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负责看守他的汉子仍然端坐在门口,没有半点困倦的模样。
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后,萧靖不动声色地闭上了双眼。
耗就耗吧,老子不信你的眼皮子到寅时还不打架!
这看守最多就是个打手,萧靖自问不是下放倒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真正的难点在后面:逃出房间之后怎么办?
外面有没有人把守,他不知道;周围地形如何、出口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就算逃出去也跑不远,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相机行事呢。
萧靖躺在那里头脑风暴了很久、设计了许多种预案,却发现基本上没什么可行性。
不知不觉的,近两个时辰过去了。房间里的油灯已熄灭,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负责看守他的汉子似乎垂下了头,应该是在打瞌睡。
机会来了!
不管怎样,萧靖决定试一试。就算被人抓回来了也没有性命之忧,怎么说也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于是,他悄悄伸了个懒腰驱散了身上的睡意。
接着,他以极缓慢的动作将一条腿垂到了床边。眼见着看守没什么动作,他又大着胆子将另一条腿伸了过去。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在某个瞬间,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不对劲!
他先是动了动鼻子,继而脸色大变。
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淡淡气息,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化成灰也忘不了:
上次和邵宁一起遇袭时,他在昏过去之前就曾隐约闻到过这味道。
是迷烟!
萧靖本想不管不顾地把旁边矮桌上的茶水浇在汗巾上捂住口鼻,可心念电闪间他又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尽量不弄出什么声音来,以免惊动了还没反应的看守。
如果王管事等人想对付他,又怎么会用上这种手段?直接把人绑好带出去就是了。既然来者隐藏在暗处,就说明外面的人有很大可能是友非敌,配合一下对方应该没什么坏处。
因此,萧靖多花了些时间才做好了防护。因为屏不住气,他多少也吸入了些迷烟,最后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还好没有晕倒。
这年头的迷烟没有电视剧里那样夸张,但吸多了总归不好,睡梦中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大量吸入才是最危险的。
看守萧靖的人终于察觉了异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大声示警,可说时迟那时快,从里面反锁的门被人挑开了,一道黑影冲进来将手中的重物拍在了那人的头上,结果这个壮硕的汉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门外又钻进来一个人。两个神秘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萧靖,几乎是连拉带拽地把人拖到了夜幕中。
激动之情溢满了萧靖的胸腔,若不是这会不宜暴露目标,心中狂喜的他几乎要喊出声来。
不会错的,是邵宁!
曾身为纨绔的邵宁走起路十分招摇,天长日久的就把外八字走得越来越有特点了。萧靖为此曾无数次嘲笑过他,这会儿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认出兄弟迈步的姿势,因为实在太熟悉了。
可能是嫌身子发软的他走得太慢,那两人干脆一前一后将他像抬尸首一样抬了起来。
萧靖就这样被晃荡了很久。过了约莫一顿饭的时间,抬着他的两个人才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又很是没轻没重的将他丢在了一块草地上。
“你小子没事啊!”身子恢复了不少的萧靖马上就从地上蹿了起来,轻轻一拳打在邵宁胸口:“快把脸上的破布摘下来让我看看!”
“啊!”
一拳下去,夜空中猛地响起了一声极力压抑的惨叫。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可悲()
一声惨叫后,气还没喘匀的两人匆匆架起萧靖上了山路,直到又走出了一段距离才精疲力竭地停了下来。
这次他们更不客气了,直接把萧大社长丢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弄得他捂着屁股低声叫唤了半天。
“叫叫叫,叫魂儿呢?跟雪儿妹妹上草原挨了刀子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怎么到了老子这里就跟个娘儿们似的?”
其中一个人撤下黑布露出了脸庞,不是邵宁又是谁?
萧靖本想上去来个熊抱,可转念一想前车之鉴不远,便停下脚步笑道:“你小子是怎么回事,为啥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
邵宁傲然道:“本公子自然是去查探了,要不怎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你的性命?”
