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出口赞一句苏白衣,可是下一刻,他的脸顿时僵住了!
女人?
寇庸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
还是女人?
三个穿着靓丽的红丝衣衫的女子,正正的坐在第二排的位子上,显得有些急促。
“这是怎么回事?”寇庸指着三明女子问道。
“这……”
辛算子哑口无言,苏白衣的课生冷不忌,男女通吃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以前王守心在的时候,这些女子尚知收敛不敢公然到课上来。
可自从文正书院无主之后,就有些走形了。
苏白衣对于女子进入学堂这件事,竟然丝毫不以为忤!
此刻寇庸问来,他也无话可答。
“到底是谁?”寇庸回头看着其余的讲师。
一名老者捻着胡须道:“应该是春月楼的窑姐儿吧。”
苏白衣和春月楼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走的相当近,这整个归德府都知道的。
“不是,我们是叠翠了的。”三个女子为首的女子站起来:“贱妾三人过来,是想要问苏先生讨教化妆之法。苏先生肯教春月楼的姑娘,想必也是有教无类的。”
噗……
其他人见怪不怪还好。
寇庸可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苏白衣的大名也是第一次听到。
可这人竟然公然引窑姐儿到学堂来,还真是大胆。
“这是什么地方?”寇庸的手颤颤巍巍抬起来:“圣庙在后,诸贤在前,这里是文正书院,是读圣贤书的地方,不是勾栏!”
“荒唐,荒唐,荒唐!”
寇庸连说三个荒唐,肺都要气炸了:“苏白衣呢,马上去喊他,让他即刻来见我。”
马上有人跑出去喊苏白衣。
寇庸平复了好一会,才将心口的一股怒气甩掉,看了华栱一眼,道:“这苏白衣在文正书院,平日里都跟学子们授什么课?”
“寇……大人!”华栱道:“是数术!”
“数术?”寇庸皱了皱眉头:“能有那么多学子来听数术?”
“嗨,苏白衣教书育人不行,可妖言惑众的本事却大的很。”华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说天空中的每颗星辰都是一个球体,如同我们脚下的大地一般;他说风是由于大气运动所产生的;他说这世上有不用风不靠帆就可以行走的船……”
“胡说八道!”
就在文正书院的广场上,华栱娓娓道来,净捡那些坏话来误导寇庸。
不一会儿,苏白衣一脸阴沉的来到寇庸面前。
青夜走了没跟他商量,回家睡个觉又被这家伙打搅,苏白衣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让他堆着笑脸去迎接上司是不可能的。
但寇庸的确是他上司,他也不敢失了礼数。
“你就是苏白衣?”寇庸的脸比他还要黑。
“是!”苏白衣看了一眼华栱,就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那些妓子,娼妇,都是你引进学院的?”
听到这里,苏白衣知道这货为何来找自己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就烧到自己头上了?
“属下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有了!”苏白衣自知理亏,无论如何,春月楼的那些女子进出书院,传出去确实不太好听。
看苏白衣认罪态度这么好,寇庸的气也消了一半,本来想着勉励几下,然后再进行说教一番,让他放弃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别再想什么大地是圆的这类问题。只要他能向善,也不介意给他个机会。
年轻人嘛,谁没犯过错误?
再说了,今日是他寇庸第一天上任,也不想结怨。
可话还没出口,外面的两个守卫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还带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农人,道:“大人,刚刚在门口抓获了一个小贼!”
苏白衣转头一看,好嘛,这不是吴德贵么?怎么成了小贼了?
吴德贵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布包,吓得赶紧给寇庸跪下,道:“我不是小贼,我不是小贼,我是苏先生的徒弟,我是来找苏先生的。”
寇庸看他生的相貌丑陋又一副没骨头的低贱模样,心里便身为轻视,道:“你是文正书院的学生?”
“不,不,不!”吴德贵摆着手道:“我不是书院的学生,小人只是苏先生的弟子而已。”
“胡说八道!”寇庸指着吴德贵大骂:“你一低贱草民,还敢糊弄本官?”
“不,不敢!”
