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执拗的张老汉说什么也不肯。萧靖劝得急了,他也只是吹胡子瞪眼睛地道:“小老儿一家受公子大恩,尚未报答于万一。公子这又是何意?莫非是看不起俺不成?此事休要再提!”
于是,萧靖的名下又多了一套房子。
稍事收拾后,张老汉又利用自己的关系找来匠人制作陶活字和报纸版式的模具;市面上没活计的人很多,他招收了四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当学徒,以最快的速度手把手地把活字印刷的技艺传授给了他们。
为了呈现更多内容,报纸上的字号比一般书籍要小;除了正常的文字以外,还有很多区块经常要用到特别大或者特别小的字体。
所以,制作活字多费了些时日。上月底,第一批试印的报纸新鲜出炉了。虽然印刷质量有所下降,但印刷速度却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即便是由那些技艺尚不纯熟的学徒来操作,每日也能印上近千份。
若将来再招些人进来,那产能便会十分可观。
有了自己的作坊,萧靖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他专门从那一千五百两里拿出一百两付给了雅文堂的余掌柜,约定:以后每期镜报,雅文堂都会帮萧靖印制五百份。每次印制的价格,连同纸张、墨、糊药、人工在内,约二两左右;是以雅文堂会连印五十期,再观后效。
对余掌柜来说,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印报纸的工作量不大,除了排字费些时间,其它的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作坊里的活字也都是现成的,与其堆着落灰,还不如用起来。萧靖先付了印刷费,报纸是否卖得出去也和雅文堂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这个掌柜一点都不用操心。
萧靖还记得谈好生意的那天,余掌柜笑得如天官赐福一般:“公子若有差遣,只管开口便是。小店的书坊除了印制经典外,并没有太多杂务,即便公子要日印千份、两千份,也是小事一桩。”
想起这些,萧靖疲惫的脸上有了笑意。报社总算是彻底步入了正轨,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期发展。唯一令人不安的,是编辑和记者团队的人实在太少了。
印刷的产能倒是足够。而采编人员……哎,除了新加入了一个苏玉弦,再没别的进展。
偏偏,今天这期报纸的头版还放出了重磅消息:从即日起,镜报将改为三日一期!
即便像现在这样半月一期,邵宁都在抱怨自己快被累死了。潘飞宇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那幽怨的小眼神早就说明了一切。
萧靖也知道大家的压力大。可是,到了这个需要乘胜追击以扩大战果的节骨眼上,他已别无选择。
“我还道怎么到了这点还不见人,原来萧公子在这里发起呆来了。”有人在他几步远的地方道:“看你一会发笑一会皱眉头,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萧靖赶忙抬起头。面前站着的是一位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秦子芊。
“秦姑娘。”萧靖赧然一笑道:“在下在想些事情,让你见笑了。”
说罢,他从背囊中掏出了两份报纸,笑道:“这是给你和夏小姐的,请收下。”
第一期报纸出版后,身为社长兼总编辑的萧靖就多了个“送报人”的兼职。每到报纸的发售日,他都会溜达到夏府附近,伺机给夏晗雪送报纸。偏巧,秦子芊对镜报有着很大兴趣。自打知道萧靖每次都会来,她便不去抢购报纸了,而是每次都在家附近转悠。反正,有人会给送来的。
就是可怜了萧靖。他来了这么多次,无非是想一睹夏小姐的芳容;可是,每次看到都是另一个人!虽说同样天生丽质的秦子芊一点都不比夏晗雪逊色,但两人毕竟不是一个风格,她也不是那个早已悄悄走进萧靖心中的小仙女。
今天也一样。他探头向秦子芊背后看了看,接着又失望地长叹了一声。
秦子芊瞥了眼萧靖那沮丧的模样,打趣道:“萧公子何故做此长叹?每次我和表妹拿到的报纸都不一样,被人这般厚此薄彼,即便有人要叹气,那也应该是秦某人才对。”
不想继续聊这个的萧靖苦笑着摇摇头。似乎是为了岔开话题,他忽然正色道:“在下有要事和秦姑娘相商,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秦子芊侧头看了眼街对面不远处的夏府,笑道:“难得出来一趟,秦某还不想这么早回去。既然公子相邀,你我找个地方边吃边谈,如何?”
萧靖做了个“请”的手势。向远处溜达了一段,只见一家酒楼宾客盈门,十分热闹。秦子芊想去一探究竟,却被萧靖叫了回来,最后两人一起进了旁边那家看上去有点冷清的饭店。
待无精打采的小二低着头走开,秦子芊小声问道:“为何不去对面的酒楼?”
