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趟白跑了的话，那可真的是不妙了。
如今的安南也好，阮氏也罢，在整个中南半岛都是数一数二的势力，如果不能与他们达成协议，这靠外来粮食输送陕西救人的计划就会破产一半。
其他诸如占婆、真腊、金边等国，虽然也是处在热带地区，其稻米一年三熟也没有问题，可这些地方远在化外，并没有被中华文明所波及，所以对中国的认可程度不高。这是一方面。
另外，由于文化落后，造成了生产力也落后，除了缅甸的东吁王朝稍微差强人意之外，其余的几个地方基本上就是化外之地，有地但是没开发，或者开发了却种植不够，反正粮食产量也极其一般。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运营，花个十年二十年的功夫将这几个国家揉捏起来逼他们重视农业或许还有一些希望，可问题是，苏白衣没时间等啊。
在这种焦躁的等待中，出去打探消息的侯方域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苏白衣将侯方域喊到自己的临时书房中，关起门来问道：“可打听到了有关郑氏使者的消息。”
“打听到了！”侯方域坐下来后，脸色有些郑重的道：“先生，朝宗听到了两个消息，对咱们可是万般的不利。”
“嗯！”苏白衣眼睛微微一眯，手中的茶壶高高举起，壶嘴倾斜，一缕淡青色的茶水便顺着壶嘴留了出来，悬如丝线，稳稳的注入了茶杯中，丝毫不乱。茶水倒完，苏白衣亲自推到侯方域的面前：“先喝水，慢慢说。”
侯方域诚恐诚惶的站起来，道：“先生折煞学生了。”
“坐，如今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时候！”
侯方域复又坐下，端起茶杯狠狠的喝了两口以示恭敬，然后开口道：“郑氏的使者确实到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黎朝的使者，据说他们给这阮主封了国公，两家罢兵言和，约定共同出兵剿灭北面的莫氏。”
苏白衣眼神一冷，道：“果然如此！”
“是的，先生！”侯方域又继续道：“这阮福氏说的好听点是雄踞江南，可说的不好听点，是被动挨打。他们的实力其实并不大，常备军队仅有二万人，不过是靠了灵江天险之利，加上城头火炮林立，水上又有一只强大的水师拱卫，这才能勉强抵御郑氏的攻势。
而此次郑阮之争已经进行了五年有余，阮福氏外强中干，其实早就不想打了。如今黎皇给了他一个借坡下驴的机会，他自然会欣然应允。可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咱们大明使者到来的原因，这阮福源竟犹豫了起来，至今未给黎皇使者正面的答复。”
“不是因为咱们！”苏白衣长身而起站起来，背着手踱步到书房的正中央，脸面微抬看着前方，眼中闪过一丝焦灼：“那是因为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兵高平。”说完，一转身看着侯方域道：“咱们不能再等了，等的越久，就越容易横生枝节。这郑氏使者所居住的驿站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侯方域道：“那阮主怕咱们两家相见，所以将咱们安置在了这城东驿站，他们却在城北的一处客栈里。”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急忙问道：“先生难道是要”
苏白衣点点头，冷笑道：“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侯方域心中一动。
苏白衣摆了摆手道：“此乃迫不得已之法，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消息么，是什么？”
侯方域拱手道：“学生打听到，这阮福源倾向于接受黎皇册封，这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固然是一方面，可他也不是傻子，岂能让郑氏腾出手来去攻打莫氏，从而变向的让自己的敌人强大？他也是另有所图。”
“你说！”苏白衣复又坐在座位上，端起茶微微的品了起来。
“据学生探知，这安南之南尚有两个膏腴之国，和安南紧挨着的一个叫做占婆，其土可比我大明半个南直隶大小，却土地肥沃，民众丰实，可惜乃国不事生产，其军备亦颇柔弱；再往南一个叫做真腊，这个小国和占婆大小相当，同样是土地肥沃物阜民丰，可军力比占婆更为不堪，其国都高棉仅有千余人防守。”
“所以”苏白衣眼中精光一亮：“阮主这个老混蛋打的好主意，让郑氏去灭高平莫氏，腾不出手来南下，他却可以趁机拿下占婆和真腊，有此二地并入广南，再稍加整合，安南阮氏便真的可以和郑氏一较高下了。果真是个老狐狸！”说完又问侯方域：“还有没有其余的消息！”
