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讲道理的人,当年都被京师里的那位下旨割了舌头。
这样,就再也没人敢嚼舌头了。
所以时至今日,知道肖大家身份显贵的人不少,但真正知道肖大家何许人也的,在金陵恐怕也屈指可数。
肖大家罗扇轻摇,喃喃道:“人呐,不欺你少年,可到了中年还不知规矩,只能动粗了。唉,叫某家一个弱女子动粗,还真是难呐。”
林岚眼皮跳动着,弱女子?分明就是披着羊皮的霸王龙啊!
画舫靠岸之后,一老一少登岸。姚祭酒须发在风中飘扬,“林小友,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这事你怎么没跟老夫提及?”
“祭酒公务繁忙,又要操持南雍,晚生岂敢染指南雍呢?”
“明日孔庙,就等林司业来主持革新了。”姚祭酒老谋深算,但架不住一只霸王龙的威胁。这可是要老命的,秦淮河一霸,谁敢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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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流芳千古()
初夏的天儿,还燥不起来。日头初升,孔庙外三千余南雍监生以及三府学宫弟子集合在广场之上。
“唉,听说了吗?今日好像是那个新晋的林司业要革新什么学制,有意思的很。”
“革新?咱们都是要参加科试的,四书五经,才是正经学问,这还革新什么?”有人打着哈欠说道。
一边有人附和着,“就是说啊,听说是算学之类的杂学,我的天,祭酒是怎么想的,这些有用吗?”
有用没用,仿佛成了判断一门学问价值的标杆。
林岚今日穿了件黑色的长衫,显得庄重沉稳一些。他从正道上缓缓朝孔庙之前走去。夹道边的学宫弟子纷纷侧头望过来,这么年轻的国子监司业,恐怕还是头一个吧。
当林岚踏上台阶的平台之上时,一边的金铃被拉响。还在下边议论纷纷的学宫弟子都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不打算和你们争辩什么。”
林岚看着台下的学宫弟子,这些人,都是大京朝的知识分子,若是他们的思想都僵化腐朽了,那么革新便永远只是空谈了。
“算学、格物学,这些学问,有没有用呢?我说,有用。但是,我说了没用,依然还是会有不少人这样想,吃个饭付个账,这点小算术还用学?”
底下不少人笑了起来。他们也都是这么想的,算学也好,格物也罢,这些在他们看来,都没有儒学取仕来了实在。
林岚又说道:“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或许在一百年,甚至两百年三百年,算学、格物学的地位,将会超乎你们的想象。一切都与这些你们现在看不起的学问息息相关。没有开拓者,也就没有进取者。我不会强迫你们去学什么,这些学问,或许换不来高官厚禄,或许换不来真金白银。”
“但是,我要说的是,你们的名字将会流芳千古。南雍孔庙,也就是你们看到的孔圣石像后边,将会立起一丈高的汉白玉大碑,那些算学、格物学以及天文地理等杂学做出突出贡献之人,将会在上边留下名字。”
底下的人都懵逼了。
“什么?在孔庙留下名字,这该是一件多光宗耀祖的事情。”
有人憧憬,有人蠢蠢欲动。林岚做不到一瞬间就让这些自然科学深入人心,那么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用名利来诱导。或许当算学、格物、天文地理,这些都发展成了庞大的学问之后,才能摆脱儒学的光环,然而这样的起步阶段,即便是他所了解的西欧,都是笼罩在神学的光环下。
“不仅如此,孔庙两道会专门立石像,将他的突出贡献镌刻在上边。想要光宗耀祖?那就好好做学问,没有人会说,学了算学、格物学的,就会影响科试。同样,也没有人会再说你学的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当你所作的成就足以镌刻在石碑上时,比起史书上留不下半点笔墨的小官吏,你觉得哪一样让你的子子孙孙更加骄傲?”
底下人窸窸窣窣议论着。南雍屹立千年,朝代换了十几个,这孔庙依旧如初,能够在孔庙外留下点什么,自然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或者说,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然而林岚抛出了这样的一个诱惑,自然让所有人,包括一边的姚祭酒、吕监丞都暗吃一惊。他们并不担心林岚会捅出什么篓子,革新学制,本来就是一件难以施行的事,没有人会为了一种没有实际价值的学问花费精力,然而现在不同了,为了功名,还真会有人去研究这些学问。
其实对于算学、格物以及天文地理,古人的基础并不比欧洲人差,落后就落后在没有将其发展成一门系统的学问,后继无人,几百年冒出一个两个这样有贡献的人,还是不受器重之人,导致一步步落后了。
大京朝之前,同样有这方面学问的书籍、资料,林岚抛出这样的话,就是要促进学术的自然形成,能够有春秋战国时期那种百家争鸣的效果,就更完美了。
“散会!”
