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别门别派,平日难得一聚的师兄弟走到一起应该是把酒言欢促膝长谈。可到了天宫院这里,则是另一番场面。鹿真与独孤秋官爱好音律,曾在安京梨园琴瑟和鸣,引得无数痴迷人叫好。尹传喜最好大鼓,往年天宫院祭祀天地时执鼓者便是他。二师兄虞子启善笛,大师兄吕青峰则是萧,至于荀牧拉的一手奚琴。这师兄弟六人凑到一起,足以开一场小型曲风会。
三师兄独孤秋官因是幽州独孤家的人,其余几位师兄弟对其还是相当的尊敬。这份尊敬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独孤秋官前不久成为了幽云骑的幕后军师以及监军。作为曾经一心远离世俗的独孤秋官,此番入世所为着实让几位师兄弟感到意外。
用过晚膳之后,独孤秋官来到了荀府会见老朋友荀湛。虽说独孤秋官是访客,但在老友面前,荀湛一如既往的穿着随意。
早已知晓幽州消息的荀湛挖苦道,“恭喜你啊,秋官,这才入世便谋得了一份好差事。看来陛下对独孤家的厚爱如江水东流,要多少有多少。”
独孤秋官盘腿而坐,平静地回道,“我如何入世,你又不是不知道!只可惜我非先祖,是那般经纬奇才!”
荀湛哈哈笑道,“能教出叶秋烽这么一个诸葛军师,又岂会差到哪里去?你越想避开俗世,就越会逃离不出。你看我,不正是个极好的例子?”
独孤秋官苦涩地说道,“参悟三十载,未得半分言。栽下问道果,却是离花开。”
荀湛劝说道。“时也命也!我看你还是不要纠结这些琐碎啦!真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管他什么帝王权术,做好你自己的不就够了吗?再说了,有洛阳王在其中斡旋,想来不会过于悲观!
别看如今陛下盛气凌人不给其他世家半分颜面,可谁都晓得这是陛下必须要拿出的态度。”
独孤秋官反驳道,“陛下心中有鸿鹄志,那本无可厚非!但以整个汉唐天下为代价,不是有些不尽人意嘛?难道前代炀帝还不足以警示?”
荀湛呵呵一笑,打趣道,“说实话,咱们汉唐是太宗时期逐鹿中原问鼎天下,才让五湖四海外皆闻我汉唐威名。除了先帝主内政忽外事,后来那两位不也文武全才,再立下丰功伟绩。陛下要做一代明君,眼下除了开疆扩土可还有其他路可以选择?如换做是你,你又当如何呢?”“自然是各为其主,该如何便如何!那你呢?真的打算一直躲在洛阳王世子的身后不出现?”
荀湛身子后仰,懒洋洋地笑道,“我老啦!不想再去折腾,还是把机会留给年轻才俊吧!”
“哈哈哈,荀湛,我最为钦佩的便是你这拿得起放到下的性子!与你比起来,我着参悟了三十载道,当真是一文不值。”
荀湛感叹道,“所以啊,你人虽在世俗外,可那颗心始终都在世俗中。倘若你真心修的两全法,眼下也该走出那道门啦!”
“听闻老王爷与西门先生要在梨园比试,你可会去?”
荀湛微微摇头道,“若是真心演戏,我倒是乐意去看看!可惜,这场比试掺杂了太多心思,看了反倒会让我觉得恶心!”
荀湛随即扯开话题,说道,“不说这些,你难得来一次洛阳!陪我去兰轩舫,欣赏那位的十面埋伏如何?”
“多年未见,也不晓得她近来可好!”
一艘十丈双层画舫停靠在洛水河畔的码头处,不少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将马车停靠于岸上,拿出鎏金请帖方可登上画舫。此画舫主人乃是原洛阳被称为女校书的杜芳,杜芳本出自官宦之家,十一岁时因前朝废魏王之乱,受牵连入妓籍。年轻时的杜芳秀目粉靥、身材高挑、腰肢纤细,颇具风情。不但能奏乐唱歌、吟诗作画,更写的一手好字。因父亲为官之过,杜芳对达官显贵并不热衷。反倒对文人雅士意外的礼遇,因此受到不少文人雅士的尊重。
这一段插入一些人物,他们或许是小角色,却是后续剧情的npc。因为没有计划写前传,所以会穿插一些靑海传以前的往事。好让这个故事架构更加充实完整。
第六十三章 紫宸(三)()
某日皎月高悬于薄纱般的云朵之上,原本炽热的安京如春日般温暖适中。梨园百花台四周座无缺席,正等待着两场大戏的上演。一场是襄樊七秀之首公孙苓的西河剑器,一场是洛阳王世子的王将别姬。既然是比试,自然少不了赌局,何况这场比试乃是太常寺寺卿西门幡与兰陵王李崇孝提出。
作为梨园百花台首次演出,梨园上下都是极其的看重,不少梨园子弟争相夺得有利位子观看此次比试。整座百花台为拱月造型,三面坐台观众可一览百花台全景。其中百花台内设置各类活动机关,可依据场景的改变迅速变化布景。
梨园这边人声鼎沸,洛阳洛水画舫方才演奏完毕的一曲高山流水,则是引得画舫之内客官啧啧称赞。其中不少认识合奏二人的达官显贵更是激动泪流不止,要知道天宫秋官与校书杜芳上次合奏,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多少人来这画舫听曲,多半是希望有朝一日再闻二人合奏。未曾想真有这一日的到来,而且二人技艺远超当年数倍。
不少客人感叹道,“今日能再闻此曲,已然无憾啦!”