吴德贵都要哭了。
苏白衣站出来,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吴德贵拉起来,道:“德贵,站起来,地上凉!”说完,又朝寇庸拱拱手:“寇大人,这确实是我的弟子,叫做吴德贵。”
寇庸心里顿时就起了火。
明明是个目不识丁的低贱之民,你们二人竟然合起火来糊弄我?
不过他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朝吴德贵努努嘴,道:“你找苏先生什么事?”
“回大人的话!”有苏白衣在旁边,吴德贵说话也顺利了很多,恭恭敬敬的朝寇庸行了个礼,小声道:“小人,小人过来找苏先生,是想向苏先生讨教一下,如何在冬天种黄瓜?”
“砰……”
寇庸站起来,将手中带着的一卷书狠狠的甩在了雪地上,气的脸色发青,朝吴德贵和苏白衣指着道:“胡言乱语,一再出言欺骗本官,冬天种黄瓜?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么?”
不只是寇庸,就连其他的讲师听到这句话之后,也醉了!
看向吴德贵的目光里都含着一个信号:这家伙看似忠厚,其实就是个小贼。
还有他胸前死死抱着的蓝布包裹,是不是偷的文正书院的东西呢?
第132章 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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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苏白衣上前勉强寇庸拱拱手,道:“吴德贵真是我的学生,信与不信随你,他不是贼!”
苏白衣都出来作保了,寇庸自然不能一口咬定吴德贵是贼,而是破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寇庸引用之语应该出自于《论语》。
孔子有个弟子叫做樊迟,有一次向孔子请教种地,孔子道:“种地我不如老农,你别问我,去问老农吧。”
樊迟又向孔子请教种菜栽花,孔子道:“种菜栽花我不如果农菜农,你还是问他们吧。”
樊迟出去之后,孔子就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说樊迟是小人,骂他没出息。
寇庸这个关口引用这句话,便是表明了态度。
那就是:吴德贵是个种地的老农,是个没有出息的人,你不可跟他搅在一起。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许多科技,不是几个大儒在家里闭门造车便造的出来的,那是工艺,是技术,不但和农民息息相关,还和最普通的工人有很大关系。
让苏白衣放弃这种有教无类的思想,无异于断了他科技改变世界的根本。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意气之争,而是上升到了理念的层次。
当时王守心在的时候虽然对自己的这一套也不感冒,不过却总能大度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要和这个家伙处好关系,恐怕只能妥协一条路。
要不,就别想处好关系。
“吴德贵是我的弟子!”
苏白衣掷地有声,用态度表明自己的立场。
寇庸气的胡子一吹老高,道:“好,好,好!苏白衣,这厮满口胡言乱语,冬日种黄瓜,你觉得可能么?老夫生来一甲子,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的事情。”
“寇大人,没听过的事情,并不代表着他不存在!”苏白衣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和他啰嗦,摆摆手道:“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起,苏某便辞了文正书院的讲师。你们另请高明吧。”
一摆手,带着吴德贵便往外走。
后面辛算子赶紧追了上来,道:“苏先生,请三思!”
“苏先生,请三思!”
不远处诸多学子奔来,朝苏白衣行礼。
苏白衣点点头,心里微微感动。
寇庸没有阻拦,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和苏白衣的理念不同。
“先生,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对啊先生,今年的数术课,还没上完呢!”
符林带着楚仑,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先生,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先生不能走!”
“对,先生不能走!”
越来越多的学子聚集到了广场之上,一瞬间声势颇为浩大。
寇庸的瞳孔微微一缩,盯着眼前的众人,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么一幕。
苏白衣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受学子爱戴?
他如果来之前打听一下苏白衣的底细,或许不会如此急切的便开始教训苏白衣。可惜,他没做,而且华栱在有意的隐瞒苏白衣光明的一面,让他视听受阻。
不过,事已至此,开工没有回头箭,他堂堂教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朝一个教书先生妥协,只得嘿嘿二声,不言语。
旁边的华栱道:“大人您看到了吧,我说苏白衣蛊惑学子,没有冤枉他。”
“嗯!”寇庸点点头,看着越来越多的学子聚集过来,深吸一口气,朝苏白衣再次言道:“苏先生,你是读书人,不是农人,也不是工匠!只要你和这些人断了来往,我文正书院还是非常希望你能够留下来的。”
学子们不说话了,一个个惊异的看着寇庸。
苏白衣哈哈大笑:“断了来往?可笑……”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屑:“寇大人可知道,我第一个弟子是干什么的?”
