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都不傻!陆冲的生死便是众人的生死,谁会对他不利?
就算到了边境,陆冲也没有生命危险,最多挨顿拳脚而已。不看僧面看佛面,谁都不想车舍里和大瑞闹得不死不休,让天下生灵涂炭。难道,你以为我会蠢到为了私愤不顾别人的死活?”
陆珊珊哂笑道:“你当然不会。不过,谁能保证其他人也像你一样?”
萧靖怒道:“怎么不能?这一路我们经历了无数风波,大家是共过患难的生死兄弟,也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这点小事自然拎得清!你别瞧不起人……”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愤怒与激昂也渐渐沉寂了。当陆珊珊离开座位款款走近的时候,他脸上只剩下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的兄弟大都可信,可你也不能如此轻信。”陆珊珊叹道:“我只能说,你们中间有人接受了命令,要取陆冲的性命。要是人家真的下手,你拦得住么?”
萧靖哑然。送亲的队伍有百余人,真要有哪个心怀异心的在到了边境后暴起动手或突施冷箭,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到时,一行人又能怎么办?
同伴激于义愤杀了陆冲这坏种。虽然此举很是不智,可木已成舟,难道还要让杀人者偿命?显然不可能。
谁都不会怀疑动手的人有其它的动机。他不仅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继续隐藏身份;若有必要,之后再找机会逃走就是了。
队伍里大都是京营的兵士。莫非,北胡人都渗透到这一步了?
细思极恐!
那么,杀陆冲对别人有什么好处?
萧靖马上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旦陆冲被杀,车舍里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所有能控马拉弓的士卒都将倾巢南下;如果车舍里和大瑞打上一场旷日持久、两败俱伤的消耗战,谁会坐收渔翁之利?
车舍里的其他几位少主都是酒囊饭袋。这个部落能被人看作下一次推举大汗的热门,除了该部的实力强横,陆冲的存在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
换句话说,他的脾性很对草原人的胃口,也只有他才能在这个年纪便深孚众望。
陆冲的父亲已过了盛年。若陆冲没了,车舍里只怕不出十年就要衰落下去,更别妄谈觊觎汗位了。
呵呵,真是打得好算盘!
萧靖又是惊惧又是愤怒地消化了陆珊珊的消息。虽然他对陆姑娘也拿捏不准,可他听到的解释合情合理;种种迹象表明,人家说的应该就是实情。
见他没话可说了,陆珊珊才放低了声音,温和地道:“陆冲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们虽然没有亲缘,却也情同兄妹。这些年他对我有些荒唐的念头,让两个人的情分淡了不少……”
说到这儿,一向淡定大方的陆姑娘也红了俏脸。她顿了顿,方才轻咳道:“很多时候我也恼恨他,比如他要害你的事。可是在我心里,他还是像兄长一样!不管是为了边界的安宁还是他的安危,我都要救他!”
萧靖红着眼睛道:“好,就算你有理由救他,那你为什么要纵虎归山?”
陆珊珊摇头道:“我本说制住他就好,待你们平安回返后再放人。谁知……”
她蹙着眉头,恨恨地道:“陆冲竟然杀了我的手下,自己逃出去了!”
萧靖一点都不意外。陆冲的性格很是乖戾,如此狠辣是正常的。
陆珊珊歉然道:“都怪我做事不够周详。救人的时候,我的人下手重了些,可不这样也没办法……”
看着她纠结又有几分迷茫的脸,萧靖忽然重新认识了陆珊珊这个人。
一直以来,陆姑娘都是以允文允武、杀伐决断形象示人的。所以,萧靖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来她也有柔和脆弱的一面:
陆珊珊很重感情,不想看到在乎的人出事,哪怕这人已经变得连她都不认识;她手中的权柄应该不小,可她不仅对战争毫无兴趣,甚至会为了两国不再轻启战端而做些有悖于王庭利益的事。
她的灵魂,远不像别人想象的那么强悍!
“都是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若不是你动用了马贼,我们只怕在劫难逃。”萧靖咬着牙一摆手:“你不是急着走吗?咱们说点要紧的吧。”
他直视着陆珊珊的眼睛,正色道:“既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就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等萧靖这个问题等得花儿都要谢了的陆珊珊侧过头甜甜一笑,道:“哎呀,萧大社长这么聪明的人,心里一定跟明镜似的,还需要问小女子么?不如你来说、我来答,看你猜的对不对?”