月挂洛水之上,画舫缓缓驶回码头。不想此时居然下起了细雨,杜芳送来雨伞。荀湛见状笑了笑,坐上自家马车先行一步返回府邸。
独孤秋官接过雨伞,二人各自撑伞走在熟悉的洛阳街坊内。洛阳三元石桥上,二人默契地注视着桥下清流。虽未说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半个时辰后细雨停,独孤秋官收起雨伞,沉声道,“朝中已有人追查当年乱党余孽,你若再继续出现画舫之内,迟早会被他们知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我远走天涯,只要有人追查,我又能去哪儿呢?”
独孤秋官看向眼前的杜芳,深情道,“你可以来幽州!”
杜芳微微一笑,说道,“二十年前你就跟说过,可我依然选择留在了洛阳!”
独孤秋官关切道,“若被他们抓到,你绝不可能全身而退。难道你要被仇恨蒙蔽一辈子嘛?”
“我何曾想这样,可一旦想到昔年被无辜牵连入狱赴死的父母,哪能如你这般悠然自得呢?不说这些让人伤心的事,难道再相见,老地方喝一壶酒如何?”
洛阳东市北衙街翠柳斋,隶属于江夏姑苏周家的产业。由于这座食府大厨公认为洛阳第一厨子,前来的食客都得提前预定方可有座。更有甚者为经常吃到美味,直接常年包下厢房作为私人专用。由于杜芳在洛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杜芳最爱翠柳斋的美味,翠柳斋的掌柜为套近乎特意为其开了后门。
“杜校书,您要的陈年老坛酒!”
一坛酒水下肚,独孤秋官见杜芳已是微醉,打算收起另一坛。不想杜芳一把握住独孤秋官的手,媚笑道,“不准藏起来,当年你还欠我一顿酒,今夜咱们喝个不醉不归!谁要是反悔,谁是小狗!”
独孤秋官颇为无奈地拆开酒封,曾几何时当年那个心思纯粹的少女,会成为这般豪爽的女酒鬼。又一坛酒水喝光,独孤秋官察觉到自己是头昏脑胀,杜芳拿起酒杯嬉笑道,“秋官,你说我像我这样的人能入道门嘛?”
独孤秋官笑道,“你想做道姑嘛?”
杜芳反问道,“道姑怎么了?道姑就不是道门中人?泰阿的那个谁不也是闻名江湖的女道士!”
“为何要入道门?”
杜芳洒然一笑,开玩道,“因为道姑跟道爷很般配!你不是说过,多年以后我若未嫁,你若未娶!咱们就在一起!”
独孤秋官呵呵笑道,“我看你是喝醉了!”
锦衣玉貌的公孙苓演出谢礼,坐台看客纷纷鼓掌叫好,就连曾经见过上任西河剑器舞者演出的兰陵王李崇孝,都不得不得佩服万分。
“果真是一舞剑器动四方啊!比起当年那二人有过而无不及,甚至更胜一筹!”
坐在李崇孝身旁的李裹儿担忧道,“皇伯公,公孙苓剑舞如此惊艳绝伦,晟哥能不能赢的下?”
此时的李崇孝也没有开始的底气,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就要看这小子刚不敢接下来啦!”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整座百花台忽然变成了旷野,衣着甲胄的兵卒奋勇杀敌,在茫茫包围中突破敌军,最终在为首的年轻将领带领下擒杀敌军将领。
一时鼓声减弱骏马嘶鸣,百花台浮现一座圆台,萧云雀起舞跃起,好似仙子下凡,舞姿美艳引得不少客客目光灼灼。年轻将军与容颜倾城少女初见倾心,彼此眼中尽是欣赏倾慕之意。才俊佳人,自古以来是多数人心中美好的向往。尤其是少女为年轻将军这一舞,看得李裹儿心中泛起丝丝羡慕。
鼓声再起,外敌入侵边境战火燃起,青年将军匆忙远赴边疆。倾城少女则被选为和亲对象,准备远嫁异乡联姻。二人天各异方,共同遥望皎月寄托相思之情。
青年将军沙场历经百余战,大破强敌国都,率领铁骑荣耀班师回朝。得知为换得盟军相助,心仪之人已远嫁他乡。在朝堂唇枪舌剑后,青年将军率兵直扑盟军国境,在其国都遇到心仪女子,不想落入早已设好的圈套之内。
原来朝廷老臣见青年将军无视朝堂律例一意孤行,于是联合盟军将其合围弱水。月夜之下,心仪女子为其再跳一舞,青年将军击剑合奏。舞毕后,心仪女子为青年将军穿好甲胄,将军翻身上马率军突击。因叛徒出卖,青年将军最终战死于弱水河畔。心仪女子在得知后,面对着将军战死方向自刎。
不少梨园女弟子还以为二人会逃出生天共闯天涯,谁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纷纷落下珠泪。而看出其中意思的达官贵人无不心惊肉跳,不自觉地望向兰陵王李崇孝的位子。
李裹儿略带哭腔地说道,“皇伯公,怎么把结局改了啊!这结局我不喜欢!”
