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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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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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谢安郑重道:“你们我都疼。”

    家中小孩近来听他断断续续讲《西游记》,谢万不跟他睡,近来又忙,所以还没听过,莫名其妙问道:“八戒是何物?”

    “储备粮。”谢安捂住了蒜子正要开口说“猪”的嘴型,走到谢万身边,看他在抄的书,忙道:“今日有空,去书房看看你的字。”

    “你们乖乖跟小白玩儿,别欺负它,这小孩比你们还小呢。”

    谢安吩咐完就拉着谢万遁了,谢万一脸幽怨,“三哥我也想跟你学骑马,抄书写字可闷!”

    “是该减减肥了。”谢安握了握他的手臂,“现在开始锻炼最好,把这一身肥腩给化成肌肉,再长大几岁,就是健康的少年郎了,可抄书写字也不能落下,别瘪嘴,难看死了。”

    还没成婚生子就要负责哄小孩,果然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在,谢安都是带孩子的命,不过谢家幼儿园这时也是最温馨的时刻,只可惜大嫂自从丧去幼子后,一直未曾生育,他想了想,还是得给葛洪再去一封信,问询些房中术的资料。

    寄奴现在住在阮家,因为宋衣的事,阮家也被牵累其中,阮孚尚在病中郁郁寡欢,想来他对宋衣的情谊不假,阮家更是有些风雨飘摇之势,好歹有阮裕撑着门面。

    先皇被刺内幕不揭开,无论是谢氏还是阮氏都被庾氏所怀疑。

    谢安打听到郗鉴在东海郡的剿寇之事已到尾声,谢真石同驻扎广陵的丈夫褚裒有书信来往,信中还询问了广陵江湖帮派的事,听闻落星楼有内斗,广陵市井都染上了血腥气,若非褚裒有郗鉴手令,这广陵的治安一时还镇不住。

    落星楼内乱,而桓温就是落星楼的,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这般在家担忧不是办法,谢安又跑了一趟西园,正巧遇到王述带着坦之蹭饭,吃完后王述拿出一本书来看,书皮上是《梁祝》二字。

    虽然谢安未曾署名,但宣传是用他的名,不然怎么大卖?

    “听闻你写了个故事让人印了卖钱?”王导自然是早早收到风声,借了王述的书看了后问道。

    谢安推锅,“卖钱是那祝老板的主意。”

    王导自然不信,却也不揭穿,问道:“最后英台和山伯化蝶是何意?”

    “那日读庄生梦蝶,就想到了。”谢安觉得自己说谎越来越溜。

    王导淡淡道:“女扮男装倒是有趣,看来你最近很空,整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谢安忙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娓娓道来:“哪有,每日可都有阿菟督促练字,您知道的,练不好就是要打手板;卞老师之前给的书单,我可要一一看完的,虽然他不教我了;还有师父的针灸术练习;睡前一个时辰玄修;家里还有侄儿弟弟要管束,所以这故事是趁着练骑术时想的。”

    “骑术练得如何?”王导想了想又叮嘱道,“女扮男装这故事就莫讲给阿菟听,免得她想去扮男装,万一被夫人看到,又要训她。”

    谢安忍住吐槽,老老实实道:“马马虎虎,总归还是身体未长,力气不够。”

    “借你一匹快马去接桓符子。”

    “阿温回来了?”

    王导见他难得露出惊喜神色,笑道:“他再不回来,你桓伯父可要回来了,到时候找我要人就麻烦。”

    谢安转身要走,王导又叫住了他,“等等。”

    “老师还有何吩咐?”

    “交好归交好,可别沾赌,你的运气可别浪费在赌桌上,银钱是外物,不归你操心。”

    “遵命。”

    谢安怔了怔,只觉得王导眼神柔和,越发像个慈父,那如暖阳般的微笑后原本是一肚子谋算和策略,所以这一点温情让他特别回味。

    这一回味的时间比较长,马踏长街,如风驰出建春门,直到他见到那乱发飞扬的紫眸俊朗少年时,才像是回到了现实。

    桓温也骑在马上,只是落拓得看不出往日世家子弟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谯国桓氏的长公子会带着一身血腥气息回到建康。

    七月日光如少年勇武般炽热,桓温似乎也想到当日两人分离时近乎生离死别,用力捏了捏谢安白回去的脸,到头来只有一句,“我回来啦。”

    “再不回来,夏天就要过去了。”谢安任他欺负,板着脸道,“到时候水冷了你学游水可有苦头吃。”

    桓温笑了,捏着他脸的力气大了几分,“板着脸才好看,平日总笑着,连快要死了还笑着,看着就觉得你可怜。”

    七月流火,终究是说火星西行,天气渐凉,眼看无忧无虑的夏日就要过去,秋日的建康城,随着东海剿寇平定、郗鉴归朝、王导病愈,终会掀起一股摧毁草木的波澜。

第三十七章 桓氏子弟() 
第三十七章:桓氏子弟

    桓温回到自己的地盘,第一件要做的事居然不是喝酒,而是倒头回家大睡了一场,家中两个大半年没人管的弟弟同谢安差不多大,早学着哥哥常去军中习武,见到跟流民打扮似的大哥,一个叹道:“好歹没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

