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被人骗,哪怕是你有足够的理由,从前我还觉得亏欠你的,但若按你的目的来说,你向我付出了一些,而你让我保守的秘密,直到此时我也不曾对别人说过,即便松宁租地的事没成,我却也算对得起你,现在把你往我身上花的银子还你、送的东西能还的还,还不了的也合成银子,至于你动用在王子的权利来帮我,便也用你杀我的那次来顶了,我们俩之间的账这么算,你觉得可清楚?”
郁子曦埋头惨笑,心道是挺清楚的,只是你把一件件事都算得清楚了,可是我对你的那份心你用什么来算?是不是你对我没有同样的心,便可以当它不存在?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脸面把这话再说出口,便如骆谨行所说,从那一次自己起意杀她,便失去了所有资格。
他低着头不说话,香徕已经站起身来,道:“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香徕现在家有父母,再不似从前那那般自由,这便告辞回去了,二王子请自便。”
说完往屋外便走。
郁子曦连忙起身过来拉她,道:“香徕,你真这么狠心,要就此与我绝交么?!”
香徕难过地闭了闭眼,却没有回头,道:“二王子说错了,我不过今天刚刚认识你,哪里来得交情可言,更没有‘绝’这一说。”
说着用力抽出手,出屋叫上徐澈离开了,剩下郁子曦一个人呆呆站在屋里,曾经握过香徕的手久久放不下去。
香徕中午回的连府,过午总号的掌柜转程进到府里来见她,把她还给郁子曦的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并且还多加了一封书信。
信是郁子曦写的,掌柜说香徕走后他在房里坐了很久,最后朝他要了纸笔写下这封信,告诉他把信连同东西送给香徕后才走。
信中写道:“香徕,一直以来好想像骆谨行一样这样毫无芥蒂的称呼你,可是却终究不能如愿,直到现在决定离开才敢这样无所顾忌,我想我需要实实在在地承认,当初真的想过杀你,哪怕为此曾经犹豫过十余天,可最终却还是下了决定,事后一直在为此感到愧疚和不可饶恕,若非如此,怎么会在与骆谨行的交锋中退缩,更不会在每次向你表露心迹时都用玩笑的口气来轻描淡写;也曾想过若有一日你与我决裂要怎么挽回,可事到临头却发现似乎只有离开才是明智的选择,这一世若不能与你相知相守,其他女子,哪一个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并不觉得伤心的时候去做快乐的事会改变心境,反倒觉得一种伤心的痛需要用另一种更痛的伤心才能覆盖,所以,我走了,回高丽。思来想去,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你,就像我的心,若让我带走,这一辈子都放不下,放在你这里,我便没有了,如何处置随你,可弃可留。”
香徕看信之前还想着,无论他如何恳求自己都不会心软,若是他痛骂自己一场更好,便真可以当这个人没出现过,可是看完信后她却不由心中酸楚,哪怕自己从不曾对他动过心,可是他对自己的心却实在不能不承认。他在信中说一种伤心要用另一种更痛的伤心去覆盖,所以他选择了回高丽,那就说明那个地方曾经让他更加伤心,现在他回去了,是否那里的日子会让他过得很痛苦?
她捏着信坐在那里满心失落,若是他从头到尾都对自己这样真诚,自己又怎会连朋友都不和他做?只是现在什么都过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是应该留在自己身边的人,无论早晚,终究会离去。
但凡香徕有心事时杨梦婉从不会来打扰,反倒却是慧玲和徐澈,好奇地凑过来想知道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香徕从信中抬头,看着二人说道:“怎么,想看?”
慧玲识地退回头去,徐澈却奇地问道:“那家伙说的什么?”
香徕道:“要不要我给你读读?”
徐澈挠头道:“这好么?”
香徕瞪眼向他头上拍了下,道:“想得美,再这样多事,我还把你给谨行发回去!”
徐澈忙道:“别、别,要因为这个赶我走,世子可一定饶不了我!”
香徕道:“算你识相!”
说罢起身把信收起,回身看着桌上的东西又发起愁来,郁子曦那家伙虽然说弃留意,可香徕却还是为难,弃了心太狠,不弃又要如何处置?
看了好久也没想个头续,便只能暂时先放着,待以后想通了再说。
香徕“母女”进府没几天就是新年。杨梦婉虽然挂着个平妻的名头,可是在连府中却比摆设还多余,府中下人忙来忙去,却没什么人到凝芳园来。
不过这倒也合了香徕的心思,那些个闲杂人等,不来也省了自己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自己又不是没人可用、没银子可花,大可自己准备一个像样的新年,于是便让凝芳园里属于自己的这些下人们自行去采买。
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在这种深宅大院里自己手里有足够的银子是件很必要的事,便如现在的自己和杨梦婉,若是没有银子撑腰,该是何等悲惨的境地。
三十这天,凝芳园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丝毫不比府中任意一处逊色。
几个姨娘一大早就来帮朱氏院内院外的忙活。
五姨娘远远向凝芳园方向看着,站在朱氏身边嘀咕道:“啧啧,都年三十了,还要等人去请才过来,这架子是摆到家了!”
