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落别楚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千秋月落别楚将- 第17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陈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先说这个,愣了一下回道:“子期啊,现在曲阿空虚秣陵未克,你说这个会不会……”

    虞周拍了拍腰间宝剑:“谁有意见,让他跟我来说,老子的大军伤亡惨重,他们谁关心过?

    觉得我这支部曲不行了?好啊,拉出去真刀真枪干一场,或者我把蒙亦放了他们干一场,能活着回来,再跟我说着急了这种话!”

    项籍最近收了很多人,老兄弟镇守各地,新来的家伙不知轻重还求功心切,有点意见很正常。

    但是撞到这个枪口上,虞周心里不舒服了,这场大战从头到尾有多难只有他最清楚,那些逝去的性命凭什么得不到尊重?

    敢说你不行换我来?你是能够防住相里业偷袭还是能够鏖战九原精骑?你是能够少死点人还是能够粮草不失?简直不知所谓!

    见到虞周脸色不好,陈婴脑子一转想了个大概,开口说道:“好,那就不用理会闲言碎语,休整为上,我先写一份战报呈送回去!”

    ……

    ……

    “涉叔,你就吃一点吧,贼寇虽然奸滑,可是他们答应过我一定会放人的,没有力气,涉叔如何回见家父?”

    涉间倔强的摇了摇头,他的两只胳膊从未处理过伤势,已经肿得老高了,八字胡下面,干裂的嘴唇紧紧抿着。

    “少…少将军……你太过轻信贼人了,既然抓了咱们,他们凭什么会放我走?就不怕战器战法泄露,我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蒙亦吊着两只胳膊,有些迷茫的回道:“贼首答应只放你一人,也许是以我为质,他们有恃无恐吧?”

    涉间继续摇头:“我不信,肯定没那么简单!逆贼奸诈,他们肯定另有图谋,不管说什么,涉某绝不接受一粒米一块布!”

    蒙亦站直身躯,决定去见一见虞周,事到如今,涉叔不接受任何饭食医治,只有提前放他走才能救回一命了,可是……他这个样子路上安全吗?能平安回去吗?贼首真的会履行诺言吗?

    说实话,蒙亦自己也觉得受到的待遇有些超乎想象,除了不能走出军营,不能参观他们操练不能接近机密战器,他几乎成了这座军营的一份子,酒精干嘛用的人家不瞒着,这个是谁那个是谁人家也会介绍,甚至虞周那里他也可以通报一声就进去,越是这样,他的心里才越没底。

    知道的太多没好处啊,这架势,看来贼军从没有再放他走的打算……

    经过短暂的相处,蒙亦心情有点复杂,特别是战事结束的当天,见到几艘战船相继靠岸的时候,他都要对着自己和相里业大骂了。

    这叫死地啊?这是突袭的好机会啊?人家早已准备好了后路或者说援兵,怎么想的才会匆忙交战?

    只许秦骑兵藏身大江,不许逆贼藏身江南河啊?相里业误我!

    算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虞周站在雨中默哀的时候,蒙亦觉得自己也被浇了个通透……

    “败军之将,见过虞都尉。”

    说出这句话,蒙亦的心就跟刀扎了一样,身为蒙恬的儿子,大秦九原骑都尉,驰骋草原无往而不利,何时需要对个贼寇低三下四了?

    事关涉间的性命……

    “少将军无须自哀,这次过来,有什么事情吗?如果还是酒精酿造之法,请恕在下撇帚自珍了。”

    蒙亦摇头:“涉叔父依旧水米未进,这次过来,在下想请都尉高抬贵手,将他放归大秦以全忠义吧……”

第八十九章 打破壁垒() 
涉间走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来的时候满编满员两支千人队,走的时候形单影只孤寂落寞,那些昔日同袍要么长眠于此再也回不来,要么成为阶下囚任人处置,再加上身陷囫囵的少将军,被单独放走不比立刻死去好受多少,现在这样,后者反倒成了一种痛快的解脱。

    涉间不怕死,可是自打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能死了,数千将士无一逃脱,说出去不好听啊!这叫什么?全军覆没!

    翻开大秦史册,这样的惨败鲜有耳闻啊,伤亡者众的战例多了去了,被人一网全捞走?似乎只有数百年前秦晋战于函谷的那一次才能相提并论,多少年的老黄历了,那还是穆公时期的过往……

    至于当今陛下这一朝,如此惨败的也有一个家伙——对阵李牧的樊於期。

    想到樊於期,涉间的心更凉了。

    依秦律:败军之将且投敌者,命曰国贼,身戮家残,去其籍,发其坟墓,男女公于官……

    自己不回去,谁来为为少将军说句话?如果任由那些小人构陷,蒙将军也得受到连累!