萧靖微微一笑。宣传与不宣传,就是差了这么多。
热闹的酒楼是邵家在城内的产业。之所以选择没什么人的那家,是因为它家的菜色不见得就比邵家的差,而且还能落个清净,何乐而不为?
随便说了两句,他就把这事一笔带过了。又闲聊了一阵,萧靖道:“秦姑娘是个爽快人,在下便单刀直入了。你可有意来我的报社当个记者么?”
第五十五章 你能给我什么?()
“当记者?”秦子芊眸波一闪:“公子还没告诉我,何为记者?”
萧靖清了清嗓子,道:“记者,就是要记下应记之事的人。他们需要出现在任何新闻事件现场,不管是调查探访还是与当事人沟通,都是他们的职责;经过缜密认真的工作,记者会把事件的真相、意义和本源写进自己的文章里,编辑编审后再通过报纸将这报道公诸于众,众人便可借记者之手看到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所不看到的那些东西,了解世间的大事小情了。”
秦子芊饶有兴致地望着萧靖,道:“萧公子一说到这事,立时便神采奕奕的。那,公子为何要邀请秦某当记者呢?”
对于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萧靖心中早有腹稿。只是,他不知道话说出来是否会为秦姑娘所喜,所以他又考虑了片刻,才字斟句酌地道:“姑娘喜着男装,却是女儿身。”
秦子芊“嗯”了一声。
萧靖又道:“不论男女,皆可当记者。只是秦姑娘经常在外行走,又善于扮装,自然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就少了很多麻烦事。即便你出门在外,别人也不至于整天为了你的安全忧心。”
秦子芊微微撇了下嘴,又点了点头。
这话她不太爱听,但萧靖说的也是实情。磕磕绊绊地度过了去年的那场大灾,眼下大瑞朝的天下还算安稳,可架不住哪里都有些不怀好意的地痞泼皮。
秦子芊的扮装和掩饰虽然称不上尽善尽美,但已能瞒过绝大多数人。邵宁是个花丛高手,见多识广的萧靖是从现代穿越来的,也只有这两种人才能很快看出她的真实性别。
所以,常常穿着男装出门的她有着更高的安全系数,这也是事实。若是让楚楚可怜的小雅姑娘去当记者,萧靖还真怕初遇她的那天发生的可怕事态会重演。
“另外,报社也需要女记者。”萧靖顿了顿,道:“新闻采写的对象是不分男女的。男记者对有些女子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于另一些女性,就不太方便了。从这一点来讲,若秦姑娘能加入我们,定然对镜报有很大的助益。”
“原来如此,萧公子所言甚是在理。”秦子芊微笑道:“只是,秦某还有一事要请教。若是我当了记者,公子可以给我什么?”
是啊,镜报能给她什么?
薪酬?拜托,一个养在富贵之家的女孩子什么东西都没见过,会少你的那点银子么?人家又不指望靠这份工作赚钱养家!
萧靖并没有被刁钻的问题难住。他正视着秦子芊,平静地道:“我送给夏小姐的第一期镜报,秦姑娘可曾读过?”
秦子芊颔首道:“这是自然。萧兄所写的创刊语高屋建瓴,胸怀天下,秦某甚是佩服。”
萧靖笑道:“既然姑娘看过,那再好也没有。”
他用手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地道:“报纸的所为,便是给需要帮助的人雪中送炭,为身怀冤屈者伸张正义;一张报纸,不仅要为善良者扬名颂德、任天下传唱,也要与罪恶为敌,让一切丑恶卑劣无所遁形地暴露在阳光下。而这一切,几乎都要靠记者来实现。这,就是我能给秦姑娘的,不知够不够?”
收起了笑容的秦子芊一脸严肃地注视着萧靖,那深邃的目光就像是想穿透他的双眼,再从他的心里挖出什么东西似的。
等待答案的萧靖十分淡然,因为他对自己的回答有极大的信心。
身世不凡的秦子芊能够颇有想法地跟踪调查着她眼中的“宵小之徒”,又在大街上见义勇为地帮着官差抓人,足见她是个古道热肠、嫉恶如仇的姑娘。同时,她毫无障碍地接受了镜报的文风,又拥有在这个时代来说相对更高的视角和眼界。这样的人简直是天生的记者,不拉到报社来,绝对是镜报的重大损失。
“客官,您的酒菜。”因为客人太少拿不到赏钱而一脸萎靡不振的小二很没眼力地走了过来,他怏怏地放下了吃食,便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秦子芊笑着斟了两碗酒又端起了其中的一碗,向对面比了一比:“萧公子请!”
