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储备和畎亩之法、放粮救饥、赐民百种、教民耕种的大德之一。不要说在秦朝境内,就连四夷八荒的戎狄都一样要尊奉他!
张鹏面不改色,举起手中的萝卜,仍然坚持己见,说:“上吏莫恼,小子并非是不敬农神,而是我大秦一向不拘泥于祖宗成法才有今日之天下,兵事、司法皆可变,难道农事就不能变一变么?”
“你······”都田啬夫牟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种地和打仗毕竟不是一回事儿啊。
“耕作须合乎天时、契定地利,牵连国之兴亡,稍有差池便是滔天之祸,岂能轻动?况且自古以来春种秋收千年未改,你又何德何能,说变就变?”
张鹏也不知如何劝说,他总不能告诉牟自己是从两千多年后来的吧。想要证明秋种可行,就只能抗住所有压力,硬着头皮上了。
便道:“小子惟有五十亩田,试一试又何妨?”
“糊涂!”牟声色俱厉,斥责道:“倘若天下人皆以此为借口,今日你试试,明日他试试,农耕成为儿戏,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可是······”张鹏还欲争辩。
“住口!”牟怒道。
这时候,不止是菜肆内的商贾、顾客,就连其他肆内的人也被争论声吸引过来了,对着站在当中、手拿“芦菔”的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哟,这是生了何事?”后挤进来看热闹的士伍不明所以,向身边的人打听道。
“嗨,不知哪里来的狂生,言说要改后稷之法,秋种冬收哩!”有晓得前因后果的商贾指着鹏和牟说:“此上吏乃是都田啬夫,正在教训此子!”
“秋种冬收?!!!”这士伍惊呼:“怕不是痴儿吧!”
“哈,谁说不是!”粮肆内的商客冷笑一声:“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还从没听说秋天种菜,冬天收获的奇事!”
“莫要聒噪!且看上吏怎么说!”
“是极!”
“禁声!”
田啬夫牟原本是来“贾市”中查看粮价的,现在却不得不着手处理鹏引发的事端。他不禁有些头痛,此子话已出口,许多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若是自己不闻不问,那传扬出去可就不好结尾了······
张鹏也看出了牟的为难,此事当断则断,他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急智不足,也只好用刚一波了。
就见他当先一步走到菜肆的门口处,向周围的群众抱拳道:“俺就是丰牛里的牛长鹏,秋种不但能长得出庄稼,还能在冬日丰收。自古无有变革农事者,吾愿行之!”
轰的一声,仿佛水入油锅,一下子就炸开了似的。贾市内立刻沸反盈天,人人皆奔走相告!
“唉······”牟见情形至此,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市井之地乃是四通八达的场所,各乡各里的人都汇聚于此。今天在贾市发生的这则奇闻,就像自生双翼一样,很快便随着日落闭市而被人们传送到全县!
于是,“丰牛里的牛长痴傻”已经不再局限于翠花乡,而是满县皆知了!
不过张鹏此时并不关注这些,他举着手里的白萝卜,高声问道:“萝卜怎卖?”
“噗嗤······”一声刺耳的嘲笑传来,周围看热闹没散去的人纷纷道:“这痴儿竟连芦菔都不识得,还大言不惭地要秋耕,真正是笑死乃翁喽!”
也有好心人提醒道:“后生,此乃芦菔,可不是什么‘裸膊’。”
“芦菔?”张鹏看着手里的白萝卜,有点懵了。
“噫!”方才出言嘲笑的士伍接话道:“这芦菔色白,形长而臂粗,倒是与女闾中那些姐儿的身子仿佛哩!”
这种荤段子一出,顿时引发了哄然大笑。有些士伍看向张鹏的神色也变了,难道此次是同道中人?
所谓女闾,就是妓院。张鹏虽然没去过,但庸耕时常听其他雇农谈及,所以红着脸连喊菜肆的商贾出来。
原来这萝卜在秦代叫“芦菔”,他倒是第一次知道,结果闹了个大笑话,真是难堪。片刻后,有商贾从后面存货的仓内出来,张鹏便买了足够种五十亩地的芦菔种子,落荒而逃。
还没等走出市门,便被后面尾随的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叫住。
“汝亦欲嘲讽吾乎?”张鹏恼怒道。
任是谁被看猴子一样盯了一路也会不爽,何况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看病人般的同情······
那商贾连忙摆手,这黑脸汉子凶起来倒也吓人,他可不想无端被痛殴一顿。商贾若是被农人揍了,怕是没处说理啊!