    不能死,不敢死,死不起啊!

    不客气的讲,整支九原军的将来全看涉间此行了。

    禀报战事经过消弥祸端,为那些战死的、重伤的、被俘的、包括少将军在内的袍泽们说一句话,是他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除此之外,专陷马蹄的小坑之类的东西也得回禀一声,好用的战法战术,不仅可以拿来借鉴,还得让大军有个防备才行。

    有了这么多理由,涉间头一次收起了自己的执拗脾气,小心翼翼赶路,战战兢兢的躲避山贼路匪——他的俩膀子还吊着呢。

    放走涉间之前,虞周考虑了很多,来自楚军内部的压力不值一提,关键是,怎么才能利用这次机会搭上蒙恬呢?

    想来想去,他决定什么都不做,就是简简单单一封书信足矣了。

    之前的那次见面,这位大秦悍将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胸有定计腹有良谋,最主要的,心如磐石主见极强!

    这样一个蒙恬,宁愿自杀也不背叛大秦,会为了儿子服软?虞周不信。

    说起来挺没人情味,但是作为一名将军,上阵父子兵这种事情包含了很多无奈,比如冲锋时一个落马另一个却不能停下来拉一把,比如为了战局着想,儿子所在部曲拼光了也不能下令稍退一步……

    首先是将军,其次才是父子,这种事情虞周自认做不到,可是并不妨他在理解之余表达敬仰。

    所以啊,在这件事上动的手脚越多,只会让蒙恬更加反感,越发坚定决心而已,对付这种纯粹的军人,简单直接才是正道。

    至于目的?没有目的!混个脸熟就行,毕竟人家唯一的儿子还在自己手上。

    然后蒙亦郁闷了……

    送走涉间,这些贼人对他更不设防了,当着面摆弄弩机,商讨军务也不避讳,甚至来请教战马优劣如何辨别……

    当他是什么?战俘还是一份子?要是让陛下知道他现在过得日子,那还了得?不得把蒙家连根拔了啊!贼人心思真是可恶!

    虽然总有新鲜事物勾起好奇,蒙亦还是凭借毅力,尽量做到不出牢门,在他看来,俘虏要有自觉,这么干,不只为了蒙家处境着想,还要坚守本心不被同化。

    当然了,伤好之后自行逃脱就算另一码事了……

    ……

    ……

    “他还是不吃饭吗?”

    燕恒憋着笑:“大概是看到涉间被放异想天开了吧,饭菜确实没动,不过酒肉都没剩下。”

    “……”

    虞周心说这不废话么,肉就不是食物不是菜了?你这抠字眼的能力,怎么不说去扯淡“何不食肉糜”啊。

    “不用管他,上次见面还是满肚子愤愤不平呢,放心吧,这小子不像寻死之人。”

    虞周点头:“这个我不担心,只是……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吧,习武之人总是恢复的快一些,再过几天盯紧一点,别让他把你蒙了再跑掉!”

    燕恒可没有他那份拉拢蒙家的心思,张嘴就道:“要不然我把他的手脚筋挑断?”

    “……还是算了,让雷烈盯着这事儿吧。”

    虞周才想起来,这几个童闾出身的家伙都跟蒙恬有血仇,峄山一役父兄皆亡,他们没对蒙亦痛下杀手已经是自己驭下有方了!

    “子期……”

    “嗯?”

    “少将军又派人来了,要我们把蒙亦押赴吴中,明正典刑誓师祭旗……”

    虞周看了燕恒一眼:“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

    “父兄亲长尽丧蒙恬之手,我和小妹巴不得喝其血寝其皮、生啖其肉!”

    看到燕恒面目扭曲的模样,虞周觉得自己没资格奉劝什么,想了片刻,说道:“要吃你自己吃,别拉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做那么恶心的事情。”

    燕恒斜着眼睛:“你不阻止我?”

    “这世道,总是逼着人吃人,你走的道路本来就阴暗,想吃人肉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你吃完蒙恬之后别忘了再去吃嬴政,我见过他一面,有点胖,估计不好消化。”

    说是玩笑吧,虞周表情认真,说是真话偏偏谁都不信,被这话一堵,燕恒努力积攒的仇怨之气泄了个精光,闷闷不乐道:“你说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蒙恬投了我军,你会如何?”

    燕恒不答,反问道:“如果皇帝下令蒙恬动手杀了虞小妹,你会如何?”

