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战战兢兢的端过去一碗酸梅汤,放在桌上,打了个躬道:“军爷,您慢用。”说完赶紧退下。
那武官看也不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将桌子猛地一拍,暴喝道:“小二,给你爷爷滚过来。”直把人震得双耳轰鸣。
伙计不知他何事发怒,心中害怕,低眉顺眼的挨过去,弯着腰问:“军,军爷,有何吩咐?”
武官拍出一锭银子,喝道:“为何给俺恁小个杯子盛汤,怕爷爷没钱给吗?只管大海碗筛上来,你爷爷有得是银子。”
伙计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作揖赔罪,寻了个大碗端了上来。
武官喝完汤,拿手臂擦了擦嘴,“杨柳风果然名不虚传,爷爷走了,明日再来。”
杨云看着武官隐隐觉得有些面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碰巧武官也在看他。四目相交,武官猛的停下脚步,走了过来,问道:“莫非是杨云,杨兄弟?”
杨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你是张大哥?”
你道此人是谁?却是昔日华阳城下张磨盘。
那日杨云和柳依然在张磨盘的帮助下逃离了华阳城,路遇前来剿贼的左良玉大军。本以为混天王一伙早已被左将军歼灭,没料到居然在京城遇见张磨盘。
原来当日左良玉所部来到城下,并不着急攻城,命部队驻扎于城下,将华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混天王见左良玉大军军容整肃,装备精良,若是交战,自己一定全军覆没。赶紧派人出城和谈,表示自己愿意投降。朝廷当时的剿匪政策是主张招抚,左良玉也乐得不战而胜,于是混天王一营尽数投降,并入左良玉大军。
张磨盘本人虽然无甚本事,却极善钻营,找到一个机会,将杨云所送的打火机献给左将军。左良玉一见此物,爱不释手,惊呼神器,一时欢喜,给张磨盘许了个把总的官职。张磨盘跟随混天王几年,私下敛财不少,又花了几千银子,调防到京城,如今在神机营当差,官职也升到千总。而混天王一伙归顺朝廷后,受不住约束,兵部又总是欠饷,不久后又反了。这是闲话,按下不表。
二人见面,互道别情,不禁唏嘘感慨。昔日朝廷痛剿的流贼张磨盘已是官拜六品,曾经华阳城中仓皇出逃的杨云成了杨柳风的老板。
两人寒暄了一番,重新坐下。
张磨盘问道:“杨兄弟,你这杨柳风的酸梅汤在京城好大的名气,俺老张听说了无数次,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为何这店内看起来冷冷冷清清,生意似乎不太好。”
杨云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外,将吴三郎如何敲诈勒索,三侉子又如何痛打吴三郎,如今吴三郎这店里撒泼耍赖,一一告知张磨盘。
张磨盘听罢,看了看吴三郎,说道:“兄弟不必烦恼,待明日俺老张再来,自有办法收拾他。”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张磨盘告辞离去。
第二日,营业不多时,门外一汉子欲进店中,进门时有意无意踩了吴三郎一脚。吴三郎吃痛不过,跳起来给了汉子一巴掌,汉子也不示弱,两人就在店门口扭打起来。吴三郎旧伤未愈,渐渐落了下风,一众泼皮见状,一拥而上,将汉子围在中间。一阵乱拳下来,眼看汉子不敌,忽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抬头一看,竟是张磨盘。只见他身着全套鱼鳞软甲,头戴红缨铁盔,手按三尺宝剑,好不威风。身后一队士兵分列两队,均是鲜衣亮甲,手持长枪。
斗殴的汉子赶紧起身,左手握拳放在胸口,行了个军礼,恭恭敬敬地说:“张军门。”
张磨盘怒容满面,喝道:“大胆刘升,近日营中时疫泛滥,闻杨柳风之酸梅汤消暑去疫本,特派你来采购军资,为何在此斗殴?”
刘升指了指吴三郎,“张将军,这泼皮睡在门口,阻拦小人进门,仗着人多,无故殴打小人,无奈与之缠斗。”
张磨盘又是一生大喝:“好大的狗胆,竟然阻拦军务。来人!将这群无赖押回营中正法。”
吴三郎一伙哪见过这架势,双膝一软,跪下说道:“将军饶命,小人实不知情,求将军饶了小人这条狗命”
杨云知道张磨盘虚张声势,心里暗自好笑,张磨盘却是一本正经,“杨柳风乃是神机营军资供应所在,尔等为何在此阻碍生产?”