“牛长误会了,俺叫‘进’,听传闻丰牛里有一美食名‘米仙’,最是美味,食之可让人飘飘乎登仙。”说到这,名“进”的商贾搓了搓手,盯着张鹏的眼睛问道:“俺知道米仙是牛长所制,不晓得能否售卖?”
“这······”张鹏也没料到米线的消息竟然传播如此之快,连县中的商贾都闻到味儿了。不过这一群人本来就是以打探各处商机见长,如此倒也不足为奇。
看那自称“进”的商贾一副紧张的样子,张鹏还是摇了摇头:“非是吾不愿售卖,而是那米线乃官寺所有,俺也只是代为制作罢了,汝若真的想买,还是请去县府走一遭吧······”
不料“进”连连摇头,苦笑道:“吾这等身份,岂敢去县府官寺。既如此,便罢了。”说着落寞地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张鹏抬手拦住,道:“若是可售,当价值几何?”
进大喜过望,喊道:“百钱一斤若何?”
“百钱!”张鹏面上不做声色,却不由吞了一下口水:“暴利啊!”
“此话当真?”张鹏又确定一遍。
要知道,秦时的稻米价格在50钱左右一石,而一石有一百二十斤!妈蛋,数学不好咋办,算不出来啦······
“自是当真!”商贾进立刻道:“牛长欲售乎?”
“不售!”
“啊?”进错愕当场。
张鹏心里冷笑,他虽然不会做生意,但也懂得无商不奸的道理。百钱一斤绝不是最合理的价格,恐怕升值空间还很大!想及此处,他也不打算现在回里了,转身就往县府走去。
县丞说要请示郡中,算算时间也应该有消息了······
“牛长鹏!一斤百五十钱如何???”
远远地,脑后传来进不死心的喊声。
第五十章 耕田()
大秦始皇帝二十九年秋八月,有淮阳郡贡“米线”,上食之,以为佳,制其岁岁相续矣······
晨光微熹,露凝珠华。
在一处山坳内,丰牛里的牛长鹏与田典垣并肩而耕,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剩下“噗噗”的锄地声在田间回荡。
几日前,张鹏已经到县中问了清楚,郡里传来爰书,言丰牛里可使米线替粮租,具体能代替多少,则由阳城县自行决定。
这对里中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米线代替粮租,使得缴税的手段多样化,无疑会减轻黔首们的负担。但淮阳本地并不产稻子,所以在原材料方面仍然依靠南方的转运。
县丞给出了他的方案,由阳城县向南方各郡县购买价格低廉的陈稻,然后原价售卖给丰牛里百姓,等制作成米线后,县寺再以新稻的价格收回其总量中的七成;剩下的三成则可作为田租,并严令黔首不得私相授受。
如此一来,米线虽为官府所掌控,但确实也造福了丰牛里,张鹏自然无所不依。一连几日内,都有提着熏肉或者菜蔬上门感谢的邻里,张鹏欣然接受,从无拒绝。
米线虽然是他“发明”的,但既然已经选择了公开,那就别总把自己端在创始人的位置上。一时内里人可能会心怀感激,可天长日久,难免心中会产生不快。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张鹏痛痛快快地收礼,送出礼物的里人也高兴得很。这就是一场等价交换,无论价值是否真的等价,送与收双方都认为它是等价的就好了!
当然,县丞也问起了“秋耕冬收”的事情,显然“贾市”内的消息传播的远比张鹏的脚步快。
张鹏已经骑虎难下,而且不尝试一番也不会甘心。他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的紧张,恭谨地站在堂下,手臂轻松地垂在身体两侧。
不过县丞若是有透视能力,就会看到张鹏的牙关紧紧咬在一起,所有的紧张和激动都发泄在这里了。
县丞脸色阴沉,都田啬夫牟刚刚从自己这里请罪离开。他虽然看中士伍鹏饲牛的本事,但更在意都田啬夫这种已经被实践证明过的基层老吏。连牟都对秋耕毫无信心,那县丞又有什么理由支持士伍鹏呢?
然而张鹏却是据理力争,言说商君变法之先例,请求以自己的五十亩田地为“南门之木”,若成则可造福一方,不成也仅有他一人之过。
所谓“南门之木”,是源于商君变法的故事。相传当年商君开始推行革新时,为了取信于民,派人在城中竖立一木,并告知:“谁人能将之搬到城门,便赏赐十金。”结果秦民无人敢信,后加至五十金,于是有人扛起木头搬到城门,果然获赏五十金,从此宣示与开展孝公变法,史称“徙木立信”。
这则典故在后世被收录于小学课本和许多幼儿读物中,所以张鹏记得很清楚,此时拿出来用,果然让县丞无言以对······
就这样,在软磨硬泡了大半个时辰后,县丞终于默认了下来,嫌弃地连连挥手,让张鹏速速离开。
得到满意答复,牛舍还有“奋”和“安”照看,张鹏便拉着硕给田地起了封、埒,成了典型的大秦农田。
时不我待,张鹏一大清早就赶到了地里,想趁着秋日初始,早早种下芦菔,也好尽快收获,证明给所有怀疑自己的人看看!