朱氏也不满地向凝芳园方向扫了一眼,道:“人家财大气粗,进府到现在没拿府里一文钱,甚至连米都没吃连家一粒,杨梦婉又挂着平妻的名份,人家娘俩还真有资格摆这架子。”
五姨娘道:“哼,财大气粗?在连家也敢说这几个字,她有多大的财敢说出这话来!”
朱氏道:“连家是有钱,可是你我能动用的就那么有限的一点,那怕是老爷想用,也要明明白白白的给个说法,可人家不一样,什么都是自己的,想怎么花怎么花,哪怕跟我呕气要新建一所宅子,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两人说着话,连香锦在旁接道:“她有钱子又怎样,还不是嫁不去的老姑娘,明天就十九了,以后更不会有人肯娶他!”
朱氏淡淡瞟了女儿一眼,没什么不满的意思,只道:“没阁女儿家,谈论这样的事也不怕人笑话。”
连香锦半是撒娇道:“我又不是嫁不去的,有什么人敢笑话!”
五姨娘道:“是啊,咱们香锦也马上就十六了,想必明年三王子就要上门提亲来了吧?”
她的语调虽然轻快,但是却难掩心中的妒意。
朱氏道:“若按重雪的意思,今年就让她们成亲了,可是三王子上面毕竟还有一位,那位连个侧妃都不娶,三王子也不好赶在他前面。”
五姨娘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香锦都定形是三王子的正室了,那连香徕不过有几个臭钱,即算不得真正的嫡、将来嫁人后更是没法和香锦比,现在得瑟得越欢,以后人丢得越大!”
朱氏淡淡有些得意,道:“照着你的话说吧。”
连香锦圆润的下巴微微上扬,更是洋洋自得。
香徕今天一大早便给凝芳园里的下人们发了红包,然后便和杨梦婉一起看着他们屋里院里的忙活,虽然不及在松江村时那样轻松,却也是喜气洋洋。
直到晚间年夜饭快开始,朱氏才叫人找香徕母女过去。
在这个时代,平妻只是说起来比较好听,可实际身份却还是不如正室,在一大家子人面前,朱氏摆出当家主母的风度,一副不与香徕母女计较的大量模样。
这次连家所有人都到齐,足足摆了二十多张桌子,把内宅的宽敞的正厅摆得满满当当。
开宴前连修先让连恭良带着香徕认人。
连恭良不再是上次香徕起冲突时的模样,他已经从母亲朱氏那里得知父亲的打算,想到以后会把香徕的财产据为己有,然后再把这个讨厌的妹妹清身出户赶出连府,他之前被冲撞的气便也消了,此时也摆出慈爱兄长的模样为香徕引见。
一圈儿认下来,香徕只格外关注了一下三叔一家,其他人只稍加记便过去,而且在她感觉,那些人也没谁对她表现出善意,只有连昭多说了两句话,可却也是阴阳怪气,意味不明。
认完人后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香徕明显感觉到时不时便有目光往自己和杨梦婉处投射,她悄悄留意了一下,其中以连香锦和连恭良为最甚,朱氏和连修虽然合影偶尔也会看来,但神情却要比那两个小的内敛得多。
除他们之外便是五姨娘郑氏和王叔连昭。
人的目光看哪里都是看,可是看不同的东西还是会表达出不同的情绪,便如王姨娘和连照,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无意间扫香徕母女几眼,可是却让人很不舒服。
除这几个人之外,其他人看她们“母女”便多数都是好奇了。
香徕正在这里从目光中品评众人对自己母女的态度,却听连修说话,道:“徕儿,你现在已经回到沈家,可是户籍上的身份却还是沈家人,我打算过完年就把你的户籍挪回来,你看怎样?”
香徕转眼看了看杨梦婉,回过头又道:“怎么只有我的,便没有母亲的么?”
