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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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行天下-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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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伯锐知道母后年轻时的性子,对这番话一点都不意外。

    高太后蹙眉道:“听说,是徐家那个败家子惹出的事?”

    久居深宫的太后才不是守着一亩三分地的井底之蛙,耳目通天的她又怎能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就算她无心关注,这么大的八卦也早晚会传到她耳中的。

    陈伯锐答道:“回母后,此事确与徐继仁有关,不过他是苦主,是有人在他迎亲时当街行劫抢走了新娘。”

    高太后轻轻点头,又道:“他要迎娶的,是夏家的姑娘吧。”

    陈伯锐“嗯”了一声。

    高太后缓缓站了起来。一旁的宫女本要上去搀扶,却被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近前的陈伯锐抢了先。

    “夏鸿瀚是不是混日子混得糊涂了,怎么会把女儿嫁给徐家的登徒子?”

    陈伯锐虽然不敢去看说话的高太后,但也知道此刻她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厌憎之色。

    他知道,太后极其讨厌徐继仁。若不是念在徐家对先帝有恩,太后一早就把徐继仁赶出京城了。

    “哀家的眼睛不好了,可心里却像明镜似的。夏家的雪儿人人都说她品貌过人,出发去北胡和亲之前哀家也见过她,确实是个温良贤德的好孩子。想迎娶这样的好闺女?他徐继仁配么!”

    陈伯锐依旧没敢吭声。高太后喜欢夏晗雪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不少宫人都知道老太后曾对夏家的姑娘赞不绝口。

    从北胡归来后,夏晗雪又被太后召见过。若不是碍于夏家的敏感地位,她没准都当上太后的干孙女了。

    越说越不忿的高太后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若抢亲的人真如外面所传的一样是雪儿的情郎,那倒也抢得合情合理。”

    陈伯锐不禁苦笑:放眼天下,这话也只有高太后能说得出来了吧?

    说到了这里,他不能不表态了。稍稍酝酿了下,他终于道:“母后所言甚是。不过,徐继仁娶亲是明媒正娶的,光天化日当街抢亲确实触犯了律法,再怎么说也暴戾了些”

    话还没说完,陈伯锐突然变了脸色。

    他慌张地放开手拜倒在太后身前,以头点地道:“孩儿言语无状,无意中冲撞了母后,实在罪该万死!”

    恍若未闻的高太后笔直地矗立在原地。她脸上的阴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缅怀和神往,似乎有人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

    大瑞历代太后多是中原世家的女儿,只有高太后不同,因为她来自从前朝起便屹立西南的大土司高家。

    西南是民族杂居之地,历来都是由大大小小的土司进行统治,朝廷在当地没什么影响力。从前朝开始,历代的帝王都没有放弃吞并西南、由朝廷直接管辖当地的野心,可无论是改土归流还是出兵讨伐,最后都碰了一鼻子灰。不得已,也只能延续着土司制,对当地的土皇帝们听之任之了。

    而高家就是其中最难啃的骨头之一。

    高家的先祖本是汉人,因战乱南下避难,却在一代代的经营之下成了当地大族,被前朝封了世袭的土司。到了大瑞,高家已是西南一股没人敢轻视的力量。

    而先帝当年是出了名的逍遥王爷。年轻时,他就喜欢四处游历,什么差事都不愿做,更不愿像其它的皇子一样被圈养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皇家本来还想将他导入正轨,在三番五次的尝试无效后,也只能由他去。

    说白了,他的几个兄长要么文采斐然,要么满腹韬略,谁都没指望他继承大位。既然如此,让他过这悠哉悠哉的生活,别人不也省了不少心么?

    于是,先帝继续到处游玩,直到在西南偶遇了青春貌美的高太后,一见钟情。

    一开始,高姑娘看不上这涎着脸像跟屁虫一样整天跟在她后面的翩翩公子。你谁啊?穿得文质彬彬又会吟风弄月很了不起么,能不能离我远点啊?

    西南民风彪悍,一言不合当街动刀子什么的是常事,生于土司之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高姑娘更是小辣椒一枚。为此,她没少举刀恫吓先帝,可那人总是嬉皮笑脸地跑开,又阴魂不散地回来,赶都赶不走,纯粹就是个无赖。

    好不容易动用家中的势力将这莫名其妙的人轰走了,高姑娘又听到了一个噩耗:父母要将她嫁给另一位土司的少公子!

    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傻大憨粗、头脑简单还满脸大包的家伙。为此,她哭闹着抗议过,不仅摆出了誓死不嫁的姿态,甚至还真的绝了食,可区区一个女孩家又怎是土司家族千百年来互相联姻这一铁律的对手?