吴三郎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张磨盘顿了一顿,“本军门慈悲为怀,今日暂且寄下尔等项上人头。尔等速速拿出五百两银子交于店内掌柜,他日如有再犯,定取你狗命。”
吴三郎一伙无法,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回去取了银票,乌眉灶眼的交于杨云,灰溜溜的走了。
张磨盘打发士兵回营,进到店中,杨云哈哈大笑,直夸张大哥好手段。张磨盘甚是得意,不在话下。
第二十二章 榨床()
话说杨云和张磨盘于京城重逢,见张磨盘已脱离草莽,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命官,国之栋梁。心中本对他无甚好感,又念他昔日造反也是受了天灾,没有活路,若能吃饱穿暖,谁愿做这刀口舐血的勾当。如今既然已经弃恶从善,为国效力了,心中对他的成见也就消失殆尽。
况且若非张磨盘出头,吴三郎这事自己也无法摆平,可见张磨盘心中还是有善恶之分。两人交情便慢慢深了起来,时不时约在一起饮酒吃茶,胡吹神侃,日子倒也过得轻松惬意。张磨盘又带他结识了一些文武官吏,杨云人脉渐渐广了起来。泼皮无赖们知道杨柳风的掌柜交游广阔,很是有些手段,心中敬畏有加,都不敢贸然造次,吴三郎一伙更是避而远之。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入了伏,天气便一日热似一日,直教人无法忍受,杨云也不敢轻易出门,日日窝在店中招呼生意。杨柳风周边的摊贩也一日日变少,想必都在家歇凉避暑。独独有一姓王名福的汉子,仍是日日出摊,无论寒暑。
这王福也是苦人家出生,无甚家财,日里和他父亲王老爹贩些瓜果售卖,每日落下几分银子,混个肚儿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六月里,王老爹无端得上心口疼的毛病,每日求诊抓药,不消多时便把家资花得精干透底。王福无法,只得让老爹在家休养,自己拼着伏天出来做生意,卖点时鲜果子,赚了银子好给老爹抓药。
杨云见王福在日头下晒的可怜,给他端了一盏酸梅汤过去,叫他消消暑,王福接过盏喝了,不住道谢。
回店的那一截路,杨云觉得从脸到脚都被热气围着,连手背上都出了一层细汗,衣衫早已湿透了,心中不由为王福叫苦。
到了午间,越发热了,街上没了人,道路好像忽然加宽了许多,空旷而没有一点凉气,白花花的令人害怕。
杨云担忧的往门外看了一眼,王福已瘫倒在地,必是中了暑。杨云心头一惊,赶紧和店伙一起将他抬进店中。解掉他身上衣衫,又用湿帕子拭了全身,再给他灌下两盏汤药,王福儿才睁开眼睛来呼了口气。
王福儿谢过众人,挣起身子欲往外走去。杨云见他脸皮暗黄,病恹恹的没有一丝活气,开口劝道:“王福,今儿就算了吧,不要出去再烤那日头了,送了命了不是玩的,就在我店里歇上半日,明日再做计较。”
这不劝倒罢,王福儿听到杨云如此一说,眼中突然涌出一串豆大的泪水,嚎啕大哭起来。众人不知何故,又扶他在凳子上坐定,王福儿抽抽噎噎地说:“我死了倒也罢了,只可怜我那老爹在家中盼我卖了果子拿银子抓药吃。”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心中都是一阵酸楚,眼睛发涩,差点陪他掉下泪来。
杨云可怜他,也可怜他老爹,遂说道:“王福儿,你家老爹吃药短多少银子,先从我柜上支去使,他日手头宽裕了再说。今日切不可再去吃那毒日头,白白送了性命,你老爹在家无依无靠。”
王福儿擦了擦泪,说:“王大哥,银子倒也不缺多少,只是我全副身家都在这瓜果摊上,一日不做买卖便一日没有进项。这天气又如此的热,这些瓜果一两日不卖掉就全烂掉了,莫说老爹,我自己也只得饿死了。”
杨云听他说得恓惶,花了二十两银子,将他那瓜果尽数买下,王福儿千恩万谢,又在店里歇了一会,才拿着银子给老爹抓药去了。
店里伙计和歇暑的客人都夸他是菩萨心肠,杨云只是发愁这百多斤瓜果如何消灭。发动店中的伙计都来吃一时也难以解决,放个两日又坏了。
也是碰巧,店里老来光顾的一位老丈对杨云说:“杨掌柜,老汉家里有一副榨床,还是四十年前我浑家从南边带过来的陪嫁,不如送了你榨水喝。”
众人皆不知这榨床是何物,老丈也说不清,只听他浑家说过是用来榨取瓜果汁水的,老丈北方人,也不知如何用,一直撇在家中角落。
杨云差伙计去老丈家取来,仔细一看,这榨床好生精巧。模样生的如普通长凳一般,两头共有四只脚,凳面向一端倾斜,并开有圆槽与流口,中间加一横枨。榨板如一把拍子,尾端插入枨下,采用了杠杆的原理,榨板手柄一端细长,圆在榨板前端,着力点选择十分合理。将水果放入圆槽,压动杠杆,汁液便由流口流至容器。
拭去灰尘,清漆透亮,光滑如绸,众人皆称精巧,好一个巧夺天工的器械。