人家下了战书,萧靖也不含糊。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车舍里有不少人见过雪儿。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会称赞她的美貌。碰巧,我曾听人说起:放眼整个北胡,应该只有映月公主才能与广灵县主相提并论!”
他缓步逼近了陆珊珊,冷冷地道:“我的猜测可还说得过去么?北胡王庭的映月公主!”
第二百九十一章 撒谎()
陆珊珊又笑了。
如果说适才的笑意味深长,那么此刻她的笑容里多了些苦涩。
不过,陆大姑娘是何许人也?她脸上稍纵即逝的黯然很快就消失了,快得连一向心思敏锐的萧靖都没来得及看清。
“你说我就是映月公主?”兴致盎然的陆珊珊美眸一划,俏巧地道:“就因为人家很美么?”
萧靖淡笑道:“若叫我说,你不过只比雪儿差上一点点,在这世上已是极难得的美貌女子了。可惜,我并不是因为你好看才觉得你像公主……”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本来还好好的陆珊珊忽然把脸一沉,怒道:“原来你不瞎啊?我还以为名扬天下的堂堂萧大社长是个瞎子呢!呵呵,既然你还知道什么叫美貌,那我来问你:为什么你一看到本姑娘便一脸不屑,就算我有意相诱,还是不假辞色?为什么你整天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着夏晗雪,她不理你的时候你也想她念她,她露个笑脸你就神魂颠倒,她有些许危险你便恨不得替她去死……我和她同是女人,就能差出这么多?”
说罢,她还示威似的挺了挺胸。知道她在气头上的萧靖不敢直视那饱满的胸膛,只好把头转向了一边。
陆珊珊冷笑两声,续道:“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夏晗雪虽有倾国之姿,却也没到你追捧的那种‘天上有,地下无’的程度。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女人的容貌难道只能靠你这臭男人来考评?呵,你这人的品味一向让人不敢恭维,还是算了吧。她比我强么?我倒觉得换个男人来说不定会把她看作一个普通的漂亮女子,把我当做谪凡的仙子呢。”
萧靖彻底无语了。真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原本聊得很愉快,陆珊珊怎么突然开启了爆发模式,像个机关枪似的没完没了?
老子可什么都没说啊,在你的地盘上我敢放肆么?刚才我的话里还有些恭维的意思,这丫头没听出来?
思来想去,萧靖干脆憨笑着一言不发:任你如何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你奈我何?
果然,装傻见了效。絮叨够了的陆珊珊终于住口不言,一双颇具威势的凤眼也从瞪着的状态放松下来。
仔细看,她的眸子里还多了些好奇,或许是想观察萧靖要如何表态。
满脸堆笑的萧靖故意沉默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道:“你真的越来越像胡女了,我的判断肯定没错。有点地位的中原女子就算嫉妒人家的美貌也会说得文绉绉的,哪能像你这般露骨?嘿,你居然还把色诱拿出来说事,连脸都不红,中原的女儿家可不会这么没羞没臊的。”
他说得百无顾忌,算是逞了口舌之快。不过,一想到陆珊珊是位杀人不眨眼的奇女子,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幸好,陆珊珊只是白了他一眼,道:“太让我失望了。你就这点依据么?”
萧靖失笑道:“说起来,零碎的想法要多少有多少。汇到最后我也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你若否认,我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盯着陆珊珊的双眼,认真地道:“就不说陆姑娘这一身武艺了。你能屈能伸,英武果决不输男儿;你有个奇怪的‘家庭’,怪到让我不敢相信那是个‘家’;你有通天的势力,既能找来武艺卓绝的护院,又能召唤大股马贼来救人。
送亲队出发前,是你教我骑马与武艺。武术也就算了,你的马术居然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在车舍里,送信示警的应该是你的人,救我的也还是你。对了,雪儿中毒时有两个人守在门口,其中偷偷跑掉的那个是你的手下吧?”
萧靖自嘲地叹了口气,道:“奇怪的是,你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身份……我猜错了么?”
