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吟。
“你想明白了没有?我的耐心就快要用尽了。”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冷哼道:“别以为你是夏家的人,我就不敢动你。如今你是阶下囚,在曹州的地面上我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让一个人莫名其妙地从这世上消失,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他说完这话,屋里便安静了。过了半晌,才有一个虚弱的女声轻轻嗤笑道:“你若只会说些陈词滥调,便不用再说了。我到袁家已有段日子,这话都听得生厌了,你不过是徒废唇舌而已。”
说话的人正是秦子芊。
遍体鳞伤的她躺在床上,衣衫上透出了一块一块的血污,整个人显得非常萎靡,只有目光仍然清澈而坚毅。
“我早就说过根本不知道你要的东西是什么,更不知道它们在哪里。要不是你苦苦相逼,谁愿意留在你家这种鬼地方咳咳。”
秦子芊用力咳嗽了几声,又道:“袁老爷要是不信,那也由得你。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是信不过的话便真的让我消失了吧,袁家的手段我是信得过的。”
袁老爷摇了摇头:“休要装傻充愣。你来曹州这些天收集了不少物证,那些东西去哪儿了?呵,居然还有所谓的‘苦主’给你这外乡人牵线,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怕是要被你给坑了。”
说着,他的怒意越来越重,最后干脆森然道:“你要求死?嘿,死是最容易的了,可我不想让你死。如果你还不肯说实话,就休怪我不把夏家放在眼里了。一个落架的凤凰有什么可得意的,袁家在上面难道就没人了么?
你信不信,就你现在被打成这样子,我把你送回京城去,你姑父还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真逼得急了我就破了你的相,也就算和夏家彻底撕破脸了,可那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也没准呵呵,你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吧,可不要把清白的身子白白葬送在这里啊”
袁老爷连威胁带“循循善诱”地讲了一大通,秦子芊只是淡淡地笑着,后来居然还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什么都不怕。从拿到那些触目惊心的证物开始,她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想死其实也挺容易的。自打被抓进来,她几乎天天遭到毒打,其间又不曾用过半点药物。现在,她身上血肉模糊的地方出现了感染,这年头并没有什么特效的抗感染手段,身体已经在时冷时热的她都觉得自己坚持不到袁老爷动歹念的那一天了。
再说,这位老爷真的不怕夏家么?未必吧!
秦子芊油盐不进的模样让袁老爷十分恼火。
女孩子往往视容貌和名节如生命一般,秦子芊既是天姿国色又是大户人家教育出来的,他认为姑娘应该更在意这些才对,谁知秦子芊对他的恫吓置若罔闻,根本就没当回事。
他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厉声道:“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马上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仆妇走进了屋子,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他的身前。
袁老爷怒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这个小贱人不肯说实话,就打到她开口为止。下手不用分轻重,只要留下一口气就行。要是到最后你们还没问出半点有用的来,就陪她一起去吧!”
两个仆妇差点吓瘫了。待袁老爷出了门,她俩一个将秦子芊拖下床绑好,另一个扬起了蘸过了盐水的鞭子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夜探()
袁老爷走到了院子中央。才站定没多久,屋里就传来了皮鞭抽打的声音,仆妇喝骂的声音,还有女子极力压抑却仍然清晰可闻的痛哼声。
他脸上的笑容极是冷峻,甚至可以说有些残忍。
那小贱人一直以来就很倔。嘴硬也就算了,她受刑时还死死地咬着唇,任人如何鞭打都一声不吭,仿佛挨打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是,你生性坚强又能如何?身上都皮开肉绽了,你还抵得住那一次狠似一次的抽打么?
真当自己是钢筋铁骨呢?到头来,还不是要乖乖开口?
想到这儿,袁老爷的脸上又颇有得色。
表面上看,袁家的发迹靠的是他那考取了功名的大兄,但那只是借势罢了,其中的经营几乎全是他的功劳。若没有他的一番苦心,恐怕袁家如今也不过是个乡贤之家吧?
吞并田产、滥用私刑、杀人越货这些事袁老爷做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在他看来,若没有他做下的种种见不得光的事,家族的富贵又从何而来?