林岚袖子一挥,还在憧憬着碑上刻吾名的年轻才子们四散而去。姚祭酒忧心忡忡地走过来,说道:“林岚,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革新学制,难道有错?”
姚祭酒脸色难看地说道:“孔庙之外,怎能随意树碑?有辱神明!”
“要不您和肖大家去聊一聊?晚生就这点本事了。”
“你这是威胁!”
林岚笑道:“要把学问做成学术,不是一代两代人就能完成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姚祭酒,你哪一天泉下有知,就明白今天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日子了。”
姚祭酒擦了把汗,好嘛,活着都还闹不明白,就跟他说死后的事情了。
要林岚去教方程、教函数,那简直是要他的命。自然科学的发展,有它一定的认知规律,林岚做的,就是引导,而不是扼杀这些看起来无作用的学科。
既然前一个穿越者欠这个世界一个孔子,欠一次百家争鸣的时代,那么,林岚要做的,就是开拓这个多学术时代。
终有一天,那些数学定理、物理知识,一样会在古老的华夏开出绚丽的花朵。
林岚走下台阶,一位年轻的学宫弟子满怀憧憬地走过来,说道:“司业,我听过王川夫子的算学,很有意思。”
“那你感兴趣吗?”
年轻人点点头,说道:“他和儒学不一样。我感觉那更加接近自然规律。”
“那你还会继续去学吗?”
年轻人思索了片刻,说道:“若是以前,可能不会。不过今日听您这么一讲,也许家里的人不会那么反对了。”
“那很好。做学问多交流,讨论讨论着,往往真理就出来了。千万不要敝帚自珍,有点小发现就藏着掖着,这样永远也成不了大师。”
年轻弟子拱手道谢,随后满怀信心的离去。
林岚可能想不到,多年以后,这位年轻的学宫弟子,成了第一个算学集大成者,也是将名字第一个刻在孔庙汉白玉碑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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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疯狂的布和人()
就像庄园之中的布匹一样,有些事林岚永远也不可能一个人去完成,那样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他也做不到。他能做的,就是引导、指引一条他认为对的捷径。
旧棉收购,纺出来的棉线,又被用到织布上。一条完整的流水线就这样出来了,有了飞梭和珍妮纺纱机,织布的效率提高了几十倍,就连作坊里的工人们都不敢相信,短短两个月,从他们手上不知道出了多少匹布。
如今旧棉的数量还不是很多,所以将近制造完毕的西厂也没有动工,等到再过一个月,入秋之后新棉采收后,那边才是真正的疯狂织布间。
期间包成来看过一次,他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可能有这么快的织布速度呢?这十几架织布机,才短短两个月,就搞出来几百匹布来了?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树荫之下,几把大布伞敞开着,林岚喝着冰镇的西瓜汁,有些舒爽地躺在竹椅上。这样的日子,比跟某些人勾心斗角要舒坦不知道多少。
一边的包成大口地喝着冰镇的西瓜汁,说道:“岚哥,这冰镇西瓜汁,您可真会享受啊。”
这硝石制冰的手段在大京朝已经出现,林岚也没花什么气力去寻找,直接从杂货铺购得。他笑道:“这样的日子,确实赛过神仙呐。”
一边的英莲有些怅然若失,呢喃道:“也不知道我爹爹如今怎么样了?”三岁被拐,对于自己爹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但毕竟血浓于水,若是像她娘一样,知道安好,她也就放心了,如今甄士隐出家修道不知何处去了,这才是她担忧的地方。
“英莲丫头,或许这就是你爹的命吧。”林岚感叹道。
酷日之下,也就树荫加遮阳伞,以及冰镇果汁,才能消暑了。金陵不少人,都悄悄地去了京师。譬如四位前任尚书,譬如王言,譬如秦淮河上的那位霸主。
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薛家前些日子忌惮与肖大家而不但有所大动作的心思,再一次按捺不住。整个城内,到处查找着杀死薛蟠的凶手。
这几日,就连血徒,都在庄园里头不曾出去。
按照他自个儿的话,天热,懒得剃头,画糖画又容易化了,没活干也就在庄园之中当个大总管。
林岚从木盆之中拿起一瓶冰镇的老白干,递给蹲在另一棵大树下的血徒,同样坐在树荫下,道:“薛家从京城请来六扇门的神捕,听说已经看出了刀法的路数。”
“哦。”血徒喝了一口冰镇老白干,很惬意地眯缝着眼。
“你慌不慌?”
