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的风采了。”
有实力,就是自信,没有人怀疑卫夫人这么说,墨魂榜一品出手,就算庾亮手书也要黯然失色。
“那倒无妨。”
郗方回在门外遥遥笑道,他身边站着孙绰和谢安。两位少年刚登上楼,声音微有喘息,想来是平日缺乏锻炼,倒是谢安一脸淡然地站在一旁,再爬个十几层也不会带喘,他尽责地做个看戏人。
何充抚掌道:“琅邪王也很想看呢。”
琅邪王说的就是司马岳,之前的琅邪王是小王爷司马昱,后来司马昱升级成了会稽王,这琅邪王的封号就给皇弟司马岳。
众人目光当即落在司马岳身上,他的脸腾地就红了,连道:“对,本王也很想看,而且以往只闻王家小娘子的名,未曾见其人,阿兄……主公说今日得了小娘子的帖,他一定要细看。”
司马衍想看王熙之的书帖。
大人们立刻捕捉到这一点,片刻间心中不知有多少风起云涌,就算脑洞不大的庾翼也不禁想到,这是不是代表着司马氏想与琅琊王氏联姻了?
大部分人都在想小主公司马衍与王熙之年纪差不多,如今司马衍夹在庾氏与司马氏长辈之间,如今难道想让琅琊王氏帮他一把,但是这不等于重新引虎入山吗?毕竟东晋立国寥寥数十年,前面两代都被王导阴影所笼罩……
司马岳没想自己一番话会引来席间诡异的沉默,求救似的望向何充,何充也刚刚得知小主公的旨意,一时也怔住。
四下静得几乎能听到针落之声,司马岳本就是害羞的性格,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其实他跟阿兄是这么想的:昨夜得知王熙之要出面之事,司马衍才知道原来谢安一直念叨的王熙之和他那位神秘的书法老师居然是同一人。谢安对王熙之事事上心,当初还为了给她摘花误打误撞被宋衣给掳走……
所以两兄弟起了八卦之心,一定要看看这位小娘子的字,顺便那司马岳去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所以令大人们心思涌动的背后,只是少年们的单纯八卦心思。
司马岳一想到谢安,连忙道:“不过临行前阿兄交代,一定要让谢家三郎作诗,他在外半年,定是看了不少人情山水,听了不少故事,心中一定有诗。”
……
这番话出来总算引开诸人的注意力,不过眼下又是另一番想法——小主公不仅惦记着王熙之,更记挂着谢安,这是要跟庾太后作对?
卫夫人轻拍着王熙之的手,以为她也想到了联姻之事,但她看到王熙之的眼睛时,却发现她正在看门外的人,对方才诸人的沉默浑然不觉。
王熙之见谢安还站在门外,被何充和司马岳给挡着,心中有些不悦,连带着脸上的笑也有些淡了,这场合确实无聊,难怪前几天阿狸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后念叨着若没有荀小朋友陪他起哄比剑,恐怕早就闷死了。
大人们的心思难猜,刚才沉默不语也不知是为何,王熙之想着想着,也起了坏心眼。
于是她松开卫夫人的手,走到何充面前,正色道:“熙之并非只会写小楷,今日要与老师合作一帖,但熙之的功力尚不能与老师并肩,所以熙之想要画画。”
画画?
没听错?
除了谢安,其他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卫夫人也是微微诧异之后,像是隐隐明白了什么,不禁掩唇笑道,“好,就如熙之所言。”
然后卫夫人取来席间一盅酒,尽饮后,脸颊生出一抹嫣红如流火燃花,遥望谢安道:“谢家三郎的诗,我的字,熙之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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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青云之鹤,幽潭之鹅()
第二十一章:青云之鹤,幽潭之鹅
卫夫人的字,谢安的诗,王熙之的画。
一时间成了板上钉钉的墨魂榜开试前幕,待到席间诸人到齐,布置好中座的笔墨纸砚,卫夫人正用盛满花瓣的水净手,王熙之在诸人疑惑的眼神中,安然入座。
庾翼想着要不要帮着这小娘子研墨,就见王熙之刚一落席,原本在沉思作诗的谢安很自然接过仆人甲的匣子,取出几只笔道:“今日要画何物?”
“好像只有画出来的大白能见人。”
“那就用这支笔,你又不画工笔,带着这些鼠须勾线笔做什么?”
“阿甲替我收拾的,他笨呐。”
平素宅居深院的王家小娘子居然跟谢安很熟,这对话的神态与互动,全然是相识多年青梅竹马的怡然相处,原本端正如芙蓉的世家小娘子嘴角微弯,露出孩童纯真的笑容。
清风徐徐,藤纸轻扬,袖袍微荡,檀香与墨香萦绕之中,初长的少年少女跪席对望,一人如沉水火焰,一人如青空云天,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现在两人都还是年纪小,也不知再过个几年光景,这两人会生得有多看。庾翼暗笑自己多事,负手欣赏着悦心画面,似想起了与友人的少年时。
场中并无多少人知道王熙之与谢安熟悉,更是惊讶,往年听说王熙之连顾陆两家小郎君也不见得多搭理,怎地会对谢安另眼相看?
