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师……”罗汝才冷冷的道:“你无需多言,本帅等不了明天,今日必定让着姓苏知道,惹怒我罗某人的代价。”
“大帅!”宋足智道:“不可,如今外营惊慌失措,处处起火,咱们说什么也应该先灭火,然后安抚军心,否则就这大半夜的打起来,难保不会有人趁机而逃啊。”
罗汝才听到这里,心中突的一冷,逐渐恢复了理智。
他军中除了小十万能战的士兵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是流民,这些流民跟着他一可以壮声势,二可以帮助抢掠,三可以运送军械,关键的时候还可以拿过来当做炮灰送战场。
但同样,这些人几乎没有什么忠诚度,一旦看到势头不对就会作鸟兽散。
如果真的发生流民逃跑的情况,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经过一番细细思量之后,罗汝才决定先放过苏白衣,等明日再作胜负。
“多谢先生金玉良言啊,罗某差点误了大事!”罗汝才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顿时将宋足智弄的感激涕零:“那就听先生的,兄弟们,先组织人救火,扑灭大火,安置那些受伤的和死去的兄弟们,明日一早,再和那苏白衣决一雌雄。”
第306章 同一姿势,再来一次()
一 在面对战争的时候人们本能的感到恐惧,让人误以为所有人都是弱者。
其实这是一种假象,人的本性是各不相同的。
这一点在彻底释放之后的疯狂中,人间百态便展露无遗了。
耿仲明、孔有德和毛承禄三人率领的队伍都安全的返回到城里,之前士兵们的恐惧消失一空,在身后城门关上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瘫痪在了地上。
但,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的人脸色惨白直到现在还在打哆嗦,有的人一脸兴奋,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光芒,甚至还有人把玩着从敌军那里猎取回来的首级;有的人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嘤嘤哭泣,而有的人,则是扶着城墙大口大口的呕吐。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孔有德握着刀,走进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人群中,一脚一个小朋友,一边使劲的踢打,一边大吼:“娘的,哭什么哭,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闭嘴,站起来,还有你,再吐老子把你的舌头给你割下来,笑,笑,好笑么?”
“列队!”
孔有德倭刀向着天空一举,士兵们很快的便聚集在了他的麾下,一个个按照平时训练的样子开始列队。
“报数!”
“一,二,三……”
少了十三人!
孔有德表面上脸色铁青,可内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夜袭一次,斩首三千有余,而自己这边只是折损了十几个人而已,这已经算是非常的逆天了。
“谁没有猎取到首级?”孔有德阴沉着脸:“出列!”
顿时便有大约一百多人出来,都低着头,不敢看长官的怒火。
“好啊你们,竟然敢不听号令!”孔有德冷冷的走到他们前面,道:“各小旗,将这些人的名字记录下来,所有人二十军棍,不过这几日要守城,军棍暂且记下来,若守城期间表现优秀,便可以将功折过。”
“是,大人!”营中各小旗官大声回应。
“谁的武器丢了,出列!”孔有德喝声如雷。
顷刻之间又有六七个人站了出来,手上空荡荡的没有刀具,不过背后都挂着头颅。这些人有的杀人之后心乱如麻,将首级绑在身上就跑,将倭刀忘在了敌营,有的是在回返的路上丢失,还有的是被敌人夺去。
“武器是什么?”孔有德又开始训话:“武器是咱们的手,是咱们的眼睛,是在们在战场上吃饭的家伙,说句不客气的话,武器就是你们的性命。这次偷袭敌营,有一十三名兄弟没有回来,你们知道他们为何没回来么?
他们或许和你们一样丢了自己的武器,被敌军斩杀,或许是因为自己胆小,临阵的时候不敢和敌方士兵对阵,所以才被斩杀,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给绑住了,对于这种人,本将就送他们两个字:小羊!
咱们是狼,不是羊;咱们上战场是要吃人的,而不是给人吃的。你们倒好,上了战场之后便丢失了自己的武器,丢失了自己的爪牙!
嘿嘿,今日你们都斩下了敌人的首级,也算是立了功的。不过,嘿嘿,总督大人说过,咱们手中的刀乃是百炼宝刀,放在市场上哪一把不得十两银子往上,本将也不为难你们,丢失了倭刀的,每个人罚半年军饷。”
“啊……”
听到要罚军饷,这些人顿时抬起了头。
苦哈哈当兵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一个月那一两银子养家糊口么?
“啊什么啊?”孔有德怒道:“丢了刀不让你们赔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才罚你们六个月六两银子而已,这就心疼了?没用!”
