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不耐烦跟她多说,转身便往回走。
虽然他对香徕向来没什么尊敬之意,可是这次尤为严重,那种极度鄙夷态度让香徕极为不爽,在他身后叫道:“沈五两,你给我站住!”
这是几个月来香徕总结出来最能激怒他的一句话。
果然,沈澈听到这个称呼后停下脚步猛然转身,怒视着香徕,道:“住嘴,你敢再叫我五两,信不信我把你扔河里!”
他越是生气香徕越是开心,得意地叫道:“来啊,有种你扔,扔了你还不是得去救了我!我就不信你直接淹死我!”
沈澈咬牙切齿,正在考虑要不要真的教训这个嚣张的女子一下,可是出完气的香徕却缓和下来,在田梗上小心地转身向前走,边走边道:“我让你拿的铁铲呢?走,跟我放水去。”
沈澈暂时打消教训香徕的念头,没好气道:“在那边。”
香徕在前田梗的岔口拐过去拎起铁铲去放水,沈澈想了想还是过去拎起另一柄也跟了上去……
钱大仙两口子回到东村,刚到村口便被李永发截住。
李永发故不知地问道:“哟,大仙两口子这又是到哪里发财去了?”
李驼子牵着毛驴答道:“到西村请神去了,沈香徕的稻田里闹水鬼祸害稻子。”
“水鬼?水鬼会不祸害人只祸害稻子?!”
李永发半信半疑道。
钱大仙知道李永发是铁公鸡,轻易赚不到他的钱,懒得和他多说,随便应了句:“祸害不到人就先祸害稻子呗。”
说着催促李驼子牵驴回家去了。
李永发站在那里卡巴了一阵眼睛,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可信,转身也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李永发便又跑到自家稻田去看,结果一看之下脑袋嗡了一声,昨天早上看还是星星点点叶子发白,结果今天整片地都是绿中透白了,几乎所有的稻叶都遭了殃,除去中心的几根小叶,大一点的叶子全都枯萎灰败。
这下他再也顾不得怀疑,一溜烟地跑到钱大仙家,钻进屋里便叫道:“快!快去我家田里请神!”
钱大仙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腰带带没系好,李永发就来了这么一出。
李驼子连忙把他推到外屋,道:“李财主,你这是咋地啦,风风火火的!”
李永发跑得直喘,道:“我、我家稻子不行了,可能真是水鬼闹的,你们、你们快点去!”
钱大仙两口子指着装神弄鬼过日子的,算起刮油水的本事,李驼子比钱大仙还厉害,一看李永发的着急模样就知道又有得的赚了,他把手一伸,在李永发眼前捏啊捏的,道:“这个么,请神有请神的规矩,你这上嘴唇干碰下嘴唇,这神也不能来啊!”
这种活计李永发做得比他熟,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嘴问道:“多少钱?”
李驼子得意地飞着眼角,道:“沈香徕进屋就扔了十两银子,送神的时候又扔了十两……李财主你的田可比她的多,你自己约摸着办。”
李永发恨得直咬牙,知道他说得未必是实话,但是现在求到人家头上,只能按着人家说得来。当即从袖子里掏出十两银子塞在李驼子手里,道:“我按沈香徕的价再加五两,其余送神时一并给!”
李驼子惦了惦手里的银子,咂嘴道:“啧,少是少了点儿,可是看在同姓的份上,我也就不多要你的了。”
说着进到屋里把银子交给钱大仙,催她尽快梳洗,然后两人又带着昨天那套家伙去给李永发跳神。
到了田边,李永发见两人摆开桌案便要开跳,忙拦道:“先等会儿,怎么就你们两个给我跳,昨天给沈香徕跳的不是一大群人呢么?”
钱大仙白了他一眼,道:“什么一群人,那都是沈香徕自己找的,胡说什么水鬼怕红,自己在那胡乱赶,赶来赶去没有用,这才找的我们俩!你要是也觉得那玩意好使,那你就花银子雇去!”
她这么一说,李永发便也就没拿红布条“驱鬼”当回事儿,道:“行行,那你们跳吧,快点把神请来,我的稻苗眼瞅着不行了!”
第五十九章 斗田()
钱大仙两口子在李永发的田边拉开场子又跳起了大神。
李永发让人搬了椅子来,坐在那里瞪看着田里的苗,真希望这两人能把他的稻苗跳得起死回生。
可是那两口子叽叽歪歪跳了一上午,田里的苗非但没缓过来,反而比早晨更白了。
好算等到两人收了工,李永发起身过来问道:“我说钱大仙,你这神管用吗,我看稻子好像还不如早上了!”
