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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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农-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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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丈夫唾口唾沫就是根楔。用尽家当的事情就是个玩笑话,倒是还需田典有力出力。”张鹏用话顶住田典毗。

    田典毗很想冷哼一声,却觉得这娃娃简直不可理喻,连冷哼的心气都没了。

    张鹏对这等失礼的表现并不生气,有些人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阳奉阴违。这田典毗虽然态度不那么恭敬,但好歹是个能够面对问题的人。

    第二日,准备妥当的张鹏与硕两人一人拎了一个三指粗的铁钎子,钻头顶在坚实的田地上。陈胜和另外两个吏役轮流用木锤砸向铁钎子的顶端。即便地面足够坚硬,在五人的坚持下也很快被打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孔洞。

    这毕竟是体力劳动,张鹏汗流浃背的打了一个孔,硕和陈胜打得更多。两人都光着上身,腱子肉随着抡锤微微颤动,黑褐色的肌肤在汗水的光泽下显得充满爆炸力量。

    旁边两个吏役正在休息,他俩平时只做些文书的工作,已经很久没干这种体力活了,所以眼看着上吏亲自动手,自己却连指头都累得抬不起来。

    在此二人眼中,守都田啬夫鹏做派古怪,不摆上吏的架子,不耍官威。本来可以用严令强行冬耕,却非要亲自动手干体力活。

    对于到了一县司农之首这个地位的上吏来说,此等行为已经超出了古怪的程度,进入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不过却不知为何,二人心中就是觉得暖暖的,哪怕背后汗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在冷风下也不觉得多难受了。

    看到张鹏终于停下来,两名吏役连忙凑过来,谨小慎微的说道:“守都田啬夫,有啥要我们二人做的,你尽管吩咐。”

    张鹏看着脚下已经打晃,面色苍白的二人,心知他们不是偷懒,就道:“且休息一番,一会儿我们轮流钻地。”

    “吾等现在就去。”两位吏役脸上发热,咬着牙连忙请缨。

    “现在不用。”张鹏说道。

    他正在做的事情,高大上一点来说叫做胡克定律,但其实对于其内容完全一无所知。只不过工地上常用这法子来处理水泥地面,他也是跟着师傅学的,多听了一嘴。只是知道在一处地方凿几个孔,就能让整个地面更容易被破坏。

    喊了陈胜和硕也来休息,张鹏感慨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硕挠了挠头,看样子是没听明白,只能配合着傻笑。陈胜则郑重地点了点头,听大兄称赞,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之前并未对大兄付出多少,大兄却从未有所责怪,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补偿,陈胜也想要尽力!

    “新犁和耕牛何时来?”张鹏问道。

    “应该快嘞!”硕道:“算时候应该是今天。”

    就在此时,田典毗带了家人和几名黔首走了过来。从张鹏带人浑汗如雨的在田间上钻孔开始,就有好奇的士伍过来看热闹。

    看了自家田地变成坑坑洼洼的样子,田典毗欲言又止。真心说,他万万没想到鹏居然一声不吭的干活。

    毗也不是傻瓜,他知道他此时真的不方便说话。若是开个头,张鹏就会顺杆爬。这个年轻的守都田啬夫看着真的不像是善茬,毗不敢自找麻烦。

    说话不合适,不说话也不合适,毗开口了,“敢言上吏,俺给您烧点热水,准备点吃食。”

    “你这里人出一天工,干这种钻孔的活计,要多少钱?”张鹏问毗。

    毗见张鹏果然顺杆爬,唯唯诺诺的答道:“如果您要用人,我家可以派两个隶臣。”

    张鹏连忙摆手,“不用你派人。我问你,你们这里的价格,钻地一日要多少钱。我不白用工,给钱,给半两钱。”

    毗道:“上吏便是雇人,翻土也难成啊!”

    “人力自然不行!”张鹏微笑道:“用牛不就好了?”

    “牛?”毗道:“敢言上吏,牛可是要养膘的,不能轻用!”

    “哈哈哈!”张鹏大笑一声,用手一指,道:“汝看那是什么!”

    毗转身望去,就见远处一队牛群正直奔此处而来,后面还跟着十几个身体壮硕、扛着奇怪农具的后生。

    “这······”

第六十章 吏民同心() 
田典毗看到的这些人,正是从丰牛里远道而来的外援。既有安和奋赶着的十几头健壮黄牛,又有里中给张鹏顿首拜师的十来个后生,他们人人扛着从硕父杨那里领取的新式耕犁,很有气势。

    想要如此调动,张鹏这个守都田啬夫是没这等能耐的,还是全靠县丞从中帮忙。否则光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足以成为令地方震动的大事件了。

