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劲目光坦然,“如今,你是将,我是卒。”
谢安却笑着摇头,“你要做一匹马,我想王导也不会当你是卒子培养,以后不要妄自菲薄了,想着你的沈郎钱,这世间有多少人死去未曾留下痕迹,但凡能留名,就很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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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咏絮:晋名将谢安,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辈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
流浪的谢小安快回建康了。好想让谢奕提前十年把谢道韫和谢玄给生出来。题目是李商隐大大写的。
第六十二章 谢小猫和飞小鼠的新年()
第六十二章:谢小猫和飞小鼠的新年
谢安很快接受了成为卧底这一事实,心想既然有王导和郗鉴的部署,想来家人也该得知消息,不会太过于担心他的安危。
明年夏天么?
谢安努力搜寻着前世关于东晋历史的记忆,只模模糊糊记得郗鉴后来会从广陵南渡到京口坐镇,京口到建康有一条运河,可防止东海的海寇闹事,又能护卫京师安全。
卧底海寇巢穴,其实并不难,因为南沙渔村的气氛太过平静,也有可能大部队在别处,但既然大当家在南沙,看来是要等明年才能见到真正的部署。
要他当老师教学汉话,看来是想让南下羯人潜伏在江南时更加方便。
明年,北方石赵会有谁来呢?羯人石赵刚打完一场硬战,杀了不知多少匈奴人,国主石勒已经老了,不可能亲自前来,最有可能就是他的侄儿石虎,或者石虎的属下。
既然打定主意要留下,谢安开始着手规划剩下这半年的活动,虽然王导把他放在渔村显然并没有想要做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他有所历练,让他身处险境也要保持头脑清明,化险为夷。
如今他不仅是安全,还轻而易举将海寇的药师给解决,虽然司药师死得有点冤,但谢安已经给了他机会,若司药师不会追那半部医典,根本不会有事。
司药师溺死之事也给他警醒,以后切莫贪婪。
吴哥在船上醒来后颇为奇怪,谢安指着他脖子上被蝙蝠咬了一口的印记道:“中毒就晕了,不过我已经替你解毒了。”
这等谎话谢安说起来也眼睛都不眨,沈劲和柏舟都在心中暗自摇头,但也无可奈何,沈劲更加认定他以后在王导的教育下会变得更可怕。
四人平安无事追着晴天的尾巴回港,刚一回港就开始下雨,听说县城里已经下了好几天雪,司药师溺水之事让众人并没有伤感太久,反而对谢安殷勤起来,因为他是目前唯一会医术的人。
钱氏与海寇自然有本事去找来别的医师,但谢安医术够用,接管了司药师的药庐后处理得妥当,而且前去接司药师的弟弟的人说他病了,又听闻兄长溺死之事,更是伤心欲绝,起不来床。而找别的医师,又怕封不住口。
只有谢安他们知道,广陵那边的司医师不是病了,而是被吓得,因为谢安写去一封信,信里提及了红衣男子,暗示那人还未死,结果就把本就有早衰之症的司医师吓病了,死活不肯离开广陵。
做了恶事,必受噩梦侵扰。
谢安问心无愧,过得坦荡,冬日住在山谷药庐比渔村好,他干脆带着柏舟、小雀儿、狗娃住在了山谷,还有那一对能产五灵脂的飞鼠。
沈劲有他自己任务,见面机会不多,不过新年除夕之夜,沈劲特意从县城买了只烤鹅来看他。
谢安因为王熙之的缘故,几乎是没有吃过鹅肉,对着烤鹅不免睹物思人,一口没吃就分给了柏舟他们,然后捏着鼻子去蹲守飞鼠收集五灵脂了。
五灵脂是飞鼠的粪便,跟夜明砂一个原理。因为最近大当家需要他制一批活血的药,以前司药师做过,药方还存在药庐。大当家给了谢安驱使属下的便利,但收集五灵脂这种活还是他来的好,毕竟司药师留下的这两只飞鼠脾气还挺大,外人轻易惹不得。
沈劲见他不吃东西,奇怪问道:“想家了?”
谢安摇摇头,“之前挺想的,后来你亮明身份,我就知道家人已经得知我平安无事的消息。而且有你们陪着我,也没那么难受,只是看到这鹅,我就想到一个人,其实每年新年我都没跟她一起过,但总想着她就是在我家隔壁,怎么也跑不了,总可以见面。但现在想想,其实她家的墙和门都那么高,说不准哪天就再也进不去了。”
沈劲不懂他在说什么,谢安自己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他有些浮躁,想着男孩子在幼年总也长不了的身高,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北方胡人,想着长大之后的各种人事变迁,这些都让他不安。
沈劲笨拙地安慰着他,“如果你进不去,她为什么不能出来?”
