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本来散在草丛中,此时全聚到我的身边来。小南自是最快的那个,双手来回撕扯马缰免得撞上我,一手攥着叉子,很是焦急地说道:“子睿大哥,下面怎么办?”
年轻人身上果真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我如一个五十岁的人一般的想着。但是口中却是一个三十岁的大叔的口气:“你姐夫呢?”
不用他回答,由着马蹄声,数十条好汉便一字在这个月光下的河边排开。
也不用我说话,北海先带给我一个消息:“晚上我出城的时候,陈梁大人要我们接管一支刚被招安的义勇。”
“我怎么在襄阳一直没听说?”我暗自沉yin,心中一亮。不顾小南在那里抱怨,“都什么时候了,还得先给他做活。”
“在哪里?”我有些恢复了二十岁的活力。
“沿河向上游走十五里就是,说把他们顺路带到上庸,剩下的他就不管了。”
我双手抱拳对着襄阳方向拱手,心中却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般乐开了hua。
如果相信襄阳城外沿襄水十八里向上会有什么真正的乡勇是完全愚蠢的,就如相信小南的头上的热气是他的头发烧着了一样。那里离任何一个镇子都有十几里远,大水后,那里一片荒芜,只有杂草。在那里的只会有我的熟人,只是不知道是哪几个。
于是半个时辰后,当小南在惊惊咋咋地叫,北海在那里愣着笑时,我却已经直接马踏入乡勇阵中,找人叙话。
“乡勇们。”下面便是一片笑声,我继续道:“你们的头是谁?”
“大头还是小头。”又是一片哄笑。
“不瞒您说,大头太大,小头又太小。”哄笑更大了。
“那大头留着,小头割掉。”我不动声se地回答,立刻几乎可以把这里夷平的笑声把两个人卷了出来。
“这是陈大人给您的。”一个cao鄂焕声音的人立刻凑近递了一卷帛给我,随即火把也递了过来,让我确信这个人就是他,也可以看手中的帛书。此外宋yu东也带着笑出现了:“我们刚回来,在江陵派人去报告陈梁大人,结果等我们回襄阳走到半路,他一张帛书便让我们来这里了。”
“这里多少人?”我一面展开帛,一面问他们。
“一百个,按陈大人要求,都是最bang的。”鄂焕拍了下xiong脯,向我展示了一下他身后的兄弟,满面的红光。
帛不大,上面的字也就这几个:“能与尔者,尽与尔矣。”下署名:“绍貂。”
我立刻把帛卷上火把,片刻它便把这里映得通红,将一个个带着笑的纯朴无欺的红脸膛显lu出来。好兄弟们,我必须要把所有的人带回来,我咬牙发誓道。我还朝襄阳的方向又抱拳躬礼,陈哥想的真周到。想想他们同行的那帮人,若把**调来,难保不出事,周昕新来,陈哥难免不放心,不过这个人来到还是能帮上忙的。不过,也许这次应该带上羽儿和他娘的,不过我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回来后我就没见过他们,而且当时我也不知道陈哥会有这一手。
待残帛烧尽,周围稍暗,让众人稍事休息,我与他们到稍远处便开始商计起来,我把事情说明,他们便讨论开了。不过在他们各执己见,如北海的自宛城、冠军、叶城直接分股入关洛阳集中之法,及鄂焕翻山越岭遇水搭桥之计,甚而有小南冒充匈奴人冲杀入关之式时。宋yu东却忽然决定卜上一卦,堪其吉凶。这结果倒当真有趣,却与我想得一样。
“今向北。”宋yu东在火光下看着卦象,周围正自互相讨论之中,贞言曰:“大凶。”
“今向东。”宋yu东在火光下继续看着卦象,周围却没了声音,贞言曰:“凶。”
“今向西。”小南在火光下看着卦象,周围依旧没有声音,但是宋yu东有:“你把你的脑袋移开点,哦,半吉。”
“今向南呢?”小南好奇地问,合上一堆脑袋在火光下等着出卦象,周围仍然没有声音,但我有:“大吉。”
“果然是大吉。”宋点头。
“大哥,您在外面,怎么知道的?”
“洛阳在北面,我们向南走,等到即便子yu兄老死,我们都到不了洛阳,当然是大吉。”对这种傻问题,我甚而有些惬意地伸着懒腰说道。
众皆笑:“今往何处而去?”
“向西,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你们都没见过,但应该听说过的人,相对来说这条路也最吉利了。”我笑道,马已自不老实地带着我到处露an窜了。
“可洛阳在北,我们往西,那子yu兄怎么办呢?”