他是功臣,大大的功臣。
大兄回乡后本来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喜,可日子长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到了后来,一些侵吞之类的事甚至是大兄授意的,足见财帛动人心啊
袁老爷追忆着过往的“丰功伟绩”,眯着眼睛很是陶醉。就在他都快要被自己的事迹感动得落泪的当口,有个年轻人兴冲冲地跑到了他身边,高声道:“爹”
被人打断了思绪让袁老爷很是不爽。他扭过头蹙着眉道:“你来干什么?这里可不是玩的地方。”
青年人涎着脸道:“爹,您这边忙完了么?那小贱人开口了吗?孩儿是怕您太过忙碌累坏了身子,这才过来看看的。”
袁老爷斜了他一眼,用力哼了一声。谁的儿子谁知道,他这么巴巴地跑来,心里有的还不是些龌龊心思。
果然,青年人又道:“她若是招了,爹打算怎么办?嘿,放人走是绝对不行的,要不临处理她之前让我一亲芳泽吧,反正她也是要去死的,何必浪费了这么个美貌的可人儿,等我玩腻了随便爹怎么处置”
一脸邪气的他还要再说,怒不可遏的袁老爷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除了这点腌臜事,你还知道点别的么?人都打成那样了,你居然还有兴致,简直岂有此理!
这事甚是要紧,弄不好袁家都要遭殃,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还让你如何如何你给我滚!”
年轻人没讨到好,连忙慌里慌张地跑掉了。袁老爷在原地憋了半天,才算把一口气顺过来。
这孩子被惯坏了,做事从来都不分轻重,真不知道将来他作为嫡子要怎么接掌袁家。
不过,那秦子芊确实貌若天仙,在风流了半辈子的袁老爷眼中也是生平仅见的美色。思来想去,宠溺儿子的他也只能苦笑:骂归骂,最后还不是要便宜那小畜生?
一声喟然长叹后,他转身离开了院子。
夕阳西下时,萧靖还站在阁楼上。
夏家的确神通广大,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在曹州的地面上有一番作为实在不容易。
打探的人陆续回来了。不出意料的,没得到有什么很有价值的情报。随从中有人会讲本地口音,他甚至扮作送菜的进了袁府,可在边边角角的地方转了一圈又能打听些什么?
从各种线索来看,秦子芊很可能就在袁家难道要无休无止地耗下去么?
萧靖的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不知为什么,他的胸口一阵一阵地发慌,装出来的镇定也慢慢消失不见了。
在窗边矗立良久后,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无比坚定,心中也有了计较。
只见萧靖唤来了一个身材瘦小的随从又低声交待了些什么,那人便领命去了。
然后,他就回到了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渐渐挂起灯火的袁府,痴痴地不发一语。
这一站,就站到了寅时。
夜间的曹州更是冷清,站了几个时辰的萧靖连巡夜的人都没看到几个。
就在楼上的众人困倦不已的时候,袁府里忽然响起了梆子声,紧接又是一阵有些杂乱的呼喝,有个角落还闪现着火光。
萧靖顿时打起了精神,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有动静的地方,连眨都不眨一下。
过了一会,杂乱的声音渐渐平息了,袁家的宅院又恢复了平静。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街角闪过,躲开周围的视线后径直进了阁楼。
之前和他说话的那个瘦削的汉子快步走到他面前,抱拳道:“姑爷,表小姐确实在袁府中,小人也探到了她的所在,总算幸不辱命。只是”
听到“只是”两个字的瞬间,萧靖的脸色有些阴沉。
夏家养的奇人异士众多,他派出的这人曾是个飞贼,身手十分了得。如今他找到了秦子芊的所在,却面带忧色地说什么“只是”,想来秦子芊的状况十分不妙。
瘦削汉子犹豫了一下,又道:“袁家的防备甚严,小人未曾进得屋内,却能看到有人在鞭打表小姐小人本欲相救,可险些暴露了行踪,最后还是到厨房点了把火,才趁乱逃了出来”
萧靖用力攥紧了拳头,熊熊怒火几乎就要从眼中喷薄而出。
凭着一腔热血想为百姓讨回公道的秦子芊的竟在遭人毒打!
对萧靖来说,这不是最坏的消息,至少秦子芊还活着。但是,一想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一想到旧日的种种,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痛不可当,只恨在挨打的人不是自己。
不管平日里多么喜欢穿男装、多么英气勃勃,她也还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女孩子啊!袁家为了获得想要的东西一定下了狠手,这几天子芊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万一她有个好歹
到时就算踏平袁家也于事无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于是,心急如焚的萧靖当场点了两个汉子的名字,朗声道:“事不宜迟,你们随我去会会那袁老爷!”
