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初入仕途,必要有个漂亮的开场,不然对不起谢尚天才儿童、江东新一代士族子弟颜值、智商、才艺至高代表的称号。
所以谢尚将会带着谢安,作为腿部挂件,锦上添花。
这边三兄弟叽叽咕咕商量好了,丝毫没有问过谢安是否有信心,一副我家三郎要文采有文采,要书法有书法,要脸蛋有脸蛋,到时候小竹林聚会一定会秒杀那帮熊孩子。
尤其是谢尚,一副自信口吻,“最近我都守着阿狸不让他出门见人,为的就是司徒家宴这一天,到时候一定有很多名士想亲眼看看我家阿狸的手书,大哥虽然懒怠,但给阿狸基础打得好,这几日我交他识草书,除了复杂点的字他还没学,其它都认得七七八八……”
其实要说复杂的字谢安也认的,奈何在装小孩,认得也装不认得。
这边商议好了,可三兄弟丝毫没想到还漏了个人,对,还有倒霉的熊孩子谢万。
晚饭的时候,四弟谢万终于被谢父放了回来,还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说是兄弟团圆,让他吃顿好的。
自从谢万吃了王熙之的鹅后,谢父已经禁了他十日的肉食,这一惩罚让小胖子痛不欲生刻骨铭心,被放出来后,一边撕着鸡腿一边发誓,“我要是再去惹那鹅痴,就罚我一辈子吃不到鸡腿。”
还是欠调教。谢安安安静静地喝汤,怎么文雅怎么来,看得几位哥哥满心喜悦,同样是四岁孩子,我家阿狸就不熊。
兄弟五人正吃得欢,这时焦氏托着个大饼就进了来,目标瞄准正在挑拣菜食的谢尚,往他身旁一坐。
呃,不巧,谢尚身边正是谢安。
谢安正吃鸡蛋羹,被她这么一坐,刚放在嘴边的勺子就被一肘子挤开。
滑滑的蛋就哧溜落在席子上,焦氏嘀咕了句,“阿狸别急,蛋又不会飞。”
还是那么简单粗暴,谢安一脸淡定,等着仆人收拾干净,谢奕这边已经帮他舀了一勺去骨的鱼肉羹,“阿狸的手可是用来写字的手,放着大哥来。”
谢安一边吃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焦氏的幺蛾子。
“尚儿啊,焦姨同你商量个事。”
谢尚专注佳肴,眼皮没抬,“何事?”
焦氏声音低了八度,柔柔地不似平时,又带着几分骄傲,“你也知道焦姨同雷夫人很是相好,她平日也疼万儿,这不冬至的司徒家宴,她去求了一个名额给万儿,焦姨想着那夜由你带着万儿去最好不过。”
没等谢尚开口,谢万慌不迭摇头,“阿娘,我不去!那小竹林聚会不是正常小孩待的,又要作诗又要写字还要画画,你啥都不干还得罚喝醋……”
焦氏瞪了他一眼,“喝醋还不好,醋那么精贵,普通人家还吃不起呢!咱们家做菜也不敢多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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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不倒翁与芝麻糊()
第十四章:不倒翁与芝麻糊
醋很贵,有的喝就喝,去混个脸熟结交几个朋友,看你娘我就交到了王司徒最宠爱的雷夫人这个朋友,面子可大着呢!
谢万被自家阿娘一番话给噎住了。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谢安心中为熊孩子默哀,现在醋还没普及进入大众家庭,因为稀有,所以贵,用的人更显身份。
谢尚早习惯了焦氏的性情,慢悠悠道:“焦姨在王家有人脉,这是好事,能弄到入府名额也不易,不知二叔是何意?”
这是在问谢父的意见了,焦氏这么做,肯定早就烦过谢父。
“老爷说,让万儿去见见世面也好。”焦氏见谢尚松口,眼角的笑纹又深了几分。
原本在暗笑的谢安忽然止住了笑,只觉得焦氏用心良苦,让两世都没有娘亲的他十分羡慕四弟谢万。
天下父母心啊,做什么事都是为孩子打算,熊孩子还真幸福,谢安朝熊孩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就抱着盘河虾坐到一旁小桌上吃。
谢安边吃边问:“跟三哥说说,那小竹林聚会都会有哪家的小孩?”
