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徕娘好脾气地又笑了一下,道:“嗯,既然吴大哥这么说,那就让你做个中人,该咋办你说了算。”
香徕在外面听到心道:娘啊娘啊,你咋这么傻?让他做中人,肯定把啥都弄到大伯那儿去,大伯的就是大昌的,大昌的就是她家吴招娣的,看他们不把你骨头啃净了!
想着她迈步进了门往屋里挤去,屋里的人都认识她,知道她是当事的一方,但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众人也当她是来看热闹,都没当回事儿。
香徕挤到娘身后站着,香来娘没有回头,并不知道她也来了。
吴得全听香徕娘说让他做中人正合心意,道:“行,那我就做一回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说着看了看沈万金两口和沈大昌,道:“二房这边香徕娘是正室,她家男丁天徕还小,她就做得了主,你家这边究竟谁出面说话?”
沈万金重重低头,知道今天这家要是不分,吴家一定没完,可是他哪有脸坐在那里跟兄弟媳妇去掰扯,他这里正犯着难,张氏小眼睛眨巴了一下,道:“弟妹是个女人家,万金也不好说话,就我来吧,呆会签字画押的让他来就行了。”
吴得全知道亲家母和他一个心思,见她出面很是高兴,道:“行,都是一家人,谁说话都一样。”
就这样香徕娘和张氏分别在桌子两边坐下,吴得全坐在中间,其他看热闹的都挤在后面,把个屋子堵得满满的。
香徕随在娘身后挪动了几步,可是香徕娘没有回头,仍旧没有发现她,张氏瞟到她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从前的沈香徕与她娘一样,是个软豆腐的性子,随便怎么捏都行。
三人坐好之后吴得全说道:“行了,你们就当着大伙的面说说你们都有啥东西,哪个都应该给谁。”
张氏没等香徕娘开口立刻道:“也没啥东西,就房子、地和点牲口,房子当年我和万金成亲的时候老爷子就许给我们了,老二家的没地方去,暂时先住着也没啥,八亩地早先的三亩也是我们的,后来二弟回来两家一起开了五亩,这五亩分的时候得按谁出力多少算,至于那几样牲口,牛是招娣和大昌成亲时的彩礼,猪和羊也是招娣出钱买的,与俺们两家没关系,不需要算这个,至于银钱方面早先是有点的,后来都花在老二的官司上了,这我们也不用她们还了。”
张氏摆出一脸大量劲儿,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好好像事实真就是那么回事儿。若被不了解内情的听去还真以为沈老二这些年净沾他大哥大嫂的光了,不然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
香徕站在娘身后直咬牙,心道:这昧良心的张氏,就知道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往怀里揽的,果不其然,听她的意思,除了五亩地自家有资格分一小部分之外,其余的东西是一点没有,甚至连房子都与自家无关,真成了寄人篱下了!
虽然生气,可她却暂时还是没出声,等着看看娘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如果她能硬气一次,为自己家争回应有的利益,也省得自己这个“小孩子”出面说话了。
可是事与愿违,她这个“娘”从来就不是与人争与人抢的性格,更何况今天就是抱着说和吴招娣回家的念头来的,哪怕张氏一个子儿不给她,她也不会计较,只是淡淡说道:“都依大嫂说的就行,这个家就这样分了吧。”
吴得全听着张氏的话喜上眉梢,还真佩服自己这个亲家母,这张嘴还是真是一套,不只利益争到了,还把话说得这么漂亮,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于是点头道:“嗯,行,既然你们两家都一样的主意,我这个中人也好作,那五亩地几个人去开的就算几股,该是谁的是谁的,咱就,趁热打铁,这就弄张纸立个字据,你们签字画押就算完事儿了。”
说着便叫招娣娘道:“去老王家借笔墨纸砚来,给他这两家写文书……”
招娣娘答应一声转身正要走,却听沈香徕叫道:“慢着,谁说这事就能这么定下来的?”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而且来得十分突然,弄得屋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从前的沈香徕除去长得好看之外性子软也是村里出了名的,谁也没想到这个场合她还会发言,并且一张嘴就是这么强势的一句话,因此都怔怔地看着她。
香徕娘直到此时才发现女儿竟然站在身后,惊讶地回头看着她,道:“香徕,你什么时候来的?”
香徕道:“娘说要来这里我不放心,就跟来了。”
香徕娘埋怨道:“来就来吧,倒是告诉娘一声啊,再怎么也不能在这里乱说话,长辈们在办事情,你个小孩子家插什么言!”
第八章 翻旧账()
香徕不满道:“娘,我要是再不说话,你就把咱这四口人都卖给人家了!你看你这叫分家么?你这整个就是叫人给哄出去了!”
