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晗雪闻言咯咯笑道:“傻妮子,又不是你出嫁,你急什么?”
她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柔波荡漾的双眸痴痴地望着天空,轻声道:“萧郎是不会放弃的,人家又怎能输给他?”
第三百二十一章 母女()
六月初八。
起雾的季节一般是秋冬季,可不知怎的,今晨的瑞都却被一层薄雾笼罩了。
因为夏鸿瀚在朝为官的缘故,夏府的下人早已习惯了半夜的忙碌,可像今天这样从丑时三刻起便全府总动员的盛况,至少也有十年不曾出现了。
从前朝开始,迎亲的风俗便从黄昏迎亲变为了清晨迎亲,一家人不提前准备又怎么行?
后院某处。
夏夫人的双手紧紧握着夏晗雪的手,一刻都不肯放开。她的眼圈有些发黑,想是很长时间没合过眼了,不过整个人的精神还算不错。
“我家雪儿也是个大姑娘了。”面带微笑的她满是怜爱地望着女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过寻常女人的日子。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一岁多了呢。”
夏晗雪温婉地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夏夫人没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任何彷徨、恐惧或不适。女孩家在当新嫁娘的大日子里一般都会羞涩和难过,可她却极是镇定自若,仿佛新娘压根就不是她。
女儿越是这样,夏夫人越不放心。她顿了顿,又道:“嫁到徐家,就要听徐家的安排,守人家的规矩。孝敬公婆也好,侍奉丈夫也罢,都要尽心尽力,万不能有半点马虎,明白吗?”
夏晗雪促狭地眨了眨眼:“娘放心吧,雪儿有分寸的。人家跟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说到孝敬公婆、侍奉丈夫,不是有现成的例子在眼前么?女儿只要能学得五成,就是全天下第二好的贤内助了,还有谁能鸡蛋里挑骨头?”
夏夫人一愣,随即无力地摇了摇头。
二十年来,她陪夏家走过了风风雨雨,不仅无数次为夏鸿瀚出谋划策,还以夫人的身份理顺了内外的各种关系,让后宅保持着平安祥和的气氛。夏府从太老爷到下人提起她来都是交口称赞,从没有人说过她半句坏话。
可是,当个好妻子又能怎样?夏家就这么个独女,雪儿不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还是所有人的心肝宝贝这样的一个孩子说牺牲就牺牲了,她这当娘的又能决定什么?
夏夫人轻咬了下唇,佯怒道:“人家姑娘要嫁人的时候,哪个不是哭哭啼啼的?你倒好,还拿你娘来寻开心。”
说罢,她稍稍移开了目光。过了半晌,她才直视着夏晗雪道:“那徐继仁想来你也听说了,此人做事有些离经叛道,还曾在成亲的事上辜负过两个女子。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徐家虽不及我夏家,却有恩于皇室,那徐继仁年轻俊朗,袭爵后也算前途可期,不至于辱没了我的女儿。出嫁从夫,你不要把听说的事放在心上。
再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他为人真的纨绔了些,只要你能用心对他,便是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论起容貌性情,我女儿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还怕降服不了一个浪子么?”
身为母亲,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最后的叮咛了。
夏晗雪嫣然一笑,道:“娘,您放心吧。雪儿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我真的像您说的那么好,那更不应该迈不过这道天下很多女人都能迈过去的关口,对不对?”
