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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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行天下-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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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晔点头道:“是,死的人实在太多,难以妥善安置。有的富户倒是自行操办了丧事,剩下的人也只能草草掩埋。”

    萧靖叹道:“这实属迫不得已,也怪不得大人。可是,您是否想过为死者做些别的事情,比如,建一座慰灵碑供人凭吊?死者满腔悲愤地走了,在安葬时也没得到体面,迁葬又不太可能……给他们树个碑当做念想,不过分吧?树碑要用的材料,山里要多少有多少。只要能组织人力,找到足够的石工、匠人,根本用不了多少时日。

    官府可以花些时间,把死亡人口的名册整理出来,再把他们的名字都刻在碑上。临州四通八达,即便城毁了,过路的人也是极多的。如此一来,这慰灵碑不仅可以让人们悼念遇难的同胞,还能彰显本地父母官的仁爱。到了落成的日子,您亲自主祭,天下人都能看到您的一片拳拳之心,谁还不称颂?”

    张晔抚掌道:“此事可行。公子还有何良策?”

    萧靖起身踱了两步又坐回椅子上,沉声道:“听说临州城会被攻破,是因为城内有奸细?可曾抓到了么?”

    张晔应道:“抓到了两个。一个是破城当日被百姓当场擒住的,还有一个是后来鬼鬼祟祟地进城打探,被巡哨的人捉住的。”

    萧靖森然道:“可曾查实了么,不会有差错吧?”

    “查实了,确是奸细无疑。”张晔恨恨地道:“前几日还来了公文,说让把这两个人解入京城。只是,本官能用的人手太少,一直顾不上……”

    “大人糊涂啊!”萧靖捶胸顿足地打断了他:“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一天都不能耽搁,您居然……哎,马上找人押送吧,现在就出发!记得找几个嗓门大又可靠的,一路上都要大张旗鼓地宣扬,最好让别人都知道临州抓到了奸细!”

    前段时间张晔自觉前途暗淡,有些心灰意冷,这才选择了随波逐流。现如今有萧靖帮衬,他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心思也活络了不少。

    听到这话,他赶忙打起精神应道:“本官记下了,这就派人去办。”

    萧靖想了想,又问道:“萧某在城里还看到一些库房,似乎毫发无损,还有民壮看守,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都是些北胡人看不上或带不走的东西。”张晔苦笑道:“像制笔用的兔毫、狼毫、羊毫,北方产的皮裘等,大草原上到处都是,人家才不稀罕。剩下的主要是石料和家具,还有些胡人实在带不走的玉料。另外,也有其它各色货物侥幸躲过了洗劫的,不过为数不多。哎,若不是北胡人走得匆忙,只烧掉了部分库房,城里可什么都留不下了。”

    “你说的这些东西,可有销路么?”萧靖眼前一亮,道:“货主是否还在,官府有没有他们的音讯?”

    张晔坦然道:“若说销路,却是不愁的。大草原的黄皮子所产的毛品相极佳,在京城一带俗称‘漠北狼毫’,是制笔的上品。临州多山,不仅上好的石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产玉石。临州的玉石匠人也是天下一绝,只是不知这次折损了多少。至于货主……本官使人粗略地查过,城内破家的商贾没有五十家也有四十家,都是满门被屠。有些货物根本就没有货主了,照例只能充公……”

    话还没说完,萧靖就喘着粗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些货,留着有大用!”

    说罢,他用右拳捶着左掌心,高声道:“临州的复兴,就指望它们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特刊() 
张晔只看了萧靖一眼,就明白他为什么激动了。

    还在浦化镇闲居的时候,他就见过镜报组织的广告招商会。萧靖在商界极有人脉,又懂得经营。如果他愿意使些手段……

    想到这儿,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张晔也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可是,他才高兴了片刻,萧靖就凑到他身边简略地说了说自己的打算。说完,张晔就如同被一盆冷水泼到头上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不是太大胆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法子确实可行,可是万一……”

    萧靖无奈地耸了耸肩:“新任的官员还没到临州,大人尽可临机专断。如果这点魄力都没有,事情可就难办了。”

    张晔咬牙“嗯”了一声。反正这贼船也上了,还扭扭捏捏地干什么?

    不多时,萧靖起身告辞。张晔亲自送了出去,两人在门前依依惜别,那场景十分感人,守门的差人看得眼神都直了。

    才谈了一上午,这俩人就从陌生人变成忘年交啦?我家大人不是说身体抱恙不见客的么,怎么这会又神采奕奕跟没事人似的出来了?