钱大仙搭拉着眼皮子,身上哆嗦了几下算是把神送走,哑着嗓子回道:“你这是稻子,总得慢慢长才有新的,又不是拿笔写字,画在纸上就有了。”
李永发又道:“既然这样那剩下的银子就等我的稻苗活过来再给!”
这下钱大仙两口子都不干了,李驼子瞪眼道:“我说李财主,这谁的钱都能赊得,惟独大神的钱赊不得,你是想让大神驱走你家田里的水鬼呀,还是想让大神撒手不管?你是个明白人,你自己看着办!”
去年香徕挣了钱,把李永发眼红得要命,发着狠要把香徕比下去,因此一口气开了八十亩水田,而且都是用的自己的钱,根本没往恒远田庄报这件事。现在这八十亩水田就是他的命根子,要不然他敢不会每天亲自到田里来守着。
听李驼子这样说,他的钱没法不给,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掏出十五两银子给了李驼子。
钱大仙两口子两天挣了三十五两银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揣着银了带着家什回家庆贺去了。
可是李永发站在田边越看越不对劲儿,便再次叫来大柱子吩咐道:“去,再去沈香徕的田里看看,看她的苗是不是都活着。”
大柱子只好再次跑到西屯香徕的田边去偷看,结果这一看之下吃了一惊。
原来一夜过去,香徕的五十亩田里竟然放得满满都是水,眼看着要把稻苗全淹了。
他连忙跑回来向李永发禀报,道:“老爷,不好了,那沈香徕田里全都是水,灌得老深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量着。
李永发奇怪道:“她怎么放那么水?去年也没听说她把地灌成那样啊!”
大柱子道:“不知道,没准她放水没看着,弄灌包了!”
李永发不悄地挥手,道:“去去去,说什么胡话,那稻田就是沈香徕的命,她只要没死,说啥也不能出这差错。”
他边说边向回走,道:“不行,还是让旺财去趟吴得全家,让吴得全给我打听明白了!”
昨天晚上香徕和沈澈把水口开着放了一夜,到今天早上刚好放到齐田梗,两人又早早地把水口堵上。
沈澈没见过种稻的,不知道这样是否正常,反正香徕说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可是天徕却记得去年没这样,问香徕道:“姐,你怎么放这么多水啊,不会把稻苗淹死么?”
香徕道:“姐掌握着分寸呢,没泡到苗芯没事。”
天徕更不懂了,道:“那你这么弄是为啥?”
香徕神秘地悄声道:“给人看呢,等他们看完了我就把水放了……”
说着低声交待天徕,道:“天徕,如果有人问你咱家田里为啥放这么多水,就这么说……”
天徕也是个机灵鬼,一听香徕的话就明白了,兴奋地跑回村里“玩耍”去了。
天徕走后香徕算了算时间,然后招呼沈澈,道:“走,放水去,到天黑刚好能放完。”
刚才香徕和天徕嘀嘀咕咕沈澈根本没听到,他也懒得打听,现在的香徕在他眼里已经蠢到了一定程度,认为香徕所做的事情没什么值得他打听的。
此时听香徕又叫他放水,他有些不耐烦,道:“昨天往田里放,今天又让往田外放,你这么折腾不嫌烦!”
香徕故意气他,道:“看你闲着我难受,就想折腾,怎么样!”
说完提着铁铲又去放水,沈澈尽管生气却也只得在她后面跟着。
再说天徕,自从沈万禄去世后他已经很少村里的孩子玩了,香徕种稻之后更是如此,十岁的他整天跟着在田里忙活,可是今天却很少见地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跑到村边去摔泥炮玩。
吴得全家住在小村的东头,李旺村进吴家没几个人看见。
他进去不一会儿,吴招娣的娘就从屋里出来,像要去谁家串门子一样往村西走,走到香徕门前时装作不经意地往院里看,可是却没看到什么人,转过眼去见村过有几个孩子玩,其中一个好就是沈天徕。
她便扭着肥胖的身子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见里面果然有天徕,便招手叫道:“天徕,你来,婶子有好吃的给你。”
说着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瓜籽糖。
天徕回头见是她,朝她晃了晃两手泥,道:“不吃,我在玩呢!”
招娣娘指了指旁边的水洼,道:“去洗洗,婶子专门给你做的,哪能不吃呢!”
天徕便依言到水洼里洗了手,回来一边往衣襟上擦着一边道:“吴婶,你咋想起来给我送糖了呢?”
招娣娘道:“看你说的,你是俺家招娣的小叔,我给你糖有啥奇怪的。”
天徕擦干了手接过糖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道:“嗯,真甜!”
