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张鹏说话的田啬夫还有田典们极尽阿谀之能事,把张鹏夸成了地上少有的天才人物,张鹏虽然心里知道这些都是鬼话连篇,但被人如此捧臭脚还是很高兴啊。直到他踏上去县城的道路,这些人还很体贴的派遣了四名年轻士伍护送。
一路之上加急赶路,总算赶到了阳城县外。护送的士伍都是大柳里的当地人,一个多月来都在张鹏的手下干活,所以对张鹏颇为亲切。其中一个矮胖的士伍见分别在即,这才说道:“上吏,此次冬种,全靠您一力主持,大恩大德在此谢过。”
张鹏心中一暖,那帮麦积乡的吏员对自己冬耕的辛劳一字不提,能记得的只有这帮普通人。他笑道:“一路上全赖几位兄弟护送。我只早日开春,让大伙都过上好日子。”
看得出,那些士伍也很着急,道别后急匆匆往回便走。看着他们的背影,硕忍不住骂道:“大兄,这些人说的好听,却都是些没良心的。你做了这么多,他们只是嘴上说几句。”
“不能这么讲,我们好歹在钱上没有亏。”张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还不亏?”陈胜掰着手指头算道:“耕牛是大兄出钱借的,农具是咱们自己出的,给他们没日没夜的白干了一个多月的农活,一分回头钱都没见着。”
说到这,陈胜更加不解,说:“大兄,你又把手里仅有的钱拿出来,预先订购了开春后全部的麦子。咱先不说麦子要这么多有何用,冬种小麦到底能不能cd还是两回事啊!”
张鹏拍了拍陈胜的肩膀,道:“信你大兄便是,到时手亏不了你!”
陈胜和硕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他们这为兄长虽然从未失手,但行事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进城。”张鹏和陈胜、硕三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县城。
··························
“小子做事莽撞,幸得王公包涵指点,才有今日。俺在这里谢过了。”
县寺偏厅内,张鹏态度诚恳地稽首一礼,并且送上了一些大柳里的山货以表谢意。大秦虽然严厉禁止官员之间行贿受贿,但属下从乡下带些山货来总不会被告诉。毕竟制度是人定的,怎么操作还要看人情。
王继很自然的收下装了山货的袋子。他笑道:“这是都田啬夫你自己能干,能帮上忙,本吏也不胜之喜。汝此次去陈县,欲如何施展?”
“施展谈不上。“张鹏摆了摆手,此次俺去陈县,是想做些事情。”张鹏把自己的考量和盘托出,道:“在那边做些麦子的生意。”
“麦子?”王继微微皱眉。
“然也,正是麦子。不过下吏绝不会沾染商贾之事,会托别人来做。”张鹏继续讲述自己的计划。
“钱财的确不可或缺,但我大秦自有制度,你切勿行差踏错。”
王继嘱咐了一句,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他这一生所遇到的人当中,真的没几个会这么说话。
即便是有想赚取钱财的,也冠冕堂皇地找出千百个理由来掩饰真实目的。而眼前这位年轻后生却洒脱的谈论着以他自己的想象为核心的未来。这让王继生出种怀念来,年轻时候的自己不也是满心觉得天有多高,自己就能飞多高。
本想给鹏一些指点,王继却忍住了。他觉得自己的指点听起来大概会很苍白无力,更重要的是,他自己都不喜欢即将说出的指点。沉吟片刻,王继问:“麦子难食,即便出售,也卖不出好价钱吧?”
“然。”张鹏说的坦然。然后他在心里面补充了一句……直接出售麦子肯定赚不到钱,可磨成粉不就赚钱了么?
第六十八章 商贾“进”()
秦代的人吃麦子基本是不去壳的,他们食用的是现在看来很营养、很贵、很有逼格的全麸麦子。这东西虽然养生,但却苦了所有人,是真他娘难吃。
其实不要说在两千多年前了,就是后世的改革开放前,很多地区依然吃全麸麦子,它们可不是为了养生,而是真的穷。
王继差点被张鹏的计划给逗乐了,他无奈的笑了几声,就劝张鹏还是谨慎为好。
张鹏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谨慎的,带着陈胜和硕从县寺出来,就直奔贾市而去。硕家的工肆现在生意极好,新式耕犁除了要满足官府的需求,普通黔首要买可是要预定的。
不过,由于新犁只是新在理念而非技术,所以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仿制品。论起山寨的能力,中国人从不输于人后。
好在张鹏有先见之明,提前让硕父杨在卖出的农具上雕刻出特有的徽记,算是确立了品牌。再加上官府的订购量很大,所以生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让陈胜陪着硕回工肆帮忙,张鹏独自一人直奔粮肆而去。这位粮肆的商贾,就是原先要向张鹏购买米线的那位“进”。
一进店面,扑面而来的就是粮食特有的清香气息,品种多样,这个时代该有的粮食,这里一应俱全。不但分门别类地装在不同的木箱内,每个木箱上还系着小木块,上面是清晰的标价,和后世的超市并无不同。
店的最里面,是硬木的柜台,见到张鹏进来,伙计立刻迎上来。
请张鹏进了后堂,后堂的院子被隔成好几个小屋,伙计带着他进了左首第一间。
里面有个微胖的中年人,见到张鹏进来,起身笑道:“上吏莅临,这是要照顾小的生意么?”