“其余有用的消息就没有了！”侯方域道。
“不重要的呢？”苏白衣问道。
“不重要的”侯方域锤垂头思索了一下，道：“对了，阮主最宠爱的一个小妾明日去大善寺上香，不知道这算不算？”
“这个嘛”苏白衣有些蛋疼了，这特么有什么用呢？
“据说阮福源的这个小妾原本是咱们大明人，前几年跟着家人避难来到了广南，所以”
“嗯！”苏白衣的眼睛突然一亮。
有戏！
“呵呵！”他摆了摆手打断侯方域的话，道：“如此，到可以曲径通幽了。都说女儿的枕边风很厉害，就不知道这个小妾能不能吹起来。这样，你去安排一下，明日我也去大善寺上香，正好趁机和这阮福氏的小妾见上一面，额别忘了带上咱们的礼物。”
“礼物？”侯方域微微一愣，这次来安南，带的礼物可谓众多，先生突然这么说，他倒不知道该带什么礼物过去了。
“自行车！”苏白衣笑着道：“你派人去船上，挑个好看的，我记得有个骚情粉红色，就将那一辆取来，事先藏到寺里去。”
大家都是明朝人，而且这女人似乎就在大明境内长大，多少会念及一些母国的感情吧。
苏白衣找她不求能让她说服阮福源接受大明的册封，只求能让她吹吹风，阮福源肯接见。一旦阮福源接见，他有一百种法子让阮福源接旨。
“先生，那学生先下去安排一下。”侯方域起身。
苏白衣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道：“别急，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与你。”
“请先生吩咐！”侯方域拱手坐下。
苏白衣喝了一口水，正色道：“咱们在此迁延已经有些时日了，此事不能再拖，现在也自然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个女子身上，咱们还要准备些其他手段。”
“先生要用什么手段？”侯方域问道。
“为师准备三管齐下！”苏白衣眯着眼睛道：“这女子算是一根线，成与不成全看明天。其余，还有恐吓、绝后二计。”
“学生洗耳恭听！”侯方域身子微微前倾。
“所谓绝后，便是断绝阮福源的后路，让他对于黎朝册封的希望彻底断绝。”苏白衣道：“刚刚我已经说了，绝域轻骑催战云，他班定远做的，我苏白衣如何做不得？”
侯方域身子一震。
刚刚他就想到了，可还不敢确定，如今先生亲口说出，自然是有些心惊肉跳，他自幼熟读史书，对于班定远这个典故太清楚不过了。
汉明帝永平年间，因为一些原因汉朝对于西域的控制力度有所削减。于是，西域诸国被北匈奴所控制。北匈奴得到西域的人力、物力后，实力大增，屡次进犯河西诸郡，使得边地人民不堪其苦。
永平十六年，都尉窦固等人出兵攻打北匈奴，班超随从北征，任假司马。北征途中为了联络各国寻求支援，窦固命班超出使西域。
班超首先到了鄯善，鄯善国国王刚开始对待他们态度极好，可是过了几日后便开始逐渐冷淡。班超知道这是因为匈奴使者同样到来，鄯善国更愿意和匈奴联盟的缘故。于是率领麾下三十六人，趁夜火烧匈奴使者营地，手刃三十余人，使得匈奴使者团全军覆没。
事已至此，鄯善国只得与大汉交好。
而如今他们出使广南，所遇到的情形和当年的班超何其类似，突然袭杀郑氏使者虽然看似危险，不过若是用的好，确实能起到奇效。
“这个，学生”
苏白衣笑了笑道：“这种事你做不来，放心吧，我会教给郭城去干。你替我去做另外一件事。”
“是！”侯方域松了一口气。
“你这就去阮福氏那里，就说本使有要事找世子阮福澜商议，让他午饭后务必过来一见，这恐吓之计，只能用在他身上了。”
阮福源老乌龟称病不见没有关系，阮福澜总不能称病吧。
第335章 大善寺（）
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又重新出现，雨后晴空，清新的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股芬芳。这安南的南方，即便是到了九月也依旧温热，温度像是北方的夏天一样，可湿度却像是阳春三月。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配合着如此精美清新的空气，让苏白衣的身心都感觉舒坦。
早上草草的吃过饭，便带着侯方域、郭城和几个精壮的汉子乔装出门，悄悄的离开了驿站。他们的人在驿站中住了一百多，平日里少个三五基本上别人也看不出来。
今天的目的是大善寺。
因为地处东南亚，地缘上和中国一样距离印度很近，所以安南的佛教也是极度兴盛。这大善寺建在富春城以南的小山上，原本是个香火一般的小寺院，可自从阮氏定都富春以来，这里人流兴盛，加上阮氏家族的支持，大善寺日益壮大，慢慢的成了阮主的“皇家寺院”，香火鼎盛的时候，周边百里的人都来上香。