    万般无奈时,她又想起了对自己死缠烂打的那位翩翩公子,只觉得连这“癞蛤蟆”都变得可爱起来。

    出嫁之日,她像所有不情不愿的新娘子一样大闹了一场,却还是被送去了夫家。

    就在高姑娘万念俱灰、以为一切至此注定的时候,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队伍过去,把人留下!”

    接着,她就看到那“癞蛤蟆”手持长剑,目眦欲裂地带着十几二十个人真刀真枪地杀进了超过两百人的队伍中。

    你们这里不是可以抢亲么?好,就入乡随俗!

    为了心上人,他来拼命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禁忌() 
先帝的抢亲可不同于萧靖处处留手的小打小闹,他真的是挥剑一路砍杀进去的。

    冲到新娘身边时,早已杀红了眼的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高姑娘望着身负剑伤还对她傻呵呵地笑着的“癞蛤蟆”,眼睛红了。

    当地的女子都崇敬英雄,她也不例外。原本她觉得这人不过像许多从中原来的绣花枕头一样,就是个靠吟风弄月来勾搭女孩子的家伙,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勇武!

    刀剑无眼,无论是抢亲的还是被人抢亲的,都懂得生死各安天命的道理。他明知道迎亲的人十倍于己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这样一位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为了单相思的心爱之人都不惜豁出性命的郎君,是多么的有情有义啊!

    西南人生性直爽,爱情也是直来直去的。高姑娘的一颗少女心砰砰乱跳着,对这“癞蛤蟆”也是越看越顺眼。

    横竖都走投无路,身边又有这般多情仗义的男子,便与他当一对亡命鸳鸯又如何!

    心中一旦想通,行动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俏脸含羞的高姑娘与面前的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就近捡起一把钢刀加入了战团中。

    迎亲的人慌了:这什么鬼,怎么连新娘子都玩命了,看着我们的人还跟仇人见面似的?

    救到了人,先帝一行人的气势更足了。趁着对方乱了阵脚的机会,他们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乘上早已准备好的宝马良驹绝尘而去。

    那之后,高姑娘过上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她却觉得那是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一颗芳心也在不知不觉间彻底沦陷了。

    家财万贯算什么?威势熏天又如何?若不能寻到一个与自己心心相映、能够携手相伴一生的良人,未来的人生一样是黯淡无光的!

    于是,本来就不太懂得矜持的高姑娘爆发出了火一样的热情,两人很快就陷入了热恋中。数天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仅剩的护卫们的见证下,一对年轻人在一个荒僻的村落成就了夫妻。

    这便是先帝与当今太后的爱情故事。谁能想到在穷酸无比的婚礼上笑得像朵菜花的男人在几年后成为了大瑞的最高统治者,而他身边那个机灵泼辣甚至有点刁蛮的女孩将会母仪天下?

    待到先帝皇子的身份曝光,高家和皇家都傻了。

    傲娇的土皇帝没想到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和一向随便糊弄糊弄、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的朝廷搭上了线: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就和皇室联姻了?

    而朝廷也有点懵逼:说好各玩各的,怎么天上掉下个土司贵女来?

    不过,大家都是搞政治的,敏锐的嗅觉还是有的。在短暂的争论后,朝廷当机立断地认下了这门亲事,不仅在京城大事张扬了一番,给予这对新婚夫妇的照顾也极是殷勤周至。

    土司和皇权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和朝廷走得太近容易被其他土司戒备甚至敌视。可眼看着木已成舟,实在不想抱朝廷大腿的高家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便宜女婿。

    而被抢走新娘的那方更是无话可说。就不提反对天家等于公然扯旗造反了,就是以当地的规矩来说,你二百来人被人二十来人杀进杀出把人抢走,他们也输得毫无脾气。

    这段感情自此传为佳话。当然,皇室在之后的数年中被这个野姑娘折腾得鸡飞狗跳,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天有不测风云。仿佛上天要惩罚大瑞,先帝的哥哥们一个一个的不是英年早逝就是在历练的途中死在战场上,最后这皇位才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头上。

    高太后悠然追忆着往事,脸上在不知不觉间绽放出了光彩,整个人都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三十年过去了,还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皇儿,哀家就是不太喜欢你这动不动就战战兢兢的样子。你我本就是一家人,这么一来不就生分了么?”

    高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回了原处,摇头道:“宫里许多人当这事是禁忌,觉得是皇室的荒唐事,说来很忌讳。可事情就是哀家和先帝做下的,他抢亲抢得光明正大,当年的他也是英雄了得,说说又有何不可?碍到谁的事了?什么‘为尊者讳’,哀家都不以为忤,咱们母子聊起又有什么?”

