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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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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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琅觉得自己就像眼前的这座巨大的封土堆一般,没有生命,有的只是一个宏伟的外形而已。

    “唉,该走的终究留不住,走吧……”

    云琅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瞅着初升的朝阳张开了双臂,似乎在拥抱整个世界。

    就在今天,他准备再一次跟太宰进入始皇陵,人最多的时候,恰好是最安全的时候。

    云琅吃过早饭,熟练的背上了自己的背篓,对梁翁道:“我预备进山一趟,可能要两三天,家里有霍去病他们照拂,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就好。”

    说完话,不等梁翁说话,就打了一个呼哨,唤来了老虎,一人一虎就走进了茂密的树林。

    曹襄站在门口目送云琅远去,对依旧在吃饭的霍去病道:“这家伙的心情好像一点都不好。”

    李敢笑道:“要是我家被人占据了,我的心情也会不好的。”

    霍去病摇头道:“他已经不对劲很多天了,等他回来,我们好好问问,这世上还没有过不去的槛。”

    熟门熟路的走进了陵卫营,这里已经灯火辉煌了,太宰就站在门前,等着云琅用木槌敲击石柱,他已经没有力气挥动锤子了。

    云琅熟练的挥动锤子,那些最近被经常弹出来的阶梯,出来的很顺利,太宰带着好奇的老虎踩着这些阶梯步步高升,就像走在去天国的路上。

    走进了大门,云琅点亮了那些粗大的铁链子,一条臂膀粗细的蛇缓缓的游了过来,在太宰的面前盘成蛇阵,似乎在讨要食物。

    云浪按住了老虎,他可不希望这条仅剩蟒蛇被老虎撕碎。

    太宰从背篓里取出一块猪肉放在蟒蛇的跟前笑道:“吃吧,吃吧,上次给你的肉块实在是小了些。”

    过了桥,山道里就起风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的风声中夹杂着呜呜呀呀的声音,像是有一个妇人在悲伤的哭泣。

    太宰走的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挪,云琅搀扶着他,陪他默默地在长长的山道里顶着风前行。

    老虎今天很是乖巧,背着两个背篓一声怪叫也没有发出,也默默地走在云琅的身后。

    街市上依旧热闹,只是那个倒酒的小厮笑的非常讨人厌,太宰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坛子酒,轻轻地晃晃,遗憾的对云琅道:“就剩最后一口了。”

    云琅从腰上解下一个酒壶递给太宰道:“我这里还有好的。”

    太宰笑道:“其实我喝什么都没有味道了,好坏无所谓,只想临死前禀告上皇,我太宰一脉并为断绝。”

    云琅陪着太宰喝完了他留存在这个集市上的最后一口酒,就来到了咸阳城高大的城墙下。

    这一次云琅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就率先爬进了蛇洞,一边爬,一边用绳子拖拽着太宰一起前进。

    太宰喘息的厉害,山洞里全是他沉重的呼吸,云琅回头道:“不要用力,我能把你拖出去的。”

    太宰笑道:“老虎总是催我,看,它又用脑袋拱我了。”

第一四三章毕竟东流去(2)() 
第一四三章毕竟东流去(2)

    巨大的青铜鼎里火光熊熊,这可能是青铜鼎里面最后的一些鲸油在最后一次照亮这个地下宫城。

    云琅很没道理的把一具穿着华丽衣衫的骷髅从一辆两轮轻便马车上推了下去,又从别的马车上面扯下人家的垫子,拍打了尘土之后就铺在那辆马车上。

    太宰叹息一声道:“你把成荫君的尸体推下去做什么,人家是皇族,我还能走的动路。”

    云琅头都不回的道:“他已经死了,该你坐一会。”

    说着话有把拉车的陶马一锤子敲碎,把马车拖出来,将太宰抱上了马车。

    “你已经没有什么份量了。”

    “那是自然,油尽灯枯之人,你还指望我能有多少肉?”

    云琅从老虎的背上取下一个沉重的铅疙瘩放在太宰的身边道:“烛龙之眼!你可以多看,就不要让我看了,我担心会忍不住从你怀里抢回来,现在,你可打不过我。”

    “为什么用铅水给封住了?”

