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口夕阳斜,主仆二人回来之时,还是遇到了拦路狗。
“林司业,幸会幸会。”带头的锦衣男子拱手笑道。
林岚扫了眼那三角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冷冷地说道:“若是来谈包家租房一事的,就不必谈了。”
“林司业,您这样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条件,总是谈着谈着就成了的。”薛贵眯缝着眼笑道,“鄙人薛贵,能结识苏扬二州诗魁,实在是荣幸之至,不知道林司业能否赏脸,与鄙人吃顿便饭?”
“吃饭就不必了。”
“那咱们说条件,听说包家一两银子一月,租了您两年,这样,薛某人花十倍的价钱,将您租的这宅邸买下来,如何?”
林岚叹了口气,掸了掸衣衫,说道:“薛公子觉得在下缺这两百多两银子花花?”
“倒不是,只是”
“那就好了,这边住着清净,我觉得挺好。”林岚微微笑道。
薛贵脸上笑容依旧,道:“银子只是其次,除了这个,鄙人还在天悦楼替您包了两年的住处,一切食住,都由薛府来承担,您看如何?”
“客栈人多嘈杂,哪里又这里舒服?”
“是啊,是啊。林兄这话太对了。薛公子既然这么厚道,包某人若是不给点福利,显得太小气了。这样,林兄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包家的这套宅院,您放心住着就是。”
薛贵的脸色终于是阴沉下来,“包成,你这是要和薛家作对到底吗?”
“唉,薛公子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包成哪里敢和金陵豪门作对?只是祖上家业,不容有失啊。”
薛贵衣袖一甩,冷笑道:“乌衣巷之中,一半都是你爹卖给我们薛家的,还差这一间吗?”
包成脸色一变,喝道:“对!就差这一间。我包成就是死了,也埋在这间宅院里!”
“好!”薛贵看着和谈无望,便冷笑道,“林司业,乌衣巷若是吵闹,您可别介意。真介意,还是那句话,之前的条件依旧有效。”
包成脸色一变。
林岚拍了拍他的肩,对薛贵说道:“你若是刻意刁难,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薛贵阴沉着脸,没想到这林岚和包成竟然站在了一起,了解过林岚手段的他,也觉得有些棘手了,但是乌衣巷势在必得,便笑道:“我在薛家的宅院里敲锣打鼓,难道还不行?”
“按照大京律,宵禁之后,再有锣鼓喧天,算作扰民。”林岚张口既来,说得薛贵脸都绿了。
“看来传说林司业精通大京律法,今日一见,领教了!我们走!”薛家的一行人怒气冲冲地离去。
“林兄,多谢了。”
“包兄客气了。”林岚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自然不知道替包成办事而已。
薛蟠打死冯渊一案,落在了刚刚起用的贾雨村手上。新官上任三把火,贾雨村听完冯家仆人的报案,就要拘拿凶手。
然而却被门子阻止了。
“老爷还记得小人否?”
“倒是面善,只是不知道是”
门子笑道:“老爷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当年葫芦庙之事了?小的就是葫芦庙中的小沙弥。”
“原来是故人啊,来来来,坐下吧。”贾雨村心情大好。
攀完交情的门子一听贾雨村要缉拿薛蟠,便说道:“金陵四家皆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打死人的薛蟠,就算不靠其他三家,他们薛家的世交亲友本来就不少,老爷若要捉拿薛蟠,可得掂量着来。”
“照你这么说,那该如何是好?”
当年的葫芦僧,如今应天府的门子,嬉笑道:“老爷当年何等英明,怎么如今却拿不定注意了?小人听闻老爷补升知府,乃贾、王二府之力,这薛蟠是贾府之亲,老爷您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了结了此案,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的老爷们不是?”
“你说的的确有理,不过承蒙圣上隆恩,起复委用,岂可因私枉法?”
门子冷笑道:“老爷虽然说的是大道理,不过在这世上,是行不过去的。若是此事解决不妥,老爷官位难保,何谈报效圣恩?”
贾雨村思量来去,这是命案,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死得更惨,“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门子说道:“小人已经替老爷谋好了计策,老爷只需老爷觉得此计如何?”
