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十步之外就看不到人影的雪幕中,再强大的战争意志也会化为乌有。极寒的天气成了战争双方最大的敌人,大瑞这边依托着雄关、边镇还好些,而车舍里的营帐里被冻死、冻伤的人不计其数,陆冲处心积虑发动的南侵成了笑话。
之后,双方只有些小打小闹的接触,再没有什么像样的对阵。眼见着春天到来,被折腾得够呛的车舍里人选择回去休养生息,一场大战便神使鬼差地消弭于无形。
大瑞本来十分惶恐,不想和车舍里开战。但是,国家受辱到这个份上,又有那么多可敬的兵士命丧北疆,民间早已群情汹汹,朝廷也没了再妥协的余地。
到后来,听说车舍里的攻势遇阻、王庭的人出工不出力,一下子有了信心的重臣们又抬高了朝廷的调门。无数人写文章谴责北胡、缅怀大瑞的烈士,那情真意切的模样就好像他们真的经历了草原上的腥风血雨,之前畏敌如虎的也另有其人一样。
连带着,原本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葛大人也官复原职了。
他千辛万苦地跑回京城后也曾当着百官的面哭诉,讲述在车舍里的种种遭遇;可是,根本就没人为他说话,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和亲不成,朝廷又不想轻启战端,而葛大人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于是,苦逼的他直接下了狱,过上了为期两个月的囚犯生活。如果不出大的意外,他至少也会被抄没家产、流放到边疆去。若是运气差些,兴许就要以死谢罪了。
直到朝堂上转了风向、对北胡的畏惧变成了人人喊打,葛大人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虽然他很委屈,可这事没地方说理去,能活下来便不能要求更多了。
萧靖放下了笔。推开窗子,外面正是一轮明月当空。
雪儿,你现在还好么?我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第三百零二章 绝食()
想再见到夏晗雪,对萧靖来说本不难。
他有大功于夏家,又是雪儿的心上人。就算夏家规矩大,若他放低姿态亲自登门,当着一干人等见上雪儿一面却也不是什么违礼的事。
虽然要忍受一堆电灯泡、无法倾诉衷肠,可总比徒然相思强上不少。
可悲的是,他连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
近半个月来,萧靖跑了四趟夏府,却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对方仍然很客气,嘴上也口口声声地称他为恩人,可无论他什么时候跑去,夏鸿瀚就是不在家。
真是奇怪也哉,莫非这人住在外面了?他萧某人真就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人家避之唯恐不及?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胸中有满腔热情却受到这种冷遇,便是佛也有火,更何况本来就有脾气的萧靖?
可惜,无论他多么气恼,对夏家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巴巴地准备去当人家女婿的人,又岂能对未来的岳丈发火?谁见过一个男人在八字还没一撇之时跟未来老泰山翻脸的?那不是脑子进水了么?
只要没到过门的那一刻,闺女就还是老爹的小棉袄。在萧靖的上一世,上门见未来丈人的准女婿还要忐忑不安地哄好了二老,做到“陪吃陪喝赔笑”,更何况他是在没有“自由恋爱”观念、女儿的未来可以由父亲一言而决的大瑞朝?
换了别人,他兴许还会“公器私用”地掀起舆论攻势,借机冷嘲热讽一番;可是,夏家的家主偏偏是他得罪不得的人。
这实在太令人气闷了。
再说秦子芊。自从夏晗雪回府,秦小姐就被禁足了;对萧靖来说,这消息也是坏透了。
作为报社的骨干,秦子芊生产的稿件是极有分量的。她这一消失,不仅邵宁和潘飞宇苦不堪言,就连萧靖肩头的担子都重了不少。
就算你怕子芊帮我传递消息,也不至于把她跟个犯人似的关起来吧?
心里很是着急的萧靖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只是小雅等人经常能看到他心不在焉地站在院子里望天。
过了些天,他倒是放开了些,脸上的忧色也没有原来那么浓重了。
在夏家采取行动之前,事情还没有真正明朗,决不能自乱阵脚。待一切都有了眉目,再想办法也不迟!
