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羕与司马宗两兄弟。”
司马氏两位兄弟皆是汝南文成王司马亮的第三子与第四子,而司马亮与晋太祖司马昭是同一辈的,比如今小主公司马衍足足高了三辈,但两位老祖宗年岁都不老,司马羕年四十六,司马宗年四十四。
两人因早年过江立国讨贼有功,食邑皆有万户,王敦之乱时,司马羕任太尉,因放任士兵抢劫被屡屡弹劾求罢其官职,但先帝为了留存司马氏势力和祖宗颜面,下诏不问罪。
而在先帝命在旦夕之时,他终于亮出了这步棋子,让司马氏兄弟重新入朝辅佐司马衍。
“司马宗其人好武,广结江湖人士,一直都被司徒大人这些长辈们所排斥,先帝去世前召了司马羕兄弟就是为了给小主公的未来铺路。”
谢安边说边看了王彪之一眼,王彪之淡淡一笑,“你平日倒是打听得多,龙伯不喜司马宗在于他私心太多,府中门客多半是游侠心腹,于国毫无建树。”
且不论王导对好武者的喜恶,但光想到司马宗的门客教会宋衣武功,如今在江左各地追杀谢尚,谢安心中一股怒意勃然而生。
“难怪司马昱那小王八蛋老是跟我套近乎,我可算明白了,这司马氏两位老祖宗是来探口风的啊。”谢安说着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恨不得此刻司马昱就在自己面前,毕竟老的王爷们躲在深宅大院,见都见不到。
桓温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柳生有恃无恐,原来背后靠山竟然如此之大!都怪我平日贪玩,连京中大小势力都未曾去了解,只记得谁赌术高,谁武功好,与柳生交好时,并未从他口中听过。”
王彪之手指捋过垂在胸前的白发,轻笑道:“因为他辈分高,寻常人难见一面,就连我也只是小时候见过他,不过此人有一特点,定叫人终身难忘。”
“有何特点?”桓温打趣道,“阿狸,你猜这位王爷是不是面貌丑陋?不然长辈们也会看在相貌上对他另眼相看几分啊。”
谢安忍不住笑了,“皇室血脉怎会有丑陋的后裔啊!你想太多了!”
王彪之看着两少年,心中感叹,少年人就是好啊,自己虽长他们几岁,倒像差了辈似的,“行了,这私下调侃也有点过,而且南顿王风姿美秀,又擅剑术,若非他是皇室,不然早在玄武榜有名。”
“高手?”桓温一听这个,立刻来了兴趣,挑了挑眉。
王彪之轻轻拍了拍桓温的肩,“比你这小子高!若如传闻中所言堪比郗鉴苏峻,但他是王爷,身边多死士,除了外出平乱,基本见不到他出手。不过他若隐姓埋名混迹江湖也未曾可知。”
桓温怔了怔,谢安看他模样似乎又想到与石季龙对打那一夜,正欲出言安慰,而脚下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车帘被拨开一道缝隙,车夫沉声道:“前方有车马队堵在桥头。”
几人远远听到了流水声,已近秦淮河与朱雀浮航,从薄纱似的屏帘望去能见桥头风灯明亮,在风中招摇飘荡,好似鬼火。
一队车马停在桥头,朱雀浮航一向不许停留车马,但此人能停,在于他的身份高贵。
时近中元,阴气大盛,黄泉门开,到了夜晚,总不得不让人想起跟鬼怪有关的事。
“来了,你们乖乖坐好。”王彪之又跟老头子似的叹了口气,整整衣冠,捋捋白发,正欲出去,就见桓温和谢安比他动作还快地钻了出去……
桓温眼睛一亮,“司马宗?”
谢安好歹还记得人家的爵位,与桓温齐声问道:“南顿王?我倒要看看有多‘终身难忘’!”
王彪之回头望着座位上还在呼呼大睡的桓冲,感觉自己方才似乎说了一堆废话,教训也是白教训,而且这两小子明知对方是老祖宗,居然还像看猴戏地先跑出去了。
桓温比谢安高,腿长跑得快,所以抢在了前头,但两人刚跑出去没多远,桓温猛地停步,抢身挡在了谢安跟前,一手猛地扬起。在幽暗夜色中,一道比黑夜更黑的影子凭空窜了出来,剑鸣锐利地刺进了众人的耳中,向着两名奔跑的少年而来。
桓温扬起的手想要半空抓住剑身,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只想到了这个办法,不然他能躲过,谢安就不一定了。
然而谢安也只比他反应慢了半拍,立刻将藏在袖中东西朝前方扔了过去,他用足了十成的力气,并没有砸向黑影,而是向着面前那一队气派十足的拦路车驾而去。
“有暗器,保护王爷!”前方车队里有人忽然亮起尖细的嗓子大喝一声,听得人不寒而栗,感觉是鬼府索魂客似的。
正是这一声喝,让那原本向桓温和谢安袭来的黑影生生撤剑退了回去。
但那暗器似乎很长眼很争气地越过了重重包围,最后一声闷响打在了一架马车蓬顶。
这辆马车的制式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到被月光反射的一丝丝流光,大约是用金银丝线缝制的外罩,看着就比王彪之这辆车驾华丽多了。
“什么暗器?”桓温长吁一口气,很是好奇问道。
谢安拍了拍手里的灰尘,淡定地答道:“在巡城司那破院子里找到半块砖头,我藏在袖子里大半夜了。”
桓温不知该说什么好,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王彪之在两人身后被这一幕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并非他胆小,是因为这两人实在太大胆。
那一声尖细的鬼叫又响起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冒犯南顿王的车驾,还不速速领死!”