    “大人请回吧,您可有的忙了。”萧靖低声道:“萧某的办法只能保住大人的身家性命,或者帮您减轻罪责。想要脱罪,却是决计不可能的,您也莫要抱太大希望,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张晔忙道:“公子愿意相助,本官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有那许多奢望?哎,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浦化镇踏踏实实当个富家翁呢……”

    萧靖叹了口气。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张晔,缓缓地道:“剩下的那些货虽然没被毁掉,可难免有些损耗。这也不怪大人,东西无人看管,自然有存放不当的时候。您找人看守库房之前,也可能有宵小之徒上下其手。不过,萧某还是希望大人在保护货物上多下些气力,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损耗。毕竟,它们都是临州的希望。”

    又聊了几句,萧靖便快步离开了。张晔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呆立了许久,才对身边的差人喊道:“快,把咱们的人都叫过来,老爷要派差事了!”

    回到寄宿的地方,刚好赶上午饭。萧靖匆匆扒拉了两口,就回到自己的屋里抱出了一小摞写满字的纸,看样子又要出门。秦子芊见状脸一沉,快步走到门前拦住他,气道:“你又不好好吃饭!郎中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干净啦?”

    本来和秦子芊同桌吃饭的老人默不作声地抱着自己的碗回屋去了。

    萧靖把那一摞纸夹在腋下,用手搔了搔头:“我这不是有事吗?刚才我好不容易才做通了张州同的工作,咱俩昨天晚上折腾……一起工作了半宿才写出了二十多份特刊,这会儿正好用上。我先给贴出去,去去就回,你先吃你的不用管我……”

    话还没说完,秦子芊便劈手夺回了特刊,冷冷地道:“再急,也没急到让人连饭都吃不完的地步。你整天教育邵宁凡事要分轻重缓急,你自己倒好,什么事都急不可耐的,像什么样子?”

    说罢,她径直走回了饭桌旁,那一摞特刊就算是“被扣押”了。

    老天啊,我是带了个妈出门么?

    萧靖苦着脸端起碗又添了些饭。他刚开始动筷子,吃完了饭的秦子芊就起身轻飘飘地走到门口,似笑非笑地道:“秦某先吃完了,收拾碗筷的事就交给你了。呵呵,既然你这么急,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个忙吧!”

    她一闪身就从门前消失了。萧靖清楚地看到,二十几张特刊都被她带出去了。

    还能说啥?踏踏实实吃饭吧!

    这个下午,冷清了许久的临州城终于有了些人气。街上漫无目的随意游荡的人们在各处都发现了一张排版新颖的字纸,有些走南闯北很有见识的人说这叫“报纸”。

    “社论:临州之困,不在城池破败,而在人心糜烂”……

    有位四十多岁的老童生凑到字纸前,眯着眼睛读出了这么一句。身边三三两两的路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似乎希望他继续念下去。

    横竖也无事可做,他干脆清清嗓子读了起来:

    “人们常说,大瑞朝的版图上有几颗耀眼的明珠,其中一颗便是临州。

    它是联结北方与南方的枢纽,也是所有拥有梦想的普通人都曾听说或梦到过的地方。

    在这里,有世上最珍奇的货物,有不亚于京城的集市,还有一个个面带笑容、憧憬着美好生活的人。

    北方的皮裘、牲畜从这里源源南下,供应着南方的百姓。而南方的布匹、书籍、珍玩也从这里北上,让北胡人分享到了中原的丰饶。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草原上的饿狼凶残地嚎叫着。北胡人的轻骑如暗夜里的魑魅,祸乱了有着千年历史的临州城。

    铁蹄踏碎了这座城市的一切,也把无数人的梦踏成了碎片。一时间,天地变色,好端端的天堂,忽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孩子找不到妈妈,老人找不到孙子。任何呼喊都不会得到回答,能听到的只有惨叫和狞笑。

    很快,一切都结束了。

    北胡人的弯刀,不仅砍在了无数老幼妇孺的胸膛上,也砍在了所有幸存者的心头。亲人的逝去,城市的没落……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个千钧重担,死死地压住了只是想要喘口气的临州人。

    有人无法接受现实,用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有人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整日靠饮酒自我麻醉,想借此找回昔日的荣光;还有人浑浑噩噩的,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等待死亡的来临。

    临州城是无数先人用血和汗建立起来的。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要人还在,后世子孙同样可以再建一次,而且会建得更好!