张鹏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布袋,用手颠了颠,然后递给对方,同时打趣的说道:“看来你每日里惦记着我,就是为了生意啊。”
那微胖的中年人正是粮商“进”,他哈哈一笑,接过布袋打开。却见里面全是未退壳的麦子。
张鹏也不理他,走到案边垫了软垫的席子上,舒舒服服的跪坐下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对“进”说道:“进兄,俺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不知汝可想好是否愿意?”
听到这话,仿佛是贴在进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被捅破的面具,看得出他内心颇为挣扎。既然笑不出来,商贾索性收起职业性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说道:“敢言上吏,麦子的生意,俺怕是做不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问问你敢不敢承担风险投钱罢了。你们的钱放出去借贷,难倒就毫无风险么?”张鹏有些不屑的答道。
进听了这话,忍不住苦笑起来。粮肆的确有些闲钱在外面放贷,虽然是打擦边球,可民不举官不纠,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谁还没有个要借钱的时候,不光粮肆是这般做法,其他的商贾都一样。
现在的商贾不管做什么生意,收入来源的大头往往不是经营收入,而是靠放贷。中国最早的放贷业务和货币兑换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存在了,早些年很多国家的君主为了打仗也要向商人借高利贷!
张鹏曾在主持冬种之时给进写过一封信,他向进描述了小麦可以制作成的种种美味。进被说的心里痒痒,事后好不容易收了心思,冷静下来反思,才觉得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冬种靠不靠谱还不知道,可张鹏的种种疯狂想法,总让他觉得放心不下。
但此时又听张鹏用理所应当的语气继续说起“疯话”,进又觉得心里头的想法不由得松动了。
张鹏也看出了进的动摇,他继续率直的说道:“你有资金,我有技术,此事吾等尽可以摊开了谈。尔若觉得我赚钱的路子可靠,信了我的技术,就把钱投入到我经营的买卖当中······”
“别讲了。”进的声音几乎是哀求。
见张鹏并没有继续讲下去,进用力摇了摇脑袋,仿佛是想把张鹏的话从脑袋里面甩出去。镇定了情绪,进说道:“上吏。你若是要借钱,就说。别的话什么都别讲了。”
张鹏也没有再说下去,他把话题转回到当下的事情上,“我此次找你有三件事。第一件事,自然是让你参与麦子的生意。第二件事,如果买卖做得大,钱上来往要存在你家。第三件事,你给我看看有没有谁的河船要卖。要什么样的船,我已经写了个大概的计划。”
说完,张鹏把一块麻布递给进。
中国是世界上造船航海历史最悠久的国家之一。早在公元前2500年,中国就制造舟楫。早在商代就出现帆船运输,并且当时已造出有舱的木板船。
春秋战国时期,我国南方已有专设的造船工场——船宫。诸侯国之间经常使用船只往来,并有了战船的记载。战船是从民用船只发展起来的,但是战船既要配备进攻手段,又要防御敌方进攻,因此它在结构和性能上的要求都比民用船只高。可以说,战船代表着各个时期最高的造船能力和技术水平,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的经济力量和生产技术水平。
我国早在秦代就能造出长达三十米、宽六至八米,能载重6万公斤的漂洋过海的大帆船──海船。另外,根据考古发现的造船厂遗址,在内河航运中已经可以造出身宽5米到8米,载重25吨到30吨的平底木船。
淮阳郡紧邻淮水,乃是内陆运输的重要血管。光有面粉不行,最重要的是能够将面粉销往全国!
商贾“进”接过来看了,是有关船的载重、类型的说法。这些他不是很懂行,就收起麻布,道:“上吏放心,这些事情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要吩咐么?”