其实孔有德也不知道这些刀的具体价格,如果他知道当初保国公世子朱国弼的那把倭刀是花了五十两银子购买而来,却还是远远不如归德府这些倭刀的时候,恐怕会一气之下罚他们两年的俸禄。
一炷香的时间,三个队伍集结完毕,就列队在西城门内的场地上。
苏白衣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三名将领走上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散开。
“总督大人,我等不负众望,夜袭罗汝才大营后全身而退。”
耿仲明拱手禀报。
苏白衣眸子微微一瞥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士兵,黑暗中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血腥味来推测,经过这次血的洗礼之后,对他们来说试一次很不错的升华。
“损失如何?”苏白衣淡淡的问道。
耿仲明再次拱手:“禀报大人,这次夜袭贼营,咱们有二十九名兄弟没有回来,还丢失了四十四把刀,一百二十人受了轻伤,六人受了重伤。”
“杀敌多少?”
“其余死于火光中不算,被割级带回来的,共有三千零六十!”
“好!”苏白衣一摆手:“每级赏银二两,所有出战的兄弟们,每人多发一个月的饷银,另外,明日早上杀猪取肉,好好犒劳他们一番。”
“是!”耿仲明三人拱手。
苏白衣自然知道朝廷命令一个首级奖赏五十两银子的规定,可那是对于斩首敌方士兵来说,并非是这些流民,所以他给出的价格便低了一些。
主要原因是,他不想将自己的军队培养成一支只知道割级报功的军队,如果是那样的话,天长日久必然会发生杀良冒功的事情来。
想要培养军队的战斗力,要先培育他们的各种感情,包括:爱国之情、兄弟之情、亲情。从这几个方面洗脑从而让他们死心塌地才是正门。割级报功这种军队制度或许一时之间效果良好,但是长久下来确是走上了邪路。
“各代千户,将兄弟们领回去,好好的休息一晚,明早五更便要换班守城。”三人吩咐一番,自有代千户领着士兵们回营地休息。
毛承禄三人随在苏白衣身边再次上了城头,耿仲明大大咧咧的问道:“总督大人,你要不要亲自验下首级,咱们也好朝朝廷报功请赏。”
“不用了!”苏白衣摇摇头道:“事急从权,你们明日去验一下,分别记录军功,这级也不许保留,验完之后即可销毁,用烈火给我烧成灰渣子。”
内城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苏白衣可不想给各种传染病、瘟疫留下滋生的温床。
……
铁路三位军帐中,三千经历过夜袭的士兵此刻精神状态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刚刚或许害怕、或许恶心、或许紧张。
现在都变成了兴奋。
他们没有想到,就这么出去跑了一圈,杀人割级竟然这么简单,回来之后不但被总督大人赏了一个月的饷银,而且每个级还能卖二两银子?
刘二牛摸着身后那个女人的首级,心里突突突的直跳。
加发一个月的饷银,然后这个级再换二两银子,这加一块就是三两了。三两银子啊,我的天呐,那可是一亩上好的水田,我一夜竟然挣了一亩上好的水田?
此前刘二牛是忐忑的,可是现在,他心中的害怕全被驱除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他甚至邪恶的想到:当初杀那女子的时候,旁边似乎还有个老汉,看起来毫无反手之力,早知道一个首级能换二两银子的话,我就多杀一个了。
想到这里,他眼热的看向大帐中另一个方向,那里有自己的老乡贺善存,贺善存也是夏邑人,二人住在相邻的两个村子,贺善存在贺集,刘二牛在前街。
之所以眼热的看着贺善存,是因为自己这个高个子老乡竟然走了狗屎运从战场上带来了三个级!
六两银子啊!
“二牛哥,你就出去跑了一圈,就挣了三两银子?”旁边一个小个子羡慕的看着刘二牛,眼中闪现出一丝热切来。
这个小家伙叫做杨大忠,和他也是同乡,实际上杨大忠现在才十四岁,当初因为年龄不够可又实在想得到二两银子的安置费,他便虚报了年龄来参军。
“死了二十九个人呢!”刘二牛深吸一口气,有些愣愣的坐在地上,他不知道那二十九个人的人命去换取这些首级到底划不划得来。
“那算啥!”杨大忠可惜的道:“不就才二十九条人命,你们每人弄了一个级回来,这得多少银子!二牛哥,当初我爹给族里的人打死的时候,他们才赔我们家几个钱?族长就给我娘一匹布,一匹布啊,二牛哥,二十九个人算啥!”