贾雨村摇头说道:“不妥不妥,容我再斟酌一二,或许可以将此事压下来。”
第120章 我们要命不要钱()
学宫的姚祭酒很郁闷,自己找了个司业当助手,却像是找了个老太爷似的,神龙见尾不见首。
林岚咬着肉包,见到冯家人都朝公堂敢来了,将嘴角的油抹去,道:“记住了,待会儿听我的。薛家人,若是松口要给钱,千万咬住了口风,我们要命不要钱。”
冯家人一听,顿时脸色一变,道:“林状师,咱们是来要钱的。”
“要钱归要钱,不装作要他命的样子,能要得到钱?你们放一万个心,钱一定帮你们要到。”林岚也是一阵感慨,那位死了的冯渊老弟,要是知道这平日里的亲戚还想着那他的死发一笔财,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衙门哪里都一样,朝南开。
林岚带着一应原告步入到公堂之内。真是冤家路窄,薛贵站在堂上,看着林岚上了公堂,狐疑地问道:“林司业,你这是哪一出?”
“上公堂自然是打官司了,难道还来看戏不成?”
“升堂!”
惊堂木那么一响,一样的套路,一样的程序,林岚看着贾雨村,也是心生唏嘘感慨,数月之前,这贾雨村还来接他母子俩上扬州,如今在公堂上,见面了。
“林岚?你怎么来了?”
“贾先生,别来无恙。晚生乃是冯家讼案的状师。”
跪在堂上的冯家人一看这林岚和知府还有交情,顿时心头一喜,看来这案子有希望了。
之前他们到处告状,碍于薛家势力的庞大,一直无果,这一次,定能够捞上一笔大钱。
贾雨村眉头一皱,没想到这林岚掺和了进来,不过这案子既然开审了,自然得按照章程办。
一干涉案之人统统上堂,此事案情也明了,薛蟠为了抢拐子手上的英莲,纵奴殴打冯渊致死。
这件事情看到的人太多,都不需要林岚辩证什么。
“知府大人,既然案情明了,薛蟠纵奴打死冯渊,按照大京律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请大人及早捉拿凶手归案。”
贾雨村眉头一皱,他早就有所耳闻,当日那场夭折了的三堂会审,就是因为林岚的手段,最后草草了结,牵扯到的大人物,居然没能动得了林岚,这就有些值得他回味了。
他瞥了眼薛家二公子,既然薛家来人了,必然有所准备,这公堂之上,总不能睁眼瞎判案。
薛贵拱手一礼,说道:“大人,小的薛家薛贵,乃是薛蟠的同族二弟,可否说上几句话?”
“说。”
薛贵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道:“此事当初两方都有冲突,最后薛家奴仆失手打死了冯公子,也是无心之举。”
林岚道:“大人,根据证人供词,薛家恶仆当日痛下狠手,才致使冯渊冯公子不治身亡,并非所谓的失手伤人。”
薛贵眉头一皱,道:“冯渊与那拐子买卖人口,我大哥看不过去,出手制止,打死这样的败类有怎样?”
薛贵不要脸的嘴脸终于显现出来了,明明是争夺拐子手中的女子,强说成打抱不平。
林岚笑道:“薛公子讲话可得讲究真凭实据呐。”
薛贵说实话,是懒得给这堂兄擦屁股的,可如今薛家第三代,也就这么几个男丁,若是自己不拦下这事,在家长心中难免失了分。
“呵,那你说我家大兄是因为争女子而打死冯渊,又有何证据?”如今冯渊死了,拐子跑了,那女子又跟薛蟠走了,还不是由他去胡说。
林岚笑道:“大人,在下有一物证递上。”
贾雨村很不愿意再审下去,得罪了薛家,这护官符可就难了,便道:“本官认为,此事既然已经隔了这么久,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堂下冯家之人,你们需要什么弥补,讲出来,若是薛家能够偿还,本官倒是不介意做个和事佬。”
林岚看了眼冯渊的舅父舅母,摇了摇头,这二老立马心领神会,磕头道:“我们不要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请老爷能严惩杀人者!”
不光薛贵震惊,就连贾雨村都惊了个呆,这丫的不要钱?又不是亲儿子,捞点钱就算了,还让人偿命?
贾雨村思来想去,定是被林岚怂恿的,便眉头一挑,道:“本官累了,歇息一炷香的功夫,趁着这一炷香的功夫,冯昌平夫妇,你们再考虑考虑。”
贾雨村又对林岚说道:“至于林状师,你且随本官过来,有些话本官想对你说。”他离去前,朝薛贵使了使眼色,便朝后边走去。
林岚低声道:“记住我来时候说的话。”语罢,他便朝屋后走去。林岚倒是要看看,这忘恩负义之人有何话说。
府衙后厅,贾雨村将官帽放在一侧,道:“你的不少事,贾某听说了。”
“先生有何要说的?”
贾雨村眉头一皱,道:“后悔。后悔将你带回扬州。你可知道你做得种种行为,都是在给林公添麻烦!”
