些马上之人的兵器,总觉得他们的矛怎么和钺长得那么像。
他忽然想起什么:“噢,这次跟我来的自然都是仪仗,不是打仗的部队。”
说到这里,前面已经滚鞍下马一个青年人,伏在我身前。
“有罪之人张鲁,见过辅政卿越侯大人。”
我扶起了他,想是好一阵寝食难安,面se有些黯淡发黄,但仍是个非常俊秀的青年。
“我想……我兄长必与你说了许多,我不多说了,这次也幸得你手下教众忠义,未酿成大祸。望张大人日后能为大汉社稷,能为秦国之安定殚精竭虑,妥善统领贵教教众。”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别扭,总觉得这种涉及信众的事情有些让人担忧,其实我以前想过很多话,但我却觉得还是不说为上,只多说了一句:“切记:行不触法,则罚不及身;事不误国,则罪不及人。”
我是作为一个辅政卿说这样一句话的。我记得佩儿说过:卿者,庆也,百姓庆其所赖,是为卿也。
既在其位,则谋其政。
还谈了什么我不记不得了,多是一些家长里短,有些帮兄长套近乎,替二哥说好话安人心的意思。
我只知道安慰完张鲁,便领着老大去喝酒。大哥说,他要去一次西羌之地。我说我知道应该去一次,但不必是他。他说自己不是汉人,以前在昆仑山上和西羌人打过交道,应该好去说话。
等我醉醺醺和大哥携手回来,见到了银铃,之后我就记不得了。
第二日,大哥带着张鲁离开,我送了他一天。
又一日,终需道别,我去见钟大人,因为这次确实要走了,所以,有意无意之间还见到了他的那些朋友。
我很客气,于是其中有人很快就不客气。
一个叫梁鹄的十几岁小孩子抬着头满脸惊讶地问我有多高。我说一丈多吧。一个叫师宜官的半拉老头子终于如我所想得蹦了出来,说我没有那么高,还用不知何处而来的一丈之绢为证。
如果那匹布真是一丈的话,我确实没有一丈高。
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上面居然还写了一个字:飞(飛)。
说真的,虽然不懂书法,但确实很好看,很有气势,于是我很想要回家挂起来。
可是似乎不方便说这句话。而且我还得想关于我身高的问题,不过我不知道这问题所在,似乎街坊邻居都说我有一丈,买布的银铃都可作证。
结果钟大人出来替我说话:“繇曾听闻楚地多用楚尺,楚尺源自宋尺,宋源为商之遗裔(注:微子启,公爵),则宋尺源于商,而商尺短于我汉尺。秦灭六国之时,曾废天下各国之尺,以秦尺代。后项氏兴楚,则楚尺又大兴其道。越侯原为楚地之人,自小附近多用楚尺,故而多以楚尺为准也不为奇。”
众人多做恍然状,唯师老头子不肯罢休:“元常之言虽不假,其理却非也。师某尝闻有人戏言,楚人避处南地,国人身量较秦赵之人为短,故好用短尺以自高。今见知之非虚。哈哈!子淑那天讲的以叶障目(此典出自邯郸淳所编《笑林》,中国第一本笑话集)之事正好可以来说此等楚人之事。是吧?”
我不知道以叶障目之故事,但却知道这个师老头子对我不甚友善,想反击,可又不能太认真,显得心xiong窄了。于是我头脑中迅速转过了他的所有话,寻着一破绽,稍一为礼:“戏言既可为实,莫若去酒肆中喝上些扶风醇,满耳便全为朝廷正史了。再请二书吏,从旁记载,则我汉史可成矣,妙哉啊,妙哉啊!”
众人默然,另一位老先生忽然拍tui笑起来:“宜官啊宜官啊,我很想记下这个故事,可否用上你的名字啊?啊……哈哈哈!”
还是那位钟大人出来打了圆场:“越侯说笑了,容卑职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名动京师的师宜官大人,其书大字一丈方圆,小字方寸千言,实为当世奇才啊!”