“既然老师说只有我能救,还让我知道,便是他定能拖到我去。”我叹了口气,这个是我想好了的:“我急也没有用,为了成功进去,还要平安回来,我需要两个地方的人帮忙。没关系,离秋天还有二十天,还来得及。”
“哪两个地方?”北海带着一脸的疑问,“一个是轻的族人那边吧?好像在西凉。”
我点点头,顺便看看四周情况。
“还有一个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有人问和这秋天有什么关系,我刚看了看他,他就被他大义凛然的姐夫揍了一巴掌,训了一句小孩子不要露an问;不过后来他姐夫也偷偷问我这个问题,又被我大义凛然地揍了一巴掌。后来我自己也问了自己这个问题,想想,呵呵一笑,又打了小南一巴掌,小南不明所以,但我明所以,但是我没说:他靠我最近,随手能打到。
我相信会防着我们的大有人在,他们也必然会找人看着我们,既要救人,又要防止他们抓我们的把柄。所以,我已经在考虑如何进洛阳,以及如何出去的同时,还要想好这一路未进关内前的路线。先往西行显然是目前来说最好的。
襄水之北的夏夜又热又干。因为路长,我们决定,其实也不得不逢到过河便喝水休息一下。一声令下,很多人便都脱得赤条条地拉着马往水里钻,一声唿哨,便也不擦身体,冲了出来,上马再走。往复几次,以致刚听到水声,有人便开始脱衣服了,甚而还有一直只穿ku衩子的。休息时,便连人带马扎到水里,好好凉快一下,不管渴不渴,都想喝一些水。在水中时,有些人甚而都抽筋了。我想定是这番累苦了这些刚回来的兄弟们,总是疲劳不堪,所以体力不济而致。不过询问之下,他们却说没什么,说最后都是坐船的,还在江陵整休了一日,无甚关系,这症候估计是浑身太热了,进水中一冷,给ji地抽筋了。听口音发现其中有明孜的,让我心紧了一番,心中更是决意要将所有的人带回来。
天慢慢亮了起来,周围没有雾,我们都毫无遮蔽地暴lu在旷野中,仿佛一阵风都能把我们所有的人卷走,悠悠之于天上,不再回来。其时真的有风,风就从前面吹来,带着青灰se——那是黎明山的颜se,飘入眼帘的也只有这种颜se。更远的是暗蓝se的天幕,两边没有什么农田,如果有,也是荒田,否则现在绝不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只有阡陌纵横隐隐交通于其间,此刻的农夫们大多在南边工地上负着徭役,或者光和七年被董卓给当黄巾军屠杀光了。这算什么事情,我嘴里忽然大骂道。不过一路马蹄,没有人注意到我在说什么。
很多人真是怪,偏喜欢什么露an世英雄,壮烈寄怀,叱咤风云,纵横捭阖云云。岂知露an世英雄背后,何曾不是千里白骨,血流成河,老百姓能得多少好处,兴亡更替,风光的是公侯,悲戚的是百姓,羡慕什么?其实即便没有战事,逢上天灾老百姓已经不堪重负,何况这几年一直没有消停!也许便是那句:只要事不关己,管他多少无辜颠沛流离。且问,俟露an世降临,看你如何神气!
我认为真正的英雄孕于平时,或拔于民族危亡之刻,而非为个人siyu的而起的内祸之事,我必须更正刚刚自己想法中的偏ji,李广卫青霍去病仍是我大汉真正的民族英雄。而我自己的生身父亲也是个真正英雄,他正直无si,刚正不阿,曾令贪官污吏闻风丧胆,而及至故去,百姓泣如丧父。试想当年父亲登高一呼之时,当真英雄年少,风姿勃发。可我手上沾的全是我大汉人之血,未能为一地百姓带去安逸富足之日,却枉被人称为英雄,此羞难堪,无颜面对泉下生父,惭愧惭愧。
只能摇摇头,说归说,终究还是很多人喜欢这个调调,即便自己,小的时候不是也沉mi卫青霍去病之业绩,也想着匈奴再度南侵,自己投笔从戎,作一番大事迹么?现在我能想着点老百姓,多半是银铃的功绩,也不知银铃现在在哪里,赶紧打消自己的儿女思情。思来想去之间,我觉着还是当年萧何曹参两位丞相做得好:“无为”。
若真为老百姓好,真如当年那样,体恤民力,无为之治便是了,还需做什么?还不如在家和老婆好好过日子,想着又想笑,便又笑了出来。
思虑间,风中有了金se,红se,眼前有了太阳,夕阳,一日便这么过了。
第三日,对我而言可谓旧地重游。不过原本我只是虚空地画了一个圈,现在却成了真的关隘和镇子了:山坡上营帐整齐,旌旗招展,各式作坊民居点缀周边,炊烟袅袅,还有鸟声啾啾于其间,在落日下当真和谐静谧。不过也许这只是在没有战事的时候。
忽然从西北吹来一阵风,卷起沙石惊了马,让我回过身来,冲着后面看着前面雄关、军镇啧啧称道的和我一起赶了两天两夜的兄弟们说道:“赶紧继续上路,晚上在汉中好好休息,换一下马,带好干粮,我们还有几天的路呢。现在别歇,歇下来,今日我们就走不到汉中了。快点快点!”