夏夫人凄然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时,她的神情中多了一抹厉色:“如果徐继仁做得过分了,你要想办法让娘知道。别人都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呵,谁管这些!娘到时一定为你做主,相信徐家不敢轻易开罪夏家。”
夏晗雪乖巧地应了。其实大家都明白,夏家能为她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上面这番话不过是打气和虚张声势罢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夏夫人终于决定离开。眼看着走到了门前,极是不舍的她停下脚步,把适才说过的要点又重复了一遍。
说着,她的眼圈有些红了。
女儿要嫁的是徐继仁那样的混蛋。作为没能阻止这一切的母亲,她有一万个理由痛哭流涕,可她硬是把生硬的笑脸保持到了最后一刻。
闺女出嫁时和娘抱头哭成一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年头十个新娘有九个是这样,甚至有人觉得有了这过程婚礼才有仪式感,所以夏家这等大户人家的女人哭一场倒也不丢人。
可是,夏夫人知道女儿心中的委屈。徐继仁还在其次,雪儿和她的如意郎君是硬生生地被拆开的,如果在结亲的当日不能帮她稳住情绪,那么很可能引起一串会影响大局的连锁反应,这是夏家无论如何不愿看到的。
夏晗雪轻轻挽住母亲的手臂,柔声道:“娘,雪儿都依着您。您也要答应女儿,待我去后,要好生照看爹爹,切不可因为这门婚事和他拌嘴,伤了夫妻的和气。家里多少人都指着爹和娘呢,总不能雪儿一走夏家就闹得家宅不宁,让上上下下的家人跟着受罪。”
夏夫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几次开口都没说出话来。良久,她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时辰还早,你可以再睡片刻,等那几个婆婆过来,就要折腾到天亮了。娘先去准备,你歇息吧。”
话音刚落,她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沉默了一会,夏晗雪才张开手活动了一下被母亲攥得生疼的手掌。
被禁足的日子里,她曾无数次午夜梦回,可那时照亮院子的都是柔和的月光。如今,到处都是刻意压低的吆喝声,整座宅院也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就算让她睡,她也无法入睡。
轻手轻脚的莲儿不知何时进到了屋里:“小姐,夏管家问是否还有什么要带走的物事?如果有的话要尽快装起来,不能再耽搁了。”
怔怔出神的夏晗雪回过神来,低声道:“没有。对了,有件事要你帮忙。”
莲儿见她情绪不高,很想像原来那样劝慰一番。可是,小姐心中的结又岂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于是,无计可施的她只得走上前去等待吩咐。
这时,收起了情绪的夏晗雪毅然决然的从某个柜子里摸出了什么东西,塞到了莲儿的手中
第三百二十二章 破晓()
同一时间,浦化镇。
堂屋昏黄的灯光下,萧靖仍在不知疲倦地批阅着稿子。平时无论工作多繁忙,他都不曾熬到这个时辰,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端着茶壶的董小雅缓步进屋,为他早已空空如也的茶杯续上了茶水。
凝眸思索的萧靖只是向她点了点头,便又一次埋首于堆积如山的稿件中,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董小雅站在原地挣扎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道:“天亮后公子还有大事要做,不妨先睡下吧,莫要到时因为精力不济出了岔子。”
听到小雅说话,萧靖才放下了笔。很是疲惫的他仰靠在椅子上伸了伸腿脚,苦笑道:“我倒想睡,可这事干系太大,又怎能睡得着?”
董小雅摇头道:“就算公子睡不着,也不必在深夜处理公务,哪怕只是躺下歇着也是好的。”
萧靖叹道:“还不是我欠账太多?若前几天花些工夫,也不会堆上这么多东西。天亮后我这一去指不定能不能回来呢,总要把之后的事安排好”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继续往下说。
与后世那些内心戏很多的美女不同,小雅为人柔和坦荡,和她聊天不会有什么压力,很是放松。再说,萧靖不在时是她代理总编辑,在这报社里她绝对是萧大社长的心腹,所以萧靖在她面前也有点习惯成自然的藏不住话。
知道他心意已决的董小雅黯然道:“公子也不必太过忧虑了。你吉人天相,定能救得夏小姐的。”
目光望着外面的萧靖悄悄瞥了小雅一眼。
骤逢大变的她从富家小姐变成流浪女又流落至此,心智之坚定已远超那些生活在温室中的大家闺秀。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了许多事的缘故,这妮子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所以就算遇到难题,她在人前也很少表露出什么消极的情绪。
可此刻的她呢?
秀气的黛眉紧紧凝在一处,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忧虑,一排贝齿轻咬着唇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样的神态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恐怕将此情此景说成“西子捧心”也不为过。
萧靖忽然开怀笑道:“我看忧虑的人是小雅才对。人世间岂有不冒险就能获得高收益的道理?雪儿是夏家的女儿,我一介布衣,若是连奋力一搏的决心都没有,又怎能抱得美人归?”
他起身直视着董小雅,温言道:“今日戌时前后应该就能分出胜负了。中间怕是会有些波折,不过如果我所料不错,我和雪儿还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小雅愿留下,我非常感激,可到后面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这样,过了午时你便去寻小远吧?若我有什么事不能再掌管报社了,你就按邵宁的安排行事,将来至少吃穿不愁。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到时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董小雅轻轻摇了摇头。她鼓足勇气迈出一步拉进了两人的距离,才道:“奴家自落脚于此,便已将自己当做萧家的人了。”
萧靖一愣。“萧家的人”这四个字有很丰富的意味,到底姑娘说的是其中哪个意思,他心里也没数。
再看小雅,这妮子面色微红地垂下了头,续道:“若真有危险,奴家确实帮不上忙。可若一切顺利,今天便是公子与夏小姐喜结连理的好日子。如此重要的一天,公子的身边总不能一个家人都没有吧?总不能连个见证人都没有吧?”