看两人关系,想是来往多年,王谢两家对门而居,最密的关系也不过是谢尚在王导手下做事,王熙之要与别家小郎君交好,定是要通过司徒大人的首肯……联想到如今谢尚失踪陷于流言,谢安失去东宫侍从的职位,司徒大人竟没有禁止两人继续来往,莫非是这风向有变?
这次合作,也算是王谢两家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联手吧?
即使出场的是两个孩子。
只是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四岁一入建康就名扬江左的神童,一个是周岁读蓬莱法帖蛰伏十年的墨道天才,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当做寻常的孩童。
这算不算躲在西园养病的王导出手,用王熙之这一招棋,来间接保住谢氏的名声?
有些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去看庾亮和何充的脸色,想要从高位者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然而庾亮此时也想问问何充,你与王导相熟,又是我的妹夫,到底知道王导多少事?
何充倒是淡定得很,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王家这个小天才原来一直在练字,不过她与谢安相熟倒是听顾悦之他们说过,顾悦之还道:“阿菟并非性情古怪不爱理人,只是有些人不懂她的相处之道罢了,阿狸就同她很好。”
小孩的事,你们这些大人是不懂的,何充微微笑道,自从成了东宫侍读们的老师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年轻些许,还是跟着孩子一起有趣,因为孩童不会骗人。
除了谢安。
谢安在前几日的比试上连输几局棋,这般费尽心思骗人,这般与众不同,可惜就是如此天纵之姿,才不能留在小主公身边。
能成为光芒的人,就应站在比凡人更高的地方,比如这青云塔之上,若只站在小主公身边,那么他的光会化作火灼伤尚还稚嫩的青树啊。
……
卫夫人洗净手回到席间时,就见谢安已挽袖为王熙之研墨,他手法柔和,如本人淡然如轻云的气质,王熙之则乖乖等着出墨,若是平日在家,她这会儿就会开始用手在空中虚写笔划,或是扔石子去逗池潭里的大白。
卫夫人怔了怔,心道,原来已经有人会为你研墨了啊,倒是老师多虑了。
王熙之在沉思,她画画几乎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虽然叔父王廙是书画双绝,但在她记忆里仅有的与叔父相处的画面都是叔父伏案写诗的模样,那时她刚刚过了周岁,只会抓着墨丸毛笔当玩具,叔父耐心,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纠正她握笔的手势。
只是这样的日子不长,两岁时,叔父就过世了,留下满屋的书画,画里山水鱼虫自然风物应有尽有,叔父写的飞白书气概古高,她当年很是喜欢,一直偷偷揣摩着笔意,当然小孩是不懂笔意的,她只想在字间寻找亲人的影子……所以她的飞白书虽然未曾出手,但也写得不错,昨日乍见谢安写出,倒是想让他学基础久些再让他看叔父的飞白帖。
没想谢安昨晚又画了一幅用飞白笔法的燕雀,以字化形,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当初蔡邕领悟飞白书也不是因笤帚拖墨化形而来么?
所以王熙之打算有样学样,用飞白笔法画画。
飞白书当取一个快字。
她将笔浸入墨池中,舔笔完成后,深吸一口气,在纸张飞速落下一笔。
飞白书?卫夫人一眼就敲出她运笔的端倪,因为卫氏祖上卫恒和卫瓘都是写飞白书的高手,连王廙也是承袭张芝与卫瓘的笔法,王熙之集张芝、卫氏、王氏大成,这一笔飞白,浓墨工书,手法端正规整、笔意快意果决。
就在卫夫人脑海闪过几个念头之后,王熙之已经落下近十笔,丝毫没有写小楷时的悠哉心绪。
就在画中之物的雏形成了墨团时,王熙之蓦地停手,然后看了谢安一眼,谢安微微摇头。
然后王熙之坦然地把藤纸揉成一团,扔进了装笔墨纸砚的木匣中。
……
诸人相顾无言,想笑又不敢笑,这琅琊王氏的神秘天才少女的画可是有说不出的糟糕,除了落笔气势慑人,但却不知她在画些什么。
谢安重新替她研墨,悠然道:“第一次画,总会失败,你多试几次,反正诸位长辈又不急。”
“不急、不急。”庾亮和何充齐声道,什么都不怕,就怕把这小姑娘吓哭了传出去说诸位世家长辈以大欺小,刻意打压琅琊王氏的小娘子。
王熙之问他,“阿狸的诗想好了没?”