    约大半个时辰之后,张鹏就从一众报名的麦积乡士伍里面选出了十四个身体结实、看着木讷老实的壮劳力。先是教给他们怎么打孔,然后又教给他们使用新犁的方法。

    这新犁有点类似唐代发明的曲辕犁,但又不完全一样。毕竟张鹏只能记住大概的样子,剩下的全凭猜测和硕父杨的自我发挥。

    原本张鹏还担心硕父杨能不能造的好,等样品出来后就发现自己真的是杞人忧天。这位师承不详的老木工自有一套方法,新犁不但结构合理,而且使用起来还十分轻便省力,不但能调节耕地的深浅,还能灵活转变方向,由两人操作,力大者一人也能使用。除了造型有些奇怪之外,竟然与曲辕犁不相上下。

    见外援到齐,张鹏一声令下,顿时众人在陈胜和硕的安排下纷纷下到田中。只用了不一会儿功夫,田典毗家的田地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小孔、小坑、大孔、大坑。

    然后安和奋在带着人给耕牛套上新式犁具,再赶着耕牛用新犁走一遍,原本坚硬的田土就如同刀入油块,被轻易切开。这一幕落在麦积乡的人眼中,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们没想到,一直难以耕作的田地,竟会如此轻易被翻开······

    接下来的两日,耕田的进展极快。到了第三天,田典毗就再也坐不住了,他思度一番,终于下定决心,领着里中的里典、三老一起到田地上见张鹏。

    见了面之后,田典毗先是指了指里典和三老,然后对张鹏说道:“敢言上吏,里中的长者们吩咐俺,定要和您一起冬耕。这冬耕一旦成了,不光是俺们的日子能好过,以后里中的娃娃更是再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上吏,从今日起,俺们只听您吩咐。”

    张鹏心里面大大松口气,他也不寒暄,而是直入主题,“如此,甚好。现在正是农闲,我要你发动全里所有的士伍、隶臣,将官田、私田一律开垦出来,定要在十月事前完成播种!!!”

    于是,五天之后,当最后一片田地也被翻土完毕,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欢呼。不光是参与此事的陈胜和硕,就连县中派来的两名吏役和麦积乡的里人,都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们从没想到集体的力量竟然能如此强大,这要是按照往常每家每户分开干的话,怕是来年春天才能完工啊!

    张鹏一直绷着的脸上也露出笑意,但他没有参加里中执意要举办的庆祝活动,而是立刻要启程回去了。

    他此次出来了好一阵子,又花了许多天在开垦工作上,此时需要赶紧回到阳城县的工作岗位上去。哪怕是张鹏有县丞罩着,可一直不到岗也说不过去,万一被人弹劾,县丞的脸面也不好看。

    “都田啬夫。”这次田典毗的称呼里面没有加“守”字,他诚恳道:“还望您能尽早回来。这是我们里的一点心意,还请您带回去。”

    谢礼是一筐鸡蛋,对麦积乡最贫困的一个里来说,这份礼物绝不能称为轻薄。

    张鹏没有推辞,他伸手接过,却又从吩咐硕取了二十钱硬塞到毗的手中:“鸡子本吏收了,但吏律亦不可轻忽。”

    田典毗只好收下,问:“上吏还有什么吩咐?”

    “麦需深种,要抓紧,且勿过了元日!”

    秦朝一直使用的是《颛顼历》,此历法是古代汉族历法之一,属于古六历的一种,为阴阳历。该历采用十九年七闰法,一回归年为365又1/4日(所以是一种四分历),以十月为岁首,闰月放在九月之后,称后九月。测制年代或为秦献公时公元前366年,至秦始皇一统天下后遍行,经秦朝至西汉《太初历》制定始弃。

    详细点来说,秦以冬十月为岁首,也就是一年之始,轮至九月为年末。岁首十月同样称为十月,不改称一月或正月。端月(即一月或夏历正月,不改为四月)是立春之月,二十四节气起点,为始皇帝避讳改为端月。闰月置于年末九月之后为后九月,即岁末置闰法。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秦二世二年,十二月陈胜被杀,九个月后的九月项梁被杀,一个月后后九月楚怀王派宋义、项羽救赵国。三个月后秦二世三年十二月巨鹿之战。

    留下丰牛里的耕牛和士伍继续帮忙,张鹏与陈胜、硕、二吏役带着谢礼踏上返回阳城县的归路。不敢再做耽搁,他们只用了一天就赶回了阳城。

    在进县城前,张鹏给了两位吏役一人二十枚半两钱,道:“尔等辛苦了,这鸡子本该给汝二人分些,只是本吏要将其送给县丞,还望二位见谅。”

    吏役顿时就傻了眼,以他们的地位,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吏,寻常上吏稍有不如意动辄打骂也是常事。似守都田啬夫鹏这等自掏腰包发薪水的,绝无仅有!