摇了摇头,这些事情谈完,张鹏离开了粮肆。
之所以选择和这家粮肆合作,是因为张鹏觉得这家老板很有眼力。当初是他第一个提出要买米线,给的价钱也不低,只可惜最后没能做成。但这并不影响张鹏对“进”商业头脑的赏识。
不过即便如此,让进轻易接受祖祖辈辈都难吃的麦子可以挣大钱的观念,也远远超出他个人的想象力与接受能力的极限,这不能不让张鹏感到些许遗憾。
进坐在柜台内,也是心烦意乱。他今年三十八岁,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说实话,张鹏这样的小丈夫却是他平生从所未见的。
不是因为张鹏年轻,而是因为张鹏说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说服力。只有对自己的理念充满了坚信,人才能说出有说服力的话来。哪怕那话是疯话,也能让很多人相信。对于张鹏的疯话,进发现自己并不信,却非常想去相信。
再次用力摇摇头,把念头撵出脑海。进站起身出门去了,方才张鹏交代的事情可不是坐在粮肆里面就能知道的。
可一出店门,就正好瞧见贾市不远处生意火爆的工肆,这家店和鹏的关系也不一般······进有些踌躇,难道那小子真的能化腐朽为神奇?
第六十九章 诸事不顺()
回到丰牛里,拖拖拉拉的正式任命爰书还没有送到,倒是爵位先一步送了过来。上造爵位,在大秦的二十等军功爵之当中,排在倒数第二,是名副其实的末等爵。
按照《汉书·百官公卿表》颜师古注的解释:“造,成也,言有成命于上也。“意思是还是要听命从事,为上级服务。此爵仅高于公士,仍须服役,但可得两宅地,配三头牛,蓄隶两人。
张鹏现在要进城工作,有岁俸一百石。吃住全在县寺内,基本没什么时间回丰牛里来住。再加上他没有亲人,所以两宅地只能暂时画出来,房子没有建造的必要。
至于三头牛,张鹏则从牛舍中选了三头最健壮的给自己,让饲牛的士伍奋轮流使用,照看自己在山坳里的五十亩地,不种别的,就可劲种芦菔。
至于另一个饲牛的士伍安,因其稳重踏实,张鹏就任命他为牛长,并嘱咐牛粪池子周围的白色晶块粉末,都要收集起来,装在桶内储存好。
又过了两天,有麦积乡大柳里完成冬种的消息才传过来,又引起黔首们的一番议论。从最新的信息看得出,儒士官吏的势力很强,本来从头到尾都是张鹏策划的事情,现在已经在散播的传闻中没有任何提及。
经过不为人知的巧妙操作,看起来就成了有良心的儒士们为国为民。
张鹏知道了以后很不爽,但当他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就更加不爽了。
“敢言上吏,你说的小麦之事我已经看过。这钱,我不能借;生意,也不能参与。”商贾“进”拿出一副在商言商的职业表情,也就是说即便说着否定对方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个人问题。
“汝到底觉得哪里靠不住?”张鹏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看到“进”欲言又止的样子,张鹏更是恼火。穿越以来,他可是极少有这种情绪。
“本吏不求尔帮忙解决问题。放贷么,总是要能收回本息才行。不过尔不肯答应,却连个说法都不敢说么?”张鹏生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强烈愿望。
“进”踌躇了良久,才说道:“敢言之,小的觉得上吏售麦子的路数没有想明白,光想着把麦子做成什么面粉,且不说此物有多好吃,但比麦子贵是一定的。可现在的百姓吃麦子已经很不易了,再贵的会有人买么?”
这次张鹏没有生气,他诚恳的点头,“我知道此事,所以用降价的手段。”
“降价?”进不可置否地摇摇头,道:“麦子的价格摆在那里,用了人工、物力制作出来的面粉,价格再降能降多少?倘若只差分毫,那又何必费这个劲?“
张鹏摆了摆手:“售卖面粉有可能得利较少,但粉做成的吃食却很有得赚。”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道:“就这么一小撮面粉,经过特殊的秘法,便能做出这么大个的吃食来!”
“你觉得还不会赚么?”
进看着张鹏先小后大的手势,呆了呆,问:“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进又开始一番纠结。但这次没等多久,他还是摇头。
“姑且如此,可有些吏员也存钱在我们这里,据那些人讲。最近在淮阳郡有些人对你很上心。说是你得罪了一大批吏员,他们是想给你好看。”进谨慎的讲述了他最在意的消息。
这下张鹏恍然大悟。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进哪里还敢借钱给自己。他感谢的说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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