    哀莫大于心死。怕就怕,有些人已经失去了进取的锐气,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失去了把一切重新来过的胆气。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怕什么!”

    老童生读到这里顿了一顿,伸手擦了下眼角。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生不息() 
擦完了眼角,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男儿有泪不轻弹,刚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老童生不想再读了。可是,就在下一个瞬间,他发现周围的几个人也都红了眼睛,有位妇人甚至在轻声啜泣。

    一股莫明的力量涌上心头,他继续读了下去:

    “惨案过后,每个人都要负重前行。没有今日的隐忍与拼搏,就没有明日的幸福生活,过去的临州也永远不会回到我们身边。

    如果你不曾努力、不曾付出,将来的你要如何向孩子描述你的故乡?

    坚强勇敢的临州人是摧不挎、打不烂的。敌人毁掉了我们的生活,还对我们耀武扬威;而我们,偏偏不让他如愿!

    临州还在,它一定会比原来更加美丽。临州人还在,也会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那些嘲笑我们的人,尽管笑吧,我们还会比你们过得更好!无论是谁,都无法打败我们!……”

    老童生读完了。

    他感到自己的心中有一团火在烧。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们应该也一样。

    这是我们的家乡!事情还远没到不可为的地步,不管为了自己还是子孙后代,一切也该从头开始了!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人们心中又是一阵迷茫。他们当然会被激励,但热烈的文字与冷冰冰的现实间有着巨大的鸿沟,它足以吞噬任何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个体。

    就在这时,有个差人敲着锣走了过来,他先是在墙上贴了张告示,又扯着嗓子道:“州同张大人有令,临州骤遭大变,百废待兴,急需各位乡亲父老鼎力相助,大家共度时艰,共克难关……”

    众人相视一笑。这下,他们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同样的事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重复着。

    一家布庄的店主站在门口吆喝了一声。侥天之幸,这家店在袭击中没有受损。现在,他决定开门迎客:就算没什么生意上门,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的街坊乡邻一直灰头土脸的。既然要开始新生活了,没一件新衣服怎么行?

    一家客栈的老板挂起了灯笼。报纸上说了,临州仍然扼守着交通要道,而北胡人袭击的风波总会过去,开春后,就会有更多的商队经过。他知道,尽管现在没什么客人,但如果还不开门,他将失去更多。

    一家酒楼的掌柜打开了大门。街面上虽然很冷清,但只要有一家店开门了,就一定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只有这样,远道而来的客人才有地方吃饭,才不会在下次经过这座城市时径直从门前走过。

    渐渐的,夜幕降临了。

    惨案之后的两个月,住在临州的人根本就不用担心宵禁的问题。天一黑,哪怕还没到犯夜的时间,街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了。在一座没有人气只有死尸的城市里,人们自然不愿出门。

    如今,大街上一片灯火通明。泥水匠人在忙碌,中年人在帮忙抬尸体,年轻些的则干起了重体力活:他们收拾着被烧毁的废墟,又从里面抬出了一块块被烧焦的重物。还有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街上支起了汤锅,一遇到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人,就忙不迭地递上一碗热汤,道上一句:“后生,先暖暖身子吧!”

    忽然,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打了个喷嚏。老先生连忙拉住那人,热情又不无忧虑地道:“着凉了吧?来,喝碗热汤!”

    被拉住的年轻人连忙摆手道:“老人家,不麻烦了!我还要采访呢,时间紧任务重,先走了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翻了下白眼,又闭上了嘴巴。跟他一起的那位翩翩公子笑容可掬地从老人手里接过了碗,又面无表情地把碗递给他,平静地道:“喝吧。”

    打喷嚏的年轻人一脸悲愤地把汤喝了,还道了声谢。俊俏的公子和他一起离开了,临走时还对老人笑了笑。

    不知怎的,饱经沧桑的老人忽然觉得面前的男人有种颠倒众生的美……咳,莫非是老眼昏花了?

    人们已经压抑了太久,他们早就受够了毫无希望的生活。所以,临州城的每一个人都爆发出了极大的建设热情。

    萧靖和秦子芊到达临州的第七天,慰灵碑就奇迹般落成了。虽然遇难者的名字还没刻上去,但总算留出了空间,将来慢慢补上也来得及。

    也是在这一天,两人踏上了归途。

    萧靖原本预计要待上十天。之所以只待了七天,是因为所有采访任务都提前完成了。

    有了那份特刊,人们慢慢了解了镜报。到了后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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