血徒呵呵一笑,道:“慌什么?看出来又能怎么样?”他一仰头,闷声喝了一口。
见到血徒如此的淡定,林岚也松了一口气,说道:“老王去京师百叟宴,这事靠谱吗?”
“不知道。这些事想起来就伤脑壳,我只负责杀人救人,其余的事情,不是我考虑的。”
林岚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对了,云小凡那小子手里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呵,您本事这么高,怎么不抢过来自己研究?”
血徒不屑一顾地说道:“跟一个小孩子较真,失了身份。”
他掸了掸身上的草屑,问道:“您呢?就这么闲着?”
林岚双手抱着后脑勺,看着透过碎叶的蓝天,道:“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这样活着不就挺好的吗?”
“舒服倒是挺舒服,就是别人看来有些颓废了。”
林岚呵呵一笑,道:“那依血徒大侠之意,怎么活才算是精彩人生?”
“有太傅、御史大人撑腰,又如此有才气,安安稳稳地踏上仕途,定然能够一帆风顺,不是吗?”
“若真能像你说的,大父和老父恐怕抬都将我抬进官场了,可你看看,如今百叟宴风起云涌,揚州盐道黑白不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傻子,才会喊着嚷着升官发财。”
血徒起身,说道:“随您吧。”
“你去做什么?”
血徒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道:“是龙是虎,总得会上一会。”
“你不是说查不到你头上吗?”
“本来是查不到。不过那晚我是左手出的刀。”
林岚眉头一挑,说道:“那能说明什么呢?”
“六扇门来的若是老熟人,估计就有些麻烦了。”
林岚嘴角一抽,真能搞事啊,非得耍酷来上一刀?你捅死他、淹死他都可以,何必要玩艺术来这么一刀呢?
“那你就跟不能乱跑了。”
血徒缓缓道:“如果真是老伙计,顺藤摸瓜到这里很容易。”
“你准备杀了他?”
“干我们这一行的,干净点的当了神捕,脏点的就只能当刺客打手,这刀子上谁不沾点血。”血徒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看着人的脖子,仿佛在研究从哪里下刀一般,“若是交情好,自然相逢一笑泯恩仇,若是当初就有过节的,自然手底下见真招了。”
“你也当过神捕?”
血徒眯缝着眼,听着树梢上一声早鸣的蝉声,说道:“当得时间不长,那时候太傅当朝,我缉拿的京师贵人也是最多的。后来嘛,你懂的。走了。”
血徒抿嘴一笑,朝外走去。
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薛家主府的正堂上,薛太公与一位年纪有些大的老者坐在一道。
“韩捕头,不知道我孙儿的死,有些眉目了吗?”
韩捕头坐了椅子的一半,笔直着腰,说道:“虽然入土有些久了,尸体有些腐烂,但是从仵作的尸检和老朽对尸体伤口的观察,已经有些眉目了。”
“凶手呢?韩捕头阅人无数,不知道可晓得这个杀人刀的歹人是谁?”老太爷双手拄着拐,身体前倾着,有些紧张地问道。
“薛太爷。”
“嗯?”
韩捕头抬头看了看豪华的雕栏,呢喃道:“既然王都统请老朽来办案,老朽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用不着三天两头的过问。”他拿起一边用布裹着的长刀,看了眼远处铅色的墨云。
薛太公皱着眉头,冷哼道:“神气什么?指望他办点事,就跟什么似的,个臭武夫。”
江湖混混,武林豪杰,在薛老爷子眼里,没什么两样,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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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一城一灯找一人()
京师六扇门一直有个传说,流水的尚书,铁打的捕头。作为六扇门资历最老的一辈,韩山看了仵作的尸检,脖子上的伤口,心中便有了数。江湖中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识过,他没有和薛万金明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金陵城牛鬼蛇神,鱼龙混杂,谁也说不清,迎面走来的某个人,他是个什么货色。也许一个挑着菜篮子的,他亲戚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些人,平日里确实不入流,然而你打了他,那些大人物们会视作你对他们整个家族的挑衅。于是就有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一说法。
在金陵,没有些家底,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韩山拐入一处小巷,将剃头小铺的门轻松地撬开。一把柳木的椅子,几个铜盆。韩山摸了摸小炉之中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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