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惔轻轻笑出了声,谢安这才发觉这人没以前那么别扭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以前不都一脸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脸色么?
谢万无论是口才还是身手都被谢安死死压着,此刻自然是机智地转移话题,介绍了刘惔身旁的小娘子是刘惔之妹,刘容。
……
刘容掩唇轻笑,“看来三郎不记得我了。”
刘惔道:“当时你患病,面黄肌瘦的模样,不记得最好。”
谢安确实不记得了,就见过那一面,不相干的事就抛诸脑后了,就算眼前这小娘子是历史上谢太傅的未来夫人,他可一点想法都没有。
刘惔开门见山道:“今次带小妹来府上作客,一来是小妹想要亲自感谢三郎,二来是来恭贺三郎荣升太学院校长。”
谢安连忙道:“其实令妹的病是我师弟治好的,我只是打个下手罢了。”
谢万见两人如此客气,不由道:“真长兄你还是莫跟他如此客气,否则他一直会跟客气下去,你又说不过他。”
刘惔点点头,“知道三郎有很多事忙碌,就不多耽搁,今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刘容,刘容抬眼使了个眼色,又垂了下去。
谢安莫名其道,只道:“但说无妨。”
刘惔道:“不知太学院何时招生,可收女学生?”
刘容没等谢安回答,似鼓起勇气道:“来到建康后,看了三郎所著梁祝故事,想来三郎不会对女子读书有偏见,如今容儿定居建康,想入院求学。”
原来是这事,本来招生就没有男女限制,扩院也是为了分男女班级,虽然他没男女偏见,但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毕竟这是封建社会啊。
“当然可行,不过暂定九月开院,这几月我还要凑钱修院,如今为了钱,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安一想到两个重任,此时恨不得多拉些帮手来,但刘惔一文弱书生,最擅的就是清谈,到时让他做做制衣局的模特倒不错。
刘惔一听到“钱”这个字,也叹了口气,“如今百官都俸禄都在缩减,听闻近日司徒大人也是为此头痛,眼看就到长公主大婚,只怕还来安石有的忙碌了。”
“得,说到这个,我还得想送礼的事,长公主视我如弟,桓符子亦待我如弟,我这个做弟弟的,往日没少受两人照拂,这礼可不能少。”谢安这才想起这事,掰着指头算算离大婚也不过半月。
谢万笑道:“其实三哥可以跟隔壁那位凑一份送嘛,她写字,你画画,这等联手之作,贵重得很呢。”
“就你主意多。”谢安忍不住要打他,平日在家里调侃就算了,如今当着外人的面,也不知这对阿菟有影响么?他倒无所谓,最重要是别让人说阿菟的一丝坏话。
刘容似乎来了兴趣,问道:“四郎说的是隔壁那位王熙之小娘子么?其实容儿初来乍到建康,听闻建康有四女之名,排在第一就是王熙之,第二是长公主,第三是杜阳陵,第四是府上的蒜子妹妹……也不知是否有机会见见墨坛翘楚呢?三郎的书法也是她教的啊。”
谢安怔了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听刘惔道:“说起来王家小娘子的行书当真令人神往,而且传闻中也是非常神奇的人物,哪是你想见就见的。”
总不能让他说人家爹回城了,这会儿一定在做着乖乖的女儿,而且自己还在想怎么完美地去见未来岳丈呢。
这件事一摆在眼前,无论是太学院的事,还是桓温大婚都要靠边站。
刘惔见谢安心不在焉,知他如今虽无官职,但身负重任,不好再打扰他,带着小妹告辞了。
谢安总算得以清闲,照顾家中子侄的事都交给谢万,回到房中翻找新衣,挑拣许久终于选了件看着穿得端正的衣裳,梳洗一新,就带着茶叶和莞香去准备敲王家的门。
还没出府门就见王胡之贼兮兮地窜门,带来一个内部消息,“龙伯让我通知你,你家阿菟啊和你未来岳父大人出门游玩了。”
“……”
谢安既松口气,又有些不安。
王胡之拍拍他的肩道:“不必紧张,旷伯他人很随和的,而且最疼阿菟,你连阿菟都能收复,这世间还有什么人不会喜欢你啊。”
“好吧,那你可以走了。”
这下什么人都可以来调侃他了,一定是王导授意王胡之的,他把王胡之往门外推,还道:“这天暑热,好好回家养着,免得被又旧患复发。”
“等等等,就知道你要赶人,我来可是有任务的,龙伯让我帮你画什么图样,免得你累坏了,瞧瞧这眼睛……”
谢安忍无可忍捂住王胡之的嘴,“少啰嗦,跟我走。”
王胡之还不死心威胁他,“这么凶……被旷伯看到……你就惨了。”
谢安力气比他这常年病弱之人大,两人虽身高差不多,但力气就差得远了,王胡之被谢安轻松拖走,连喊个救命的声音都没留下。
“等我那开院后,你也常来玩玩,整日闷在家里,就真成病秧子了。”谢安将王胡之按在席上,听到少年喘气的声音,不由皱眉,“我师弟给你吃的药可否管用?这些时日还发头痛吗?”