    “可以遏制我的贪欲!我已经用刀子帮你挑开了一条缝隙,你要是想看,掀开盖子就成。”

    “哦,那我可要看好了,免得你后悔。”

    太宰说着话,将那个粗陋的铅疙瘩抱在怀里,垂下头将面颊紧紧地贴在上面,非常的幸福。

    云琅抽抽鼻子,拉着马车向咸阳城深处走去。

    地面不但平坦,而且光滑,整条大路宽丈二,中间有一条凹下去的车辙印子,马车的两个轮子正好镶嵌在车辙印痕里转动,云琅甚至不用去管方向,只需要给马车一点向前的力道就好了。

    “这是驰道,关中地方的驰道就是这样的,即便是在夜晚,因为有车辙印痕的存在,也不担心会走错路,当年啊,始皇帝还在岭南修建了南驰道,驰道上铺就了轨道,马车轮子只要卡在轨道上就可以日夜奔驰,任嚣,赵佗他们之所能统御四十万大军进军岭南,依靠的就是这是条路。

    虽说是靡费了一些,这些驰道却是始皇帝的大功业,轻便马车在驰道上一日夜奔行千里,并非难事。

    以前的时候,六国纷争,每个国家为了区别于其它国家,各有各的钱币,各有各的度量方式,甚至各有各的文字。

    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为了天下统一,也就统一了度量衡,以及文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始皇帝,可是你要知道,再暴虐的大秦,也比六国连年征战要好的太多。

    皇帝啊,不能太多,一个就好,两个就会有战争,三个就会战乱不绝,六个就会民不聊生。

    大汉国如今一道政令传遍天下,最需要感谢的人就是始皇帝,仔细想来,如今的汉帝刘彻也是始皇帝的延续罢了。

    一个帝王的血脉延续可能会断绝,一个国家的统继可能会缺失,唯有他留下来的典章,法度,礼仪,是不可能失传的,后世帝王,无论是不是始皇帝的子孙,只要他效法始皇帝的主张,赞同始皇帝做法,承认始皇帝与他处于同一血脉,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前年大雪,我还深恨大雪不亡汉国,如今快要死了,却发现这世上的事情往往不以人力为转移,既然不能扭转乾坤,顺着人间大势滚滚奔流也不算是坏事。

    我们以前总是称呼刘彻为伪帝,这个说法普天之下可能也只剩下我们两个这样称呼人家了吧?

    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莫要坚持了,秦帝国已经灭亡了,就让他好好的睡在坟墓里,你日后也莫要以老秦人自居,要自称汉人。

    我死之后,世上再无秦人,这个罪孽是我的,不是你的,你是凭空掉下来的人,因为老夫才成为秦人,让你成为秦人是老夫过于自私了。

    为了这座陵墓,为了一个没有用处的老秦人身份,你为友不义,为臣不忠,为人不诚,就连情人,都不是一个好情人。

    哈哈哈,现在我要死了,你可以丢弃这一切了,想办法修好断龙石,把它放下来,斩断你所有不名誉的过往。

    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你的前途一定无可限量,你的将来一定会璀璨无比,即便在青史上,你也一定会留下一段耀眼的文字。”

    太宰躺在马车上不断地说着话,他的话音不是很高,却一个字一个字说的非常清楚。

    云琅拉着马车缓步向前,脸上的泪水从未停止过,道路两边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孤灯在照耀他前行。

    “到了!”

    太宰缓缓地从马车上抬起身子,费力的对云琅道。

    前面出现了一座大鼎,一道铁链从大鼎里伸向远方,云琅熟门熟路的扯动了铁链子,点燃了大鼎外面的一条粗大的麻线……

    光明从脚下顺着铁链子延伸了出去,一片赭黄色的沙海出现在云琅的脚下。

    “沙海的另一边就是宫城,咸阳宫就在那里,最高处就是章台,始皇帝的陵寝就在章台之上。”

    云琅放下马车,站在石壁的边缘瞅着眼前足足有百丈宽的沙海道:“里面有很多干尸。”

    “沙海边上原本有一艘沙舟的,你到处找找,我上次进来的时候体力不支没有找到。”

    云琅瞅瞅着火的铁链子道:“沙舟应该系在铁链子上吧?”

    太宰摇摇头。

    云琅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大鼎,见两道细细的青铜链子从大鼎上延伸了出去,就试着拉动了一条。

    不一会,就看见有一艘一丈长的轻便平底舟从对面被拖拽了过来。

    小舟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堆满了各色金器,如果不是在沙子上滑动,云琅根本就拉不动。

    “对面有人!”云琅淡淡的对太宰道。

    太宰笑道:“应该是死人!”

    “可是装金器的袋子很新,不像是久远之前的东西。”

    “或许吧,不过,凡是动金银器的人必死无疑这一点老夫还是可以断言的。”

    云琅看看太宰道:“我先过去,然后拉你跟老虎一起过来,小心无大错。”

    太宰见云琅准备去搬金器,皱眉道:“不要碰!冥器活人触碰不吉。”

    云琅笑笑,戴上一双鹿皮手套用铁钩子将袋子拖上来丢在一边,等所有的袋子都拖上来了,他就从巨鼎里面弄了一些鲸油泼洒在金器上,最后点了一把火。

    太宰怒道:“不是说不让你拿这里的器具吗?”

