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阀也绝对不会真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从此高枕无忧。
眼看一场风暴随时到来。洛京城中,各阀的阀主和长老不断密集磋商,各阀之间也开始频繁联络。各大门阀的头头脑脑们都在斟酌着,该在即将到来的冲突中持何种立场,如何保护自家不受波及,以及如何趁机渔利……
京城的异动,很快传到八十里外的嵩岳太室山。
太室山下,一座两丈高的汉白玉牌坊上,刻有‘高山仰止’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乃是当朝高祖皇帝所书。站在牌坊下仰望长长的青石山道,只见巍峨的太室山重峦叠翠、楼台森森,山间绿树青竹,掩映着不知多少道家宫观!
这便是当今大玄国教天师道的道场所在!
天师道立教五百年,期间兴衰无常,甚至道场数度被毁。直到不二真人张玄一接掌天师之位,在嵩岳重立山门、革旧布新,又全力支持高祖皇帝夺取天下!高祖皇帝投桃报李,将天师道定为国教,统领天下道教!
天师道就此达到鼎盛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皆是其信徒善客。甚至高祖皇帝立国登极时,还亲至太室山上登坛受符,以示受命于天!
此后两代帝王皆偱此例,天师道也被天下人视为天道代言人,地位愈发崇高超然,影响力更是无与伦比!
在太室山最高处,便是天师道的三清殿,殿外的广场上,上千名道士正在打坐早课。他们的师长则盘膝坐在殿前丹墀之上,为他们讲经说法。通常这时候,掌教天师定会在场,但今日,‘万法归一’的牌匾之下,紫色的蒲团上空空如也……
天师道教规森严,根本不会有人因此懈怠,那整齐的诵经声与往日别无二致。只是几个同辈的道长难免心中嘀咕,掌教在晚课前收到飞鸽传书,便径直往后山顶峰而去,不知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需要惊动闭关的师兄……
。
此刻,天师道掌教徐玄机,已经踩着嵌在山壁上的一排木桩,上到了云气缭绕的归隐峰。
只见峰顶平底不过一亩见方,其上仅有草庐数间,除此别无他物,跟山下金碧辉煌的宫观可谓天壤之别。
但在天师道,乃至天下人眼中,这里却是一方神圣之地!因为这里有张玄一!虽然他已经将天师之位传给了师弟徐玄机,但在天下人眼中,真正的天师有且只有一个——就是昔日的天阶榜上第一人,不二真人张玄一!
十年前,张玄一打破了天师道不插手朝争的铁律,参与了推翻乾明皇帝的政变。回山后,他便辞去了掌教之位,自罚幽闭思过,已经十年不下这归隐峰了。
这归隐峰上没有任何道童伺候,只有一个白色道装的少女,盘膝坐在山巅突出的大石上,腿上横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宝剑,正在物我两忘的修行,对徐玄机的到来置若罔闻。
山风轻拂着云海,也轻轻吹动少女如瀑的长发,仿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飘飘若仙。
徐玄机也不以为意,放缓脚步走到正中茅屋外,恭声通禀道:“师兄,玄机求见。”
“进来吧。”少顷,张玄一低沉缥缈的声音响起。
徐玄机除履进屋,便见一个样貌古拙的老道,盘膝坐在蒲团上。茅屋里陈设极其简单,一个香炉、几卷道经,墙上一副太极图,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拜见师兄。”虽贵为天师,徐玄机依然毕恭毕敬向张玄一行礼。
张玄一示意免礼,徐玄机起身跪坐,看着端坐面前的张玄一,只见他明明就坐在自己眼前,却给自己一种缥缈无踪的感觉,好像伸手去抓他,一定会落空一般。
徐玄机不禁惊喜问道:“师兄突破了?”
张玄一却摇摇头,轻声道:“近在咫尺远在天涯。谁知道先天之境,到底是传说还是真实存在。”感叹一句,他看着徐玄机道:“掌教所来何事?”
徐玄机赶忙将山下的消息禀报张玄一,末了轻声道:“兹事体大,不得不打搅师兄清修。”
张玄一听完沉默良久,方叹息道:“天下要乱了……”
“是。”徐玄机深以为然道:“十年前,乾明皇帝乱政,师兄为了天下太平拔剑。结果十年下来,夏侯阀又和皇室龃龉日深。这次玉玺之事就是个引子,很可能会让他们大打出手的……”
“没那么简单。”张玄一却缓缓摇头道:“夏侯阀还不能只手遮天。”说着却又轻轻一叹道:“不过,报恩寺之变后,皇室至今没有恢复元气。万一对夏侯阀刺激过度,以夏侯霸的性格,说不定会铤而走险。”
“师兄说的是。”徐玄机点头称是。报恩寺一役,忠于皇室的力量被夏侯阀借机扫除一空,皇室五大宗师中的四个或死或亡,只留下一个苟延残喘的左延庆,皇室的实力就此一落千丈!夏侯阀则趁势做大,十年下来,已是势不可挡了!“我天师道和高祖有血盟,要保大玄江山安稳,不能坐视不理啊!”
