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拿起桌上的信,将它的一角放在了烛火上,又看着它在地上缓缓烧成了灰烬。
信中的话让人坐立难安在京城,主和派占了上风!
一些被北胡人的铁蹄吓破了胆的朝臣力主和议,他们甚至在前几天的朝会上制造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若光是这样也没什么,言和不管怎么说也是选项之一,如果这些人是真心为了天下和国家计,由他们出面与北胡签订一个小有让步但不算屈辱的盟约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所谓的主和派并不是真的主和,而是彻头彻尾的投降派!
比如他们提出,要向北胡割让北方的数个州郡以换取和平。
听上去这并不伤筋动骨,反正大瑞的领土十分广阔,这些地方相对总体来说不过是贫瘠的一隅之地;可是,假如此事成真,那么整个北方将门户洞开,在北胡人得陇望蜀的需索下,整个大瑞将再无一天宁日。
再者,这样的提议又将在边关顶风冒雪奋战了数十年的几代将士置于何地?
所谓的主和派还提出,所有在上述“预备割让”地区的大瑞军队主动撤出,以示和平的诚意。
这就更加不可理喻了。陆冲麾下如狼似虎的北胡骑兵才不会在意什么诚意,这样的退让只会被他们视为软弱可欺,继而毫无顾忌地蹂躏已失去战意的大瑞将士。
换言之,这是彻底抛弃了那些地方的军人和百姓!
萧靖看到如此无耻的“议和条件”都会热血上脑,更遑论他身边的那些血性汉子!
“割地而赂秦”,何时才是个头?
大瑞虽弱,却也不能任由她的儿女这般任人宰割!
或许直到此时,萧靖的护卫们才真正明白了姑爷此行的目的。
第二天,队伍再次踏上征程。
有惊无险的又走了两天,众人于正午时分停留在一处矮山上歇脚。
刚刚安顿下来的萧靖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就有下属急匆匆赶来,说西边的大道上发现了近百的北胡人,让所有人暂避锋芒。
早就习惯了这情况的他悄然伏在了山坡上,只从草丛间悄悄探出头,窥视着下面的情况。
不多时,远处走来了一大群人。
其中有不少北胡军士,但更多的则是大瑞的百姓。这在眼下是很寻常的事,入侵的北胡人一直在大肆掳掠人口,将他们运到草原或其它的什么地方充作奴隶。
每次路上遇到,萧靖都会看一下情况。如果只有小股胡人,就带人消灭了他们,解救被捉住的大瑞百姓。
到了今天,获救的无辜平民已不下百人。
萧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人群。自己这点人冲下去很可能寡不敌众,但他又不想见死不救,便以这样的方式寻找着可能的胜机。
某个瞬间,他忽然愣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萧靖的眼帘。
怎么是她?
。
第四百二十七章 救人()
萧靖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看到了何宛儿。
她不是应该在陆珊珊的身边或者草原的大后方么?
看着被捆着双手的她随着人群缓缓前行,萧靖不由得捏了把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让他们带走了何宛儿,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该怎么办?
在山上伏击、放冷箭杀伤敌人自然可行,但被掳的百姓和胡人混杂在一起,难免投鼠忌器;再说,北胡的士兵才不把南朝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只要有人中箭,剩下的平民就都成了盾牌,即便再放箭也只会伤了自己人。
其它类似的方法也有很高几率会造成大量误伤,只好排除掉。
至于假扮胡人诱骗对方放人什么的,萧靖不是没想过。但是,北胡的内部构成相当复杂,各部族间行事的方式、口音等都有些微的差别。就算夏家的护卫演技很好,也很可能会露出马脚,那不就等于是派手下人去送死了?
就在萧靖思虑良策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少倾,近百骑从道路尽头飞驰而来。
又是北胡人?
此处离战区很近,出现这个规模的胡人骑士并不稀奇,问题是……为什么他们停在了押送队伍的面前,双方还剑拔弩张的?