谢万掰着指头,一一道来:“都是些与我们年纪相近的,司徒家的阿敬、胡之,隔壁纪家的阿友,我们几个都是一起玩的。”
那个纪家阿友就是跟谢万一起偷吃五石散的,谢安记下了,之前还打听过,纪友的祖父纪瞻,是江东士族代表人物,声望颇高。
“还有江东最出名顾陆两家,顾悦之和他妹妹顾清越我不太熟,但这两人绘画极有天赋。陆家陆纳有见过几面,比哥哥你还凶……”
说到这里熊孩子压低了声音,谢安白了他一眼。
二哥谢据也凑了过来,补充道:“王敬、王胡之、顾悦之和陆纳都是入了弱鱼池的,阿敬是王司徒的亲儿子,得到其书法真传;王胡之是书画双绝王世将的儿子,王世将在世时列墨魂榜一品之位,可惜两年前病逝了,而且王胡之自己身体也不好。”
“这陆纳是陆玩的儿子,陆玩擅真书位列墨魂榜二品。顾悦之绘画出色,其家族在江东势力颇大。”
王敬、王胡之、顾悦之、陆纳,这几个名字应该以后少不了与自己相提,谢安思忖,个个都是背景深厚、家学渊源,而且这顾悦之应该就是以绘画闻名东晋的顾恺之的父亲了。
在他所知的历史,东晋书画方面有两人最为出色,书圣王羲之与水墨山水画鼻祖顾恺之,这王羲之已经变成萝莉鹅痴王熙之了,不知这顾恺之还能不能出现。
一时遐想颇远,谢安出神地忘了吃东西。
“阿狸不会是被吓到了吧,也是,在乡下待了几年没见过这等世面,司徒家宴请的都是高门士族、当朝权臣,江东士族再高傲也要巴巴地来吃这顿饭……”焦氏这边搞定了谢尚后,回头看谢安出神的模样,不由开始巴拉巴拉起来,“万儿啊,到时候你可得照顾着你三哥,别让他怯场失了我谢家的面子。”
谢万几近耳语地嘀咕,“三哥怎么会怕,三哥好凶的……”
谢安恍过神来,冲着焦氏明朗一笑,拍了拍熊孩子的肩,“多谢焦姨担忧,到时候就麻烦四弟照顾我了。”
焦氏哑火,没想谢安又会顺着她的话,临了抛下一句,“万儿,多给你三哥讲讲规矩,这离冬至也没几天了!”
冬至将近,祭祖时节,又加上司徒家宴来临,谢家上下都有些忙,阿爹哥哥们忙祭祖、公事,四弟谢万也忙,忙着被焦氏守着练字背诗,家里稍有闲暇的人就是暂时是炼丹狂魔二哥谢据与无业游民堂兄谢尚,以及跟在两位哥哥屁股后头的谢安。
二哥谢据沉迷炼丹玄修之术,虽没有步入仕途,但名声也不低,常有人向他求购丹药养生治病。
古时炼丹就如同后世的化学实验,比如这一日,谢安一进二哥的炼丹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这在焦氏口中精贵的醋,到了二哥谢据手中就是炼丹的一味药剂,不得不说古代的炼丹家们都是在科学之路上摸爬滚打的先驱者啊。
只求二哥不要哪天用硫磺把丹药房给炸了,索性谢安了解到二哥多是研究药物,丹房中重金属并不多,不然的话谢安早就想法偷扔了,毕竟重金属吃了会死人的。
炼丹术中最重要的是火法炼丹,煅、炼、灸、熔、抽、飞、优等手法轮番而上,在科学不昌明的古代,能运用这些方法的化学家们当然是普通人眼中的高人。
谢安道明来意,“二哥,咳咳,我上次吃了你的芝麻蜜丸还惦记着味道,特来要些生芝麻。”
谢据正在醋雾中奋笔疾书,像是在做资料记录。
芝麻也是炼丹药剂,谢据给他吃的是《黄帝内经》中的一味九蒸九晒的芝麻蜜丸,有传此书便是从蓬莱阁中求来,分《素问》与《灵枢》两篇,《素问》是病录,《灵枢》是针法,流传到东晋时,习书者寥寥。
“你要生芝麻作甚?”谢据口中虽问题,手一指药匣方位,又免不得叮嘱一句,“吃多上火。”
谢安拿了小袋黑芝麻捏着鼻子走了,还是外面空气清新啊!