第三百五十五章 要人()
东方的天边有了一线光亮。
从时辰看,宵禁还没有结束;可是,路过的巡丁在看到萧靖等人后还是不敢上前拦阻,毕竟那三个满脸杀气的人一看就心情不好,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萧靖是跑到袁府角门前的。
袁家是曹州的土皇帝,但凡长了眼睛的贼都不会打他家的主意。如果袁老爷疑心刚才的警讯和秦子芊有关
那么,子芊的处境就大大的不妙了。
站在门前的萧靖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又用手在脸颊上拍打了几下。
片刻后,他脸上的怒意消散了,整个人回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见他点头示意,一个下属走上前去扣响了门环。
呯呯的脆响持续了很久,才有一个睡眼惺忪的门子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门。在看到极是眼生的萧靖等人后,满是起床气的他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破落户,一大早的就扰人清梦你们这些腌臜的玩意,可知道这里是谁家么?”
果然是土皇帝,连个门子都牛气冲天的,当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最佳诠释。
萧靖不急也不恼,缓缓地道:“烦请足下通报一声,就说萧靖夏家的女婿来了,求见你家老爷。”
门子极是不耐烦地呼喝起来,吐沫星子都喷到了萧靖的脸上:“夏家?哪个夏家,我怎么没听说过?在这曹州的地界上有谁大得过袁家!笑话,几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还想见我们老爷?老爷尊贵得很,哪会见你们这种货色!”
他越说越狠厉,脸上满满的都是戾气:“看在尔等是外乡人的份上,老子就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识相的就赶紧滚。若纠缠着不走信不信我这就叫人来打杀了你?呵,在这曹州袁家就是王法,到时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了”
话音刚落,他便用力拍了拍手。不多时,一对手持棍棒的护院就跑到了他的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萧靖等人,目光极是不善。
有人来了,门子的胆子更壮了。甚是得意的他冷冷地道:“怎么还不滚,莫非还想在袁府蹭饭?说不得,也只好请你们吃顿棍子了!”
听到这话,萧靖身边的两个随从不动声色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门子正要招呼人动手,不想却被这俩人吓了一跳。他刚要出言斥责,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跟着冷了下来。
这两个人怎么一身的煞气?
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位看似只是普通的随从,其实是战场上下来的百战精锐,身上的气势爆发出来自然不是他这种只会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人能够承当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遇到这样的硬茬子,傲气冲天的门子也生出了畏惧,脚下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
“这位兄台,萧某真的是诚心诚意上门拜访的。”萧靖一脸无所谓地道:“你把我拦在这里,误的是你家老爷的大事。将来袁老爷问起来,只怕你也吃罪不起。”
稍微顿了顿,他悠然长叹道:“罢了罢了,在下冒昧上门确实也唐突了些。不如这样:我给你一样东西,你拿去给你家老爷看看,如果他看了之后还是不见人,我转身就走,如何?”
门子虽然有些畏惧萧靖的亲随,却还是反唇相讥道:“我还道是什么人,原来是走江湖的骗子。嘿,你走错门了,你们这样的人老子见得多了,不就是想诈点银钱么,最后哪一个不是灰溜溜地跑掉了?”
说着说着,他心中忽然一闪念,脸色也随之变了变。
夏家?莫非
在一旁的萧靖见他的神情变得愈发郑重,方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布包,微笑道:“有劳了。”
略微迟疑了一下,门子终于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快步走进了院子里。
一炷香的时间后,有个下人走了过来,冷冷地道:“哪位是萧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请人有这么请的么?
看对方态度冷淡,萧靖便也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是,头前带路吧。”
强压着怒火的他恨不得当场发作。可惜,秦子芊还在袁家的手里,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像走迷宫一样穿过了很多富丽堂皇的院落,萧靖才算进到了厅里。
得报的袁老爷早就等在这里了。客人到来后,他既没有起身相迎,也没有半点客套的意思,只是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萧靖,不知在琢磨什么。
倒是作为客人的萧靖大大方方地施礼道:“萧靖见过袁老爷。在下冒昧登门,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勿怪。”
袁老爷几乎微不可察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