    另一个则替他找新衣服和烧热水。

    看得出来,这两位放养的弟弟自理能力非常好,家中仆人虽少,但两人也常自己做些吃食。

    谢安也不想闲着干脆帮忙去烧热水了,在厨房忙活的那个少年叫桓云,是桓温的二弟,算起来比谢安还要大上一两岁,平日家中饭食多半是他和乳母做的,他母亲是妾侍,身体虚弱,不能跟桓彝去宣城,留在家中有儿孝顺。

    桓云见谢安在洗菜忙夺过来道:“阿狸,你这手是用来写字的,可不能洗菜,不然我大哥非揍我不可。”

    “你大哥瞎说。”谢安无奈,“我还用这手练剑呢。”

    “上次借你的书还没抄完,过些日子再还你,还有阿娘的病近来好多了,多亏你送的药。”

    “不是我的药有用,是你阿爹的功劳,一听他要回来,你阿娘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阿狸,你说阿爹这次回来还会回宣城吗?”

    问这话的人是桓温三弟桓豁,他刚把他大哥的外衣剥下,满头大汗的,舀了一口凉水就灌,显然是跟半梦半醒的桓温搏斗了一番才赢得胜利。

    谢安沉吟片刻道:“我想着这次回来,你阿爹就该从宣城内史升官成太守了,宣城常有骚乱,守着西面门户,的确是需要有名望有能力的人镇守,这几年他在宣城身受百姓爱戴,这太守就该是你阿爹的。”

    桓豁撇了撇嘴,“太守又如何,不能一家团聚,才不稀罕。”

    桓云斥责道:“阿爹在外辛劳是为了我谯国桓氏的未来,你该想着好好学文习武,待十六岁后入仕去宣城帮阿爹。”

    桓豁冷笑,“又不见大哥过了十六岁去帮阿爹,他如今都十八了,成日不是赌就是到处惹事,这半年倒是安分,可惜连个人影也不见,一回来外袍破破烂烂还都是血,阿爹回来我可是要告状的,让他结结实实被揍一顿才听话。”

    桓云长了几岁,终究是稳妥的性子,沉声道:“你可别来劲,大哥想做什么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家我桓氏的长子,阿爹也不会让他去宣城的。”

    桓豁咬了一口青瓜,眼里有戾气,“别跟我讲什么长幼嫡庶,咱们就讲大哥的赌瘾,这些年多少次要把家给搬空了,就差没把给你阿娘治病的钱给拐了!”

    桓云正色道:“大哥有分寸,就是贪玩,阿爹在宣城也不宽裕,大哥当初去赌也是为了给阿娘赚药钱。”

    谢安见两兄弟吵起来,顿时头大,桓家不比谢家,总得来说还全靠桓彝一人撑着,桓温被他爹宠坏了,懒散飞扬打发着青春年华,染上赌瘾,将原本就不富的家庭弄得更是家徒四壁,桓彝六年未归,一回来铁定是要找桓温麻烦的。

    两位小郎君争吵着,倒把乳母给吓得忙乱劝架,最后还是桓豁被二哥训得住了嘴,闷闷地去庭前练剑了。

    少年争吵来得快也去得快,等到桓温醒来,三兄弟和睦如初,桓豁崇拜大哥,却也怨他这些年没戒掉的赌瘾,只是每每生气见着桓温的笑脸就泄了气。

    桓温回来后对他浪荡江湖的事再三缄口,但目光比以往要深沉些许,跟谢安对剑时下手也更狠,蝉鸣躁动,夏日热浪不绝,石榴花在阵雨后落了满巷,桂子也将到幽香潜入梦时。

    石榴熟透,汁液如血,桓温跟八百年没吃过石榴般捧在手里啃,忽然道了一句,“广陵钱氏和落星楼都完了,不过他们在建康的靠山也将要倒霉,自从王敦之乱后,建康许久没动过兵戈,没砍过哪位大员的头颅,这勾结胡贼的罪,可够乱一阵了。”

    桓温有心事,以往心中坦荡的少年心中藏不住事,如今从广陵回来,整个人阴沉许多,当日救了许儒之子后,他又回到了落星楼,但与石虎对打的那一幕仍如巨石般压在心头。

    “石季龙很厉害啊,你能活着实在太好了。”

    “可惜我太没用,当时救不了你。”

    桓温仍会想起那夜如星辰般坠落的火焰,亦感到自己实力与强者的差距,若不离开建康,他一辈子都无法得到这种热血激荡的体验,然而他望着自己的手,梦呓似的对谢安道:“阿狸,我杀了好多人。”

    “若有一日成为石季龙这样的强者,就该把无数人的头颅踩在脚下,可是有时午夜惊梦,总觉得……”

    谢安见他神情有些许恍惚,猜到他回来后异样,忙轻轻给了他一巴掌,“想想当年渡江前后咱们死去那么多汉人,而内外勾结更是大罪,你现在所做都是对的。”