    她的话语中满是豪气干云的自信,神情也极富威严。看得出来,她对当年的故事满怀激情和自豪,丝毫就没把什么“皇家的体面”当回事。

    陈伯锐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却只能连连称是。

    高太后顿了顿,再张口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哀家说抢得好,并不是说当街抢人是对的。这里毕竟是京城,不是西南。天子脚下发生这么耸人听闻的事,确实有伤朝廷的体面。只是雪儿……”

    说到这里,她低声叹道:“这闺女的命好苦。去北胡吃了无数的苦头,九死一生了地保住命逃回来,又被人生生拆散,许给了徐家那混球……”

    高太后是坚决反对和亲的。她本就生长在“刀枪可以解决问题就绝不瞎BB”的环境中,从不会轻易服软。在她看来,除非男人都死绝了,否则送个姑娘给胡人来求取和平是极其没骨头的事。

    而西南的风气又异于中原,女子的地位比起中原的女人要高上一些,让她更加看不惯牺牲年轻姑娘来和亲的事,瞧不起指望着和亲解决边境问题的大臣们。

    不过,多年的后宫生活已经把高太后的棱角磨得差不多了,她也学会了从政治家的角度看问题。

    这天下毕竟不是她在当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很多事也不用她操心。再说,就算她贵为太后,也不方便去管朝廷的决策。

    所以,她没有干涉和亲这件国事。

    但是现在,夏晗雪回来了,这事也不再是什么天下大事了!

    高太后的脸色再次转冷,淡淡地道:“夏、徐两家定的亲事,该不会还有别人掺和在里面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翻脸() 
徐继仁的名声太响亮,谁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如果没有倚仗,他会去招惹夏家?

    鬼才信!

    陈伯锐目光一凛,眼中的厌憎之色一闪而逝:“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儿臣平日对下面是太骄纵了。母后说得对,夏家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

    高太后蹙眉道:“退一万步说,如此事只是夏、徐两家的纠葛,皇儿大可撒手不管。但若涉及了别人,尤其是皇家的人,事情便不一样了。夏晗雪为了大瑞舍身奔赴北疆已积下了极高的人望,如今若在婚姻之事上被人推入火坑,假如始作俑者是皇族,那么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天家?

    哀家听说,在北地征战一生的老马即便跑不动了也会有人养着,直到它寿终正寝。若夏晗雪在徐家有个好歹,百姓们会不会说皇家凉薄,连一个为国家折辱了名节、险些丧身草原的弱女子都容不下?”

    陈伯锐应道:“母后放宽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高太后点头道:“这便好。哀家有些乏了,你且下去吧。”

    陈伯锐正准备行礼告退,高太后忽道:“对了,皇儿打算如何惩办闹事的人?”

    这事当然归官府管,可宫里要递话过去也不费吹灰之力。

    听到这问题,陈伯锐想了想才道:“儿臣不敢擅专,还请母后示下。”

    老太后摆明了要保抢亲者,当然要让她拿主意了。

    高太后闻言把脸一板道:“真是乱说。皇儿乃是天子,这世间万事都凭你一言而决,你又岂能干等着哀家发话?”

    陈伯锐笑道:“儿臣是天子,可也是母亲的儿子。咱们母子所论的又不是什么朝政大计,甚至可以说是陈家的家事,那么自然要请母后吩咐下来,儿臣照做便是。”

    高太后舒了口气,一脸的古井无波:“雪儿的情郎毕竟在光天化日下做了如此荒唐的事,若不加以惩戒,还要律法做什么?可话又说回来,哀家甚是同情他的遭遇,夏家的人也不过是被人逼迫这中间的曲折,还是皇儿来拿捏吧。”

    球又踢回来了。

    陈伯锐沉吟片刻,道:“儿臣以为,那滋事的人固然可恶,可年轻人锐气正盛,事情又涉及他所爱之人,他也是情急之下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他可不敢多说啥,要是废话太多,那不是把自己的爹也给否定了么?

    所以,陈伯锐用一个轻飘飘的“当街滋事”给事件定了性:

    “按律,当街滋事、袭扰百姓者,若无死伤,则徒一年、杖六十但是,那人拦的是徐家的队伍,并未伤及无辜的百姓,事后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徒刑便减到三个月吧,但杖刑就不能减了,毕竟他做下了这么大的错事,做个例子以儆效尤也好。”

    高太后颔首道:“皇儿所言甚是妥当,便照此办理吧。对了,听说雪儿那情郎是开报社的?真是岂有此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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