细想想,也不奇怪。
如前所述,北胡的部族实在太多了。它们之间因为草场、战争等因素有着各种宿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在情理之中。
又或者,他们只是来黑吃黑的?北胡人相互抢夺“战利品”是司空见惯的事,完全不必大惊小怪。
终于,双方的矛盾愈发激烈了。新来的那队胡人的领头人挥舞着马鞭用胡语大声呼喝着,劫掠归来的那队人闻言纷纷抽刀。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两边就战到了一处。
两队北胡人的人数差不多,但新来的队伍明显更加悍勇些。才杀了一阵,起初看到的那队就有点稳不住阵脚了,连少量留下来负责看守大瑞人的士兵都在紧张地举目四顾,似是在寻找撤退的路线。
好机会!
随着萧靖一声令下,所有夏家的人都从山头冲了下去。
山下那些本已风声鹤唳的北胡人立刻就乱作一团。正面对敌都要输了,更何况还有“伏兵”来夹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于是,负责看守的十来个胡人顷刻间便作鸟兽散。个别想要抵抗一下的也被夏家的神射手一箭射翻,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声息。
“解救百姓,不要恋战!”萧靖一边用刀割断绑缚着一位年轻人的绳索,一边道:“小心胡人合流!”
虽然两队北胡人打得正热闹,但在面对汉人的时候,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万一双方突然罢斗并合力反噬,萧靖等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在他大声呼喊的同时,一个护卫刚好让何宛儿重获自由。
听到熟悉的声音,宛儿浑身巨震。她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待看到那边的人真的是萧靖后,她大叫了声“靖哥哥”便快步奔了过去。
正要去救下一个人的萧靖稍稍回过身,立刻就有个温软的身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靖哥哥,人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何宛儿抽泣着道:“若你晚来一步,他们就要把宛儿卖给北胡的贵人了。”
萧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宠溺的小妹妹突然纵体入怀本是件挺温馨的事,可在金铁交鸣的战场上,这举动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不得已,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宛儿,柔声道:“现在可不是叙话的时候,先救人吧。”
何宛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俏脸微红的她悄然退后半步,点头道:“靖哥哥说得对,救人要紧。”
说着,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匆匆跑向了距离最近的被绑缚着的人。
看着她熟练地用刀割断了绳子,萧靖的心中一阵温暖又一阵酸楚,也不知到底是种什么味道。
这个天真可爱、大大咧咧的小妮子在草原生活了两年后也成长了不少啊。
不多时,胡人们分出了胜负。万幸,萧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掳掠乡间的那队人已被杀散。另一队胡人的头人依旧高坐在马上,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大瑞人,面色冷峻。
适才他看到了何宛儿奔向萧靖的那一幕,心中非常震惊。
突然,他的神情猛地一变。
不远处,何宛儿再次走到了萧靖身边,举止亲昵。
应该不会错了。
这一刻,他放声对大瑞那边说了句胡语。
在萧靖身边的何宛儿马上诧异地望向了他。待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她满是欣喜地跑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的用胡语和那人聊了起来。
见胡人没有过来,萧靖也没有带人离开。
因为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懂胡语的随从听不真切,也没法告诉他说的是什么。
何宛儿聊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到了众人身边。见她没有留在己方这边的意思,面露难色的北胡头人抚胸对萧靖施了一礼,随即带着手下人默默离开了。
“他们是?”
虽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萧靖还是如此问道。
“是珊珊姐姐派来找我的人。”何宛儿笑道:“人家跟他说啦,我现在平安无事,让他放心回去复命。他好像也知道靖哥哥的事,可我还是好说歹说,他才肯回去的。”
萧靖点了点头。
陆珊珊的亲信会知道他一点都不奇怪,也难怪那人虽然很是犹豫却还是走了。
一转念间,他忽而沉下脸道:“说起来,你在珊珊那里好好的,为什么会被其他北胡人抓起来?是不是又偷跑出来了?”
何宛儿面色一僵。她讪讪地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北胡南下后,姗姗姐姐派人送人家回大瑞,是我在半路上说要解手偷偷跑掉的。”
果然如此啊。
这妮子偷溜走,应该是想回到陆珊珊身边吧?