苏白衣在数人的陪同下很是顺利的进入了大善寺中，而且直接和那寺里一位法号叫做海祖的和尚牵上了线。
这海祖和尚是寺里的管事，属于金字塔最顶端的一群人，接受了侯方域颇为沉重的馈赠之后给他们专门安排了一个禅院休息。
“我们怎么才能见到阮主的夫人？”苏白衣看那海祖和尚离去之后，朝侯方域问道。
侯方域将几人请进禅房，一边招呼众人坐下，一边低声道：“先生放心，这海祖是寺里的领班和尚，昨日我送了一份厚礼，他答应等夫人上香完毕后，会安排咱们私下一见。”
几人自然耐心等待，在禅房里喝喝茶，聊聊天，时间过得很快。
足足等了将近半上午，在差不多十点多钟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小沙弥领着一名身穿安南宫装的美妇进入小院，那美妇身边除了小沙弥之外，还有两个侍女。
小沙弥敲了敲禅房的门，侯方域便信步走出。
见侯方域出来，小沙弥知趣的退开，院子里只有侯方域和那美妇，以及美妇带来的两个丫头。
“你是大明的人？”美妇见了侯方域之后，开口便是流利的汉语。
侯方域早知道她是汉人，所以并不奇怪，当下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回夫人问，小生确实是大明人士。”
别看他做事老道，可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那美妇见他一个小孩子恭恭敬敬的行礼，倒有些忍俊不禁的道：“你见我何事？”戒心也慢慢的放了下来。
侯方域却拱手道：“夫人莫怪，不是学生想要见你，是大明天使求见夫人，还请夫人勿怪，请借一步说话。”说话间指了指院子里另一个南向的小院。
那美妇人皱了皱眉，思索良久才道：“既是天使，也算是故国之人，那就见一见吧。”转过身子对两个侍女道：“你们在此等候，记住，不要让别的人来院子里来。”
“是，夫人！”连个丫头齐齐躬身领命，说的竟然也是汉语。
那美妇轻轻的推开禅门，里面苏白衣一脸正色的走过来，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个礼，道：“大明国使者苏白衣，见过广南王王妃。”
这一叫倒把美妇吓了一跳，道：“天使有礼了，妾身只是阮福氏的妾室而已，万万不敢当天使王妃之称呼！”
“不然！”苏白衣请那美妇上座，口中道：“我大明陛下已经册封阮主为广南王，如今圣旨就在外臣的住处，一旦阮主接旨，王妃可不就是王妃了。”
美妇被他说得心里一动，脸色微微泛红的道：“这等事天使自然上报我家主上，来找我一个妇人家，岂不是舍本逐末了么？”
苏白衣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笑着问道：“王妃也是大明人士？”
美妇眼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愁，美丽的容颜微微黯淡，道：“是的，十年前家里闹白莲教，我随父亲乘船出海，避难到了此处。”
“刚问王妃桑梓是？”
“妾身山东青州府人！”
“哦”苏白衣拱手道：“外臣乃是河南归德府人，说起来沾了些贵气，和王妃也算是半个同乡！”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微一暗，低声叹气道：“这次外臣奉命出使广南，本想将明皇册封旨意传给阮主，无奈阮主病重，久不能见，臣身系君命，故而忧心忡忡，若王妃能帮臣在阮主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外臣真是感激不尽。”
“天使大人找错了人了！”美妇蹙了蹙眉道：“妾身是个妇道人家，如何干预的了国家大事，如今主上病重，大人直等他病好了不就罢了？”
苏白衣心里冷笑，脸色却堆着笑容道：“外臣已经迁延日久，还望王妃务必帮忙。”又道：“王妃家乡若有亲朋，外臣定然厚报之。”
美妇睫毛颤抖，美丽的眸子一转，欲言又止。
苏白衣一看有戏，又笑呵呵的道：“王妃请随外臣来，外臣尚有一奇物相赠。”说完自己先起身朝房间后门走去，将后门打开，外面天光大亮，这禅房后面竟然是别有洞天，通着另一座宁静的小院子。
小院子青石铺就，两边都种植了排排叶子硕大的芭蕉树，正中间的地面上放着一辆粉红色的小巧两轮自行车。
美妇眼睛顿时被那自行车吸引，随着苏白衣出了房间，看到自行车后身子竟微微一抖，走到阳光下问道：“此乃何物？”
苏白衣答道：“这是自行车，可轻松载人。”说话间轻轻迈过右腿，骑在了自行车之上，将下摆稍微一拢，脚一动，整个自行车便在院子里灵活的“飞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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