王胡之比他看得开,微喘笑道:“娘胎里带来的病就是命,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你那师弟自然是神仙般医术,可神仙也不是人人都救得了嘛。”
谢安知他为了减轻自己负担而帮忙,因为在王家,王胡之一直是被长辈同辈照顾的那个,一点累活都不肯让他做,此次一定是他主动请缨。
两人幼年相识,交情不言于口,但都心知肚明对方对自己的好,若要帮忙,可是连客套话不会多说一句,说了反而怪了。
王胡之见他沉默,不由笑道:“好啦,我对你要开制衣局的事很感兴趣,而且我画画也不赖,帮你忙绰绰有余。”
“这个嘛,就是衣裳设计了,先设计几个好看的样式,然后再让庄姨她们做给我穿,看看上身效果如何……”
谢安讲解一番下来,王胡之总算听懂了,不由问道:“这样岂不是要招很多工?所以想以此解决一些流民的生计问题?”
“确是如此,也就是灵光一闪,也多亏老师能答应。”
王胡之赞道:“这是好事,而且你原本就受少年人效仿,可不能浪费。”
“看你觉悟这么高,我想这制衣局的事,应该不难开展……最好能在长公主大婚那天完成制裳,到时候整个建康城的人都在瞩目这桩婚事,都会来看热闹,我就同你们穿着新衣裳亮相……”
谢安与王胡之越说越兴奋,王胡之还想着将顾悦之叫来,反正他和他妹绘画都厉害,说不准能想出点新花样来。
谢安就正式将这事交给了王胡之,而且正式的开展还有王彪之监工,他出个主意就成,倒是十分轻松。
又过了一日,王熙之还没跟他爹回来,谢安就从沈劲那里接到消息,说是刘胤手下的商贩又运来一批货,还带来刘胤给沈氏商会的书信,其间大意就是想两家多多合作,似乎还想打新洲马场的主意,想要分一杯羹。
谢安前往城西码头,看完这信,当即就笑了,“刘胤是不是老糊涂了,他当真不知你们商会跟琅琊王氏的关系?”
“还要忍么?”沈劲闷声道。
“他们这次运了何物?”谢安问道。
“城建之物,是将作大匠需要用来城建之用,还有百姓修屋所需,眼看长公主将至,将作大匠必须在大婚前完成城建,之前都是与我们商会交易,如今我们可真没有存货了,说白了,刘胤这次是想直接让我们沈氏高价收购。”
沈劲越说越气,谢安却很高兴,因为刘胤是在作大死,真真是拦也拦不住,看来这回给司马衍的回函一定还是拒不退位。
谢安问道:“将作大匠?如今这将作大匠是何人担任?”
沈劲道:“……就是支度尚书王彬。”
还是王彪之他爹啊,果然刘胤是冲着琅琊王氏来的,这想打琅琊王氏的脸,也得问过他谢安啊。
沈劲继续问道:“买是不买?”
谢安悠然道:“买卖自然是做的,我们可以砍价嘛。”
沈劲无奈道:“临风已经去过,碰了一鼻子灰,他那么好脾气的人都被对方气得半天没出房门。”
“那我们去。”谢安干脆道,“反正他们也没见过我,我换身衣裳,当你沈少主的小弟。”
不等沈劲拒绝,谢安就去找码头沈氏的小弟们要衣服了,这些小弟们见三郎要衣服,纷纷表示拒绝,都说自己的破烂衣裳怎能让三郎穿呢,听得谢安一阵唏嘘,心想着回去就帮他们设计一套新制服,自家员工怎能没有新衣服穿呢。
最后谢安还是从沈临风那弄到一套小厮男装,再换个朴素发饰,把脸涂得微黑,还不忘脖子手臂都来一套黑粉,尽量看得像小弟。
“眼睛。”沈劲见他满心踌躇的模样,“你的眼睛这金色,要吓死多少人啊。”
谢安信心满满道:“小弟都是低着头走路的,而且我都弄得这么黑,谁会仔细看我。”
这一装扮眼见日落西山,正好夜游秦淮,主客来齐,菜品摆满,谢安站在沈劲身后这才后悔自己之前没多吃点东西。
船就停泊在岸边,不过这船通体点着风灯,倒也是招摇,此时的秦淮河可没后世那般花船满目,所以这船停在河边,倒也颇引人注目。
沈临风此时也耐着性子跟对方扯皮,沈劲是学武出身,跟人应酬是短板,不过他身形健硕,看着就有很压力,而身长玉立的谢安如今跟鹌鹑似的低着头,默默观察着对面几人。
价钱一直谈不拢,对方仗着有刘胤撑腰不肯低一分,其间还言道:“虽未言明,可谁都知道沈氏是皇商,这点钱都拿不出,实在有些敷衍了事,刺史大人知道可是会很生气的。”
对方几次拿刘胤来压人,谢安听了半天,不由冷笑一声。
这笑不要紧,沈劲立刻知道谢安这大半天没发话,眼下是要行动了。
对方问道:“小兄弟你笑什么?”