于是,萧靖强行按下了思念,浑浑噩噩地捱了下来。
就在前天,有位素不相识的北方商人登门造访。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在临州有大生意,是镜报让临州人重新振作起来、给他省却了很多麻烦;为了表达感激之情,才特意送来了不少滋补强身的北货,还有些不像样的药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萧社长笑纳云云。
萧靖本不想收,可人家一番软磨硬泡,拿出了“你不收我便不走”的劲头;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收下了。
事后,很怕吃错药的他特意请来了名医帮忙识货。那郎中一看便啧啧称奇地道:“老朽行医一生,这药也只见过三次。不瞒公子,上次看到这药材,还是致仕的孙阁老病重时。依老朽看,光是这一味药便是有市无价的珍品,即便富甲一方也不一定能买到,要看机缘才行……”
萧靖当时就傻眼了。报恩也不带这样的吧,你家的银子是白来的么?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浮出了一道倩影,这奇怪商人的所作所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陆珊珊?
普通人想搞到这些东西确实难如登天。可她是尊贵的北胡公主,只要肯开口,有什么搞不来的?
萧靖的心房被暖意填满了。也不知道陆珊珊那妮子在草原上过得怎么样?让她烦恼又无可奈何的陆冲有没有骚扰她?过段时间她会不会再次南下,甚至偷偷跑来报社看看老同事们?
这一切,只能留给时间来回答了。
春意渐浓,外面的天气也已回暖。
今天的工作依旧繁忙,不过眼下还没到最忙碌的时候。满怀心事的萧靖本就缺觉,被暖洋洋的小风一吹,干脆趴在桌上打起盹来。
随着不断的调养,他的身体终于比之前好了些。可是,重伤终究是重伤,本该强健有力的身躯还是虚弱了不少,除了伤处一到阴天下雨就会隐隐作痛,整个人精力也差了许多,特别容易感到疲乏。
就在萧靖刚刚进入梦乡的当口,院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莲儿?你这是怎么了?”
开门的人是董小雅。才打开门,精疲力竭的莲儿就顺势倒了下来;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只怕这会莲儿已经躺在地上了。
小雅正要说话,身后突然没来由地吹来了一阵劲风。再一侧头,萧靖已站在了两人身边,不仅那蜡黄的脸上写满关切,连愁绪都重新爬上了他的眉梢眼角。
“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狼狈不堪的莲儿让萧靖很是担心:“可是雪儿托你来传讯的么?”
精疲力竭的莲儿挣扎着见了礼,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爷不在府上,夫人请公子速去与小姐相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姐绝食了,眼下也只有公子才能和她说上话……”
把话说完,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靖的身子晃了晃。用极短的时间定了神,咬紧牙关的他坚定地丢出一个字:“走!”
去夏府的路上,他才听说了事情的原委。
夏鸿瀚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控制了女儿的行动,还时不时地放出几句和萧靖有关的冷言冷语;照理来说,懂事的夏晗雪绝不会忤逆父亲,可她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在万般无奈之下采用了绝食这种让人揪心的方法来抗争。
为此,夏夫人还和丈夫大吵了好几次,可铁了心的夏鸿瀚死活不肯松口。
当爹的任性,但当娘的心疼闺女;于是,心中有数的夏夫人趁着夏鸿瀚不在的机会唤莲儿去寻萧靖,希望他能解开雪儿的心结。
偏巧不巧莲儿的车坏在了半路,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找来了车马,萧靖语气急促地问道:“雪儿绝食多久了?”
莲儿垂首道:“已有三天了。”
“三天……”心急如焚的萧靖默念了一遍,急道:“车把式,劳驾再快些!”
第三百零三章 今生今世()
马车停在了夏府的侧门前。
按规矩,应该是莲儿下车为萧靖引路,两人分宾主一起进去才对。
可是,心急如焚的萧靖连半刻都等不得。没等莲儿说什么待客之词,他便从车上一跃而下,径直冲到了门前。
那边早有人迎候了。他也不跟人家客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在了最前面,就好像他认识路似的。
在不算多么宏大却也堪比迷宫的夏府七拐八绕地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萧靖终于到了夏晗雪的闺房外。
来都来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地伸手去推门。幸好提着裙裾一路狂奔的莲儿及时赶到,又面红耳赤地劝道:“公子且请稍待,容婢子探看一下小姐的情况。这毕竟是小姐的房间,公子这般进去怕是多有不便……”
心中如一团乱麻的萧靖这才回过神来。果然是关心则乱,如果仓促间做下这般唐突的事来,只怕会给夏夫人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吧?