    一瞬间,二人发自内心的希望鹏能去掉那个“守”字,就做都田啬夫该多好。

    他俩红着脸推托一阵,见张鹏态度坚决,才千恩万谢地把钱揣进怀里。然后小心护着装满鸡子的竹篓,跟着张鹏直奔县寺。

    甫一入正堂,张鹏便上前行礼,高声道:“敢言上吏,此乃麦积乡大柳里献上的礼物!”

    话音刚落,张鹏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果然背对着他的县丞转过身来,一张脸上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王继伸手将摆在案头的一堆竹简抓起几个,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吼道:“竖子安有面目回来!”

第六十一章 患生肘腋() 
县寺内,张鹏正全神贯注地伏在案上。他抓着一杆毛笔,蘸了墨汁,在不足手指粗的竹简上写字。笔尖微微颤动,他连呼吸也屏住了。终于,片刻之后,一个歪歪扭扭的篆字诞生,张鹏也跟着长吁一口气。

    秦代以篆书为官方文字,是在始皇统一中国后,推行“书同文”的政策下,由李斯负责,在秦国原来使用的大篆籀文的基础上,进行简化,取消其他的六国文字,创制了统一文字的汉字书写形式。由此观之,其实小篆已经是这时候的简体字了。

    但对于张鹏而言,篆书笔画复杂,形式奇古,而且可以随意添加曲折,虽然比后世的简体字更加象形,但写起来就完全是在折磨人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张鹏都没有学过篆书,如今突然被罚谢《治吏律》,当真是要了老命。

    旁边跪坐着的陈胜和硕也不好受,他们面前同样放着笔墨、竹简,正学着张鹏的模样练字。

    陈胜态度比较认真,字虽然丑陋,但好歹认得出来;硕就不成样子了,轻飘飘的毛笔落在他的手里宛若轻鸿,根本无处收力,几下子就将整片竹简涂得乌黑。要不是被张鹏用眼神瞪住,这厮早就掀桌子了。

    硕实在是学不会这种细致手段,他坐在张鹏身侧背后,见大兄虽然也写的吃力,却有板有眼。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浑身像针扎一般,又痛又痒;屁股也坐不稳当,在小腿肚上左挪右挪。

    陈胜被这厮弄得心烦意乱,正要出言呵斥,张鹏目不斜视的说了一句:“硕,汝去庖厨帮忙,莫要让官寺的人为咱们兄弟费心。”

    “诺,俺这就去!”硕闻言,如蒙大赦,应了一声之后就往门外跑。

    陈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季弟,他侧身凑上来对张鹏说道:“大兄,咱们学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张鹏将写了一半的字收尾,放下毛笔。他接过陈胜递上来的麻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微笑着答道:“好不容易有这等清闲的时光,急什么。”

    “可这都五天了!”陈胜急道:“咱们总不能一直被关在县寺不能出去吧?”

    “哈哈!”张鹏打趣道:“硕若是急着回去找他的桑妹妹,倒是情有可原。你一个孤家寡人,跑出去还得自己管饭,哪有这里包吃包住舒坦。”

    自从硕家的生活条件大为改善后,硕就从官隶中将原来三树里之里佐鸠的隶妾“桑”赎买了出来,前段时间刚刚娶进门。硕父、硕母急着要孙儿,每天看着硕全力输出,只是到现在还没动静。

    陈胜虽还没碰过女人,但他志不在此,说道:“大兄,要不了多久就是元日,阳城各乡的侠儿们都会到县城中相聚。俺好歹也是有些名声的,若是那些浪荡子没见到俺,怕是要说难听的话嘞。”

    本是个轻松的话题,陈胜没想到张鹏脸色反倒凝重起来。就见大兄摇摇头,道:“那些浪荡子光有任侠之名,却无侠士之实。不但每日滋扰乡里,还有些做贼做盗的。”

    盯着陈胜的眼睛,张鹏道:“为兄知你好侠,可如今天下四定,官府对地方的管理愈加严苛,你可要小心······”

    陈胜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张鹏知道自己劝也没用,有些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会把它做到极致。也许陈胜就是这种人吧,否则怎么会走上揭竿为旗的道路呢?

    五天前,县丞王继在县寺正堂内好一通大怒,下令将张鹏兄弟三个关押在县寺内静思己过,还要罚写《治吏律》。究其缘由,不过是麦积乡的田啬夫联合其他乡的一众田啬夫给张鹏来了一个下马威。

    张鹏就任“守都田啬夫”,本来就属于横插一杠,截胡了那些眼巴巴等着上位的田啬夫。再加上张鹏到任后不在官衙坐班,竟直接深入田间地头同田啬夫下面的田典直接交流,更是让田啬夫们感觉到遭受了轻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张鹏的火还没烧起来,就先被下面的田啬夫们告了一状。近二十份爰书摆在县丞的案头,连县令也过问了几句,这就让王继有些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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