另外,从搜寻何宛儿的队伍能找到这里来看……
陆珊珊所在的地方一定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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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钢铁直男()
萧靖北上的目的之一就是与陆珊珊见上一面,这无需掩饰。
同样的,陆珊珊应该也想见到他。
两人有这样的默契并不是因为什么相思之情。
陆珊珊是在不得已之下应大汗诏令挥师南下的。事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她有很多事要和萧靖商量。如何阻止陆冲、报社对战争的报道要何去何从……这些都不是几封书信能说清楚的。
萧靖所思虑的和陆珊珊大抵相同,但他还多了些为友人鸣不平的心思。
北胡南侵的兵力有十多支,其中最大的两股正是陆冲麾下的车舍里部和陆珊珊率领的旧王庭所部。大战爆发以来,两者的表现截然不同,整个北地已尽人皆知。
车舍里部凶残暴虐,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累累恶行。城市村庄无论大小,只要横亘在其前行的道路上,都会遭到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大军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无数村镇被夷为平地。
旧王庭部则相反。在陆珊珊的极力约束下,该部对百姓几乎秋毫无犯;偶有几个杀人越货的,也都被军法处置了。
除了实在无法规避的战斗,陆珊珊从不主动寻衅。她惯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不血刃地夺取城池,将双方的人员损失降到最低;城破后,她只会从府库中取走必须的军需,有时甚至还会放粮周济穷苦百姓。
如此一来,陆珊珊部经过的地方仍旧是一片安宁祥和,就好像战争从未到来过。
好名声带来了好结果。前几日,竟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蔚州的官员听闻兵临城下的是旧王庭的军队后,竟然主动开门献城投降;这还不算,城内的百姓还自发地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生生的把胡人的骑士当成了大瑞的兵马。
就算旧王庭的人因为榷场的关系本就和南人熟络些,也不可能在战时做到如此地步。陆珊珊为了弥合仇怨、为了少伤人命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常人无法想象。
若不是她,北方早已血流成河,仅剩的一点清明也将不复存在!
这世上没有人比陆珊珊更厌恶战争。如果不是怕自己撒手不管后下属的各部会被陆冲拿去当做攻城略地的炮灰,她才不愿领兵南征。
可是,非战区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些。
现在,京城以及南方的人们已经将陆冲和陆珊珊合称为“二陆”,动辄就“陆贼”如何如何了。很多报纸也在鼓噪,它们不仅用夸张的标题张冠李戴的把不少属于陆冲的罪孽安到了陆珊珊的头上,还义愤填膺的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更有甚者,几家报纸编造了许多花边新闻,用不堪的言语和所谓“艳史”来诋毁陆珊珊!
萧靖不愿眼睁睁地看着陆珊珊蒙受这不白之冤,但他能做的或许也只有在会面时稍作宽慰,仅此而已。
带着这样的心情又向北走了两天,一行人终于发现了大军的踪迹。
是陆珊珊的军队!
于是,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萧靖留书一封后悄然离开了营地。
去见陆珊珊,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三十来人到对方军营里连个水花都翻不出来,再说旧王庭的营中一定有车舍里的人,人多了反而容易被发现。
走到营寨门口,萧靖深吸了一口气,对一直在打量他的那个胡人深深一礼,道:“这位将军请了,敢问映月公主可在营中?”
半个时辰后。
被五花大绑着丢进了一处偏帐的萧靖终于等到了一线光明。虽然蒙着眼睛,但布条后面的世界明显亮了起来;同时,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在帐中纠结地转了个圈子,最终还是停在了他的身后。
用力嗅了两口,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点头道:“你来了。”
萧靖还记得陆珊珊的香气。终究是个女儿家啊,即便在戎马倥偬间,她也没忘了打理好自己,和外面那些臭烘烘的军汉全然不同。
陆珊珊一声轻叹,替他摘下了布条、解开了绳索。
“你来这里作甚,就不怕被人当做奸细杀了?”
她很是勉强地笑了笑,又随意地坐在了毯子上,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手中的灯笼,没有再往旁边看上一眼。
灯下看美人本是件很风雅的事,可萧靖却越看越伤感。
宛儿所言不虚,陆珊珊的脸上写满了憔悴。不仅如此,她的一头青丝之中竟然出现了几绺白发,想来是操劳过度所致。
“有映月公主在这里,谁能杀得了我?”萧靖强打精神微笑着坐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打趣道:“在下想问些军旅中的见闻,不知公主肯赏光否?”
陆珊珊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萧靖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字纸递给陆珊珊,道:“这是我前日发出的报道,里面历数了陆冲所部的种种恶行。你要不要看下?”
出乎意料的,陆珊珊只是接过来匆匆看了几眼就把字纸还给了他。
萧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妮子有点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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