面对哭成泪人的李崇孝只好解释道,“本王也不想修改啊!谁让陛下忽然参与进来呢?哎!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干正事啦!”
第六十四章 紫宸(四)()
某日午后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猛烈地冲刷着汉唐帝国的心脏,安京。
紫宸殿御书房内,一封来自西南的求援信函摆放在汉唐皇帝李旻的眼前。三日前,慕容大夏与吐蕃部族联军开战,吐蕃十万大军溃败,大夏攻入吐蕃占据吐蕃北境。禄东赞不得不派人赶往汉唐求援。
李旻是想联合吐蕃对付大夏,可谁曾想到大夏会先发制人。若是不救援,按照大夏如今的势头,很可能会攻破吐蕃国都,到那时大夏的矛头便会指向汉唐。若是救援,原本能安稳收回的河西,极有可能再次成为尾大不掉心腹大患。
萧衍与李解坐在堂下始终保持平静,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李旻做出那种选择,他们二人只能全力支持。紫宸殿御书房沉默压抑,远在灵武的朔方成却是异常热闹。
汉青书院入夏后的第一场比试已进入收尾阶段,最终黑色马球队以三球战胜红色马球队。身为队长又主力输出的侯莫光弼,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位。甚至连极少称赞人的徐兆龙,都觉得侯莫光弼是个不可多得人才。
汉青书院看似分文武两院,实际上每个进入书院的门生街是照着文武双全的方向进展。用李玄晟话来讲就是提高军事素养。不求能写诗撩妹,至少会写封家书寄回家。为此书院还特意修改了考核,武院门生文科成绩至少不低于文院平均水平之下,同样文院门生武科则是不低于武院门生平均水平之下。文为红,武为黑,每年四季一季一场比试,四季比试优胜着自然会得到更多好处。
然而这场尚未来得及庆祝的胜利,武院就被一盆凉水冲的清爽通透,第二场文试武院平均成绩完全可以用凄惨来形容。看来这一次又是一比一达成了平局。平局的结果虽说双方都不接受,可好歹没有输掉,双方倒也没有过多计较。毕竟都是一家人,太在意这种得失难免会伤了和气。书院心平气和享受着难得的清静,却不能想到一场狂风暴雨悄然而至。
赵飞燕质问李玄晟,“你要他们上战场?是不是疯了?”
李玄晟右眉轻挑,轻笑道,“疯了?只不过是让他们更早地体会战场的残酷而已?你莫不是以为汉青书院是培养废物的地方?若是贪生怕死可以随时离开?”
赵飞燕一时语塞,如同看待疯子一般打量着眼前的李玄晟,这还是以前那个洛阳王世子嘛?
在二人陷入僵持时,徐兆龙进入大堂内,说道,“这第一年还未结束,我也不同意让他们奔赴前线!”
李玄晟顿时愣住,好奇地看向徐兆龙。徐兆龙解释道,“新兵入军籍最少演练两年,方可前往战场,这是我汉唐御林军的惯例。虽说他们是从灵武抽选的精英,可依然无法与老兵相提并论。何况他们还肩负着以后支撑守护灵武的重担,需从长计议才是。”
李玄晟轻声道,“可眼下时局变化莫测,别人会给他们最后的时间嘛?”
徐兆龙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晓得你的忧虑,但你也该明白拔苗助长急于求成与饮鸩止渴没什么两样。难道你忘了当年在南诏征战时,李靖是如何布置安排你的?”
回想那是场面,李玄晟恍然明白,说道,“老师,您想亲自带他们?”
徐兆龙安慰道,“我晓得你心里急。但也别因为西南的局势乱了自己的分寸。眼下灵武还有许多事要一一处理,无论外面如何,咱们总要按部就班地做完才是。”
李玄晟晓得过失,行礼致歉道,“老师说的对,是我有些急躁,忘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我这就返回府衙安排。”
李玄晟转身离去,赵飞燕方才舒了一口气,问向徐兆龙,“徐老?您想再入军籍?”
徐兆龙摸着胡子笑道,“当年我虽然解甲归田,可先帝并未将我剔除军籍。何来再入之说!”
“原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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