    “可能会杀光他俩全家,还可能只杀皇帝一人。不要跟我比较,说实话,没遇到之前单靠想像难以断言。

    人心有善有恶,猛虎放出来之后究竟要吃多少人,只看你自己掌控了。”

    燕恒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叹息道:“那我去回绝少将军使者,以免打乱子期谋划。”

    虞周点头:“你和他们说,等我军拿下秣陵回师的时候,自然会把蒙亦带回去,现在还有大用。”

    ……

    ……

    又是一个阴雨天,终于到了纪念石碑落成的日子,人总是健忘的,就像虞周,一开始的时候每天都会梦到鏖战九原精骑,而现在,那些英灵渐渐成了梦境稀客……

    因为时间的关系,虞周期望的浮雕落空了,只以几副壁画代替了一下,尽管这样,那些活着的人们依然感激得说不出话。

    开天辟地头一遭啊,从没有人想着给这些大头兵修碑留念,以前都是什么样?运气顶尖的可以运回家乡,运气一般的战场之外乱葬岗,运气再差,就会变成敌人的京观示众天下……

    现在呢?不用再担心魂魄无所归附了!身边埋的都是袍泽,每一个名字详细记录下来,有大功者可得画像传世……

    这是什么待遇?听说皇帝登临泰山才干这事儿哩!咱也能享受了!青史留名,死了也比别人高一等!

    儿女有个念想的地方,昔日的同伍也可以来探望,肃穆的祭扫氛围,很快就被感激所取代了……

    蒙亦站的有些远,按道理说,这样的场合让他出现难免会尴尬,因为再怎么样也绕不开手上沾着对方的血,可是……

    埋在这座陵园下面的不只有楚军,还有许多大秦的人和马,包括他那匹白马在内。

    抹黑敌人的事情,虞周懒得做,泾渭分明的两边没有多大差别,这让最近一直在做苦力的秦军俘虏脸色温和许多。

    说实话,当初动手修建这座陵园的时候,他们压根没想到还有己方袍泽的份儿,虽然这是一种大不同于以往的纪念方式,哀思是一样的,寄托也是一样的。

    秦人可以感受其中的心意,最起码这些昔日敌人尊重自己,这种君子之行,让他们摒弃之前的“贼寇”看法,更多的人,默默做工之余爱上了发呆……

    楚人?十几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从前的楚人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仅有这群人如此行事?

    身为俘虏之后看不清前路如何,可是……就像忙碌了半生总算可以歇一下,这些秦人终于有了停下来想一想的闲暇。

    以前顶着风霜雪雨日夜操练……

    现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是挺像设想了无数次的,退役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以前剑戟贴身弓矢为伴……

    现在少了些生死事,下一分力气多吃一口饭,公平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以前临兵在阵最是想念儿孙……

    现在一回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儿孙……

    唉,那个虞姓贼头说得对啊,忙了大半生,是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不然的话,躺进那啥陵园里名垂千古又能怎样?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多寒碜!

    也有人曾在心中呐喊过:不对!蒙将军待我恩重如山,我的家眷都在大秦,这是贼人的奸计,想要我们转投他处才说的!

    一扭头,就看到他们的少将军无所事事胖了好几斤,再一转头,又听到楚人商量今年交完赋税之后干点啥,娶个婆娘呢还是买个小妾……

    罢了,反正无法脱身,想什么都没用啊,还是继续发呆吧……

    再后来,实在听不下去楚人吹牛皮,熟络一些的秦人开始反唇相讥了:“就你那模样还想娶亲?

    ”

    “模样咋了,多个伤疤也是你们秦人干的,还不能传宗接代了?没有婆娘买一个总成吧?”

    “买一个?无功无爵的大头兵去哪弄钱?偷东西可是要剁手的!”

    “谁偷啦,家里的口粮剩下了,直接卖给大军税钱都免了,这不是钱?俺家老娘还养了许多鸡呐!”

    “说你吹还不服,这年头谁家敢说自己吃饱了?只有王公大臣才敢说,就凭你?哼!”

    “呸,曲辕犁你知不知道?耧车知不知道?筒车知不知道?有了这些东西,多伺候点庄稼地怎么就吃不饱了?吃不饱都是懒得!”

    “……”

    虞周很喜欢现在的样子,秦人楚人之间的壁垒不再坚实,一个下力做工的,一个监工的,两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对骂,这情景很不错嘛。

    有交流,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强,了解的多了,总会增加一份相互间体谅,当兵吃粮的家伙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如果不是他们跟随蒙恬多年的话,甚至不用自己下这一番心思就能招募,现在看来,只是从蒙亦难看的脸色,就能见到丝丝曙光。

    “少将军,在下自问从未薄待秦人,为何你的脸色还是这样难看?”

    蒙亦抿着嘴:“明知你用心不纯,蒙某这里还是谢过了,只是……不知都尉如何处置在下?是杀、是放,给我一个准话行不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