    云琅笑道:“这是贼人偷的,不是我偷的。只要一把大火将这些金器重新锻炼一番,不管他有什么古怪都不必担心了。”

    太宰忽然笑了,对云琅道:“我现在不担心了,我死之后,你还是会活的好好的。”

    云琅跳上了船,一边拉着铁链向对面滑过去,一边道:“好好的活着才能对得起你们对我的付出。”

    太宰坐在地上靠着老虎的肚子大笑道:“这句话很好啊,我喜欢听。”

    铁链子拖着沙舟在沙子上滑行,云琅脸上的汗珠子掉在臂膀上也毫无知觉,一具干尸探出来手爪子勾在沙舟上随着沙舟一起滑行。

    满是乱发的干枯脑袋上长着一张很大的嘴巴,露出半寸长的牙齿如同恶鬼一般冲着云琅笑。

    一刀斩断手爪子,那具干尸就扑倒在沙子上,就像是一个趴在沙漠上将要死去的旅人。

    好不容易来到了对岸,云琅举着短弩两只眼睛瞪得如同牛铃铛一般,恨不得一下就将所有的信息收入眼帘。

    对于高大的宫城来说,两条火链还不足以照亮所有的地方,云琅总是觉得有人在暗中偷窥,搜索了两遍一无所获,就准备把太宰跟老虎拖过来。

    一只枯树干一般的手突然从黑暗里探出来,抓着云琅的衣角不断地撕扯……

第一四四章毕竟东流去(3)() 
第一四四章毕竟东流去(3)

    (天啊,天啊,竟然漏掉了一章,该死啊,该死啊!!!!)

    一个只有死人的坟墓里忽然多出一个活人,云琅有些吃惊,却并不感到害怕。

    他只会害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他已经被那些东西狠狠地折磨过一次了,至于活人,他还是不怕的,更不要说眼前这个虚弱的快要死掉的人。

    “水,给我水……”那个人喉咙里艰涩的吐出几个字。

    云琅冷冷的踢开了他的爪子,居高临下的瞅着这个人,确认他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了,这才继续扯动青铜链子,好让老虎跟太宰也过来。

    老虎身上的东西太重,以至于这家伙再也不能纵跃着上高台,老老实实的等着云琅帮他卸掉身上的重物,才跳上了高台,然后就守在一边瞅着云琅背太宰上来。

    太宰上来之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对云琅道:“项家人。”

    云琅看看那个人奇怪的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太宰笑道:“那么大的一片螭龙刺青你看不见?”

    云琅举着灯笼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在那个男人肮脏的肩背上果然有一大片暗青色的刺青,只是光线太暗看的不是很清楚。

    “他是怎么进来的?”云琅问道。

    “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当年刘邦先项藉一步进入了咸阳,这引起项藉的极大不满,勒令刘邦退出咸阳。

    刘邦当时的实力不如项藉,就咬牙退出咸阳,将这座城池拱手相让给了项藉。

    刘邦进咸阳的时候,与百姓约法三章,基本上做到了秋毫无犯,因此很得人心。

    受项藉胁迫不得不退出咸阳之后,也带走了咸阳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能站善战的大秦猛士,尤其是我大秦残存的大秦铁骑。

    项藉进入咸阳之后,杀性大起,一日夜,咸阳城就积尸如山,那些随刘邦出走的大秦铁骑发誓报复。

    待到项藉兵败垓下,你知道最后逼迫项藉乌江自刎的人是谁吗?

    郎中骑王翳夺得项藉的头,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夺得项藉遗体的一部分。

    这五人中,有四人乃是我大秦旧将,而骑司马吕马童却是我陵卫中人。

    社稷江山对我辈陵卫来说,已经无足轻重,我们本身就是始皇帝家臣,始皇帝驾崩,我们关注的重点也就是这座始皇陵而已。

    当初项藉在咸阳发我大秦历代皇帝陵寝,搜集陵寝重宝以为军资。火烧阿房宫灭我大秦存在的痕迹,杀我子婴绝我大秦苗裔,大秦人不恨刘邦,独恨项藉!

    项藉发我祖陵一十四座,唯独没有寻见始皇陵,这让他耿耿于怀。

    说来也是天意,当项藉兵败垓下被人团团围困的时候,他留在关中的密谍终于确定了皇陵的位置,此时,项羽却已经无力威胁我始皇陵。

    呵呵,可笑那些密谍,在项藉兵败身死的那一日,就与我陵卫一样成了这世间的孤魂野鬼。

    再无大势可借用,只能时时与我陵卫缠斗,几十年下来,我陵卫固然是损失殆尽,他项氏密谍也没剩下几个了。

    你眼前的这位就是其中一位,估计是前些日子,你弄坏了咸阳城的机关,让这些人不知道从那里进入了始皇陵,等一会你好好问问,此事大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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