“不错。”张玄一缓缓点头,轻叹道:“给皇帝和夏侯霸送两张天师符吧。”
“我也正有此意。”徐玄机望着张玄一,略略尴尬道:“只恐他们不肯买我的账。”
“明白了。”张玄一点点头道:“顺便帮我问候他们吧。”
“多谢师兄!”徐玄机这才松了口气。他虽然已经掌天师道十年,但在洛京城那些人眼里,真正的天师永远是张玄一。只有张玄一背书的天师符,才能让他们意识到天师道的权威不可挑战……
不二真人说一不二!谁敢不从,乾明皇帝就是例子!
待徐玄机离去,张玄一沉默片刻,唤了一声:“徒儿。”
少顷,那白衣少女便出现在草庐门口,恭声道:“师傅。”
张玄一看着那姑射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缓缓道:“太平道的妖女出世了,你下山走一趟。”
“是。”少女恭声领命,回到自己居住的草庐。她的起居同样极其简朴,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几样信物,便收拾好了行囊。她又用布包住那柄样式古朴的宝剑,把行囊和宝剑背好,出去对着张玄一的草庐磕了个头,便如一片飘叶,轻点着峭壁上的木桩,离开了归隐峰。
少女离开后,归隐峰上只剩下枯坐的老道一人。草庐中,张玄一古井不波的脸上,竟极其罕见的浮现出悲伤、痛恨、落寞、无情、感怀、自责、羞耻……重重复杂情绪。
当各种情绪达到顶点,张玄一手捏法诀,爆喝一声,七种情绪化作七道劲气,将草庐射出了七个窟窿。
不二真人这才平复下去,闭目继续苦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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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走到三清殿前时,正逢早课结束,道士们准备散去。
但少女的身影一在晨光中出现,所有道士都站住了,齐刷刷向她躬身作揖问安道:“拜见天女!”
少女对此习以为常,向众人微微点头,又向三清殿下的几位长辈行礼道:“诸位师叔,晚辈奉师命要下山一遭。”
“好,路上小心。”徐玄机点点头,微笑着目送少女消失在山道上。
“掌教,这是天女头一次下山,是不是派弟子暗中保护。”一个紫袍老道担忧道。
“是啊掌教,天女身份何等尊贵,就这样孤零零下山,成何体统?”另一个紫袍道士也担忧道。
“师兄的意思是让天女下山历练,看透红尘方能修成无上剑道。”身穿金色道袍的徐玄机,却断然摇头道:“何况,任何鬼蜮心思在她的剑心慧眼前都无所遁形,我们不要弄巧成拙。”
“哎……”众老道只好叹息作罢。
第二十七章 高升()
转到四月,江南入梅。余杭城整日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已经接连十几日不见放晴,好像空气都在发霉。
西子湖上空空荡荡,几乎看不见几艘游船画舫,更听不到柳大家那天籁般的琴音了。
钦差大人上月就已经返京,可恨的是,他走就走吧,居然还把柳大家也一并带走了!真让人提起来,就恨得牙根痒痒!
但这并非让人们闭门不出的主因。真正的原因是,从上月起,余杭城内几乎每天都有人失踪,失踪者有黑帮混混,有余杭城有数的富商大佬。不少人就此杳无踪影,就算幸运返回的,也对自己的遭遇缄口不言……
这一连串神秘的失踪案,给余杭城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霾。官府的态度更让人捉摸不透,只宣称是近期有黑帮火并,劝百姓留在家里不要外出,便没有了下文,更没有采取任何应对措施。
这让余杭城的百姓,更加怀念起那位铁面无情的陆郡尉,若他还在余杭,怎会容忍歹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兴风作浪?
