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天子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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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天子门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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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宣扬出去,自己长期以来在村中经营的大好名声,就要彻底毁于一旦。那个后果,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当下语气更是缓和:“侄儿也莫要恼怒,你小婶她就是那个性子。这么多年,不一直这样么,你小叔我说了也不管用不是。消消气,咱们先到打谷场上看一遭。”

    沈夕只是说看一遭。

    而事实上也确实就是看一遭。

    当沈耘带着他来到打谷场的时候,一匹膘肥体壮的骡子,正牵着三尺长的石滚子,被沈山牵着满打谷场绕圈。

    骡子自是借来的。倒也托了迟人家几天的福,村里家家户户都把庄稼收拾到自己家里,这骡马倒也空余出来。沈母只是拿了三升粮食,便借来这骡子使唤几天。

    若非如此,便要人牵着那重达百斤的石滚子满打谷场赚一天,这样下去,自己家中两个男人早晚得累死。

    看到沈夕的身影,沈母并未作声。倒是沈山异常的热情,停下骡子,又怕骡子低头吃了庄稼,索性拉出打谷场,任由它啃食周遭的荒草。

    “啊啊啊啊。”

    沈山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指指沈夕,又指指打谷场边上两个高大的麦垛。似是跟沈夕讲明,那些便是他今年地里的收成。

    看到两个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麦垛,沈夕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虽不知沈山的意思,却依旧满脸笑容:“大哥辛苦了,过些时日,我回来的时候带一斤肉,好好犒劳大哥一番。”

    这般的许诺,在沈耘的记忆中,过些时日往往到最后就成了遥遥无期。算上这一次来,沈夕今年到村里是第二回。第一回,当然就是过年的时节一大家子回来祭祖。

    看着沈山一脸的满足,沈夕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要说的事情,十有八九能成。

    朝沈母点点头,也不理会在旁牵了骡子要继续打谷的沈耘,沈夕继续说道:“大哥,我这里有个事情。”

    待沈山应了一声,便径直说道:“县里只准了我四天假。若是给大哥帮忙,只怕时日不足。不若先将我那两个麦垛打了,之后我再找个人替我。”

    真不知这么烂的理由,沈夕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

    然而即便如此,沈山依旧没有任何不快,反倒是带着沈夕前往麦垛下,不停地比划着。

    牛鞍堡里,南墙根下的议论并不平静。

    几个上了岁数的老汉,此时依旧闲聊着沈家一家的事情。

    “沈家兄弟六个,我看就老大和老四家不行,其他人家,日子是过的真不错啊。”

    “正要说这个呢,你说沈山家里,生了一男一女,女儿嫁到宁西堡,那家的公公我知道,对那个儿子跟抱养来的一般,日子着实不好过。”

    “至于这儿子……”

    说话的老人家似乎不好意思往下说,倒是有另一个接上了话茬:“沈耘那个后生就是个书呆子。干活又不行,读书又不能,总之啥都是半吊子。性子也软的一滩稀泥一样,往后这老大家算是难过咯。”

    忽然有人反驳。

    “这话三叔你可就说错了。就前几天,我放羊的时候跟宁西堡的羊倌碰上,这才知道,沈山家这小子也不是个善茬。”

    “哦?”

    忽然有人这么说起,大家倒是真的想听听沈耘究竟如何厉害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出言之人,让他好一阵得意。

    “前些时候朱家那女娃儿不是在沈山家里么,沈耘这后生去送女娃子的时候,也不知哪里来的钱,就给沈家丫头扯了几尺布。听说那玩意漂亮坏了,惹得朱家老婆子一阵嫉妒。”

    暂且撇下哪来的钱不谈,众人只想知道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朱阿明家的情况牛鞍堡的人多多少少都清楚一些,都明白那老两口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那老婆子就说是沈耘偷来的。一阵吵闹,更是将他家那个地痞儿子扯出来。那厮要下手打沈家丫头,谁知沈耘这后生拎了棍子直接将其打倒在地。”

    “嘶。”虽未说明朱阿亮是宿醉之后被沈耘打翻,但就冲沈耘敢出手,就一下子刷新了对村民们的认知。

    见众人听得投入,说话之人更是来劲:“这还不算,最后连宁西堡的村老都给引了出来,结果,朱家老婆子乖乖给人家写了个什么保证之类的东西,还摁了指头印。”

    事情是说完了,但越发引起了人们的疑问:“那沈耘这小子到底偷没偷啊?”