“这位……”
那位拍tui笑的人忽然cha了进来:“小臣邯郸淳,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我仿佛是听过这两个人的,但是应该不是从银铃那里,或许是同学,或许是街坊,但是着实想不起来了。
自后便是那位自称不足挂齿的邯郸大人依次介绍:此人便是敦煌张伯英(张芝,草圣),此少男为其高足韦诞小公子,另一个小辈则是宜官爱徒梁鹄。这位是扶风曹仲则(曹喜),那位便是钟大人师弟胡孔明(胡昭)先生。
其下与众人攀谈,我说需得回去复命,不能在此聆听诸贤良言,前日在外颇为受教,心存崇敬。
说到此,我还专门走向了那位面se有些不太好的师大人:“师大人,前日听先生讲到一部《孙子兵法》,智浅薄,未曾看过,不知可否赐教。”
师大人忽然得意地一笑,作大度状从袖口里掏出一方小木牌,四寸见方,上密密麻麻一堆黑点,便送于我了。
其实并非是要他这个,总觉得佩儿应该能背诵并写给我,我只是要虚心求教一番,平息前面的争端。
其下稍攀谈了一阵,我便离去了。
我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不得不离去。
很奇怪,唯独那位孔明先生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却带着一丝微微笑意地看着场面上的一切。
那一天,我只向他行了两次礼,一次见面礼,一次兄长礼。
他也只向我回了两次礼,一次平辈回礼,一次送别礼。
那年,我二十岁,胡昭二十八岁。<;/dd>;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途()
天变
第二卷天边
第一百七十三章归途
终于归去了,英雄们说什么都不让我和他们一起骑马,说箭疮难复,不能在马上颠簸。这干人大都知道我好说话,也经折腾,于是也没有什么客气,七手八脚把我推上了车。
我躺在车里,还真有些疲累,不过大半还是刚才和他们在车边角力的结果。银铃就在我的身边坐着,带着淡淡的笑,就这样看着我。我拉拉她,想让她陪我躺会儿,她让我休息一下,自己却说要帮我收拾一下。我问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她说她去各家列了此战牺牲将士之名,她帮我登记造册了,还有战马损失情况都需上报,她这两日紧赶慢赶也差不多算完了,也还说是父亲特别叮嘱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心知这几日以养伤为由,实则惫懒地把包括收养孩子和带走那个囚徒ru娘,以及如何帮着那日看见的一家三口进而类似家境的陈仓百姓安排一些差事,甚而查查此处那个豪民情况这种事情都托给了银铃。银铃总是全无推辞,而且帮我一一办得妥妥当当。这也就是我从小便依赖她的原因;也是我有些小惫懒,或者称为非常惫懒的源起。不过说实话,真的要我办,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能真办好。
我承认,最后一句所谓实话像是借口。因为其实这几日我大都在与人饮酒作乐,叙旧谈心,最多就是交代如何抓那个王国这点事。想起来,我真不算个好夫君,越想越有点气馁。
所以很快我就决定不再想了。
当然我也不是这么彻底的没心没肺,把银铃拉到身边,心中歉然,口中说道:“辛苦铃儿了,夫君真是不好意思。”
“那你来做?”伊人故意扬起眉mao,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笑意。
知道这些事情我做不好,又想逗她开心,我便立刻有些夸张地倒头装睡,伊人笑了:“小懒虫。”
过了一阵,感觉风声已过,便要爬起来看看结果。<;着一堆算筹,计算着各项开销,感觉我正悄悄mo到其身后,有意无意说给我听:“这是你糟蹋东西最少的一次。”
闻得此言,我便立刻倒头继续装睡。
伊人又笑了,笑得很灿烂。
直到我发现伊人躺入我的怀中,我才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车停了。南边能看到依旧封冻的渭水和雪覆的南山,北面没有什么树,只能看着雪覆盖的一片开阔原野,太阳低悬在南山之上。余下,只有北面一个个孤零零的大雪包能吸引一下目光,不知下面原本是什么。银铃说他们停下来吃饭,这话一说我便饿了,然后看到桌子上早摆好的酒食。
我在填肚子的时候,伊人却端详着一个木牌,还问我这个是从哪里来的。看我懵懂尚未明白过来,便说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我袖子里有个东西硌着她。刚才车行进的时候没法看,现在看了,能辨认出不少字,仿佛是部兵书。
我只能含糊说道《孙子兵法》。
她说不是。注1
我一句事情一口食物把那天的事情一讲,她恍然大悟道是《孙膑兵法》,还欢欣鼓舞道,父亲一直要寻这本兵法,这下好了。
然后她忽然惊异地问我:“真是师宜官先生送你的?”
我满嘴塞满事物,只能不住点头。
伊人竟皱了眉头,眼神颇是飘忽,甚至都不在我身上停留。忽思忖安定,立刻寻来空白竹简,也不客气,让我赶紧吃完研墨,随即开始抄写。
于是这天她饭都顾不上吃,车也不让行了,窗门卷帘大开,伊人就在车门边伏案抄写,我帮她磨墨,顺道一起辨认字迹。幸得这位师先生的字虽然细如发丝,却大多能识认出来。还亏得灯火加雪光,那夜无风,终究让银铃抄完了。
其实有些不以为然,我觉得到上林苑后她有充足的时间抄写。一直到深夜,看着伊人愈发疲累,眼到后来都看hua了,需不停闭眼养神。自然以我的性格是存不住话的,劝她歇歇,不需急于今夜。伊人却有些固执,笑而不语,只管抄写,也不与我多言语,最多问我此字是什么。我又提出帮抄,伊人竟嫌我字大,且龙飞凤舞,难以辨识。我认为她适当的时候应该稍微尊重一下其夫君的书法,伊人随口便说,现在就不适当。
终于抄完了。我抱起掂量了一下,少说也有十几斤。
我翻看那个木牌,看了那十几斤竹简,银铃的字已经够小了,但是依然hua了十几斤竹简。
看来那个师大人确实是个奇才,看来或许是因为我不喜欢他的傲气,有些小觑了他。
伊人还闭着眼睛倒在我怀里歉意地对我轻声说道:累得子睿陪我到现在了。
伊人就这样睡着了。那夜,前面的英雄们看我们迟迟不过来,深更半夜还十几骑跑过来寻我们,我还赔了很多不是。他们说我言重了,我却不知道再怎么解释说好。不过看着车内睡得如此香的妻,肚子里所有的不解和些许埋怨也就放过了。银铃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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