可惜,连陆郡尉也去京城了……
这种情况下,陆家姐弟也只好整日窝在家里,害的陆瑛好生无聊。陆云对此完全无所谓,反正他读书、习字、练武有的是事情可做。而且他很清楚,这样平静的日子,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他恨不得再多些时间,为自己庞大的计划多做准备。
多一份准备,就多一分胜算,这是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这天,姐弟俩正在书房对头读书,有衙门的差役前来送信。
信是陆信从京城写来的,陆云拆开一看,对陆瑛笑道:“父亲升官了。”
“我看看,我看看!”陆瑛赶忙把信抢过来,陆信熟悉的笔迹便映入眼帘。只见信上说,他被提升为大理寺右寺丞,已经在京里和新任的吴郡郡尉办完了交接,自然无需再回余杭。陆信命陆云和陆瑛做好准备之后,便和母亲一同回京。
“大理寺右寺丞,多大的官?”陆瑛虽是官家小姐,对这些官场的事情却迟钝的很。
“正五品。”陆云轻声答道:“父亲连升三级,可喜可贺。”
“哦……”陆瑛脸上却没有喜色,反而忧虑的看着陆云,迟疑一下道:“我们回京的话,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陆云有些歉意的笑笑,向陆瑛保证道:“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总之,还是不回去的好……”陆瑛幽幽说一句,却也知道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是白搭。她拿着信起身,对陆云道:“我去跟母亲说。”
陆云点点头,看着陆瑛的背影,眉头凝出丝丝犹豫。但他很快便把不该有的情绪压下,继续专心读他的书。
。
夜里,陆云运功完毕,保叔便来了。
惯例的一番交手后,陆云告诉他,进京的日子到了。
“是么……”保叔神情复杂的摸了摸额头,虽然日思夜盼着回京手刃仇敌,可他也最清楚,陆云将面对的敌人有多强大。满心担忧的看看陆云,他叹口气道:“回去也好,白猿社、夏侯阀、太平道全都在找你,这余杭城也不安全了。”
“嗯。”陆云点点头,对于余杭这些日子的乱局,他心里十分明白,皆是因为自己行刺夏侯雷所起。又因为自己抢走了玉玺而愈加刺激到那些势力,让他们愈发变本加厉。
虽然谁也没证据,能把夏侯雷遇刺和玉玺被抢联系起来,但两件事毕竟前后脚发生。在别处毫无线索的情况下,那些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疑点……
“听说白猿社主人亲自入京向夏侯阀解释,最后夏侯霸才勉强同意,让他们限期找出真凶来。”保叔嘶声笑笑道:“若非夏侯阀因为玉玺之事风声鹤唳,恐怕不会这么好说话。”
“不过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陆云却叹了口气道:“显然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按他最乐观的估计,皇帝此刻应该跟夏侯阀掐起来了,这样自己进京后才好火中取栗。
“没那么容易的,皇家和七大家族盘根错节,相互制约,很多事情都远比想象的复杂。”保叔一声感慨道:“公子到京里就知道了。”
“说起回京……”陆云摸着自己的脸,看看保叔道:“我这副面孔真不会被认出来?”这几日,他在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也学保叔一样,来个自毁容貌……
“属下说多少回了。”保叔苦笑道:“公子的相貌与六岁时判若两人,与先帝先后也没有太多共同之处。”说着他又仔细端详了陆云一番,道:“更重要的是,先帝如太阿出鞘,锋芒毕露、气势迫人!公子却神光内蕴、静若处子。就算属下,若非是看着公子长大的,也决计不会把你和先帝联系在一起的。”
“哦是么?”陆云将头转向墙角的铜镜,颇为介意道:“我的样子很女气吗?”
“呃,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保叔赶忙解释,虽然他有时候也暗暗腹诽,自家殿下若是穿上红妆,怕是真没几个女孩子能好看过他!但此事这话真没有这层意思。可又怕越描越黑,只能瞠目结舌卡在那里。
“好吧,这不是重点。”陆云收回目光,咳嗽两声,结束这个让自己尴尬的话题。
“比起公子的相貌,”保叔苦笑道:“属下更担心你的武功。虽然按说没人能认出皇极洞玄功,但这门功法迥异于天下武功,更没人能在公子这样的年纪达到地阶。公子太卓尔不群的话,难免会被人注意到,一旦他们发现你功法的奇异之处,恐怕麻烦就大了。”
“嗯。”对保叔的担忧,陆云十分认可,想一想道:“陆家的天地正法我也练过,只是这门功法要养浩然正气,讲的是中正平和、水滴石穿。我嫌见效太慢,就搁下了。”
“那倒是,陆家的水磨工夫磨啊磨,五十岁都成不了大宗师……”保叔深以为然道:“就算天纵奇才如公子,也没法速成。”说完,他又问道:“不知公子如今用陆家的功法,能有个什么水平?”
“嗯……”陆云将之前见过的各种层级对手,默默比对了一番,轻声说道:“勉强地阶吧。”
“呃……”登时,保叔一肚子的安慰之言,全都被堵了回去。好一会儿,保叔才气哼哼道:“足够用了!”
别人苦练二十载,能进入地阶就要烧高香了。自家公子只断断续续练了练,就能跻身地阶!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个别人,自然也包括保叔……不过他怀疑什么,也不会怀疑自家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