萧靖也端起了酒碗。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秦子芊一直在喝酒、吃菜,萧靖也没忙着追问。大瑞朝最流行的还是发酵酒,就这十来度的度数,就算多喝一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终于,秦子芊开口了。双颊酡红的她用清澈见底的眸波扫过萧靖的脸庞,嫣然一笑道:“公子诚挚相邀,秦某若是还不答应,便是不识抬举了。也罢,待我与家人商议一下,若想去报社,来日我便到浦化镇寻你,如何?”
萧靖稍稍一呆,方才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在下便静候佳音了。”
萧靖之所以发呆,既不是因为他没想到秦姑娘会答应,也不是因为听到对方会与“家人”商量而感到高兴。
秦子芊在无意中流露出了十足的女人味。
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含着笑意,许是因为饮酒的缘故,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自然而然地浮现着一种朦胧的美。而那精致挺翘的琼鼻和弯月般扬起的唇角,又为她愈增几分亮色;看上去,这位男装丽人有种醉人却又让人难以言喻的妩媚和芬芳。若是换上女装,说不定就一笑倾城了。
秦子芊并没留意到萧靖的失态。她并不和同桌的男人客气,在保持仪态的同时,她吃起东西来甚至比萧靖还要快些。
果然。扮男人扮得久了,举止做派便会越来越像男人。刚才那个让人惊艳的画面,莫非是幻觉么?
两人又聊了一会,秦子芊悄悄地放下了筷子。从来都是爽朗直率的秦大姑娘满脸纠结地盯着萧靖却始终不发一言,弄得镜报的萧社长都有点不寒而栗了。
“秦姑娘可是有所见教么?”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萧靖干脆主动出击。
秦子芊还是欲言又止。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龙行虎步的秦姑娘应有的姿态,于是萧靖满腔的尴尬都变成了好奇。
又挣扎了许久,秦子芊才鼓起勇气道:“公子可知道夏家是什么人家么?
第五十六章 提点()
夏家是什么人家?这个问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作为一个从现代穿来大瑞朝的人,萧靖深知:想赢得妹子的芳心,就绝对不能两眼一抹黑!
她的年龄、性格、喜好、家庭背景、闺蜜……所有的这些,都是必须收集到的信息。
除非是情圣。否则,毫无针对性的追求不说必败无疑,至少也是希望渺茫。
自从夏晗雪像只小鹿般轻盈地跳进了萧靖的心中,他便开始关注与夏家有关的一切。借着进城的机会,他也没少跟人打听夏家的事。
匪夷所思的是,以他的调查能力,都没能问出哪怕一星半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酒楼茶馆里的文人雅士,只要一说起夏家,便讳莫如深地不肯多发一言。
从零星的只言片语里,他能知晓的不过是:夏晗雪的父亲叫夏鸿瀚,是当朝的礼部左侍郎。
没了。
想再问点什么,人家要么就不知道,要么就一脸鄙夷地转身走开。
说起来,“夏家双璧”这个词的热度都比夏家本身要高。只可惜很多人一提到“双璧”什么的,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致使萧靖前不久才搞清秦子芊和夏晗雪是表姐妹关系。
想到这,萧靖坦率地道:“萧某所知的确实不多,只知道秦姑娘的姑父在朝中为官。”
秦子芊长叹了一声。如果用四个字来诠释她此刻的神情,那么最合适的一定是“果然如此”。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道:“雪儿她……”
刚说了三个字,秦子芊就闭上了嘴巴。她平时叫惯了雪儿,再加上适才心中有些感慨,便脱口而出地用起了这个称呼。
萧靖不动声色地问道:“夏小姐怎么了?”
秦子芊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道:“表妹是家里的独女。自小到大,姑父都对她抱着极高的期望。”
萧靖点了点头。这事很好理解,哪个高门大户的正房小姐不是被人像金枝玉叶似的捧着?
他安静地等待着下文。谁知,秦姑娘就像突然哑巴了一样,再也没说出半个字。
萧靖沉默地望向了秦子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旁的客人见这二人无言地对视着,还以为俩人聊到半截话不投机了呢。
过了许久,萧靖忽然展颜一笑:“多谢秦姑娘指教。只是,萧某也不是一般人。说句不怕托大的话,我也对自己的未来也抱有极高的期望呢。”
秦子芊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她见过不少自视甚高的年轻文士,就算是那些人,也没有谁像萧靖这么臭屁地自吹自擂过。
“好了,在下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吧?”萧靖叫来小二会了账,道:“秦姑娘若是加入镜报,下次我便在浦化镇做东。到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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