    相比朱家老婆子受了多少委屈,他们更关心这个。谁家都不愿自己村里也出一个偷儿。没看宁西堡的村民对待朱阿亮的态度,挨了外人打都冷眼旁观。

    “嗨,我咋知道偷没偷?不过听说宁西堡的那群人都被吓住了,跟我寒暄的那个羊倌都只是说那布是沈耘买来的。还来路正当。”

    村里消息最为灵通的,是沈耘邻舍家的老汉。包打听的性子让他知道很多额外的事情。

    此时听人们议论纷纷,便不紧不慢开口:“你们也别瞎猜了,那钱啊,还真是来路正当。沈山家的媳妇口风紧,沈耘那后生也是个话少的,你们自然不知道。”

    “科考完了那天,据说这后生被使到沈夕家借钱。那些日子大家伙日子都艰难,就不说是为什么了。结果被沈夕家那媳妇一闹,后生脸皮薄,就出来了。”

    旁边当即有人印证:“这事儿我听说过。虽然两家都没说,不过到底还是有人看见了。”

    “哪知城里正好有人家要找几个抄书的。那帮子读书人干的事情,多半都是值钱的,这后生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被选上了。”

    说到这里,老汉故作神秘:“你猜,这小子不声不响赚了多少钱?”

    不待人家猜度,老汉直接伸出两个指头:“二两多。听说就是十来天的功夫,就挣了这么多钱。”

    人群里顿时一阵吵闹。

    “乖乖,这会咬人的狗不叫啊,二两银子,今年咱们累死累活,地里的收成也就这么点吧。”

    说完了这个,老汉吧嗒抽一口旱烟:“你们也莫要以为沈夕那厮就那么好心,今日他来,可不是为了给沈山那个老实蛋帮忙的。”

    “早间沈耘那后生出了门,就跟他爹娘分开走的。我看啊,多半是去了城里。结果两人前后脚就到了牛鞍堡,这里头,你说没有点啥猫腻?”

    村民朴实,但不傻:“合着,沈家压根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鲜啊。”

第二十章 天涯明月共此时() 
一场短暂却又漫长的秋收,给沈耘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他从来没有想到,在宗族风气当道的大宋,亲友之间的关系居然如此龃龉。

    碍于沈山的脾气,一家人自然老老实实将沈夕的粮食打下来帮人家送回去。一家三口在荒芜的打谷场上,终究还是在中秋来临之时,将所有的粮食都装进了粮仓。

    沈耘是个很感性的人。

    这种感性是两世为人,长期读书形成的习性,也是对身边种种人与事的琢磨。

    西北农家,最为紧要的节日,大抵有这么几个。

    辞旧迎新的春节,缅怀先祖的清明,昭彰忠贞的端午,阖家团圆的中秋。

    而中秋还不仅仅是要阖家团圆,更重要的,是辛苦一整年,终于在这个时节迎来了丰收。今年风调雨顺,家家收成不错,自然这中秋也办的无比热闹。

    瓜果,自然是没有那么丰富的。

    充其量也就是自家院子里的梨子,再采写野葡萄,又或是种种野果。

    最为惊艳的当属供桌上摆放着的月饼。

    没有江南那般小家碧玉的精致。西北的老百姓一年到头,渴求的也不过是平平安安丰衣足食。以是这月饼,自然也如其性格一般豪迈。

    面团被擀成一尺方圆的面饼,或是撒上红曲,或是点缀姜黄,又或者捏几把香豆粉,再填一些胡麻末。那红的黄的绿的棕的色彩,一层一层有序地堆叠,最终便成了千层饼。

    香味与色彩集于一身的千层饼,甫一切开,便能嗅到胡麻的焦香,香豆的草香,姜黄的药香和红曲的酒香。

    种种香气掺杂在一起,瞬间勾动人内心的食欲,忍不住就要狠狠咬上一口,将这色彩斑斓如彩虹一般的食物放到自己的肚子里去。

    沈耘是第一次见这样做月饼的。

    也是第一次吃这样的月饼。

    没有什么蛋黄莲蓉,也没有豆沙莲子,虽无甘甜的味道,却有馥郁的芬芳。

    临了沈母还一脸的遗憾:“若是那售卖的蔗糖在便宜些,有二三两,炼些焦糖撒在里头,那味道便更好了。银瓶儿那丫头最是爱吃。”

    只是,吃,能满足人的食欲和肠胃,却并不能填充略微有些空荡的心。

    与沈山夫妇在屋里看着月亮缓缓升起,不时有邻家的小孩子跑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一家三口,却很是大胆地从摆放在院子里的供桌上取个梨子,又或是揪几粒野葡萄,而后撒欢儿溜出院子。