连修稍怔了一下,道:“有,当然有,只是你母亲的户籍没与你在一起,我便先问问你。”
香徕道:“我没什么意见,对我来说,户籍在连家还是在沈家没什么不同。”
连修只要她这一句话便够了,管她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做含意,闻言笑呵呵道:“好,既然如此,年后衙门开始办公,我便让你大哥去办此事。”
香徕低头道:“嗯,这个父亲做主就好。”
说完又低下头,夹了颗龙凤虾球塞进嘴里。
朱氏虽然知道连修的打算,可是看到香徕不冷不热的态度和她杨梦婉那副母凭女贵的得意神情便有气,便笑眯眯地说道:“你们看这孩子,天生就是有福相,吃起东西来都特别香!”
连香锦听懂母亲话中的意思,随后便接道:“我看也是呢,想来也是姐姐从前从未吃过的原故吧!”
香徕吃饭向来便没个正经模样,也从未觉得还要有什么模样,吃饭就是填饱肚子而已,又不是演戏,非要讲个身段表情什么的。
从前因为这个便被徐麟笑话过,现在又被朱氏母亲嘲笑,她心底涌起一丝恼火,翻了下眼睛道:“在连府里这人还真是难做,听说这年夜饭是嫡母张罗的,为了不让嫡母面上无光,香徕才硬着头皮把这么难吃的吓球生生吞了,却不想反倒因此受人奚落,看来我似乎应该直接说,这一桌子菜冷的冷、硬的硬的,做过的菜比原料还难吃就对了。”
她倒也不全是借着饭菜在攻击朱氏母女,实际上桌上的大部分菜肴味道还真不怎么样。
原本原料和做工都是上好的,可是朱氏担心误了时辰,便让厨房早早准备出来,多好的菜放久了吃起来味道也差了三分,再加上香徕嘴刁舌毒,好的也能挑出不是来,更何况原本还是有毛病的。
她这样一说,无论她的吃相是否好看,总之是把矛头又给调转到朱氏那里去了。
朱氏再怎么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与香徕唇枪舌剑,为了一点小事争执不休,坐在那里尴尬了一下说道:“呃,是么,虽然菜肴冷点是因为我怕误了时辰让他们提前准备所致,但是这批厨子的手艺确实一般,赶明我再让人搜罗一些好的来。”
连香锦和母亲一起吃了憋,心中仍然有气,悄悄翻了翻眼皮儿,道:“没想到姐姐竟是这么矫情的人,对于饭菜都如此挑剔,想必挑选夫婿也是一样的,不然怎么听说姐姐交往的男子遍地,却到现在还没给我找到个姐夫呢!”
香徕没想到进府来没怎么和连修交锋,他的老婆孩子却先冲上来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听杨梦婉的意思,朱氏与当年父亲和姑姑被害也有一定的关系,既然她们往枪口上,便连她们也一并收拾着好了!
想着挑唇角笑道:“原来妹妹竟是如此关心姐姐,想我进府不过才几天,妹妹已经对我如此了解了!难不成是羡慕姐姐我从前的自由自在么?若是妹妹也想跟‘许多’男子交往,姐姐我的生意伙伴几乎个个符合条件,可以帮妹妹介绍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连修早就听不下去,阴沉着脸:“好了,够了,大过年的,年夜饭也不想吃安稳么,都给我闭嘴吧,安心吃完好去祭祖!”
香徕悄悄撇了一下嘴,心道这老东西还是像着他的亲生女儿,连香锦说话的时候他不叫停,偏偏到自己的时候他发火,给人一看就知道哪远哪近了。
不过没办法,现在她毕竟挂着人家女儿的名义,实在不好正面顶撞,于是便暂时闭嘴不说,继续埋头帮朱氏解决那“又冷又硬”的满桌子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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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毕竟是新年,即便有香徕和杨梦婉这两个碍眼的在,却也挡不住一家子人的喜气。
连昭与三个哥哥谈不来,却与连恭良这个侄子有话说,把连恭良叫到他那里喝起来酒来。
连香锦被父亲喝斥过后不好再为难香徕,便跑到五姨娘那里和香媛说说笑笑,故意晾着香徕母女。
倒是四姨娘,虽然见不到笑模样,但却也偶尔和香徕说几句话,打听一下她从前的生活琐事。
香徕知道她并无恶意,便有一搭没和搭地和她聊着。
可是偶尔空下来,看着一屋子欢声笑语,却还是忍不住在想,这样的情影本应属于父亲所有,可现在在享受这一切的却是害他的人,而此时的父亲却只能冷冷清清地与一个老仆人在那个偏僻的小院中孤灯冷语,这让自己这个做女儿的究竟是能吃得舒心还是能笑得欢快?
越是这样想她越觉得周遭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捱到吃完年夜饭,又和众人到院子里看下人们放烟花,过了阵子快到夜半子时,按照北辽的习俗,要在新旧交替之时祭拜祖先,于是又和众人一起回到厅中。
连家的宗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