    桓温眼中阴霾稍有减缓,只是有些事不是一时片刻就能释怀。

    自从桓温归来后,好消息颇多,褚裒在广陵将广陵钱氏尽数拿下,只待郗鉴从东海归来将人押解至建康,不过郗鉴还未归来,桓彝倒是先一步回来了。

    桓彝还带回两岁的幼子桓冲。

    这些年桓彝也回来过数次,然而宣城始终是建康西面重镇,时有骚乱,民生不定,所以桓彝也不敢在家中逗留太久,这次回来是小主公登基半年,于中元时分召见外守之臣,加之东海有乱,庾亮亦要着手对建康周边情况有所详细了解。

    桓彝在宣城与历阳苏峻一江之隔,庾亮本意是趁郗鉴清剿东海海寇回朝之机,将苏峻一并召回朝中商议政事,只可惜苏峻未有桓彝好说话,也不肯卖庾亮面子,又因新皇登基,建康诸人都加官进爵,连郗鉴也升了爵位,只有他苏峻被晾在一旁,最后冷冷回了一句道:“历阳一切安好,望小主公安心,只是为防石赵声东击西阴谋,臣不便擅离职守。”

    苏峻这些年一直自认不输郗鉴,两人皆是寒门流民帅出身,身受百姓拥戴,如今郗鉴占广陵,他占历阳,一东一西本是相安无事,但终是在先皇托孤封赏上输给了郗鉴。

    桓彝人缘颇好,与苏峻又相熟,这些年交往颇多,饶是他这个老好人也劝不回苏峻。

    回到建康后,桓彝见到家人,把担忧友人的烦恼暂且抛去,至于桓温的赌名他早有听闻,只是家中早被谢安和袁耽添置器物,最后倒只是将桓温训了一顿了事。

第三十八章 漏网之鱼() 
第三十八章:漏网之鱼

    夏日余热未散,七夕过后中元节也不远,佛教徒管中元节叫盂兰盆节,因盂兰盆****而来,支道林特来建康宣讲佛学,佛玄双修的少年还夜夜同人清谈,忙得不可开交。

    支道林来到建康少不得与谢安多多抱怨几句,近日天热,养鹤鹤病,养马马燥,定是被那麻襦给窃走了好运。

    中元节鬼节,又是小秋谷物成熟之日,一面祭祀祖先一面向祖先报告秋成,放河灯,道士建醮祈祷,讲究的是孝道,而佛教则普度无主孤魂。

    谢家往年有幼儿早夭,所以对每年祭祀先祖之事看得很重,谢奕身为长子,肩负绵延子嗣的重担,不过想到早夭的孩子心头还是隐隐作痛,近日有些郁郁寡欢。

    若非谢安归来,只怕今年中元祭祀,家中更是要愁云惨淡,如今忧心着谢尚安危,这香烛钱也花得比往年要多。

    也不知是秋燥影响人的心情,焦氏那日小心翼翼跟谢裒提了一下谢尚的事,因坊间传闻谢尚与刺杀先帝的妖女勾结,如今又杳无音讯,焦氏嘟囔了一句,“再这样下去只怕庾氏迟早要拿我谢家问罪,不如当阿尚死了……”

    焦氏也是无心抱怨,而且也是夫妻私房话,谢裒大动肝火,狠狠推了焦氏一把,几日都未曾理会过她,还让焦氏去祠堂跪了几天,最后还是谢真石给劝和。

    家中琐事自然影响不到小孩,谢安如今不用去东宫与太学,照常练字骑马玄修剩下的时间多是陪伴家中的小孩,又因桓温归来,少不得要去他家做客。

    桓冲这些日子都交给了桓温照看,只因桓彝出门访友难得在家中小坐片刻,桓温没法,干脆带着桓冲到处游玩,小孩才两岁,说话还不熟练,但总是笑着,也不吵闹,让人带着十分舒心。

    有一日谢安与王述聚会采兰台,干脆也让桓温带着冲儿去了,王述出门总带着坦之,两小孩年龄相近,正好作为玩伴。

    只是到了西口市,桓温的赌瘾便又犯了,往赌坊一钻,仿佛昭告天下般“你桓小爷回来啦”,谢安抱着玩累的冲儿同王述告别,心里已将桓温骂了几百遍。

    冲儿性子乖巧,若一个人时就会口中含糊背着古诗,背到“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的时候,桓温钱袋空空回来,倒是像甩去心中阴霾一般,输了钱但心情舒坦多了。

    谢安正要劝解没料桓温已顺走了他的钱袋,带着两人快马过朱雀桥,到了桥南后钻进了军中小赌坊,江左军营近在水边,多是吴国留下来的营造,潮水拍岸声中夹杂着少年们博戏的笑声,惊得飞鸟也不敢多停。

    从赌坊出来已是傍晚,桓温赢了钱,心情更是好,将就对付了一顿,桓温熟门熟路带着去了巷中小赌坊,街巷狭窄入不了马儿,冲儿趴在桓温背上,手里拿着谢安折的纸鹤,口齿不清地在说些什么,河流声响竟将人声遮掩过去。

    桓温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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