    沈耘的心中,不禁想起了前世的父母。

    也不知,此时此刻的他们,又是如何的光景。是否自己就像是庄周梦蝶一般,此时只不过是在梦里。

    但终究,过了这么长时间,梦还是没有醒来。

    无须折柳曲,便起故园情。

    待月过中天,这拜月的时间也算是结束,草草将供桌上的东西收进来,再也没了吃一点的心思,沈耘萧瑟的身形缓缓步入房中。

    心情低落的时候,最应景的事情,莫过于饮酒与赋诗。沈耘屋里没有酒,手底下也写不出诗。但靠窗的案前倒是有小小的水壶,腹中也藏着不少前人诗作。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沈耘做不了那么装的事情,正好方才吃了几粒野葡萄,嘴里有些泛酸,饮一杯水,研了墨,挥笔在纸上缓缓写下: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张九龄不愧是一代文帅,一首《望月怀远》竟是将沈耘那复杂的心绪说了个通透。

    唯一遗憾的,或许就是此时苏轼尚未写出那名传千古的《水调歌头》,沈耘有心写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却怎么也绕不过心中那道坎。

    罢了罢了,便这样吧。

    简陋的陶碗里洗净了笔头,沈耘仔细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整齐,而后躺在了有些冰凉的炕上。

    不知不觉的,就陷入了梦中。梦里,前世的父母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脸,将自己拉进屋里,在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自己喜欢吃的菜品。

    双鬓斑白的老父亲破天荒地与自己长谈,慈祥的妈妈则不停地往自己碗里夹着菜。梦着梦着,沈耘的眼角流下了泪水。

    然后,将那装满了荞麦壳的枕头渐渐打湿。

    不比乡下单调的夜,成纪县里,此时却处处灯火通明。

    豪奢的范府中,此时却格外热闹。

    被全叔称作小主人的青年,此时正坐在主座上,不停地朝下首的宾客劝酒。

    “张府尊,一年来承蒙照顾,范某在此谢过了。”青年朝身边那位年逾四旬的文士一拱手,笑容满面,举起酒杯,稍稍示意,便一饮而尽。

    若是消息通畅些的来此,必然会瞠目结舌。

    被青年称作张府尊的,赫然便是秦州知府张世安。至于他身边坐的,还有成纪县令刘清秋,以及秦州府知名的文人雅士。

    可以说,这小小一间房内,竟是将秦州大半的名士包揽进来。

    但即便这样,依旧让这年方二十的青年坐着主座。可想而知,其地位之尊崇,远不是在场这些人可比的。

    “范公子客气了。想当年,范相公权知西北,外御强敌,内济黎庶,造福了多少西北百姓。我等当日不过小小官职,却蒙受范相公恩德,如今照料范公子,也是应该。”

    张世安并未因此就心安理得的接受青年的感谢。

    反而心里有些惶恐,须知当日他接受的恩德,可不是这一点半点。提携之恩,指点之恩,庇护之恩,如此这般,才让他一个寒门士子短短数年便坐到了知府的位子上。

    至于在座的其他人,更是如此。

    青年的父亲当年在西北的作为,催生了一大批优秀的文士。更是将西北的教化提上一个台阶。若非如此,如今的科举可就彻底沦为其他地方士子的舞台了。

    青年笑笑:“诸位客气了。今日,咱们就不要提那些旧事,大好的清秋,不饮酒赋诗,就太过铺张了。”

    觥筹交错,正是行酒令的好时机,借由这天上的月亮,一干文士倒也做起这等颇有雅趣的游戏。

    “张公乃此间辈分最大,地位最尊之人,不若,便让张公起个令,我等便紧随其后。”青年并未因自己的身份,便将所有事情拦在自己身上。

    起令之人相对来说负担要小些,倒也是对张世安的照顾。

    能得青年推举,张世安自是心里舒爽的,朗声一笑,便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越俎代庖,起个令为诸位助兴了。既然此间乃秦州地界,今日又是中秋,不若以《陇头月》为令,取一个佳字作韵。”

    《陇头月》,也叫《柳梢青》,前后两片各三平韵,总四十九字,一十二句,正合席间人数。

    小小一个酒令,便能有如此多讲究,倒是让张世安受了几句吹捧。

    “院草庭花,”

    “文公故台,”

    “柳袅烟斜。”

    “暮后寒轻,”

    “灯起世明,”

    “将相人家。”

    “公卿谈吐云霞,”

    “忽风雨,”

    “漫遮天涯。”

    “醉眼微醒,”

    “笑问诸君,”

    “谁家琵琶。”

    “好,好一句谁家琵琶,当使我等黯然失色。”青年最后一句,到底有些寂寥的意思在里头。

    只是一首词转过一圈来,居然韵律误差,辞藻华丽,更兼意蕴悠长,倒也为这一桌酒宴增色不少。

    张世安本是想安然做个太平起令,谁知火烧到最后,居然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无可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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