萧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置一词。想吹牛的邵宁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方才颇为不耐地挥手道:“好了,老子跟你讲实话就是了。
那一日我查到了些许线索,随之来到了这边的山崖。本来在山上张望得好好的,谁知身后有恶人不声不响地走来,趁我聚精会神的当口在后面推了一把……”
萧靖默然。从看到邵宁鞋子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事情绝不简单,原来还真是有人下了死手。
之所以把鞋留在了显眼处,要么是为了示威,要么是把它移动了一段距离以误导后来者,反正是没安着什么好心思。
邵宁续道:“幸好本公子命不该绝,被崖上的几根树枝架住了,后来我就顺势跳到了下面凸出了一截的石台上。虽然受了些伤,但好在身子皮实没断骨头。
我也不知下黑手的人走没走,在那上不来也下不去的地方熬了好久都不见有人来救,正好旁边有个一人勉强能钻进去的小洞,我就趴着钻出去了。嘿,没想到那小路正通往煤场,我就顺手捡了个大便宜,在暗处把这边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老子本来说今天趁夜溜掉的,可傍晚看他们绑了个人进来,一看那人就是你,化成灰我都认识……说不得,也只能甘冒奇险来救人了。”
邵宁口沫横飞地说着,他身边干瘦的年轻人则很是拘谨地摘下蒙面的黑布朝萧靖笑了笑。
据邵宁所说,这人的绰号是猴子,本来也是煤场的奴工。地崩当天他坏了肚子所以没下矿,震情发生后他趁着混乱逃了出来,还救走了一个同乡的兄弟。
后来,因为人生地不熟没敢跑远的他在山里遇到了邵宁。猴子在家乡时就听人说起过报纸,当时听闻邵公子是记者,又听说对方想要揭露这里的恶事,二话不说就留了下来。
萧靖上下打量了猴子一番,问道:“你是哪里人士,是怎么来到高滦县的?”
猴子苦笑道:“回公子的话,小人是个游商。家不算很远,就住在百余里外。去年小人出门做生意,谁知半路遇到了匪徒,那些人不仅劫走了货物,还把我等一行人都卖到了这山沟里,至今已有半年多了。”
萧靖点头道:“如此说来,此处的事你都一清二楚了?在煤井里干活的都是什么人,地崩时又折损了多少?”
猴子叹道:“被逼着做苦工的大都是劫来的苦人,也有个别的富家公子。每个人来的时间不同,长些的有两、三年了,短点的才十天半个月。
这里的日子很苦,要干的活也重。监工动辄打骂,每顿就给些稀饭、馊馒头,许多人挨不过病饿一命呜呼了。想逃跑的人也有,可没见谁成功过。那些人被逮到后就是一通毒打,运气不好的可能就直接打死了,运气好的没过几天也得带着伤继续上工,可这样的人多半活不过一个月去。
没地崩的时候矿坑也塌过,那次埋了十来个人,可这儿的管事根本就不当回事,让大家该干活干活。才过了几天,便有男丁从外面被人送进来,补上了缺额……小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八成又是贩来的人。
哎,大伙儿都说矿场阴气太重,怕哪天下矿时自己不小心没了,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山坳里有好几个坑,地崩当日下了矿的应该是七十多个人。除了一两个人刚好在洞口,剩下的应该全都埋在下面了,没有活着出来的,惨啊……”
一说起那天的事,猴子就打开了话匣子。说到动情处,这个干瘦却一脸坚毅的汉子呜咽着流下了泪水。
听到这席话,萧靖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
七十多条人命啊,就这么没了?
如果算上此前陆续含恨而终的人,死在此地的无辜者绝对不下百人。这些人是别人的丈夫、父亲、儿子,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们不幸被人掳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又沉寂中莫名其妙地死去,生而为人的痕迹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尸骨还乡的机会都不可得,世间实在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了。
如果萧靖和邵宁上一次没有被陆珊珊救下,那么等待他俩的恐怕也是这样的命运吧?
萧靖沉声道:“只有我们能为受害者讨回公道了。”
他很是欣慰地看了看猴子。邵宁干得不错,两位幸存者就是现成的人证啊。
还没等他询问,邵宁又抢着道:“猴子手里有苦主们用破布写的血书,上面按了手印。被抓进来的人都互相通过气,他还记得不少人的家乡籍贯。另外,他不仅跑出来了,还顺手偷出了账簿……”
萧靖紧绷的脸上有了点笑意。猴子真是个机灵人,如此之多的证据再加上现场无法完全破坏的各种痕迹已足够给幕后黑手定罪了。
他刚想开口表扬邵宁一番,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变得很是古怪:“我说,你怎么也会用迷烟了,这不是小蟊贼的招数吗?”