列为看官,请原谅我笔拙,无法准确描述榨床的精巧。若是有兴趣,有机会可以去参观一下民俗博物馆,或许有幸能看到此榨床。
伙计洗净桃李西瓜等果子,一一榨汁,杨云一尝,味道酸涩,难以入喉,只有西瓜汁味道尚可。杨云以西瓜为主要材料,辅以其他汁液,反复调配数次,味道才慢慢和现代果汁接近起来。冰镇以后,口感更佳。
杨云心念一动,明代百姓尚无饮用果汁的的习惯,自己何不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将鲜榨果汁在杨柳风售卖,未尝不是商机。
又经过数次试验后,再加入砂糖等其它辅料,味道越发可口。杨云小范围内请人品尝,反馈信息良好,心中便有了底。
杨柳风冰镇果子露开始售卖了。于店中另辟一柜,柜上摞满瓜果桃梨等时鲜水果,色彩鲜亮,好不诱人。顾客指定果子,伙计现榨现卖,好不新鲜。果汁榨成后,盛以青花小盏,加入冰块,好不清凉。
结果可想而知,杨柳风又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古代没有冰箱冷库之类设施,更没有大棚技术,各类瓜果无法长期保存、保鲜,时令性较强,瓜果成熟后需立即食用。好在杨云掌握了硝石制冰这一技术,制得冰块无数,雇人挖了一个大地窖,冰放入地窖,瓜果得以长期保鲜。顾客也可一年四季皆有果汁可饮。
第二十三章 献俘()
崇祯九年乃是多事之秋,此时李自成还是闯将,而第一任闯王高迎详正率部纵横于豫、皖、川、陕各省。高迎祥与各路流贼会师陕西,合兵二十万,直逼西安,连营五十里,烽火照西京。匪情如此,就算崇祯皇帝再沉稳,也会惊慌失措。
乱世出英豪,一个猛人出场了。孙传庭,万历四十七年进士,自动请缨,出任陕西巡抚,组建秦军,在陕西周至黑水河畔设伏,以逸待劳,拦截高迎详部。高迎详率主力部队行军至此,中伏,激战四日,力战不支,受伤被俘。
流贼横行数年,朝廷屡派重兵剿贼,贼反倒越剿越多,惊闻高迎详被俘,崇祯皇帝反倒不相信了。直至高迎详被押送到京城,孙传庭准备献俘阙下,崇祯才知自己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崇祯喜极而泣。昔日高迎详率张献忠攻凤阳,掘了他朱家祖坟,时隔一年,终于将此逆贼擒获,一雪前耻。
献俘阙下,这可是的大仪式,崇祯却否决在皇宫举行的提案,不顾众臣反对,决定将这一仪式在外城举行。一来众人围观,可以好好羞辱这逆贼一番,二来让老百姓见识造反的下场,以儆效尤。
皇帝出城可是件大事,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现身于百姓之中,光是安保措施就让人头疼不已。无奈皇帝心意已决,京师三大营和御林军、锦衣卫只得加强防范。
献俘仪式的式地点早在数天前就已确定,数千民夫连夜在鼓楼外清出一片大空场,以黄土铺地夯实,再搭建高台一座,作为皇帝下撵之所。空场一里以内皆为士兵戒严,观礼百姓不得越过一里线。
这几日,卫戍京师三大营忙得不可开交,张磨盘效力于神机营,自是责无旁贷。
皇帝出城接受献俘,是一辈子也难得一见的奇事,京城百姓只要是能走会爬的几乎是全城出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掌管着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利,长期居住在深宫禁城之中,能够一睹真容,实属三生有幸。
闯王高迎详,出生草莽,自崇祯元年揭竿而起,统领十三家七十二营,拥兵数十万,纵横五省。如今兵败被俘,献俘阙下,是生是死,将听候皇帝发落。
一个是九五之尊,君临天下,一个是草莽英雄,横刀立马,今日就要当面对质。如此盛况,自然引人入胜。
七月廿一日,一切准备就绪,吉时一到,皇帝起驾。由三十二名太监所抬的帝辇稳稳的升起,一溜宫灯簇拥着御辇,沿着宫墙夹道走去。前面是三大营士兵们重革靴踏出嚯嚯之声,后面只听得见近侍太监们薄底靴轻快的步声。
远处的殿宇之外,满天皆是绚烂的晨曦,如此变幻流离的颜色,橙红、桔黄、嫣红、醉紫、绯粉泼彩飞翠,浓得就像是要顺着天空流下来。在晨曦中,前呼后拥的帝辇已经出了乾清门,广阔深远的天街已经出现在眼前。
出了禁城,尽是一眼看不到边百姓沿路跪拜,蜿蜒无穷。崇祯坐在帝辇上,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激动的红霞,心中暗想,如今闯贼一灭,天下即可大定,亦可抽出兵力收复辽东,自己的王位也就稳了。
张磨盘混迹于众多护卫军士中间,更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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