谢安道:“各位还是趁早与刘刺史划清界线的好。”
对方也不知是不是喝得有些微醺了,被谢安这一说,还不生气,开口问道:“为何如此说?”
谢安淡淡道:“因为他很快就不会是江州刺史了。”
对方怒喝拍桌,“胡言!何时轮到你这贱民说话了?!朝廷能耐刺史大人如何?!”
“刘刺史镇守江州一方,如今建康都靠着他才能安稳度日,你这小子在叫嚣什么,有本事让司徒大人亲自来见我,我大可考虑卖他一个面子!”
说罢,那人就伸手抓着谢安的后衣颈,将他往门外扔,沈劲见此正欲出手,就听谢安道:“你这算是亲口侮辱老师了,他怎么会让来见你这种发国难财的小人?”
谢安说罢,微微抬眼,就见他眼中原本凝固在眼瞳的金色猛地一闪,沈劲立刻觉察到有几股不知从何处来的杀气在船舱中乱窜。
同时,谢安反手握住那人的手,咔嚓一声,将那人手臂给卸了,然后拽着那人往船舱外走去,深吸一口气用力将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倒霉人给扔到河里去了。
第四十一章 初见未来岳父大人()
第四十一章:初见未来岳父大人
“原没想过要打人的。”
谢安望着在江面上沉浮折腾的人,也不太担心那人会溺水,在漕运上混的商贩,不会水性可说不过去。
只是那人的同伴见此情景,纷纷怒而掀桌,沈劲和沈临风干脆也翻了脸,直接出手将他们扣住,免得酿得更大的祸——若是真惹恼了谢安,只怕下面的事还要更糟,也是为了这些人的生命安全着想。
落水那人拖着一只被卸掉的胳膊奋力往岸上爬,幸好这船靠着岸边,也没折腾太久,那人就爬了上去,可刚一上岸,就被等在那儿的谢安给踩住了脖子。
此时,打扮成平民的谢安抛弃华服与身份的顾忌,虽然岸边围观的人多,多半也看不到他的脸。
“实在太欠揍了。”
谢安牢牢踩着那人,等着沈劲下船,其他人都被沈临风看守着,沈劲一上岸,船就缓缓朝着江心开去,满船的风灯也逐一熄灭。
沈劲知晓谢安不是冲动的人,这人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露出害怕模样,更何况是醉汉的几句嘲讽。
沈劲只能想到这个理由,“其实你就是想打架吧。”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劲生怕谢安被人认出来,忙赶着他走,自己留下来善后,谢安摇头,“可没那么容易就算了,你现在召集人手将他们的船和人都看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走。”
“我要报……官!”那人挣扎道,谢安附和道:“报报报。”
“你这是先斩后奏?”沈劲微微蹙眉,虽然他也忍不下这口气,只是这事由谢安做出,总有些别扭。
“当然是我兄弟的大婚重要,反正刘胤就快倒霉了,这下诏两次还不肯退位,是等着被陶侃和庾亮收拾么?”
沈劲见他如此淡定,只好命人去将这些商贩的船只货物都看守起来,这几人都关在沈家的仓库里,谢安帮那人卸掉的胳膊装好,打算去换衣裳,没想路过江边茶棚时,看到熟悉的人影正捧着茶碗站在树下看他的这出热闹。
那人朝他招了招手。
就算夜晚光线晦暗,谢安又黑又土,但似乎还是被认出来。
因为那人是王熙之。
被王熙之盯了半天,谢安终于无奈上前,话还没开口说,就见王熙之朝茶棚那边叫了一声,“阿爹,我就说是阿狸嘛。”
……
一种要完蛋的感觉从谢安心底涌上,别说他现在这副样子,还是方才欺负的人架势,哪位长辈会喜欢他啊。
看着比王导略年轻的中年青裳男子起身走过来,今日这两父女也是平民打扮,定是为了方便在外游玩的缘故
谢安与中年男子四目相对,第一眼,谢安就发现王熙之跟他眉宇有几分相似,果然是女儿随父。
“建康何时流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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