她说完之后香徕娘还没说什么,张氏却在对面叫上了:“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什么是叫人给哄出去了?分家可是你娘的主意,我和你大伯什么都没跟她计较,房子给你们住着、你爹花的银子我们也没追究,怎么叫把你们哄出去了?”
香徕冷笑道:“嗯,大伯母说得还真好听呢,好像一切都是你们在照顾我家,可是事实又真是那么回事么?”
她这么一说,张氏更恼了,叫道:“死丫头,屁一点大的岁数,你知道什么事实啊?当初你爹和爹回来的时候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我闪不照顾他们,他们是怎么过到现在的?!”
沈香徕没想到张氏竟会厚脸皮到这样,放着爹娘从前为她们做的一切不说,却把他们理所应当做的那点事拿出来显摆。
沈香徕恼火地瞪了她一眼,先朝沈万金道:“大伯,我知道你对我们一家是实心实意的好,可是侄女今天要翻一翻旧账了,这绝对不是冲着您的,分一回家,无论我们得到得不到,哪多哪少却是一定要掰扯个清楚。”
沈万金自从分家开始就坐在一边羞愧地低着头,现在听香徕这样说,连连叹气,道:“唉,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去拉张氏,道:“你就少说两句行不行?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亏了老二的呀!”
张氏被香徕激出火气,狠狠地甩下沈万金的袖子,道:“你一口一个亏了他的,亏了他什么呀?不就是小时候老头子把他卖了你心疼么?那有啥大不了的!咋着还不都是为了给你娘治病,他被卖出去不过换了点钱回来,你在家里就没尽孝心了?你爹和你娘不都是你养活着!他被卖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不算,还省心省力,你倒叫大伙说说,究竟是谁亏了?!”
张氏这张嘴真不是一般的厉害,硬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颠倒是非的本事简直是炉火纯青,听得香徕娘在那里也很不是心思,而沈香徕那个火大就别提了。
她把娘拉向一边,毫不示弱地盯着张氏,道:“大伯母,既然你这样说,那咱们便前前后后地算个清楚!就算你说得在理,我爹被卖后爷爷奶奶都是大伯在照顾,爹没出过什么力,可那前提也得是爹摊上了一个好主家,若不然的话,爹挨打受骂的给人当牛做马不说,弄不好连命都得搭上,纵使他后来他自己赎身回来了,可是谁知道他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力?好,就算这些都是他籽爷爷奶奶应该付出的,可是他被卖过一次便也与沈家无关了,可他最后学是回来认祖归宗,那是他不忘本!爹和娘回来时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可是他是带了银子回来的,不是两手空空来投奔大伯和大伯母吧!爹刚回来时爷爷病着,家里除去两间茅草房和三亩涝洼地之外便是二十两银子的债!是爹和娘出钱还了债,翻盖了旧房子,请郎中给爷爷治病,爷爷死后也是我爹娘出钱办的丧事,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难道大伯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都可以当做没有了?”
她越说越激动,好像这些真的就是她亲身遭受的委屈一样,说得张氏无言以对还不算完,继续道:“……咱再说说以后过日子的事儿,就拿大伯母说的开荒地的事儿,是,当时大伯家出去三口人,我家只有侈一个,可是当时也不过八九岁,概本顶不了什么事儿,真正出力是大伯、大伯母和我你,可是我娘在家里闲着了吗?她给这一家子人洗洗涮涮,做着饭,哄着我和桂芳姐,这些都不算出务么?若没有娘在家里顶着,大伯母出得去么?别说那时候,就是这些年来,我爹我侈为沈家做的事儿还少么?且不说这些年大大小小的花销都是我爹娘出的,就说大昌哥娶亲吧,大伯母理直气壮地说那牛是彩礼,别人没资格分,羊和猪也是招娣嫂子出钱买的,可是买牛的钱和抛掷嫂子手里的钱又是哪儿来的?”
张氏听着得徕的一大通数落气得脸色发青,可却不还找不到反驳的话。
香徕向周围看了看,见大伙都看着自己,似乎很有兴趣听,她便继续说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今天我还是要把话说个清楚,让大伙来给评个公道……大昌哥成亲不过是去年春天的事儿,请问大伯母,当时你给攒下了多少银子?”