“老夫不知!”
“我第一个弟子,是个买烧饼的,我教了他做菜!”
“我的第二个弟子,诺,就是吴德贵,我教了他种地!”
“我的第三个弟子,我教了他做郎中。”
“还有个弟子,跟我学习打铁!”
“你让我和我的弟子断了来往?”
“哼……文正书院就这么高贵!”
他一甩袖子,拉着吴德贵就要走。
寇庸大声道:“那也不该狂妄到冬天种黄瓜,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违背天时,从古至今,你听说过冬日种黄瓜的?”
苏白衣懒得理他,带着吴德贵继续往外走。
后面华栱大声道:“小贼偷了什么东西,不能放他走!”
他认定了吴德贵偷了东西,不然大冬天的死死抱着个布包算是怎么回事?
两边的护卫看到寇庸默许的眼色,不由分说上前撕扯。
吴德贵左右挣扎的时候,布包突然就掉在了地上。
一名护卫将布包捡起来,送给寇庸。
吴德贵大声道:“那是我送给先生的东西!”
寇庸拎着布袋的底轻轻一抖,其中的东西便滚了出来。
可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是,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才开始觉得老脸发烫。
黄瓜!
雪地上躺着的,是十来根嫩绿的新鲜的黄瓜!
“这……”
“我的天呐,真有黄瓜?”
“冬天什么时候能种黄瓜了?”
……
听着这议论之声,寇庸有种想要找个地缝扎下去的感觉。
这还用说么,苏白衣教老农种黄瓜,结果人家真的在冬天种出了黄瓜。
“黄瓜长大了?”
苏白衣也是一阵惊喜,说实话,刚还真不知道吴德贵包袱里是黄瓜,如果早知道是黄瓜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拿出来,狠狠地抽那些老家伙的脸。
“长大了,这是第一茬,就摘了这几根,给先生您送来尝尝鲜!”吴德贵说话的时候,腰杆也直了起来。
“呵……”苏白衣倒不急着走了,看着脸色成猪肝的寇庸,轻声道:“寇大人,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你旁边这位华先生告我状了吧!
呵……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大弟子做的菜,风靡归德府?
有没有告诉你,跟我学医的那个弟子,在难产的产妇肚皮上破开了一道口子,取出孩子之后,母子平安?
当然,冬天种黄瓜这件事,他还不知道,没告诉您到不怪他!”
寇庸深深的看了一眼华栱,华栱低着头,身子后退一步。
“苏先生,是老夫听信了谗言,希望你能留下来……”
“算了!”苏白衣一摆手,打断了寇庸的话。
这寇庸或许本性不错,但是和他理念不同恐怕也难以相容,现在这个档口做出挽留,只是留存他自己的颜面罢了。
“先生,您不要走!”
“对啊,先生,您不要走!”
……
看着学子们热切的目光,又抬头看了一眼即将黑下来的天,苏白衣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落了下来。
“同学们,离别在即,为师再给你们是上最后一课。”苏白衣挺挺胸脯,于雪里傲然挺立,逼气袭来,将周身的雪片都逼退了三尺。
“这一堂课,我不教你们算术,不教你们科学,也不教你们如何刻苦学习。”苏白衣顿了顿:“我就简单的说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读书是为了科考么?
读书是为了当官么?
读书是为了扬名么?
如果你们其中有谁是抱着这个想法,就不配做我苏白衣的弟子。
读书,是为了明理、是为了治学,最关键的是,读书是为了学以致用。
没有用途的书,读来何益?
《道德经》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我苏白衣的道,也是来自于自然之中。
读书、修道、研究科学。讲究的是打破常规,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只有这样,你才知道自己是对的,很多古人是错的。
你才知道,冬天是可以种黄瓜的,破腹是可以取子的,风是大气流动产生的,大气也是拥有巨力的。
不然,永远做一隅蜗居之鸟,井底之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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