邵宁傲然道:“本公子当年不就混过江湖么?不管三教九流,有用的招数就要学来。吃亏不能吃两次,你我既然在这上倒了霉,以后就只能让别人着了咱的道。今天正好有机会,就拿看守试试喽。”
萧靖:“那外面的人是怎么放倒的?”
邵宁:“地崩以后没人干活了,看场子的守卫就少了很多,值夜的就两三个人。本公子和猴子找机会在他们的夜宵里下了蒙汗药。嘿,就是可惜你屋里那人没吃饭,要不哪用这么费事?”
萧靖:“……你身上东西够全的。这么说里,你是不是还带着专门给女人吃的那什么什么药?”
邵宁奇道:“你咋知道?”
第三百八十章 威胁()
北方,草原。
温暖已渐渐回到了广袤的大地上。在严冬中沉寂了许久的牧人们再次活跃起来,在代表死亡白色渐渐褪去后,草原上终于有了些生机勃发的感觉。
与外面不同的是,王帐中的气氛很是冰冷。非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就仿佛冬天根本就不曾离开这里。
一个草原汉子老神在在地站在下首。看得出来,他这个人并不像外表一样粗豪,至少那双精明的眼睛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同样沉默不语的莫劼汗阴沉着脸,目光锐利得像一只苍鹰。良久,他终于沉声道:“脱里赤,你们少主真是这么说的?看来车舍里不打算退出和舍尔部的牧场了啊?”
莫劼汗凶厉的扫视没能给脱里赤带来什么压力。他淡淡一笑,抚胸道:“大汗,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是和舍尔部先夺了车舍里一块水草丰美的牧场,我家少主迫不得已才动了手。有些人实在不可放纵,总要给些教训才好。”
他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对面前的大汗实在没什么恭敬之意。
莫劼汗愤怒地拍了下桌案。巨大的声响在王帐之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桌上的杯子都被震得掉在了地上:“当我是瞎子么?是你们的人主动撤出了沃伦沁,和舍尔部只是有几个不知情的人在有心人的引诱下跑了过去,你们就以此为借口抢了人家的大片牧场,还掳走了几千人……没错吧?”
草原上强者为王,部族间因为牧场发生冲突是家常便饭。不过,作为政治中心的王庭有责任敦促各部遵守会盟的约定并调和一些矛盾,这一方面是因为要避免大的内耗以维持北胡的总体实力,另一方面也是怕某个势力突然坐大对其它所有势力的生存构成威胁。
当王庭强盛时,这还好说。可眼下王庭的威信已不及当年,实力强横的车舍里自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脱里赤微笑着承受了莫劼汗的怒火,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待对方说完,他方才叹了口气道:“是是非非哪里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大汗说有人从中作祟,我却觉得此事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和舍尔的人贪图别人的草场,我家少主也不过是给贪得无厌的人一点小小的惩戒罢了。
他顿了顿,忽而凛然道:“还有句冒犯大汗的话不得不讲。近来南人愈发张狂了,自开春后总有大瑞骑兵深入草原,最深入的时候竟已向北百里之多。若非有人不断袭扰让各部不得安宁,大家也不至于为了草场搞出这么多乱子来。
敢问大汗在做什么?近些年,王庭和南朝的狗皇帝眉来眼去,各部的人都在说三道四,有的说大汗没了当年的血性,还有人说大汗只会像奴颜婢膝的和南人苟且,雄心壮志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听到这些,莫劼汗只能冷笑。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不是什么对着和尚骂秃驴,根本就是指名点姓地出言不逊。
别胡说八道了,大瑞的骑兵?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深入草原啊!拿小股马贼当大瑞人来说嘴,这事也就车舍里才能干得出来了。
面色冷峻的莫劼汗在矮桌上有节奏地拍了几下,汗帐外马上就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脱里赤忽然哈哈大笑道:“大汗,听闻您有着大草原般宽广的胸怀,没想到……哈哈,脱里赤的命不值钱,您若想要取走便是,又何必让别人来动手?”
说着,他猛然从一个侍卫武士的手中夺过弯刀,挥刀斫向了自己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个武士的刀架住了他的刀子。
莫劼汗缓缓起身走了过去,凝视着他淡淡地道:“想死在这汗帐?呵呵,本汗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你若死了,陆冲肯定会借题发挥,到时还有谁会把王庭当回事?只怕六、七成的人都会对王庭离心离德吧?
回去告诉陆冲,就说叫他不要耍什么花招了。车舍里再敢任性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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