陆珊珊扬起了嘴角。她浅浅一笑,平和地道:“你说对了。”
萧靖的神色忽然有些黯淡。他定了定神,强笑道:“都说胡女五大三粗,我在北胡见到的也尽是壮实的女人。你的外形倒很像是来自大瑞南方的女子,只是性格又比汉人多了些草原上的豪爽。”
陆珊珊忽然插话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本就是汉人。”
萧靖一愣。
陆珊珊又道:“我是大汗的义女,平日也是北胡的细作。南下中原,一来是为了刺探民情,二来也因为我不喜欢住在草原上。平威镖局是个幌子,陆千秋不是我爹,镖局里有三成的人是王庭的探子。那些人有的是生在北胡的汉人后代,有的是心甘情愿降了北胡的汉人。
我说了这些,萧大社长也不必有什么想法。有的话可以明着讲,你前脚踏出这小部落,后脚平威镖局就会作鸟兽散。就算镖局没了我也不心疼,王庭在中原的聚点多如牛毛,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
陆珊珊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错愕的萧靖瞪着眼睛消化了很久,才接受了她所说的一切。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放心,我不会杀人灭口的。”陆珊珊嫣然一笑,道:“再不问,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萧靖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数次蒙你相救,我非常感激。可是,你做的事不符合王庭的利益,比如擅自救走陆冲,再比如救下我们……如此一来,大汗不会怪罪于你么?”
陆珊珊揶揄道:“亏你还号称知己知彼。嗯,你对草原做的功课还很不够嘛!嘻嘻,多谢惦念,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萧靖苦笑道:“好。那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加入报社?”
陆珊珊哂笑道:“一个细作进了报社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收集消息了!当编辑能接触到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事,好多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新闻,却与军情和朝廷息息相关。你知道么,进报社以后我省了好大的力气……”
旁边的萧靖待她说完,方才以不容置疑地口气吐出三个字:“你撒谎!”
第二百九十二章 注定()
人如果在说谎,她的表情与神态一定会有不自然的地方,身经百战的萧靖当然能看出来。
更何况,眼神飘忽的陆珊珊就差没在脸上写下“言不由衷”四个大字了。
陆姑娘是个好细作。在任务需要时,萧靖相信她一定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万刃及身仍谈笑风生的人。
只是眼下分别在即,她在报社的工作不过是对大局来说无关痛痒的私事,她也不必戴着那厚厚的面具,所以才能在无意中流露些许的本心。
“骗人有意思么?”萧靖肃然道:“你所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难道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陆珊珊奇道:“谁胡说八道了?我确实从报社搞到了很多消息,这还能有假么?”
萧靖无力地摆了摆手。姑娘不想说实话,他又能怎样?
“将来有机会再一起共事吧。”他摇头苦笑道:“你不在了还真有点麻烦,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回报社来……”
说到一半,萧靖哑然失笑。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绝不会把身份不明的陆珊珊带回报社去。可是,人家坦白了一切,他还是没法让人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
草原的公主也是天之骄女,想要什么都不过一句话的事,为啥要稀罕你那一点点工资?
就算陆珊珊肯来,他也不能再收了。
穿越来的萧靖不是大瑞人,对这不存在于他历史认知中的皇朝原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可是,在浦化镇住得久了,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这里,成为了天下万千黎民中的一员。
他关心百姓的冷暖,心怀万众的疾苦。对北胡屡屡南犯,他与所有百姓一样同仇敌忾,没有半点分别。
陆珊珊绝不是那种会用到手的情报祸害别人的类型。可惜,萧靖管不了这么多,如果明知道对方是北胡的要人还装聋作哑的将其留在报社,他的良心会不安。
仿佛是听到了萧靖的心声,陆珊珊似笑非笑地道:“你是舍不得我走么?呵呵,我看你还是更怕耽误报社的工作吧!”
萧靖先是点了点头。待回过味来,又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陆珊珊揶揄道:“我不在了也不要紧,天下会画画、会雕版的人多了,你随便找个人就好了嘛。”
对此,萧靖只能长叹。
陆大小姐动不动就玩失踪,真有急事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找人来顶替。可是,和以前一样,找来的人不是手法太死板就是要价太高,根本不堪大用。
再说,镜报图画广告和新闻配图的成功也离不开陆珊珊时而细腻秀美、时而严谨写实的画风……
见萧靖犯难,十分开心的陆珊珊露出了迷之微笑,道:“你若真的没办法,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帮帮忙。”
说着,她把一张纸条递到了萧靖手里:“若有需要我做的,你叫人送信到这处所在便好。不过,本姑娘忙得很,即便腾出时间来做,只怕东西交到你手里最快也要过去一个月了,你等得么?”
百感交集的萧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信上的地址应该是北胡的一处联络点,而它能以某种形式联系到陆珊珊……这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