本来想好了无数种说辞的萧靖不得不放弃了劝说小雅的努力。
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让一个早已下定决心的女子改变主意,那又何必多费唇舌?
董小雅走后不久,堂屋的门又缓缓打开了。萧靖望着西厢昏黄的灯光呆立良久,才咬牙回到了书桌旁
邵府。
一向以没心没肺著称的邵宁也失眠了。辗转反侧很久后,他终于点灯起床,又一次打开了萧靖留给他的那封厚厚的书信。
这是第三遍阅读了,可邵宁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这个混账玩意!”
萧靖在信中为他和报社的其他人留下了脱身之策,可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实在太丧了,整篇文字情真意切得像是遗书一样,个别地方看得他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么想死就去死吧,老子才不管你了!”
心中无比烦闷的邵宁几乎是跳到了床上。与他一样忧心忡忡的苏玉弦好言劝慰了几句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像个孩子一样的丈夫在那里生着闷气不停“翻大饼”。
这一宿邵宁最多睡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天空刚有一点点亮色,他便飞速起床穿戴整齐,又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地离开了房间。
小心翼翼地走到偏门附近,他不禁面露喜色:看门的是熟人嘛!
他晃着四方步走向了那人。刚想用咳嗽来示意“本公子来了”,一旁就有人抢先咳嗽了一声。
本来自信满满的邵宁顿时大惊失色,讪讪地喊道:“爹。”
面无表情的邵员外淡淡地道:“这一大清早的,你要干什么去?平日可不见你走得这般早。”
邵宁笑道:“孩儿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一日之计在于晨嘛,我想出去活动活动身子骨。”
虽然当年他和邵员外险些为了苏玉弦的事翻脸,但那是特殊情况。一般来说,邵大公子还是挺怕他爹的。
邵员外哼道:“既如此,就改天再去吧?老夫看这天色不太好,今日怕是有一场疾风骤雨。你小子从来不知轻重,若淋成了落汤鸡可没人来管你。”
邵宁的脸色变了变,强笑道:“爹也太小看人了。不过是去去就回罢了,又怎会淋上雨水?难得我有这心思,爹你还是不要阻拦了吧。”
说罢,他快步绕开了邵员外。就在他以为得逞的时候,旁边忽然闪出四、五个手持棍棒的下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邵宁身后传来了邵员外冷冰冰的声音:“你们几个就在各处盯着。若少爷踏出家门一步,你们也不必再留在邵家了。若到万不得已时,就算打断他一条腿也有功无过明白了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定()
葛大人??准确地说是曾经的送婚使葛大人,从自家门缝中抽出了一份镜报。
他慢悠悠地踱回屋里,心中还在纳闷:家里不曾订过报纸,这是谁给送来的?
大概半年前,镜报的大规模订阅开始了。订报纸不仅能享受优惠价,每天清晨还会有一群少年把报纸准时送到你的府上。葛大人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许多街坊邻居的家门旁都多了一个方形的小木箱,一问才知道那叫报箱,就是每天收报纸用的。
对镜报,葛大人的感情十分复杂。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虽然他有时也会捧着份报纸悠哉悠哉地阅读,可他心中还是有点看不起报纸这东西。
那是什么玩意?不过是一群没读过几天圣贤书的人鼓捣出来的嘛!随便看看就算了,何必认真呢?
因此,直到今天他都没有订报。
话又说回来,在狱中被关了一个多月的他能被放回家,还是托了媒体的福。若不是包括镜报在内的各路报纸将一行人在北胡发生的事从民间的传言变成靠谱的新闻,想找人背锅、整天喊打喊杀的人们又怎会放过他这个没啥背景的小官僚?
民意汹汹,即便是朝中的一些势力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虽然人回来了,官职却暂时没有了。不管怎么说和亲就是失败了,说功劳苦劳什么的都没用,他必须承担一定的责任。
获得平反后,先是心有不忍的同僚们给他凑了些钱,后来更是有个神秘人登门拜访,不仅送来了相当于他十年俸禄的金银珠宝,还奉上了一处庄子的地契。
葛大人是聪明人,一下就想到来者是夏家的人,心中对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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