谢安百分百断定,这人必定是位内监,太监此类人出场要么阴沉多谋,要么张牙舞爪,前者多半武功高强,深藏不露,后者么就是狐假虎威,简直就是教科书般欠揍的存在。
“区区砖块,何来暗器?黑灯瞎火,何来冒犯一说?而死罪并非是由你定的,我们廷尉正大人还没开口呢!”
谢安还未到变声期,声音甜润温和,明显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他一开口,这声音虽不如内监的大,但足够传开。
王彪之扶额,他有点看不懂谢安,平日这小子可不是这样的,可从东海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今夜。
莫非是因为谢尚?
内监被气得跺脚,正欲开口反驳,就听身后的车厢里有人轻轻道:“吉祥,本王要下车看看月色。”
声音虽轻,似乎也没什么情绪,甚至带着几分漠然,好像这位南顿王真的只是想要看看月色而已。
车帘开,先出现却是一缕比月色更为苍白华美的银色长发。
似乎比王彪之那生了五年的白发要更白了几分。
ps:原谅我飘忽不定的更新时间吧QAQ
第四十六章 桥上白头公()
第四十六章:桥上白头公
拦桥者,南顿王司马宗。
谢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王彪之,再回头看桥上那位已踩着人背下车的王爷,那束在脑后的白色长发在风中轻扬,华服冠冕,以及手上一柄玉如意都在彰显着其人身份尊贵。
在仓惶南下的多年后,司马氏的遗老贵族似乎渐渐从深宅大院里走了出来,身上带着魏晋风流里那特有靡丽与清傲,在经历八王之乱兄弟争斗的祸国乱民之后,他们也带着旧日的王族特权出现。
譬如说蓄养死士。
方才谢安和桓温只是稍往他的车驾靠近了些许,就有死士拔剑相向,就如同在洛阳时,权贵们蓄养的死士不知在暗夜里杀掉了多少政敌与仇家,洛阳的土地上不仅有胡人残害汉人的血,更多的权贵们互相杀戮所铺就的血。
然而,初生的建康,龙盘虎踞紫气东来的建康,不应再被这种习气所玷污,它应是一座被明月清风所笼罩的城。
司马宗,不仅有令人终身难忘的白发,还有他所带来的那股无形压迫之力。
京中除了老一辈和皇族,一般世家子弟都极少能一睹司马宗的真容,也许是在王导正盛时,司马宗被嫌弃的缘故,他几乎很少在京中宴会上露面。
而他的兄长司马羕因王敦之乱时的放任士兵抢夺建康百姓而得到了不好的名声,这种笼络军队的行为让士族们有所堤防,所以更不待见这两位老王爷。
司马宗并不老,四十四岁正值盛年,好武让他身材挺拔刚健,贵族更是会保养,那么他此刻看起来竟与王彪之相差年岁不大。
这两人皆是白发,只不过王彪之跟他比起来,身上没有太多经历尘世的沧桑,眼中神情多半是温和的,即使生气训人,也带着宽容的意味,对待刘庄这样的寒门官员,他也不会轻视,却也不会太过亲近。
司马宗则不同,他装模作样在桥头微微仰颈望月时,整个人似的剑锋伫在月夜里,加上他身边重重护卫,以及黑暗中不知何时会袭来的黑影,还有一个聒噪的内监充当传话筒,拦在这建康城最大的浮航之上,仿佛在无声地示威,命人臣服。
“有杀气啊。”桓温喉咙干涩,低低笑了一声,“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我想他不用看得起你我,难怪司徒大人要派虎犊哥来当这个廷尉正。”谢安在这方面没有桓温这么敏感,什么杀气王八之气,他只觉得司马宗这摆架子的做派真是运作纯熟,也十分欠揍。
王彪之赶紧把这两位小祖宗拨到身后,上前走了几步,恭敬谨慎道:“王叔虎拜见南顿王,今夜月色甚好,可惜夜深风阴,还望王爷保重玉体。”
谢安打赌,王彪之这辈子除了对面王导和他爹之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放低姿态。
“月夜风华无限,不知谢家三郎有何诗作?”司马宗眼眸轻轻掠过王彪之,落在谢安身上,“三郎的《侠客行》,本王甚是喜爱,今日刚从青云塔观诗画归来,想不到幽居多年,竟不知建康城中已出了如此才华过人的孩童,更胜当年的谢仁祖。”
谢安沉默不语,故意将目光落在王彪之身上,也没看那司马宗。
那叫吉祥的内监冷哼一声,“王爷同你这小孩说话,还不快跪下速速回答!”