谢安眨了眨眼,原本皱成川字的眉头蓦然舒展,“对啊,她吃不到好东西,或者练烦了字总会找我的,我就在她隔壁,我家的后院总是开着的。”
沈劲终于按耐不住道:“你这小孩,有时候太过世故,有时单纯得可怜。”
被沈劲这种木讷的人吐槽,谢安是头一遭,想必沈劲这小子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吧?
连笼子里吃着瓜子的飞鼠也吱吱叫了几声,像是在笑话他。
谢安难得来了小孩脾气,当下就夺了飞鼠的瓜子,往地上一扔,两只飞鼠都关在柏舟特制的圆球笼子里,无论怎么挣扎还是在原地踏步,泪眼汪汪地吱吱叫。
柏舟啃着鹅腿走过来,最近他服用了夜明砂,以及谢安越来越娴熟的放血疗法,加上他白天不出门躲避阳光,两个月来眼翳不但没有恶化,反而让他能在夜里能看得到方寸之内事物的轮廓了。
所以他自然看到谢安这一孩子气的举动,忍着笑道:“前几天你画的那个改良过的诸葛连弩很是奇怪,不过你说的暗弩我倒是有些想法,但眼睛好不了,有些细节还是不好做,而且这里没什么材料。”
谢安盘算着即将到来的海寇侵扰江南之事,想着要做武器防身,最近几日画了很多张暗弩概念图,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种事还得让专业人士来。
“慢慢来,主要有些药我不敢让你试,目前只能一步步来,你也少用眼,多休息。”
他知道科技这种事,不是光靠说就能出成果的,如果有机会能再进入玄境中蓬莱阁,让他去借阅后世的兵甲制造图谱也好啊。
真实的蓬莱阁所在他倒没抱希望,一来大海茫茫,连个航海图都没有,二来万一被蓬莱阁的所谓仙人知道他是穿过来的,觉得他会破坏这世界的平衡要将他人道毁灭可就糟了。
除夕之夜要守岁,守岁夜口腹之欲自然要满足,谢安早就让狗娃架好一个火锅,不过这个时候火锅还被叫古董羹,因为将吃食投入沸水锅中时会发出咕咚之声而得名。
火锅汤底是各种贝类和香料,这时候把香料当作药材,药庐里的药挺齐全,光是这两样材料煮的汤就让狗娃偷喝了不少,吴哥在前天送来了羊腿,当然就让好刀功的柏舟来片羊肉了,虽然有些大材小用。
小雀儿和狗娃在渔村里带来不少干货,昆布这种海藻本是晒来用做药的,但到了谢安这里就成了做汤底的海带,海边渔民每家都有鱼虾酱,可用来做蘸料。
只可惜如今辣椒还在南美洲长着,只能用胡椒代替,但他总觉得不够味。
在海边最好的就是各种鱼虾蟹够多够新鲜,就着从海虞县城来的桂花酒,这个新年就算过完了,谢安微醺地握着盛酒的小杯,坐在药庐外的秋千上久久凝视着天空,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首诗他一直都很喜欢,只是没有机会对人吟出,他想过最好的面画是乌衣巷的雪夜:
他提着一笼食物去往王熙之的小院,她刚练完字,对着窗外的梅树发呆,然后看到踏雪而来的他。
她总要怔一会才会对他微笑,因为她总在想着练字的事,仿佛这世间除了练字就没有别的可以让她分心。
桌案上的红泥小火炉应该炖着奶白色的鱼汤,小孩子还是不要喝酒的好,看雪喝汤,整个人都暖烘烘的,然后她练字的手也不冷了。
谢安想着想着,轻轻地笑了。
……
也不知建康现在是不是在下着大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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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些书友快开学了,熙之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不然要打手板。
今晚还有一章,熙之出场。
第六十三章 孤独成长的少年们()
第六十三章:孤独成长的少年们
太宁八年新年,遭遇刺杀后的皇帝司马绍终于久伤未愈而驾崩,即使葛洪的救命丹药,和南岳夫人魏华存亲临,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
人命天定,何其残酷。
这位曾在年幼就说过“举目见日,不见长安”的奇童,在他成为皇帝的生涯里,平定王敦之乱,颁布各项治国举措,励精图治,力图削弱世族权力,致力南北合流。
晋明帝司马绍驾崩,小太子司马衍自然成为新的皇帝。
司马衍身后有庾亮,有庾皇后,亦有司马家皇族旁支司马羕和司马宗兄弟辅佐,然而戴着白色孝帽、身着层层重孝袍的小皇帝司马衍孤独站在雪地里时,发现自己身边其实空无一人。
新年葬帝,加上司马绍在遗诏命令一切从简从速的要求,所以这场葬礼办得很匆忙而简陋,而且年仅九岁的小皇帝司马衍敏锐地觉察到,这个世上,除了他这个皇帝,谁都很忙。
庾皇后、庾亮兄妹与司马羕、司马宗兄弟,这两个对司马衍来说都是血亲关系的派系正在明里暗里进行着权力争夺。
这是司马绍在死前,用尽所有力气所布下的局面,为儿子司马衍铺下的政局。
绝对不能一家独大,不能步“王与马,共天下”的后尘。
遗诏里,在小皇帝司马衍及冠之前,东晋的政事最高决策者是司马羕,是这位东晋皇族辈分最高的人,而不再是士族首领琅琊王氏王导。
身着孝服的司马衍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偌大的皇城,即使他坐在那个冰冷的皇座上时,群臣所看的人并不会是他,他只是一个国祚的象征,一个被人肆意摆弄的傀儡。
没有人会听他的话,即使是母后与舅舅,即使是曾祖父辈的司马羕与司马宗。
“阿狸,你何时能回来?”