他不禁老脸微红,歉然点头“嗯”了一声。
莲儿这才闪身进了房间。
还好,她没让人等太久。很快,莲儿打开门又守在了门边,轻唤着示意可以入内了。
于是,萧靖大踏步走进了屋子。
香闺的陈设和布置对他没有半点吸引力,他关心的只有雪儿。
不管怎么说,萧靖和夏晗雪也是男未婚、女未嫁;就算事急从权,两人私下单独相会也十分不妥。更何况这是在小姐的香闺中,万一传出去,那绝对是一则十分香艳的八卦。
所以,夏家的人在外屋摆了张绣榻,好歹没让他进卧室;引客人进门后,莲儿和本就在屋里服侍的那位婢女也没有出去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陪着小姐待客,把外屋当成了客厅。
其实,对于视线早就交织在一处的萧靖和雪儿来说,旁边有没有人也没什么分别。
明明只有半个月没见,一对小情侣却像是久别重逢一般。无需千言万语,在温热的眼神碰触的一瞬,萧靖和夏晗雪便明白了对方想说的话。
“萧郎……”
靠坐在榻上的夏晗雪柔柔地唤了一声。话音刚落,她的身子便动了动,似乎是想下榻与爱郎相聚。
“雪儿,你坐着歇息吧。”萧靖赶忙抢上去握住伊人的柔荑,满是怜惜地道:“瞧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夏晗雪的脸色很是苍白,整个人看上去也不像以往那样光彩照人。但即便如此,她国色天香的容貌也没有丝毫的减损,甚至还比原来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让萧靖在心酸之余也更加不能自已。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想见的人,她的精神倒还不错,俏脸也慢慢浮上了一片红晕。
三天的绝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
萧靖心里很清楚,三天不进食会让原本体质不错的人变得虚弱,却未必会伤筋动骨。后世有许多妹子为了减肥一天只吃个苹果,几天下来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不过,谁的女友谁心疼。要不是有两个二百瓦的大灯泡在场,他早就把雪儿揽到怀里说些体己话儿了。
萧靖没做啥过分的举动,可那位让他眼生的婢女却已涨红了脸。还是“见过世面”的莲儿更镇定些,只见她对着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深深地低下头去望着地面,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不论你爹爹如何,饭总还是要吃的。”说着,萧靖凑得离夏晗雪更近了些:“若是饿着了你,我会担心死的。”
闻言,夏晗雪轻轻别过了头。
不明就里的萧靖还道她害羞了,又厚着脸皮乘胜追击般说了许多亲昵的话语。谁知,人家姑娘一点都不领情,脸蛋反而越埋越低了。
萧靖有点奇怪。难道,是我当着别人的面说话太露骨,让她不高兴了?
不会啊?他分明感到雪儿纤长的手指越攥越紧,这怎么看也不是不高兴的表现吧!
琢磨了很久,萧靖才回过味儿来。
女儿家都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见到萧靖她当然欢喜,可她也难免忧虑自己形容憔悴不宜见人,所以多少会想起“色衰而爱弛”的典故来。
想到这儿,他用手摩挲着玉人的手掌,柔声道:“话又说回来,偶尔饿几天也没什么坏处。在我的家乡,好多女子隔段时间便会辟谷一阵,说是有助于排毒养颜。其实吧,我的雪儿清减些倒也更好看了……嘿,三天也足够长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夏晗雪这才扬头正视着他,低声嗔道:“说得轻巧,怕是胖了你不喜欢。”
不管什么时代,女孩儿总是很在意身材的。
萧靖哑然失笑道:“丰腴有丰腴的美。燕瘦环肥不过是各擅胜场,我爱惜还来不及,又怎会挑三拣四?除非……”
他坏笑着嘟起嘴学了两声猪叫,道:“你要是胖成这样,那就是天人共愤了,说不准我也会嫌弃的。”
萧靖滑稽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夏晗雪掩口一笑,道:“就你会作怪。”
说罢,她的神情又黯淡下来:“爹爹说,以后不许咱们再见面了。而且,奴家觉得他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萧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这才想起今天不是来打情骂俏的,眼下的形势真的很严峻,儿女情长什么的还是改天再说吧。
“打算?”萧靖摇头轻笑道:“虽然不知道我那未来岳丈在想什么,可我知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张罗着把你嫁给别人,对不对?”
一说到夏鸿瀚,萧靖就很想骂街,可这里毕竟是人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是上天安排你救了我,这也是天赐给我俩的缘分。我爱上你了,你也明白了我的心意……经历了草原的磨难,死亡都没能把我们拆开,更何况是夏侍郎?”
萧靖动情地道:“今生今世,你一定是我的妻子。你爹怎么考虑是他的事,我只知道,谁都休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他刻意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雪儿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