我原本没有打算与周仓见面,虽不愿说我的这个兄弟笨,可这位兄弟在我的印象中终究还是有些粗心的。深怕他无意中漏了风声,而一旦知道我在,这里的士兵也难保不会来围观我,或者露an传我的事情。这一下子,一传十,十传百,我的行踪终究会为天下所有想知道的人都知道的。但是在我们荆州西面的汉中及以北的西凉,马匹的管理全都在我们的军队的手中。所以,我们又必须得现个身,不过这次可以不包括我。
汉中的景象让我吓了一跳。其他倒没什么,城东竟平白多了很多坟冢。原想当然以为是当年汉中之战士兵的骸骨所埋之处,但满目尽是老百姓在其中哭泣,半个士兵全无。算来日子是六月月当中,倒是祭祀的日子,或许可以解释眼前此种景象。但是个中关键问题是,如此多的坟头,却是为何?汉中出了怎么样的大事呢?为何我在襄阳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不敢耽搁,赶紧先进城,安顿好大家,再找人叙话问询。不过这次,一切都不是我牵头。我就像一个普通士兵隐藏在兄弟们中间。但这不妨碍我仔细看这个城市,上次这里还是一片帐幕旌旗,到处都是成堆战士的景象,我还能记得这堵墙下一个我们的战士和亚玛逊人女人在打架,忽然一个我们的士兵跑过,去追一个前面的女孩子;这一幕幕依然在我的脑海里,不曾忘却,甚而非常的清晰,就如是昨天发生的那样。
现在城市中已遍布新砌或修缮的房屋,有了城市的模样。但却没了我眼中曾有的生气,现在仍是夏末,城市里却已有些秋后的萧瑟,路上没有什么人,边上行道的槐树本就是暗绿se的叶子和灰褐se的树干在风中更显得有些蔫,没有应有的生气。风中飘着微微淡淡的烟尘,或许是祭扫人燃尽的纸札童马等物留下的悲伤痕迹。
日头,已近黄昏。
宋yu东不是武人,他单薄的身体自然被两日路程折腾得不轻,虽然还想坚持一起去做事,但是还是被我们劝去去睡了。
我们也不是什么文人,所以我们个个依然带着莫名的兴奋继续做事。不过既然不是我牵头,所以,我们等得久一些,也是可以想见的。尤其是看到鄂焕这般凶神恶煞的,任是我也会让他们在外面多候一阵。破六韩烈牙加忽萨烈南国这一对姐夫加小舅子扛斧竖叉,双双挎弓背箭的货也不象什么善类。而这时队伍中最像好人的偏在驿站睡觉,而我目前只是个隐藏在队伍中的小兵。这一轮等候就有些无奈及无聊了。这段时光甚而让我哈欠连天,小南也受我的影响,几乎要打起盹来,不过那两个还是很有劲头,聊打仗聊得很是起劲,甚而要互相比划一番,显得更可怕
等到一个穿得颇怪、长得更怪的人走后,终于轮到已经在si下闲聊半天的我们进去。我们一进去,周密的眼中立刻充满了奇怪和惊异。见到我不说话,眼中却朝他传递信息,他便按照我的意思打发了所有卫兵下去,然后笑着斜坐在中间,“子睿兄,一年多不见了!”
周密居然又胖了,原本有就是张胖嘟嘟的小孩脸的他,现在看起来更像地主老财家的小恶少了。这让我有理由相信这个人最近在享福。具体是什么样的福,我不好妄加猜测。原以为在这里他会受不少苦,看来是我严重了。不过原本让他在这里,我也觉得有些过分,而且是从汉中之战后一直留到了现在,足够再养一头小白,并又让它上锅了,对一个这样的孩子简直是一种摧残。也许是我的比喻不太确当,不过提到小白,我觉得现在周密的眼神都和它有些像了。忽然想起当时似乎是我下的各种命令,竟觉得自己有当酷吏的天赋。
或者下次我们家再次开圈圈养猪的时候,我可以把我家养的新猪选一头长得和他像的叫小密,只要他没什么意见。我再一次胡思露an想一番后,带着相对复杂的笑容说道:“是啊!我还觉得昨天你还在我家吃猪rou呢。”
“啊,小白!”他终于带上一种孩子般的笑容。而似乎我和小白之间的感情不深,至少没这两个胖家伙这么深,因为居然需要我想一会才能想起那是我们家曾养过的一头猪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它经常和我在姐姐心中作为一样的东西来思考表述,这让我很是不满,兴许有种不共戴天的仇敌甚而竞争者的感觉也不一定。
不过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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