司马衍在寒风里呼出口白气,想到了失踪的谢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要忍么?你常抱怨时间过得太慢,总说身为孩童有诸多不便,现在我才明白,真是有很多不便啊,忍到十六岁?还是二十岁?
如果还未到及冠我就死了呢?司马衍想到这里,背脊生出一阵寒意,然后转头,看到远处雪地同样穿着繁缛孝衣的弟弟司马岳抱着一件大氅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阿兄!”司马岳比他小一岁,他们是同母而生,如果他死了,那么继位的就是弟弟了。
司马岳喘着气将大氅披在他身上,结结巴巴道:“阿、阿兄,小心着凉。”
弟弟的脸上还沾着雪絮,但脸颊双手被冻得通红,看来是寻了他许久,司马衍心里一阵酸楚,父皇过世,母后才三十出头,长姐年十二,弟弟也才八岁。
他是长子,他要代替父皇保护家人,他要好好保住这条命,不让长姐和弟弟失去自由。
“我们去替父皇抄经吧?我很想他。”司马衍挽过弟弟的肩,大氅将两人都罩在里面,躲避着风雪,司马岳一向都很乖巧内向,哭红的眼眶里又盈满了泪水,然而他死死咬着唇,紧紧握着哥哥的手。
……
……
“天不佑晋。”
司徒府内,王导默然望着落在窗棱的上层层飘雪,在窗前放着一座小火炉煮着茶汤,雪絮与热气在空中交织旋舞。
仆人甲在为他准备食物,就在这时寂静的书房外,忽然传来仆人乙求饶的声音,“小主人,你别生气啊,再生气也不能用墨汁涂花我的脸……好好好,让你涂,但是别生气……”
声音越来越近,王导扶额,似乎他担心数月的事终于发生了——熙之知道谢安被宋衣掳走,还被送到东海的事。
雪糕团子似的王熙之握着笔就一路从她的小院子跑过来了,想来方才还在练字,一肚子气没处出,直接将怒意发泄在仆人乙身上。
阿乙右脸被写了个“笨”字,左颊有写了一半的字,看起来应该是“蛋”字。
新年要穿新衣服,王熙之围在脖子上的是北方送来的雪狐毛,将原本就脸颊嫣红、肤色如玉的小姑娘衬得灵气逼人,尤其是生气的模样,比起平日呆呆的样子,更有琅琊王氏本该有风骨和傲然。
王导出神地思忖,这小一辈里男孩颇多,这唯一的小女孩果然是最出色的,无论是容貌还是天赋,而且性情也可爱……
“龙伯!”王熙之是穿着木屐来的,最后站在王导面前的一步踏得有几分响,俨然是真的生气了,只是身后跟着的那只大白鹅,笨拙地走路的样子怪煞风景的。
“正好,一块吃羊肉,看阿甲切得多薄。”王导做好了被这丫头涂鸦的准备,但王熙之表情却严肃得很。
王熙之摇摇头,“不吃,我要出门,阿乙不肯带我出门,说皇帝死了,街上没人敢爆竹子驱年兽,还说我出门就会被年兽和恶鬼吃掉,他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王导面上的笑容微凝,“你要出去做什么?”
王熙之低头想了片刻,然后抬头,直视王导的目光,“去青云塔,去找太史令,去问星,去问阿狸的下落。”
问星占卜,询问天道,询问凶吉,求个心安。
……
王导心中松了口气,“你不是说过并不喜欢去问星吗?”
王熙之还是摇摇头,“不喜欢,但是还想去问。阿乙被我逼供后说阿狸在东海郡。但是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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