不料,刚赶到地里,就已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了。只见其脊背微微弯曲,晨雾中却又显得挺拔有力。张鹏走近了一瞧,正是前些天被自己气走的田典垣啊!
这老丈见到张鹏,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翻垆【lu】!”
“啊?”张鹏呆住,呐呐问:“这垆又是何物······”
垣顿时翘起了胡子,斥道:“垆便是刚硬的土,此土少水坚硬,土层干而厚。翻地要从先它开始!”
“哦哦!”张鹏连忙抡起耒耜,狠狠地刨了下去!
“勿要用蛮力!”垣依旧不满,喊道:“恶意毁坏农具,可要罚金!”
“诺!”张鹏赶紧收了七分力气。
垣一边监督,一边道:“耕地还有许多学问,竖子莫要心不在焉!”说着,他拄着耒耜缓缓道:“若是尔笨手笨脚的把畦犁得太窄,沟垄又太宽,田畦看上去就像一条条被困在地上的青鱼,嫩苗长出来会跟兽颈上的鬃毛一样杂乱,这种情况便是‘三盗’之一的‘地盗’······”
说罢,他莫测高深的捋了捋胡须,就差在脸上写“快问我”三个字了。
“小子敢问,何为‘地盗’?”张鹏哪里还敢不上道,立刻谦虚发问。
果然,垣点了点头,满意地说:“小子无知,竟连‘地盗’为何都不知道,哼!”
张鹏:“······”
垣:“地盗就是土地侵占了幼苗!”
张鹏:“原来如此,小子受教。”
垣:“若是畦太高也不可,水会流散;畦的颇太陡峭,就容易坍塌。庄稼种在这样的畦上,稍遇风便会倒伏,培土过高会被连根拔出,天冷会凋零,天热会枯萎······”
“总之,若是你不按照俺的要求耕地,不管汝是春种秋收还是秋种冬收,俺都保证尔定然颗粒无收!”
如此铿锵有力且威胁满满的发言结束,张鹏立刻送上惊讶、担忧、害怕、被折服的表情,道:“上吏放心,小子一定从命!”
嘴上是如此说,可张鹏手底下却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做。秋耕必须深种、翻土必须要大,不然芦菔产不出来是小,冻不死害虫、杂草,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好不容易挨到“下市”,田地才将将弄出四亩来。张鹏挺起身子捶了捶腰,嘴里渐渐发苦。这五十亩地要是自己一个人操持,怕是要是几天才搞得完。
“看来还是要借牛来耕啊!”
虽然张鹏身为牛长,但也只是负责饲牛,若要用牛干耕地这种重体力劳动,是万万不能私自决定的。而是要上报到里典那里,求得允许并交纳一定的费用才行。
好在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张鹏暗暗决定:“多借几头牛一天干完算逑!”
第五十一章 犁()
张鹏到底也没有做出十几头牛同耕的壮举来,租一牛每日要20钱,另外附赠铁犁。张鹏算了一笔账,牛耕需三人操作,而自己能使唤的人手满打满算正好三人。
这就意味着即便以重金租众牛,他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操控,难道再额外雇佣士伍给自己种田嘛?穷怕了的人一切都要精打细算,炫富这种事张鹏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找到李典,缴纳了相应的费用,又从仓中领取了铁犁,张鹏便直奔牛舍。有一头黄牛他已经觊觎很久了,此牛不但身形最为高大,还温顺听话,是耕田的老手。用后世的话来说,此牛器大活儿好,乃是丰牛里耕田界的扛把子。
牛舍的一切工作都走上了正轨,张鹏并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事必亲躬,他就如同企业总裁,只需要把控方向就好。再者,有硕这般称职的经理人,还有“奋”和“安”两个一心表现自己的员工,真是美滋滋啊······
至牛舍,喊上肌肉发达的硕和奋,留下稳重老实的安,一行三人便赶着牛直奔田地,稍事休息后就开始动工翻土!
田典垣今日并不在,张鹏便如脱缰的野马,再没了管束。他让硕和安驾犁,自己牵牛,开始了穿秦后的第一次牛耕。不过,第一次总会因经验不足而状况频出,只耕了一亩地,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