“不知道。”
“不知道?葛家村一案、凉州词一事、蘇州府之案到如今的薛冯命案,你怎么就不懂得心怀敬畏?”贾雨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确实让家父费心了,但是林岚所做之事,只求问心无愧。”
贾雨村道:“不说别的,薛冯二家的事,你说你插手作甚?你们林家仰仗贾府,这薛贾两家又是同气连枝,你这样帮着外人,岂不是打你爹的脸?”
“人当心存感恩。”
“什么?”贾雨村一愣。
林岚瞥了眼一边的门子,笑道:“是,冯薛两家的命案确实与我没关系。但是那个被拐女子呢?贾先生莫非忘记了当年的滴水之恩?”
贾雨村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甄士隐年节的时候来找过您,托您寻女,拐子那里我已经得到了证实,这被拐之人正是甄士隐之女甄英莲,难道先生就放任不管了?
贾雨村目露难色,叹道:“你打算如何?”
林岚缓缓道:“薛冯二家的事我可以不管,反正这冯家人也是要钱的主儿,但是薛蟠必须交出那个被拐的女子,这是报您接我母子俩之恩,也是不负甄士隐之托,所以请知府大人务必将林某的意思传到薛府。”
“如果我不答应呢?”
林岚眯缝着眼,笑道:“先生,人,真的当心存感恩。算是对您的敬告,后会有期了。”
第121章 互耍()
“谢谢林公子您嘞。”冯家舅母满脸喜色,丝毫没有一丝丧亲之痛。
事情也过去一年了,为钱流泪的日子该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钱而来,至于什么血脉亲情,在钱面前,算什么?
风吹来,林岚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他很平静地笑道:“不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说实在的,他确实没有帮上什么,等他从衙门后堂出来的时候,薛冯两家早就谈好了价钱,将这命案私了了。
“哪里哪里。若没有林公子和贾知府的关系,这薛家哪能这么利索的将银子给了。一千两,比我们预期的高不少了。”他舅父笑靥如花,一年来的奔波总算有了回报。
林岚看着这帮丝毫没有怒色,反而欢天喜地的市侩小民,只能无语地笑笑,本来可以敲诈下乌衣巷所以薛家产业的计划也泡了汤,一千两,对于薛家大少的性命来说,一千两银子算个屁啊。
如今草草将案子结了,打人的恶仆判了几个月的大狱,这主凶连公堂都没来,真应了一句话,竖子不足与谋!
“林司业,你口口声声地说让薛家付出代价若,仅仅是一千两银子,这跟蚊子叮了口似的,不疼不痒啊!”薛贵从衙门悠哉悠哉地走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林岚见到薛贵得意忘形的样子,冷笑道:“还是劝劝薛蟠,将那女子交出来,不然别说应天府过去不,就是过去了,林某也会让他好看!”
薛贵脸色一变,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顺溜见到林岚头一次从公堂走出来,脸色像是要杀人的样子,问道:“少爷,您还好吧?”
“好个屁!宅子没了!”冯薛两家人都商量好了这还有他屁事,一想起这些市侩小民他就来气,挥袖便离去。
世上从来就没有料事如神之人,这次出夭蛾子,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当林岚脸色不爽地带着顺溜回乌衣巷时,眼前的场面更是让他大为光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边办着喜事,那边办着丧事,似乎互不影响,各顾各的。
林岚走过中间的巷道,不时有人吆喝道:“林司业,坐下吃个饭。”
“林司业,写个挽联好不啦?”
“唉,唉,林司业,吃饭了没?来来来,热乎乎的喜蛋!”
“我喜你。。。。。。个大西瓜!”林岚感觉到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一脸怒意,这薛贵还真他娘做得出来!
“顺溜,我们走!”
“啊?少爷,你说什么?”顺溜捂着耳朵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岚在动的嘴巴。
林岚有些无语,转身就离去,顺溜赶紧跟着,这咣咣当当的,脑壳疼。
乌衣巷口,薛贵双手抱胸,乐呵呵地看着一脸铁青的林岚,“林司业,不吃点再走?”
“我胃口大,怕把你们薛家吃穷了。”
薛贵笑道:“哪能啊,您尽管敞开了肚皮吃。”
“哼。你等着!”林岚冷哼道。
主仆二人在薛家一干奴仆的嘲笑声中离去。
“二爷,咱们还继续?”
薛贵笑道:“当然,敲到哪天把这该死的小子敲跑了,咱们就收手。”
这红白喜事,任何一个父母官,都不会来管。乌衣巷之内,也就林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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