司马宗这才像是看到王彪之那般,淡淡抬了抬下巴,“叔虎深夜还忙于公事,辛苦了。”
王彪之并未被他的态度气到,他已先对长辈做足了礼,至于司马宗不待见他,完全是王导的缘故,整个琅琊王氏在司马氏眼中就跟一座大山似的,往日要仰人鼻息,共分王座,事过多年,仍有阴影,所以司马氏宁愿绕着这座山走。
但如今王导似乎是不行了,派出的子侄是个专于文学书法的王彪之,司马宗自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还请王爷道让。”王彪之并不没有脾气的人,谦恭是礼教,但对方若无礼,那么他也不会给面子了。
吉祥又插嘴道:“这朱雀桥可不是你们琅琊王氏的私有物!我家王爷今夜心情好,特来看月色,还有这谢家什么三郎,还不快快作诗,别搅了王爷的雅兴!”
“谢安无诗可作。”谢安忍着怒意,平缓心情道,“今夜不慎被一歹人当街拔刀惊吓,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头脑混沌,王爷宽洪大量,自然不会与我这小孩计较。”
司马宗收回那望月的目光,将谢安从头到脚仔细慢慢看了一遍,看得谢安几乎背脊发冷,要不是桓温在身后握住他的手,不然他早就想拔针戳了那双眼睛,虽然司马宗被他伤到的可能性为零。
“听闻三郎被本王仆人吓到了?”司马宗终于不再装了,直白地道明了来意,“只是吓到,并未受伤,甚好。”
甚好你个大头鬼啊!桓温忍不住低声骂道,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到。
王彪之故作惊讶问道:“王爷的仆人?”
吉祥很称职地充当着司马宗的解说员,“我家这个仆人有些失心疯,前几日忽然从府中逃出,即使王爷派了人手四处寻找也寻不到,今夜听闻街头闹事,有人见到那拔刀吓唬谢家三郎的人就是他。虽说这人是一个贱奴,但过江时曾对我家王爷有几番性命相救,可算是功臣,所以已经脱了他的奴籍,还本着君子情谊将他留在王府一世。今夜之事,实属意外,既然没伤到人,就没必要将他弄去黄泉吧?只是区区一个疯奴而已,哪能有资格进廷尉狱?王郎君如此假公济私,也不怕污了你们琅琊王氏的名声!”
真是见人说话,这吉祥还替主人忌惮着琅琊王氏,对王彪之倒是客气很多。
王彪之淡淡笑道:“王爷寻错人了吧,此犯名叫柳生,方才查出来他是广陵一被暗中通缉的匪盗,并非什么王府的人。”
“这人不是叫柳生,而叫刘胜。”司马宗面对王彪之的质疑,半垂着眼,声音中带着些许愠怒。
“柳树的柳,整个广陵都知道他!”桓温抢白。
“广陵?”吉祥立刻又变了一副嘴脸,尖声嘲讽道,“这是我王府的仆人,老奴手中有他的户籍,并非是柳树的柳,而是汉刘的刘,胜负的胜!”
接下来那月色静好的气氛完全被打破,桓温几乎要与那吉祥对骂起来,桓温毕竟是桓彝之子,论起礼教素养自然比那太监高了不知多少,最后淡淡笑侃一句,“你有户籍,我也有广陵褚裒参军的通缉画影,而且廷尉抓人有理有据,你们王府若想要人,可以,先循法度,待重犯关入黄泉后再要人吧!”
“法度。”司马宗似乎觉得真的有些聒噪,意识内监闭嘴,挺难得正眼看了桓温一眼,然后一脸漠然道,“很好,今夜本王也抓了一名快马冲撞车驾的刁民,没想有意外收获。”
谢安心中一紧,似乎已经猜到他下面要说的话了。
“此人竟然是叛臣沈充之子,沈劲。”
说完,司马宗嘴角微扬,死死盯着谢安,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许小小少年才有惊恐与不安。
然而,并没有。
====================================
ps:好想双更,大家再等等,我在攒稿QAQ感谢打赏和投推荐票的书友们,有时写得倦怠看留言看推荐和打赏就会精神起来,好歹有人在看呀~最近气候反复,我已经感冒几次了,大家要注意身体哟!
第四十七章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