他要芝麻自然是做吃食,小孩子除了吃吃吃,也没别的娱乐项目了,而且这是他想要做给王熙之吃的东西——芝麻糊。
上回答应她的不倒翁已经做好几个了。
生蛋壳敲碎顶端一个小口,倒出蛋清和蛋白后将蛋壳洗净晾干,从二哥那要来炼丹的碎铅块,小心地将铅块放在蛋壳底端,然后再将蜡烛融了,将蜡水倒进壳中,将铅块固定。
底部有了重量,蛋壳便会不倒了。
最后还得用颜料在蛋壳点上五官。
谢安画了几只兔子,因为王熙之的小名是兔子啊,但当他拿着兔子不倒翁去给那丫头时,却被那丫头给笑话了。
王熙之一面用手指戳着不倒翁,一边咯咯笑着,“阿狸,我叫阿菟,这个‘菟’不是茕茕白兔的兔,而是取楚人之意,菟即是虎。”
谢安不服,“但菟又通兔,为何不取白兔之意?而且阿菟本来就像兔子那般可爱啊。”
“那可不一样,”王熙之软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傲气,“兔子是要被吃的,老虎可不是,老虎吃人的。”
“是是是,我们阿菟是要吃人的。”谢安哭笑不得,这丫头说话三句不离吃。
王熙之鼓起腮帮,眼不离不倒翁,玩得十分专注,忽吸了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抬眼望向谢安身后,居然还提着个食盒。
“这是?”王熙之问,手指冻得通红宛如珊瑚玉珠在谢安眼前晃着。
谢安道:“之前不是说好我教你写字吗,但我听你说,一看书帖就眼晕想吐,所以至今不得学字……”
王熙之脸上的笑凝固,不由垂下了头。
“但我有方法啊。”
谢安将食盒里的芝麻糊端出来,下面还托着一个白色大瓷盘,一支刚开锋的笔,一一摆放在案上。
王熙之望着那碗芝麻糊,不由道:“不像是墨,但很香。”
谢安解释道:“山药芝麻糊,山药和芝麻都磨碎了加水煮的,黑黑的,可做墨,又能吃。”
王熙之自言自语,“阿狸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谢安用笔蘸取芝麻糊,然后在白瓷盘上写下“王熙之”三字。
等他写完抬起头时,发现王熙之已经抱着那碗在小口抿着,“好香。”
得,学字的事只得作罢,谢安发觉小孩心就是容易掌控,比如谢万就需要糖与鞭子驯服,而王熙之则更简单了,好吃的。
临走时,王熙之忽然问了他一句,“冬至你要来我家吃饭吗?”
谢安如是道:“阿兄说我在邀请的名单里。”
王熙之点点头,“冬至过后,后院的门就会关上……那晚大概是今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在小竹林聚会结束后,来我这一趟好不好?”
“好。”
谢安也奇怪这些日子通往王熙之小院的后门总是敞开着的,仿佛有人知道他要来,特意不设门户,但司徒家有自家规矩吧,他不便多问。
谢安走后,小院里本应剩王熙之与寒潭中的鹅相伴,不过今日有人早藏在院中一隅,悄悄看着两个小孩,直到谢安走后,那人方才现身。
那中年男子峨冠博带、玉柄麈尾,双目精气内敛,肌若青年,丝毫不见老态。他手中一柄形如树叶的羽扇,是士人清谈家必备之物,另一只抱着坛青梅,还是谢安送来那坛。
王熙之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龙伯,这梅子是我的。”
中年男子道:“哦,养生之法你又忘了,梅子小孩不可多食,龙伯替你分忧。”
王熙之咬着唇,忽然伸手指天,“龙伯,看,有大雁!”
中年男子目不斜视,一眼就戳穿了这丫头的鬼主意,想要引开他的注意力夺去青梅坛,想得倒美。
王熙之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家伯父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角,“阿龙伯伯,我保证不多吃,眼看就要闭关了,就让我留着吧。”
“阿龙伯伯”失声笑了起来,“难得见你撒娇,看来这些日子与对门那只小猫处得不错啊,心情不错,也有几分小女孩的娇憨了。”
王熙之收敛了心绪,摇头晃脑说,“人家叫阿狸,不是小猫。对了,他刚送来这个玩意,叫不倒翁,我倒觉得这东西像龙伯,无论这司马家怎么对待您,您就是不会倒下,您不倒下,我大晋也不会倒下。”
第十五章 呦呦鹿鸣()
第十五章:呦呦鹿鸣
王熙之口中的“阿龙伯伯”便是当今琅琊王氏的家主,东晋的第一权臣名士王导,阿龙是王导的小名。
见到王熙之呈上来的不倒翁,王导颇有兴味地放下青梅坛子,麈尘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可惜你龙伯肚子比这不倒翁小,不如他有气量。”王导颇有深意道,“人老便愈发怠懒,方历劫难便要主持朝政,心力大大不足。”
王熙之听到“劫难”二字想起了什么,“阿熙想敦伯,前阵子去乡下寻鹅的时候偷偷去拜祭过敦伯,只是怕龙伯你难过不敢提……”
“嘘。”王导将食指比在唇边,眉目间夹杂丝缕愁绪,“多谢阿熙代我拜祭敦哥。”
权臣亦有权臣的烦恼,大权在握,却步履维艰,行错一步就会踏入深渊。
作为第一门阀琅琊王氏,亦是如此。
先帝司马睿南渡时还是琅琊王,王氏兄弟尽心辅佐琅琊王,直到北方洛阳沦陷,琅琊王在司马睿六年前在建康登基,总算保住了国祚。
司马氏能在南方立足,王导出力极大。
在东晋初年,内有王导担任宰相主持朝廷,外有王敦担任元帅统领东晋六州兵权,控制着长江中下游的防线。
王敦是王导的堂兄,王氏旁支兄弟亦是东晋臣子,总之这些年是琅琊王氏最为辉煌时刻——被称为“王与马,共天下”。
士族压制皇权,这当然不是司马氏愿意看到的局面。
司马睿虽表面敬王导为仲父,但大权旁落终不甘心,又忌惮王敦的兵权,暗中布下些许棋子,利用心腹打压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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