“杨大忠,走了,快点,城头换防了!”后面小旗官大喊。
杨大忠心里一喜,道:“二牛哥,我去守城了,运气好老爷们再让咱出城偷袭,我肯定多弄几个人头过来。”
……
城头上,袁可立在两名老仆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来到苏白衣面前。
苏白衣大吃一惊,道:“袁老,这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您身子不好,守城有小侄我看着就行了!”
“哎……”袁可立一摆手,脸色凝重的道:“老夫没事,就是过来看看。”
“去给老尚书搬个凳子来。”
“胡说八道!”袁可立吹胡子瞪眼,指着苏白衣道:“你小子就不是个带兵的料,这守城的关头,兄弟们都看着呢,老头子我凭什么能坐在城头?”看苏白衣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他又摇了摇头道:“算了,不说这个,刚刚我听说你们夜袭了罗汝才的大营?”
“是,这都是孔有德他们三人的主意,所幸全身而退!”
“好,好,好!”袁可立摸着胡须,朝三人赞赏的看上一眼,又撇了撇远处罗汝才的军营,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既然如此,今夜何不再袭贼营?”
“再袭?”耿仲明惊疑不定的看着袁可立。
袁可立缕着胡须道:“不错,你们想不到,罗贼更想不到。”
第307章 虎入羊群()
一“你们是不是想着,刚刚经过了一次夜袭,罗贼营中定然会加强防备,防止咱们今夜二次袭营?”袁可立目光一转,看着苏白衣,温和的说道。
“是啊!”苏白衣摊摊手道:“亡羊补牢的道理谁都懂,罗汝才只要不是笨蛋,肯定会加强守备,咱们绝无再得手的可能。”
“哈哈哈!”袁可立深邃的眸子露出一丝笑意,咧着嘴临风看向对面的大营,此刻他的身上在看不到半点苍老的气息,浑身充满了一种让人倾倒的张力,顾盼之间流露出巨大的自信,缕着胡子道:“罗汝才不会这么想他会觉得,咱们今晚既然夜袭了一次,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因为咱们的兵力不足,还要应付第二天的守城。
再者说,天底下谁见过一夜连袭两次敌营的战法,所以罗汝才虽然会安排人防备,也定然不会如你想的那般牢固不可攻破。而且你看!”袁可立的大手抬起来指向罗汝才营地:“他们驻扎过于密集,今晚又要灭火,又要安抚受惊的队伍,想要换防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等他们折腾了大半夜早已筋疲力尽,咱们此时出击,胜算当有九成!”
“不错,老大人所言有理!”毛承禄恭敬的朝袁可立拱拱手,又朝苏白衣行礼道:“大人,咱们就在这里看着,什么时候对面那些贼子忙活完了,火也灭掉了到时候,咱们再次出击,莫说今晚打他个措手不及,保管他们明日也无瑕攻城,只消拖得几日,到时候陈大人的大军来援,归德府的祸事自然就解除了。”
“你们呢?”苏白衣看了看耿仲明和孔有德。
耿仲明道:“老大人所言不错,咱们到时可领军试探攻击,若是对方真的毫无防备,就再袭他一回又如何?若是对面贼军防守森严,咱们便退回城中,想来应该不是难事。”
“那行,就按此计行事!”苏白衣本身并没有指挥过大军作战,所以经验比较少,在三个边军悍将面前说的太多容易造成外行人说内行话的尴尬,再者,面前有袁可立这种沙场老帅,他更不敢班门弄斧。
有的时候,听取别人的意见,恰到好处的说出一点自己的见解,不但不会让人看轻了,还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比如接下来这一段话,苏白衣说起来就比较内行了。
“其实等对面的贼子灭了火之后,咱们也不用急着进攻。”苏白衣和袁可立并立在城头,遥遥一指颇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笑着言道:“就让他们好好歇息,而黎明之前的那段时间,是人警惕性最低,睡的最熟的一段时间,而且黑夜即将过去,贼子们心里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安全了。咱们就在那个时间发动攻击,一则可以最大程度的出其不意,二嘛,黎明前玩上一场,保管这些狗日的白天无精打采!”
“好计策!”耿仲明对苏白衣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哈,你小子!”袁可立大笑道:“你虽然临阵经验不多,但心里坏坏场子却多,临阵之时处事冷静,稳扎稳打却又不贪功冒进,他日未必不能成为名垂青史的统帅。好了,哈哈哈,既然你们这么想,老头子也就放心了,啊啊哦困了,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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