招娣娘把他往旁边拉了拉,悄声问道:“天徕,你今天咋没下田呢?”
天徕道:“田里这几天要闷着水,没啥可干的。”
招娣娘道:“闷水干啥呀?”
天徕道:“我姐说田起了虫,多放点水可以把虫闷死。”
“啊?起虫!那你姐昨天请大神是干啥的?”
天徕一脸天真道:“哪有请大神啊,我姐那是敬河神,保佑风调雨顺,让我家稻子丰收的!”
招娣娘眨了眨眼,然后匆匆说了句:“天徕你吃吧,婶子家里还有,有空过来吃哈。”
说完急忙回家向李旺财报信去了。
天徕看她走了,攥着那半块瓜籽糖撒丫子跑到田里,见到香徕抓着她的手兴奋道:“姐,真有人来问我了,是吴招娣她娘!”
香徕道:“那你咋说的?”
天徕道:“就按你教我的说的,她信了,回家去了!”
香徕脸上现出坏笑,道:“一定是给李永发报信儿去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第六十章 沈香徕你个天杀的()
李永发从儿子口中得知天徕说的那几句话,气得几乎没跳起来,叫骂道:“这个沈香徕太损了,我说她怎么明目张胆地跑来请钱大仙呢,原来他娘的跟我使疑兵计,诚心在拖我时间!”
李旺财接茬儿道:“沈香徕缺德,那钱大仙两口子也不是好东西,根本治不了稻病硬骗咱家银子!”
李永发道:“他们好办,回头去要回来就是了,现在得立刻去放水,不然那稻子真完了!”
说着和儿子一起召集人手,急火火地去稻田。
他到田里后翻着稻叶子细看,果然发现那些小黑点不是泥点子,而是一个一个小虫子,因此便十成信了天徕的话,叫人狠命往田里放水,足足放了两天两夜,把他这八十亩田灌得成一片汪洋,他的稻苗原本就较香徕的矮一点,再加上外部大叶被虫子吃死,只剩下中间的小苗芯,这一灌水便株泡在里面了。
李永发不明就里,还以来自己治得彻底,什么样虫子也活不了了。
可是他却不知,此时香徕那边的田里早已经还原到正常水位,而且苗上的虫子也早就没了,稻苗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或许是心眼不正的人老天爷也看不上,在李永发把稻田灌得满满的时候,偏偏又下了一场大暴雨,把田里原本还算清澈的水冲成了泥浆。
待到雨停之后李永发才又得着吴得全报来的信儿,说沈香徕田里的水早放出去了,李永发这才又叫人往田外放水。
可是水这一放完他却傻了,整整八十亩地的稻苗,连个绿色都看不见,全都被泥浆糊满,一株株勉强戳在泥地里,像一片干吧树枝。
李永发纵便再不会种稻,看到这一幕也知道稻苗完了。
他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田梗上,两眼发直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直愣愣坐了好久之后,他又指天痛骂:“沈香徕,你个天杀的!你他娘太缺德了,咋不一个雷降下来劈死你……”
李永发这里气得快抽风,可西屯家里的沈香徕却笑得肚子疼。
这几天天徕没事便当溜马似的往东边跑两圈,回来向香徕报告那边的情况,直到今天听说李永发的稻苗全都被泥糊住,香徕终于确定自己的计策成功,心里那个痛快就别提了,之前被人偷艺的气算是彻底出了。
到了此时沈澈也终于知道她之前所做的一系列“蠢”事都是为了什么,恍然大悟之下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看来真是得罪什么也不能得罪女人,这女子动起心眼来真是什么招儿都有。
李永发的稻田毁了之后天气也好了起来,阳光充足温度高,香徕的稻苗长得极其旺盛,只是相应的也出了一些长势良好的杂草,香徕担心影响产量,紧着雇人下田去拔。
她忙着稻田以为没事儿了,可李永发那边却记下了仇。
毁地之后李永发大病了一场,八十亩的田他毁得起,八十亩田的稻种他也赔得起,可是被人耍得团团转自打他李永发发家之后还是头一遭,更何况算计了他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口气他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于是病好之后他便悄悄来到管着沿江村东西两屯农耕税赋的里正梁有德家里。
这个梁有德其实也没拿到他多少好处,只是知道李永发的小姨子嫁了个有本事的人,便也敬着他三分。
这次见他登门拜访仍旧笑脸相迎,一口一个李员外地叫着把他让到屋里喝茶。
李永发直来直去,没说两句话便扯上正题,道:“梁里正可知道我被那沈香徕坑了之事?”
梁有德就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干笑了一下道:“知道一点。”
其实整个事情前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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