张氏见她向自己看来,恨恨地把头转向一边,她身边的沈万金的头也是越垂越低。
此时沈香徕实在照顾不了他太多的感受,只能尽量把话风转向张氏,继续道:“……当时大伯母不过有十两银子,可是吴家光彩礼钱就要五十两,另外还要给五头牛留给嫂子做家底儿,当时大伯母连一半都拿不出,哭着喊着求我爹娘,我爹娘从外面带回来的银子早就花光,我娘不忍心见大伯母做难,叫我爹去当了她最后一件首饰换回来一百两银子给了大伯母,这才让你买了牛,过了彩礼,把招娣嫂子接过门!”
看着她把这些都翻出来说,香徕娘脸上有点挂不住,伸手拉她,道:“香徕,这样的事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不过一对耳环……”
香徕没有因为她的阻拦而住口,握住她的手大声道:“娘,在你看一对耳环是小事,不过丁点大!可那是一百两银子,换完五头牛还剩沉甸甸一捧、能把一个大活人娶回家!在你眼里这是小事,可是在人家眼里,你每餐吃了一碗饭是大事,人家会说你吃白食!一百两银子可以换多少米,你从生到死吃不吃得完?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上几间房子几亩地?够不够我们四口安安稳稳过后半辈子?你一句话送出去了,人家不提不念,只说你欠了人家多少、用了人家多少,现在眼瞧着都要让人扫地出门了,为什么还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第九章 被算计了()
说到这里张氏终于接上话了,在那边叫道:“你这丫头红嘴白牙的说些什么,哪个要把你们扫地出门了?我不是说那房子你们可以住着么!”
沈香徕冷笑道:“什么叫我们可以住着?那本来就是我们的房子!就算原来的宅地爷爷给了你们,可是若要使银子买的话,我爹娘拿出来还债银子买下来的宅地要比沈家现在的大多了,所以现在的宅子十成是我们的!若要说这是你们的、那是你们的也行,就清清楚楚把这些年花我爹娘的银子算清楚,一分一厘的还回来,我们娘四个带着银子走人,不在这儿占你们一点儿便宜!”
“你、你……”
张氏气得满脸通红,不要说这些年的,单只沈大昌成亲那一份,她们两口子就是倾家荡产也还不上,想让吴招娣吐出来,那更是不可能,因此张氏恨到手脚直哆嗦却递不上话来。
香徕娘见张氏气成这模样,沈万金又坐在那抱头不语,她实在不愿意把人为难成这个地步,再次拉着香徕嗔道:“香徕,不要说了!你是当晚辈的,哪有这么顶撞长辈的道理!”
香徕见娘真的怒了,而自己也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便暂时不再吱声,气鼓鼓地往张氏那里看着。
香徕娘道:“大哥,大嫂,香徕小孩子家不懂事,冲撞你们实在不应该,我在这里代她向你们赔不是了……”
沈万金还是抱头不说话,张氏铁青着脸道:“哼!我们可不敢当,你家香徕厉害着呢,眼里装不下我们这伯父伯母,我们也不敢有这么出息的侄女!”
香徕娘抿了抿嘴,又道:“大嫂别生气,她说的都当不得真,我们家还是我做主,该怎么分还怎么分,我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她虽这么说,可是刚刚香徕把两家旧事摆得明明白白,若再按着刚才的张氏说的分,说不好在场的人看不下去,都会有为香徕母女出头的。
一时间场面便僵在那里。
吴得全坐在中间眨巴了会儿眼睛,干笑了两声打哈哈道:“这个……看香徕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分家呢,要不就这样算了哈!”
香徕娘知道他这是同意不分家让吴招娣回来了,可是这样一闹,再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更要有得受的,于是道:“既然话都说出去了,哪有不分的道理,就按之前的吧,我来写文书。”
说着看向吴招娣的娘,招娣娘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钻出人群找纸笔去了。
香徕没想到这个“娘”竟然善良成这样,自己把什么都说清楚了,她竟然还要把争回来的东西拱手送人。她一味的当好人,那自己只能把恶人装到底了。于是再次道:“不行,这个家不只是娘一个人的,即便我是个丫头不好说话,可是还有二姨娘和天徕,娘你这样把东西都送出去了,以后天徕长大怎么办?虽然我没有真的想要大伯家偿还什么,但是我们应得的那一份是一定不能少的!”
“香徕!”香徕娘再次把她喝止,可是女儿说得又句句在理,她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吴得全看香徕娘今天这个家算是当不下来了,而香徕也说话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试探着问道:“那香徕丫头你说这个家要怎么分?”
香徕道:“要是看在大伯对我们的份上,即便什么都不要他也不会让我们一家饿死,但毕竟大伯家不是大伯一个人的,我觉得不如这样,之前爹娘拿去的银子就不提了,全当圆了大伯和爹的兄弟情,但是爹盖的房子一定是我们的,两家开的地就二一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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