谢安点头,“有鹅的诗,当然想好了,就等你画出来。”
这是要画……鹅吗?这时诸人才明白,这王熙之原本就是大名鼎鼎的鹅痴,琅琊王氏小辈中唯一的小娘子,除了周岁能读蓬莱法帖之后不曾落笔写字之外,传得最广的八卦就是,她十分爱鹅,就是乡间村舍里那种普通的大白鹅。
从此琅琊王氏府上不曾出现鹅的菜肴。
“你说过,其实鹅很容易画,就是‘之’字。”王熙之自言自语道,“可我学了这么多年,看来这绘画天赋是一点都没有。”
紧接着她又画了一张,结果还是涂得一团污糟,纸张再度沦为团子被扔。
但在场皆是墨魂榜上书法家,就算天赋再有限,看到第二遍时,也猛然反应过来,这少女落笔飞白的功力足可媲美墨魂榜上不少人。
连接揉皱了六张纸,然而诸人却看越惊心,从起初落笔墨团,到笔划渐明、再逐渐由书法之形变成画的线条,只有短短六纸张的距离。
其间王熙之虽然揉纸团的行为看似小姑娘的赌气而为,但她脸上表情始终平静,就如传闻中所说的“呆”,而这呆呆的表情着实可爱,婴儿肥的脸颊会时不时鼓起,那是她在听了谢安的意见后露出的神情。
“事不过七。”
王熙之用指节扣了扣桌面,望着第七张纸,像是给自己下了一道命令。
于是就在她准备画的时候,谢安起身,缓步吟道:“此诗名《鹅赠鹤》。”
“君因风送入青云,”
“我被人驱向鸭群。”
“雪颈霜毛红网掌,”
“请看何处不如君?”
谢安边吟边走,一共走了六步,绕了王熙之一圈,最终停在她的手边,而她刚刚停笔,曲颈之鹅如乘风欲飞的鸿鹄,这是飞白的笔意。
只是这鹅还缺一笔,就是鹅的眼睛。
诸人此刻还沉浸在谢安的诗中,来不及去指出她画中的异样,只觉得谢安这诗就像是代王熙之向所有轻视她的人所说,你们都是借风飞天孤高清傲的鹤,我是鹅就只能与鸭子为伍,我这只鹅亦是雪白的颈、霜洁的羽翼、朱红的脚掌,是哪一点不如你们鹤了?
可王熙之回味这诗,打破沉寂问道:“阿狸,鸭子也是不错的,起码好吃,鹤肉能吃吗?它头顶红红是不是传说中的毒药鹤顶红?”
谢安想了想,这诗是白居易所写,可不是他有意歧视鸭子,不过他还是解释道:“鹤肉可以吃的,不仅是肉,骨头和脑子还有药用呢,而且它头顶的红才不是鹤顶红,那毒药其实就是丹药所练,取了好听名字罢了。”
一听谢安提及丹药,在一旁默不做声的卞望之老师忽道:“安儿是葛洪仙师内人的弟子,幼学针灸之术,又得仙师的丹药学秘籍。”
这没来由的一句旁白像是在提醒大家,谢安失去了东宫侍读这个职位,但他所会的不仅仅是作诗和写字,他还会医术,将来说不定还能继承葛洪的丹药术,这在炼丹成为时尚潮流的晋朝,是比成为东宫侍读更要来之不易的事。
谢安很是感激卞望之,正要答谢,就听卞望之淡淡又来一句,“既然是答鹤诗,有了鹅,自然还要有鹤,安儿你画吧。”
王熙之从善如流将笔递给他。
谢安接过笔,手轻轻划过纸面,在笨拙不失精气神的鹅之上,拖笔画风与云,在墨为干之时,再云端寥寥数笔勾勒出鹤的轮廓,云天之上恍若有鹤唳。
然而在地上的鹅呆呆的,因没有点睛而显得毫无生气。
卫夫人看了许久,终是冲着王熙之摇头微笑,“你孩子还是没变,以前写字特意留了一笔为难老师,如今画画也要留一睛为难老师么?”
“还请老师点睛。”王熙之双手恭敬递上一笔,“望老师助它登上青云。”
第二十二章 画鹅点睛()
第二十二章:画鹅点睛
比起谢安所画的鹤,王熙之的鹅除了缺失眼睛显得呆滞之外,只能说飞白书笔锋夺目,而且这只鹅画得也够普通的。
卫夫人接过笔,臂悬半空,凝视着纸张,却不下笔。
诸人注意力都在她的纤纤素手上,可谢安却随着王熙之的目光看到了别处,小小窗口飞进了一片青叶,九层塔上并无种植花木,这青叶只能是从背后的紫金山上而来,被东风带着路过青云塔,然而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